第三十五章麻烦

这是北周使臣来到黔州的第二天。夜已经深了，黔州城南乌头巷那间大馅馄饨馆昏暗的油灯还在亮着。

此刻这间馄饨馆已经姓易了。甚至易凊之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一时冲动一掷千金的买下这座破破烂烂的馄饨馆。一切都没变，老板还是那个老板，店小二还是那个小二。改变的只是老板头上又多了一个老板。

当然，作为老板的老板，还是有些特权的。譬如三文一碗的大馅上汤馄饨，他可以只要半碗，而且还不带给钱的。

司泽先找到易凊之时，就看着他捧着比脸大的海碗，呼噜呼噜喝着最后一口汤。

不行，还是没吃出来那种和千军万马作战的气势。易凊之摸着已经鼓出一个弧度的肚皮，又想起了那位身穿暗花拔丝锦的中年人。

司泽先打量过低矮昏暗逼仄的馄饨馆，小心把半个屁股坐在乌黑的长条板凳上，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冲动，很想一拳砸在眼前这张有些消瘦浅笑得十分欠揍的脸上。

“你怎么找这么个地方，安全是安全了，可这是人呆的地方吗？”

“收起你世家公子哥的做派吧。”易凊之收起饱餐之后懒洋洋的笑容，“说正事吧。”

司泽先面带羞愧，低声说道：“消息是从司家走漏的。我和大伯商量的时候，司海先也在场。估计在玲珑阁被你卷了面子，心生不忿，所以……。虽然他不承认，我的那位三哥挨了大伯三十军棍，我走的时候还躺在床上哼唧呢。”

“有机会跟他说，小爷我是睚眦必报的。”易凊之冷哼一声。

“不提他这个败类，说正事。”司泽先满脸的苦涩，“京师来的使臣姓程，叫程思明。御史台出身，五品御史中丞。胆小如鼠，贪花好色。风评极差。”

“太子的婚事不应应该宗正寺或者礼部的职权范围吗？御史台出来做什么？”

“按理来讲是该礼部出面。谁知道穆家这次为什么弄个御史出京。”司泽先摇摇头。

是御史台出面，而不是想象中的宗正寺或者礼部，这里面就有蹊跷了。北周的御史属于监察机构，有查访权，而没处置权。监察百官、闻风奏事可以，“保媒拉纤”可没他们什么事。

这御史台的人到了黔州，闻谁的风？奏谁的事？

想到这里，易凊之有点幸灾乐祸的冷笑：“你那位躲在军营里，终日不敢见客的大伯是不是已经有些发愁了。”

“在黔州，司家的麻烦就是淮山国的麻烦。”司泽先没好气的说道。

“那我就替你们司家解决这个麻烦好了。”易凊之淡然笑笑，“刀把子要比笔杆子有力的多。你不是说既胆小又程思明贪花恋色吗？明晚你把他请去玲珑阁就好，他恐怕没胆子拒绝你这个司家嫡系吧。”。

司泽先却是没有反对，只是埋怨了几句，“又拿我当幌子……。”

易凊之没理他的话，低声问道，“顾良培的脑袋还在吗？”

“在府衙后边扔着呢。我悬赏顾家人就是图一个乐子，谁想到还真有个白痴送人头来。现在顾良培的脑袋送不出去，留着又是个祸害，因为这事三爷爷特意来信骂我一顿。”提起这事，司泽先又是一肚子气，看着易凊之那张消瘦的脸颊，握紧的拳头似乎有点发痒。

“大宗师的教导哦，很是难得。”易凊之坏笑着拍拍司泽先的肩膀，“这次我帮你把顾良培的人头处理掉。”

………………

月挂枝头，已是秦楼楚馆忙碌的开始，莺莺燕燕的叽叽喳喳声中，玲珑阁雕花大门缓缓打开。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这座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张开了它贪婪的大嘴。

易凊之没有想到迎客的青衣小厮还能记得他，却听到小厮为难的解释采薇姑娘病了，无法见客。这当然是托词，或者是头牌姑娘的自矜。易凊之也不以为意，独自上了二楼，找到一个临窗的包厢坐好。

拒绝了小厮招呼姑娘伺候的提议，花足了银子，在一壶清茶袅袅升起的水雾中，难得的觅到片刻宁静。

暮色渐深，玲珑阁外俗称风月街的涌路上人影多了起来。次第挑起的大红灯笼照亮了整条街道，混合着姑娘们一声声腻到骨子里娇吟，书写着虚情假意的浮华和无心无情的暧昧。

一壶茶尽，易凊之挑起几根茶叶，放在口中仔细咀嚼着，当苦涩变成甘甜，一副锦阳国富商装扮的铁羿推门进来。

“程思明就要到了。”

易凊之连忙起身，把透雕着春花报喜的窗扇轻轻的推来一个小缝，

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流莺不开眼的在玲珑阁门外揽客，在玲珑阁圈养的壮汉拳头下涩涩求饶。凌乱了带着补丁的衣裳，哭乱的脸上廉价的胭脂。不经意间抬头，凄苦的眼神撞上了易凊之悲悯的目光。

程思明的到来让流莺逃过了更多的皮肉之苦，壮汉换下了凶戾的表情，换上了谄媚的笑容挽住楠木青毡马车的车辕。而后，青衣小厮小心挑开了车帘。

不同于易凊之的谋划，先走下马车的竟然是黔州别驾孔征，而不是他谋划中的司泽先。

马车上又下来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一双刻薄的三角眼四处打量一番，视线落在畏惧的缩在屋檐下的流莺时，神色间满是厌恶。转头看见玲珑阁三个金字牌匾时，才满意的点点头。

孔征在青石台阶上站定，装作无意的向者易凊之所在的房间扫了一眼。大声的招呼着：“程兄，这边请。”孔征招呼着，却没有移动脚步，磨蹭了片刻后，才领着程思明以及他身后一脸警觉的随从走进大红灯笼洒下的红晕中。

易凊之闭目沉思了片刻，小心的关好窗棂，两道浓眉微微皱了起来。

今晚的计划中司泽先和那颗顾良培的人人头都是关键，他本打算在玲珑阁正门斩杀程思明，然后司泽先装做追杀刺客，利用顾良培的人头作为证据，将程思明的死嫁祸给锦阳国顾家。

司泽先的失踪让计划还没展开，就已经夭折了。

为什么是孔征陪着程思明来了？司泽先又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