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十来天，平静无事。

就是承恩殿里的母后喜气洋洋的，常着人把萧宏叫过去看衣裳，女人衣裳。萧宏乐得配合。

较场上，杜澜教习完后，萧瑞总是累得眼圈通红，好在不哭了。萧楠开始还好，后，有一天萧宏感觉暗卫异动，一回头正看见这个孩子手里舀着一把斩马刀直直的盯着他。

杜澜一看状况，顿时楞住了，膝盖一颤就跪在了地上。

萧宏一笑

“楠”

萧楠略有些惊恐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局促的跪在地上。萧宏伸手拉他起身

“想比试？”

萧楠猛地抬起目光，撞进一双笑盈盈的眼睛，乌黑浩瀚，差点溺死他，傻乎乎的哎了一声，萧宏一笑，宝刀一转，身上黑白两色回风流雪，煞是潇洒。

敛住笑容，淡淡的一伸手

“来”

那一战，萧楠输得痛快淋漓，自此虽然嘴巴上还不服气，却是常常和萧瑞来东宫逛逛，有时候被太子训斥两句也俯首帖耳的听着，连太傅都发现，最不喜欢的韩王殿下，竟然皱着眉头捧着兵书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实在不耐烦了，看一眼太子也老老实实的憋回去。

当然少傅的琴棋书画萧楠是死也不会去认真的。

除了日渐腐朽的国家，一切都还向好的地方发展，萧宏镇日里在藏翻阅历史，希望找出变革之途，这个时候，如意和吉祥就一左一右的站在门外，半点声息都没有。

那日，刚刚落了小雪，藏里幽光淡淡，萧宏披着披风站在书架间慢慢翻阅东临国史，外面突然一片吵杂，萧宏皱了皱眉，不去理会。

谁知，门外骤然尖叫一声

“太子——！！！”

然后戛然而止，想来是被谁捂住了嘴巴。这种举动近乎无礼，冒犯天威是要株连九族的，萧宏的目光在书页和门边游移了一下，不去理睬。

谁知藏的门猛地被撞了一下，吉祥低低的痛叫一声，兵甲皮靴的声音响了起来。萧宏合上手里的书，将门推开一看，白小浊狼狈不堪的被飞鱼营的侍卫按倒在地，口鼻青肿，额头淌血。

见萧宏出来了，一干人等跪地拜见。

如意见状，捂住肚子道

”这是什么地方？也能见血？“

萧宏的目光扫了扫捂着手臂跪在一边儿的吉祥，还没说话，白小浊在地上打着挺儿的要开口说话，顿时头上挨了一棍。

瘫倒在地，咳出两口血

”最是无情帝王家！“

萧宏不耐的一皱眉，转身就要回藏，白小浊喊道

”救人！“

萧宏的手扶在门框上，顿住脚步，微微侧着头，向后一瞥，白小浊不顾死活的尖叫

”救救十九！“

萧宏的手不可察觉的一颤，沉声说道

”住手，你讲“

白小浊瘫在地上，费劲儿的喘了几口气

“十九要病死了，求...求殿下，救救十九”

萧宏冷淡的转过身来

“用你命换？”

白小浊慢慢的合上眼睛

“求....之不得....”

萧宏恨白小浊。白家世受皇恩，主管江南商家，他白小浊从小进宫伴读，不说报效国家也就罢了，竟然还叛国？！

当年，萧宏被气了个半死，白家三百口，斩首的斩首，官卖的官卖。

萧宏现在还能记起来，当年他提主笔画圈画得手都酸了。

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小子出气多入气少。

如意小心翼翼的走上去摸了摸他的鼻息

“殿下，这...要不要找个御医来？白侯爷他....”

“找他来领人，死活听天由命吧”

白小浊被白横领回家，御医去了公主府。

萧宏一夜没睡。

死了之后，恩仇看淡，可是活着这么长时间，便又会想起来。萧宏自己心里明白，若是顺水推舟，燕十九一定会死，而且死得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外面蒙蒙亮起来，萧宏一闭上眼睛，便会看见树林里那双满是委屈倔强的蓝眼睛，如同干净的天空一般，蕴含着浓浓的蓝色，纤尘不染。

和那双他死前看见的冰蓝色的眼，没有半点相似。

太傅说，身为储君兼容天下，也要教化天下。

怎么办？

萧宏坐起身来，披上衣服，慢慢的在庭院阶前行走，初冬的小雪薄薄的一层，被靴底轻轻踏破，铜漏还在滴水。

一个太过静谧的早晨，没有硝烟，没有战火，没有国破家亡的威胁。

萧宏叹了口气

“把去公主府的御医叫来”

侍立在他身后的如意恭敬的答道

“是”

结果很震惊，燕十九是饿晕的，这点小事儿，没有人会巴巴的去报给皇上，萧宏闭了闭眼，和吉祥如意在晌午过后去了一趟公主府。

和宁长公主穿了一身淡黄缎子海波纹绣的衣裙，照着晶莹的粉色薄纱，外披一件纯白狐皮披风，脸颊丰润，头发整齐，站在门口笑道

“太子殿下可来了，屋子里预备了汤锅，这大冷天的先暖暖，昨个儿杜澜去狩猎，正好有上好的鹿肉正烤着”

萧宏本来一肚子气，看见她和父亲相似的眼睛，谨慎讨好的时候带着让人不忍回绝的无辜希望，有火也散了，萧宏略有些迟疑的上了台阶，最终叹了口气

“姑母，冬天里风冷，侄儿来了自己进去就是了，何必在外边迎”

和宁长公主微微一偏头，夕阳柔和的光线从她的侧脸照过来，那双大大的眼睛，眼角已经爬上了鱼尾纹，萧宏越加心软，执了她的手，向院子里走，院子里站着一个一身青蓝锦布蚕丝衣的挺拔少年，肩膀宽阔，四肢修长，萧宏略略一看笑道

“这想必就是杜师傅的儿子喽？”

那少年忍不住一脸激动，跪地叩头道

“草民杜越，愿为太子出生入死保家卫国！”

萧宏大笑，将他扶起来

“仔细论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兄呢，都在家里，不用这么拘谨，日后咱们都成一家人了，应当亲近亲近.....杜师傅呢？”

少年一脸腼腆，虎目流露出些许抑制不住的兴奋

“父亲在院子里”

和宁长公主笑道

“他呀，院子里烤肉呢，来，咱们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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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好像长公主从不曾离开都城远嫁异族他乡，好像她从不曾有个混杂着其他敌对民族血统的儿子，只要不看她疤痕纵横的双手，萧宏就会觉得日子是这样一直顺延下来的。

太子来的安静，走的安静，他的到来似乎只是单纯的探望自己的姑母，吃了一顿饭，带走一个礼物。和所有普通人家的亲戚一样。

假如这个礼物不是和宁长公主的亲生儿子的话。

燕十九是在太子要出门的时候从公主府的侧门悄悄的抬出来，就放在吉祥驾的小车前。

天空的雪，下的越发大。

他就那样躺在门板上，盖着一个灰色的破棉被，密密实实的围着一灰色的羊毛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和东临人不同的，蔚蓝色的眼睛，就像湖泊一般的清澈，安静的望着天上飘下来的白雪，吉祥一时间有些不忍看下去，他觉得天实在是太冷了，冷得这样的一双眼睛也要结冰了。

转了几圈，吉祥也没敢把自己身上的大衣给这个孩子盖上，不管别人总么恭维他，其实他不过就是太子身边的一个奴才，在太子没说话之前，就是再怎么可怜他，吉祥也只能装作看不见。

太子和如意是被公主府的众人举着红灯笼簇拥着送出来的，晕红喜庆的光芒映着公主快乐的脸，萧宏站在门口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她

“姑母，留步吧，雪大湿滑，侄儿这便自己回去了”

长宁公主一笑，拜了拜，众人这就止步了，唯独杜越不肯，坚持跟着太子一直送到了车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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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宏笑了笑

“大表哥可是有话要说？”

杜越欲言又止，艰难的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一张脸布满愧色的藏了起来。

萧宏也不多言

“那宏就先回去了，大表哥留步吧”

如意扶着萧宏刚踏上小太监的背，杜越突然就跪在地上，那声音可不小，连跪惯了的的如意听着都牙酸。

“太子仁德！”

萧宏微微一翘嘴角，蹬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