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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疯子外传》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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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唱戏常有此情景,凤求凰者得到了准岳父的恩准,赶紧就地一跪,来一句:“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事就木已成舟了。他想模仿,但毕竟还是有些腼腆,没好意思造次。老头儿又轻叹一口气:“实话告诉你,我膝下无子,就仨闺女,老大老二都嫁出去了,就剩这老闺女,是指望招个上门女婿养老送终的。”杜茂一听,心说,这可不成,家里还有爹娘呢,为别人养老,家里的爹娘谁养?于是开口说道:“我家里也有爹娘,也就我这么一根独苗。”老头儿又是轻叹一口气:“也许是我俩没招养老女婿的造化。好像都是天意,人不和天争,就随天意吧!”随后又对杜茂说:“你今个出去做活早点回来,咱把这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再闹出啥丑事来。正经门户,别叫人看了笑话。”杜茂心说:你们这么通情达理,还能闹出啥笑话。可嘴上没说出来,只是答应了老头儿的吩咐。

杜茂当天后半晌就回到了小店。店掌柜的果然早找好了人,是村里专管说媒拉纤的媒婆。闺女家已经默认了,杜茂这里也就是走走过场,自然是一拍即合。要按说订婚大事还有许多繁琐形式,最起码男女家家长要当面会晤。可男方家长远在百里之外,索性一切从简,当天黑下就请人合了八字,写下了定书,定下了年前腊月二十二杜茂上门来迎娶新娘。从那一刻起,杜茂的身份就变了,由店客变为了准姑爷。第二天杜茂没出去做活,在家里待了一天,这一天一日三餐都是在北屋里和老头儿一块吃的,有酒有肉,风莲姑娘在旁边伺候。说也怪,俩人面对面时都有些脸红心跳,不敢抬头。黑下,杜茂陪着准岳母和未婚妻看了最后一场戏,这场戏唱的是喜荣归,一出喜庆戏。

第二天杜茂便辞别了准岳父母和未婚妻踏上了归途。在村口他又深情地看了这个带给他好运的村子一眼,深深地记住了他的名字,埝头村。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急着回去给爹娘去报喜讯。一路上,杜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风得意马蹄疾,也不做活了,第二天头半晌就踏进了家门。凌花和长栓听了喜讯,自是惊喜交加。尤其是凌花,如今黑发里已显见了白丝,已是徐娘半老,未变的只是乡音难改。听到儿子的喜讯不禁又是一阵百感交集,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当年,那凄苦的命运,那天造地设般的相遇相逢。弹指一挥间二十多年过去了。二十多年说短非短,说长非长。但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兵荒马乱,天灾,日本鬼子盘踞八年,鬼子走了,老蒋又来了。虽然时时魂牵梦绕着千里之外那三间土屋,虽然那土屋已经易主,但还有那野地里的那座孤坟呢。当年虽然许诺要回去看看,由于时日艰难,岁月不安定,也一直未能如愿。如今那三间土屋是否又换了主人?那抷孤坟是否已被荒草和泥沙所掩埋?眼里又浸出了泪花。说心里话,前二年村里的许多青壮年很多被动员参了军。就因为是棵独苗被免了兵役。这么说儿子似乎是幸运的,没想到儿子竟又走了好运,又有了和爹娘相似的经历,莫非这都是一脉相承,不过儿子要比老子幸运,遇上的是个黄花闺女。她心说:“按理该高兴啊,干嘛流泪呢?”她望着儿子,嘴唇有些颤抖:“茂啊茂,你咋这好造化呢,几时修下的福啊?”杜茂儿脸红红的,低眉顺眼地咕哝了一句:“我哪知道啊。”

虽然离腊月还有俩月时光,但也该着手操持了。就是三间老屋都有些东倒西歪了,凌花就和长栓商量,待过了年开春无论如何也得把几间破屋翻盖一下,盖不起砖的就盖土坯的,怎么也得改改样。眼下先把屋子好好收拾收拾,把多年烟熏火燎的黑墙皮铲去,抹上一层新泥,然后再刷上一层大白,花纸糊上顶棚,再糊上炕厢子。新房粉饰一新。可巧,那年村里正好闹土改,家里又分了几亩地,分浮财时又分了几件绸缎衣裳和里表三新的被卧,还有一个箱子和一个紫红油漆的柜子,正好摆在新房里。

转眼就到了腊月,腊月十九那天,长栓在村里雇了一辆大车拉上装着彩礼的食盒,一个大花糕,外加一刀肉鸡蛋粉条等物,外加两身新衣裳。杜茂新衣新帽押车同行去了埝头村。时隔俩月,重返旧地,杜茂受到了贵客般的招待。两个有情人相见,羞涩中带着缠绵。岳丈家也给出聘的女儿准备下了嫁妆,箱笼被褥,梳头盒之类。这次杜茂还见到了未婚妻的两个即将成为大姨子的姐姐。两个大姨子也是千叮万嘱不许错待妹妹。盘恒两日,将物品装车,两个姐姐姐夫随车陪送,辞别了岳丈上了路离别时,母女抱头痛哭一场,当爹的也在旁边流了不少眼泪。

路上中途在小店里歇息一宿,腊月二十一那天后半晌到了家。嫁妆卸下,新娘子和亲眷先在外借宿一宿。第二天,腊月二十二正日子,一乘小轿,两个吹鼓手,杜茂也长袍马褂胸前十字披红一朵花,头戴礼帽双插花,伊利哇啦地将新娘子迎进了门。虽然是穷门小户娶媳妇,但那讲究一丝不能拉。新娘在大门口下轿,跨过马鞍,又迈过火盆,在堂屋里拜过了天地高堂。新郎用秤杆挑去了新娘头上的红盖头双双进入洞房。至此这段姻缘算是笃定天成了。热热闹闹一天,到深夜,亲眷们离去,闹洞房的也都知趣地散去,洞房里只剩了一对新人。杜茂仔细端详在炕上盘膝而坐的新娘,一身红嫁衣,脑后梳了一个纂,四周还插了几朵小花,开了脸的面颊显得愈发光滑,比先前更添了许多风韵妩媚。杜茂越看心里越喜,忽然间又犯了戏瘾。这一犯戏瘾不要紧,闹出了洞房花烛夜的一段笑话。

只见在炕沿上坐着的杜茂,猛地一起身,退到隔山门那儿,浑身抖了抖,做了一个亮相。然后一晃三摇地上前两步,对着正襟而坐的风莲双手一抱拳,一副道白的腔调:“请示元帅,你我何处安营扎寨?”风莲见他又在装疯卖傻那幅滑稽相,不由地被逗乐了。也许是心中充满喜气,那一刻竟产生了一股夫唱妇随的灵机,于是就来了个顺水推舟,冲着旁边的被卧努了努嘴,也拿腔捏调地来了一句:“你我那厢安营扎寨。”杜茂又是一抱拳,口中答道:“得令啊。”嘴里铿铿锵锵打着锣鼓点爬上炕去,将被卧铺好,然后又是冲风莲一抱拳:“回禀元帅,营已安好,请元帅安歇。风莲咬着嘴唇强忍住笑冲被窝一努嘴:“你前头带路,我随后就来。”杜茂又是一抱拳:“得令啊。”说完三两下褪去衣裤,赤条条地钻入被窝。随后风莲才吹灭了灯脱去衣服也钻入了被窝。这时,屋外窗跟下一阵唧唧唧的窃笑,原来是偷听窗跟的坏小子们把刚才的一切都听了个真真切切。第二天这话就传为了笑谈,说这两口子如何在洞房里唱戏,描绘的有鼻子有眼,以至杜茂走在街上就有坏小子冲他做鬼脸,拿腔拿调来一句:“请示元帅,何处安营扎寨。”后来还又有人编出一句歇后语:杜茂娶媳妇,管媳妇叫元帅,两口子被窝里安营扎寨。

转眼就过了年,长栓父子就开始操持翻盖新房的事,地刚一化通,杜茂雇了一个会打坯的上手,自己打下手,打了十几架土坯。待土坯一干,先在院里盖起两间东屋,刹抹整齐,为的是先叫爹娘住进去,自

己在院子一角用席子和秫秸搭了个窝棚和风莲暂且栖身,然后就把老屋夷为了平地,在原地起了三间新屋。不过进深和高度都比原来大了,显着宽绰了许多。这一折腾就是一春天,常说土木之工不可擅动,其中多少事儿就无法一一细说了。杜茂差点没累的脱一层皮,当然长栓也没少费力跑腿。凌花和风莲婆媳没少受累。麦子拔节的时候终于搬进了新房。

没待完全歇过乏来,长栓父子就分头出去做活,这一折腾,把多年积攒的一点老底儿折腾光了。但长栓也明白不能让新婚的儿媳守空房,所以父子都不再远行,每天无论出去三五十里路,也都是当天赶回来。有一天杜茂在二三十里之外转了一天,做了二三十个活,有十几块的进项。心中惬意,脚步轻盈地匆匆往家赶。天色断黑时才踏进家门。见外间屋里还亮着灯,知道是风莲还在灶前忙活,心里一阵暖意融融,触景生情又犯了戏瘾,不由开口唱道:“得了买卖早回程啊,叫声娘子开门来。”随即走到门前,假装轻轻敲了两下门,拿腔捏调地来了两句道白;“娘子,开门来,娘子,开门来。”风莲正在灶前忙着为杜茂热饭,听见门外的怪声怪调,忍住笑,成心想捉弄男人一下。故意不吱声,从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杜茂见屋里没回声,又假做拍了两下门:“娘子,娘子,你在做啥,为啥迟迟不开门?”忽然风莲一扬手,半瓢凉水兜头泼了出去。杜茂还在门口傻站着,猛然半瓢凉水迎面泼来。萃不及防的他一边胡虏脸上的水口中叫道:“哎呀娘子,你这是作甚?为何如此对待夫君。”风莲手叉着腰咬着嘴唇说:“我嫌你瞎逗贫,到了家不进门,娘子娘子地瞎喊啥?”说着丢过去一块手巾。凌花正盘腿在东里间炕上纳鞋底,听着外面的响动,禁不住抿着嘴直乐。刚回家不久的长栓坐在地下的板凳上抽烟,想出去看看,凌花却冲他一努嘴,意思是小辈人闹着玩你掺和什么,长栓才又坐下了。平常日子杜茂犯戏瘾,小两口没少闹这种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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