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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无双》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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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殿下从无因寺回来之后便与先前有些不一样了,燕王府众人如此想道。当然,众人如今却是放了心。

先前也是燕王殿下,似乎并无不妥之处,但伺候殿下的老人却总觉得有些违和,就连那眉宇间的煞气或是增一分或是减一分,如何看都有些蹊跷。原因无他,燕王的戾气从来都藏得极深,收放自如,这些日子却隐有控制不住的迹象。如今,燕王面上终于沉静一片,丝毫不起涟漪,便是妥当了。

无双斜靠在榻上,姚怀广刚为了她请了平安脉,她体内的余毒已经排清,但仍需服些补药调理受损的脏器。

无双仔细摩挲右手扳指上的纹路,沿着那纹路绘成一条龙。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正在写方子的姚怀广,忽然道:“本王听说姚太医是懂相法的,当年本王出世姚太医也在场,姚太医对本王的面相如何看?”

姚怀广执笔的手滞了滞,垂目道:“臣仅是略懂皮毛,不敢妄言。无果大师得窥天命,殿下得他批命,是再准确不过了。”

姚怀广是个谨慎之人,却也是个诚实之人,他或是不言,言则必真。无双见他慎言,便知其中必有蹊跷,也不发怒,只淡淡道:“说罢。”

姚怀广蹙了蹙眉,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放下笔,思忖片刻才缓缓道:“相法有云:虎头燕颔,日月角起,伏犀贯顶,眼有定睛,凤阁插天,两手垂膝,口中容拳,舌至准头,虎步龙行,双凤眼,此为大贵之相也。殿下甫一出世便显出面相极贵,此为无上之贵,极为罕见。由面相可观出殿下命格极贵,若生为男子自是真龙天子,若生为女子,即便是生在帝王之家恐怕也难以承受其福贵,反而是易夭折之相。”

“此为物极必反!”无双淡声接道。

姚怀广心中一惊,抬头看了无双一眼,见她面色沉静,复又低下了头。

“姚太医似乎有些惊奇?”

“殿下涉猎颇广。”燕王自小被幽禁在淑兰殿读书度日,他也是知晓的。

无双略略挑了挑眉,取过枕边的书观了两眼,道:“涉猎颇广倒算不上,不过相法的书倒是瞧过几本,前些日子本王无事便又读了两本,只是相法与命理实则与医术一般,医者不自医。”

“殿下所言甚是。”姚怀广颔首。

医者不自医,看相之人看不清自己的相,算命之人算不到自己的命理,的确是一个道理。

“本王本是不信天命的。”

姚怀广惊诧地抬头看她,她双目清明,自中毒以来不时萦绕眸中的混沌之气已然散去。

“奈何命格无双!”

无双的声音并不大,但姚怀广却清晰地听到了这几个字,他从未见过燕王这副模样,燕王向来是内敛沉静的,哪怕山崩地裂于前也面不改色,何曾如此时一般霸气尽显!然他在宫中多年,最是谨言慎行,于是低首说道:“殿下,柳公子的毒已经拔清,然他身子弱,需仔细调养数月。”

“他是习过武的。”无双忽然说道,“本王探过他的脉。”

姚怀广一愣,连忙说道:“从脉象上看,的确是习过武的,武功未曾被废,如今他的身子弱于常人怕是毒种所致。”

“若不解毒,他可否与常人无异?”

“除了容貌愈见妖媚,与常人无异,不过体弱易病,大抵是无法长寿的。”是毒便不会对身体无碍,无论多高超的毒都一样。

无双颔首。

姚怀广取出两只玉瓶,道:“臣以上次收集的蛊母体\液为引配了两瓶玉露,外敷有美颜之效。臣恳请殿下赐臣一瓶!”

无双知他是为妻子所求,便未为难,点头允了。

姚怀广仔细收好一瓶,顿了顿,又道:“殿下,臣即将告老还乡,日后怕是不能为殿下请脉了。”

无双并不意外,姚夫人的身份特殊,确实不适合久居京城。

“陛下可允了?”太医院院使一职事关重大,若姚怀广离去,必须有他人顶上。

“陛下允了。犬子姚朔会顶替臣入主太医院。”

无双眉头轻蹙,“姚太医,姚朔与你不同。”

的确不同。姚朔亲手为柳月把的脉,即便那毒独特,毒种未发芽便诊不出丝毫不妥,但可以诊出习过武且武功并未被废,习武之人身子如此娇弱却非先天之因,明显是疑点重重。以姚朔的心智不会看不破,但他却未言一字,显然是存了心思。存心欺瞒,上位者是如何也容不得的,姚怀广决然做不出此事。

姚怀广心中了然,双拳微微握紧,咬牙道:“犬子任凭殿下处置。”

无双要的便是这个承诺,于是颔首道:“姚太医,你在宫中多年,对先帝对陛下对本王皆忠心无二,然你与姚夫人所知甚多,本王实不该放你离去。但你是‘神医世家’姚家的人,本王姑且信你,算是本王对你夫妻二人多年付出的回报!”

姚怀广双膝跪地,向来不卑不亢的他将头颅深深埋下,沉声道:“谢殿下恩赐!”

无双神色一恹,挥手让他退下去。

姚怀广回了府,脚步便快了起来,连呼吸都有些不平,这在向来沉稳的他身上是很少见的。他疾步走向后院,推开卧室的门,他的妻正坐在梳妆台前抚着脸上的细纹,双目晦暗不明,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姚怀广平复微急的喘息,缓缓走到她身边,看着镜中的人儿,柔声道:“旻儿,不必担忧,我已经想到了法子。”

女子摇了摇头,苦笑道:“怀广,不必再费心了,到底不是天生的容颜,老天要收回去,我们只有接受。真是奇怪,以前我恨不得毁了这张脸,可看了这么多年,我竟将它当做了自己的脸,待这天人的假面即将剥落之时竟惊恐无比。”

女子堪称绝色,这个年纪面上只有几道细纹应该是骄傲而非痛苦,可这张丽颜却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正似她说得一般,犹如假面,并不真实。若是有当年参加七公主满月礼的宫中老人在,怕是能认出她便是当年风华绝代宠冠六宫的菊妃娘娘。

姚怀广握紧女子的手,急道:“旻儿,不必害怕,我是真的找到了法子。”他说着取出怀中的玉瓶,对旻儿说道:“这是由蛊母的体\液配制而成的,有美颜之效,能保容颜永驻!”

当初他道无双体中两毒相衡难以解毒并非假话,但却不是非蛊母不可,也可用其他珍稀药材代替,只是需耗费时日找全所需药材,配制出解毒之药的比例更需时日。然而,无双的药可用其他药材代替,旻儿却非蛊母不可。即便用再珍贵的土壤养着,也不能保证花开不败,后天造就的丽颜从今年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衰败,他用尽了法子皆无所获,只得寄希望于蛊母。

他的确是存了私心的。

可女子已经失望太多次,再不愿尝试。

姚怀广知道她的心结,自然不容她退却,定定地看着她,道:“旻儿,这是最后一次,为我试最后一次,反正咱们就要离开京城了,无论有没有效我们都会归隐山林,除了我没有人能看到你的容颜!”

女子迟疑许久,终是应了他。

姚怀广心中一喜,立即扶她躺到榻上,为她洁面,小心翼翼地涂上玉露,安慰道:“旻儿,睡罢,你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好好睡一觉,醒来便会恢复容貌了。”

女子此时不敢妄动,更不敢张口说话坏了面容修复,直接闭眼休息。

待她呼吸均匀绵长,姚怀广知她入睡,才悄声退出房间。他知道玉露效果奇佳,要不了半个时辰便可见效,毕竟他是亲眼看到蛊母自行愈合伤口的,但是他与旻儿一样,也怕再失望,因而不愿亲眼面对失望,是以宁愿不见。

慢步走到外厅,却见儿子姚朔急急赶来。姚怀广明白他已经知晓自己的意思,便坐了下来等他开口。

姚朔见他神色自然,心中更怒,“皇上召见我了。”

“我知道。”

“你们什么时候走?”姚朔眼中满是怒火,似要将自己的亲生父亲烧死。

“明日。”

“明日?”姚朔冷笑,“所以我这个做儿子的是最后知道的人?”

姚怀广顿觉无力,这个儿子太过聪明,有时反倒被聪明误,然则他又心性坚忍,从不将心事外露,就如此时他明明心中恼怒万分,面上却还是挂着讥讽的笑。

“朔儿,你娘亲她身份特殊,实在不宜居于燕京。”

姚朔此时哪里听得进他的劝,不等他再说便抢先说道:“所以为了你们俩的逍遥自在,你就将我卖给皇家做牛做马!是呀,你们俩虽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足足分隔了二十多年,如今怎能不抓紧时间执手相伴,我这个儿子就可以抛弃了!”

“姚朔!”姚怀广动了真怒:“你莫忘了你姓姚,你祖父允了睿帝陛下的,为父这一脉会效忠皇帝,即便没有你娘亲这件事,你也要留在宫中!”

姚朔本有千言万语,心中本是愤怒非常,却被父亲的这句话吹得散了,一丝也不剩。他神色恹恹,低声道:“我明白了。”

姚怀广见他双眸暗淡,心中不忍,嘱咐道:“朔儿,在宫中永远不要有自己的心思……”

“我自然明白!”姚朔又勾起讥讽的笑,“你能做到,我自然也能做到!”

姚怀广知他不肯听,便也不再讲,日后他吃了苦头必然会明白。

“若无事,儿子就……”

“你们在说什么?”女子打断了姚朔的话。

父子二人抬头看去,却都是一愣。若说之前是说不出的违和感,那么此时便是说不出的浑然天成。姚怀广此时心中顿时浮现一句话:以寒月为神,以青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眼前的女子,肌肤光洁如新,如美玉无瑕,唇上一抹嫣红如那单调的水墨图上的一枝红梅,双眸流转,平添几分媚惑,夺人心魄,仅着一袭素色长裙的她,即便是盛年时盛装妆扮的菊妃娘娘也逊了三分。

“娘亲!”姚朔最先出声,母亲的情况他是知道的,未曾想一日不见,母亲的容颜便可恢复如初,他极为不解。

“朔儿,我的容貌可是恢复了?”

“娘亲,更甚往昔三分!”姚朔实话实说。

女子抚上自己的面庞,喃喃道:“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姚怀广上前扶住她,柔声说道:“不是做梦,是玉露确实有效。”

女子欣喜地点点头,问道:“怀广,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明天就走。”

“好……”

姚朔见他们已然忘记自己,不忍打扰他们,掩去面上的失落,悄然离去。

姚怀广告老还乡,太医院院使一职毫无悬念地由姚朔接手。姚朔虽然年轻,担任此职未免有人不服,却无人敢公然反对。于医术上,姚朔是姚怀广的独子,自然不会辱没姚家的名声,太医院无人能及;于背景上,姚朔是天子钦点的院使,无人能动摇天子的决定。因此,大燕国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太医院院使诞生了。

“奴家见过姚太医、田总管。”

田园点点头,道:“按照宫中的规矩,姚太医来为你们诊脉。”

宫中的妃嫔都是定期请平安脉的,萦纡殿中之人虽然不是妃嫔,却也是定期请脉的,若染上恶疾便不得留在宫中,原因无他,萦纡殿中的人伺候的都是皇家子弟,马虎不得。

绿蒲和锦屏都是萦纡殿出来的,已经习以为常,听话地让姚朔诊脉。姚朔的手搭上锦屏的手腕之时,唇角不动声色地弯了弯,道:“听说当年萦纡殿中就数你最善房中之术了。”

锦屏低首道:“姚太医抬举奴家了。”

姚朔一笑,不再多言,再为绿蒲把脉,最后道了句:“二人皆无疾。”

待姚朔与田园离去,锦屏挂上一幅愁容,绿蒲关心他,他便将那日侍寝之事告诉了绿蒲。

“我一直想向殿下请罪,可一直没有机会。我们都是依附殿下而活的,若是殿下厌了我,我……”说着他双目噙泪。

绿蒲想到燕王房中的那人,心中一酸,道:“明儿个我去求莺姑姑通报一声,若殿下愿意见我,你便随我一起去罢。”

“多谢绿蒲!”

“都是一块从萦纡殿里出来的,就该互相扶持,何必言谢!”

二人相视一笑。

翌日,绿蒲锦屏二人往地牢赶去,莺歌说殿下允了,但是殿下在地牢审犯人,让他二人直接过去。

二人一直走到地牢最下头才听到犯人的惨叫声,绿蒲偶尔随无双来过,倒是不惧,锦屏向来沉稳,也是不惧。

二人见到无双,连忙跪道:“奴家参见殿下!”

无双命他二人起身,锦屏抬起头来,眉宇间竟多了恰到好处的魅惑。绿蒲本要像往常一般到无双身边去,却瞧见了锦屏的神色,顿时怔住了。待无双唤他,他忽然回过神来,指着锦屏道:“你不是锦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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