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宝钗又安慰了母亲一通，服侍薛姨妈歇下，就带着莺儿走出了内室。莺儿上前帮宝钗打了门帘，帘外站着刚才选中的那三个丫头，望月上前福了福，“小姐，外面开始下雪珠了，您看是不是让奴婢帮您披上披风再出门？”宝钗微微颔首，“难为你想着。”

望月走上前来动作轻柔却利落地帮宝钗披上她常穿的月白色披风。倒是让宝钗不禁多看了她两眼，望月却好像没有注意到宝钗打量的眼光，只盯着自己手上的动作。

整理完毕后，望月退了一步，又恭敬地低下头去。宝钗又扫了眼云楼和双儿，云楼只是低着头，仿佛没有注意到姐姐望月的动作似的，而双儿则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不忿。

宝钗就淡淡的多说了一句，“难为你有心，知道我喜欢这件。”

说到这里，身边的莺儿也猛地抬起眼来，目光中多了一丝困惑。宝钗全看在眼里，只是注意地看着另外三个丫鬟的神色，望月的身体仿佛战栗了一下，但是瞬间又恢复了平静，让宝钗有种错觉，仿佛她根本一直就这么镇定似的，双儿眼里满是困惑，云楼则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望月斟酌了一会开了口，“小姐这么说，奴婢不敢当。这是我看天上下了雪珠后去小姐房里问了管小姐衣服的小丫鬟采儿后，采儿交与我送给小姐的。”

宝钗也不答话，只是自顾自地向门外走去。莺儿迅速跟了前去。

外面的天已然全黑了，旁边早有知趣的小丫鬟上前打了灯笼带路引着宝钗主仆回宝钗的闺房。只有借着那灯笼忽明忽暗的光，才能隐隐看到飘落的雪珠。

宝钗心里暗暗警醒，这望月要么就是心思缜密异于常人，要么就是早就另有图谋。按理说，望月和云楼的爹是母亲从王家带来的陪房，平日里也多被器重，虽然不比赐姓的王兴一家，却也是余香馆的大管事，帮薛家打理着与皇家的茶叶和香料的生意，在外风光无限。他又何必把自己的两个女儿都送上来服侍自己呢？

看着这望月和云楼都不言不语的，都生得稳重的性子，不像是那娇养惯了的外面管事的女儿。论赵管事现在的家境，望月和云楼又生就这样的好模样，给个家境殷实的小门小户的人家当正妻也是绰绰有余的。难不成，是她们有着更大的野心？

宝钗按下心中的疑惑，只待自己慢慢来一探究竟，看看是能为自己所用，还是另有别的见不得人的目的。

进到自己院内，几个小丫鬟已经迎了上来。莺儿自是服侍自己梳洗，望月则去倒了杯热茶捧在手内，站在一侧看着莺儿帮宝钗卸去头上的簪环首饰。云楼和双儿则去整理床铺，倒也相安无事。

宝钗且不去接茶，只是貌似无意地问起望月，“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望月怔了一下，似是没有料到宝钗会这么问，倒是慢慢地答道，“除了我和妹妹云楼来服侍小姐，家里还有爹娘，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小妹妹。”

宝钗没有就此轻轻放过这个话题，“两个弟弟现在做些什么？”

“两个弟弟尚小，并无差事。”依然是恭敬而缓慢。

宝钗抬起眼来注视着望月的眼睛，看不出眼底有什么东西，就又状似无意地扫了眼正在铺床的云楼的背影，那意思是：如果让我知道你撒谎，那你妹妹就……。

望月打了个寒颤，却又坚定而诚恳地没有躲避宝钗注视的目光。

宝钗脸上多了笑容，“莺儿，先别忙着卸妆，帮我把匣子里的那几个翡翠镯子拿来赏给她们一人一个，算是认下了主人。”

莺儿应了一声，拿了镯子又招呼云楼和双儿过来领赏谢恩。三个人一起领了赏道了谢，才又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宝钗这边接过望月手里捧着的茶，品了一口，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望月，“平日里你帮你爹打理店里的生意吗？”

望月福了福，“回小姐的话，奴婢和妹妹是女儿家，自然不能抛头露面帮助爹爹打理生意。更何况，爹爹常说，我们一家人都受主子的恩典，主子信任才让爹爹打理余香馆，断不敢有丝毫闪失。所以爹爹从不曾让我们插手生意上的事情。”回答的滴水不漏。

宝钗暗自思忖，决不可小觑了这丫头。希望是友不是敌，要是能多了个这么心思缜密的帮手，对自己将会非常有益。

想到这里，宝钗点了点头，“那你们从小耳濡目染，虽然不曾参与生意上的事情，但是对于茶叶和香料的，总也应该有些了解吧。”

望月只是点了点头，“奴婢和妹妹对香料都略知一二，至于茶叶，奴婢不敢说懂。爹说，懂茶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人，我们这些下人是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能存着这些不该有的心思。”言辞之间，似乎是想表白什么。

宝钗倒也不再逼问，脸上多了几分赞赏，“你爹是个懂事理的人，我看，你也是个做事说话很有分寸的丫头。以后既然跟了我，我也不是那种苛待下人的人。我想要你们记住，我向来奖罚分明，对于忠心的，我绝不会亏待。从明日开始，你们就让莺儿带着熟悉一下我这院子里的大小事务，也有个分工。有事情做不了主的再来问我，能做主的尽可以自己做主。信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我希望是前者。”

望月点头称是，倒也不多言。这点让宝钗很满意，该说的话说了，接下来就看她们各自的表现了。

今天这话她看似只会望月一个人说了，但是她知道以望月的聪明，过不了今晚，云楼也会明白自己的意思。至于双儿，宝钗想起王嬷嬷平日的品性，心里就添了隔阂，更何况这双儿还是当日填过来的，所以她如何做，她倒想只作壁上观，好便留着，就当多了个助力，如果不合心意，那就寻个由子，上京的时候给她寻个别的不错的差事，也不算驳了王嬷嬷的面子，让母亲面上也不好看。

想及此，宝钗安了安心，专心等着薛姨妈下一步的消息。因为知道了要进京，她倒暂时不做她想。但是深知这个时代婚姻是否如意决定了女子的一生，她就不能坐视别人给她乱点鸳鸯谱，这个手她是插定了。

晚上让丫鬟散去后，没有留莺儿值夜，而是点了双儿，除了要试试双儿的品性外，也是要留给望月和云楼说悄悄话的机会。

夜里宝钗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醒来看却看外面天色大亮，心中一惊。这是睡过头了，不自觉的喊莺儿，叫了几声无人答应，才想起莺儿如今不在外间，暗自嘲笑了自己一下。这时，双儿睡眼迷蒙地披着小袄就进来了，“大小姐，您叫我？”

宝钗看了看她的模样，俨然还是个贪睡了孩子，倒也没动气，看着她头发松散，睡眼惺忪，脸上微微泛红，似涂了胭脂，身上披着粉色的小袄，下身是月白色撒花裤子，倒是平添了几分天然的媚态。

宝钗心里一动，难不成王嬷嬷打得是这个主意？那母亲想必也是心中有数了？宝钗没有继续深想，只是让自己回了神，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天都大亮了。”

双儿揉了揉眼睛，望着窗外，“几位姐姐都还没起，想来不晚，我去门外看看。”

宝钗点了点头。

没多久，双儿就转回来了，身上还飘了零星未化的雪花，“大小姐，不是天大亮，是外面下了一夜的雪，所以外面全白了。现在还在下着。”

宝钗了然，脑海中不由得冒出那句“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话来。

宝钗挥手让双儿去了，自己又躺了下去。下雪了，这个冬天对自己来说会意义重大吧。只是不知道要是雪势持续下去的话，京城一行还能否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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