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现实永远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所以李清岚在接到通讯器的通知上甲板之前，先到了厨房，在徐子安手里领了今天的梨……还获得菜刀一把。

主舰上派来的是一架通用救生艇，用来接送倒也方便。

“你好，李清岚是吧？”先上船的是一个戴着金丝细框眼镜的棕发男子，一上船就“扑”向了李清岚，打量一番后站在她面前伸出了手。

李清岚略感诧异，船上并不流行握手这样的礼节，何况男士对女士先伸手是件很失礼的事。

“喂喂！你挖了我的珍稀船员不说，居然这么彻底地无视我！”曹志哲站在一边一点都不尴尬，只作出个气愤的样子。

“额。不好意思啊，”男子收回手抓了抓头发，“老曹别在那儿废话，赶紧来帮我介绍一下。”

曹志哲嫌弃地看了男子一眼，对着李清岚道：“这是指挥舰上的大副，顾文成。”

李清岚礼貌地笑笑，伸出手：“我是李清岚，你好。”江南并没有出来送送李清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冷了心，在入港之前他们应该是没有机会再见的了。

顾文成推了推眼镜，腼腆地笑了一下，握住李清岚伸出的手：“不好意思，之前太冲动了，我的老师就是在风暴时算出数据的人，他很少愿意因为某个人改变自己的决定，我当时就很想见你一面。”

长辈对自己家的晚辈总是严厉些，对别人的晚辈则是客气地表扬，李清岚对顾文成所说的话不以为意，谦虚一笑算是揭过。

“这两位就是过来接替职位的人吗？不应该给我介绍一下？”李清岚注意到顾文成之后只有两个人上船，这两人应该就是新的大副和水手长，不论出于哪方面的原因都该接触一下。

“额。他们？当然不，你这就得跟我回去，行礼拿好了吧？还有人等着呢。”顾文成楞了一下，回身看了看那两人，不以为然地道。

“这可不行，”李清岚心下皱眉，脸上露出笑容，“您可能不了解船员对船的感情，不交接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这些事情，船长都会讲明白的，才开航不久，也没有多少事。”顾文成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又抓了抓头发，却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是啊，清岚，我明白你的想法，不过只是换个工作环境而已，又不是不见面了，去吧。”曹志哲也开了口，让顾文成带着期待的眼神看向李清岚，似乎只等她点头。

“我明白了……”李清岚也知道哪里都很合理，但她就是莫名地不爽，这时候容得自己说不吗？“我们走吧。”

李清岚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再放在空间里一部分，此时就提个不到半立方的小型包裹，从甲板延续下去的梯子爬到救生艇上。顾文成只跟曹志哲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也跟着李清岚下了梯子。

船上还有一个年轻人等着，看起来像是主舰上的水手，李清岚微笑点头示意，对方也没有表现出说话的意愿。

“走吧。”顾文成跳到船上，然后坐到了李清岚对面，“是这样的，李小姐，家师姓顾，非常赏识你，他那一连串的头衔我就不细说了，有一句是家师指定让我传达到的‘他是船体设计工程师，风暴里的计算差额是由船体承受能力出发的，显然不如你的合适’。他想知道的是，什么人教了你那种算法，你还会些什么。”

李清岚迟疑了一下，她计算的时候确实没用教科书里通用的算法，而是一个她非常信任的老教授在课堂上教过的一点儿小技巧。在这种数值巨大的计算里面，可能只是0.01的系数就会造成结果的天差地别，但那老教授根本没说这算法有什么特别……

“当然，这些你不用现在跟我说，希望你可以想一下，认真回答我老师的问题，”顾文成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答，斟酌一下接着说道：“我们没有恶意，但是理工科的人，可能都有些死脑筋，不太会说话。到时候并不需要你说出算法，只要能告知您的老师是谁，这样可以吗？”

李清岚回神，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的老师、大学里的一位教授，是在选修课里偶尔讲到计算方式，我并不是他的弟子。”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泰斗，自然也有新秀，而李清岚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大学生罢了。如果是因为这样才让她登上主舰，那她更希望回到自己的地盘，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积攒经验。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实际上我的老师只是想见你一面，”顾文成被李清岚的态度弄的也有些手足无措，抓了抓头发，“等你的还有其他人，那才是请你来的重点。”

李清岚听到这里几乎也想抓乱自己一头秀发，这个男人怎么这么讨厌啊？说话藏一半露一半……想到这里李清岚愣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跟你说话不自觉地就会被带到你的思路上，这样也算人格魅力吗？”李清岚扬起了个大大的笑容，反而觉得跟这样的人说话要自在得多。

“额……是别人经常会说我语无伦次，”这么说着，顾文成也笑了开来，“清岚说话真含蓄。”

李清岚接受了稍显亲近的称呼，只一笑表示接受这个评价。不论这时候李清岚是怎么想的，事实上她清楚，这个时候自己只能接受可以接受的，无论主舰上有些什么人在等着她，她这时候也不过孑然一身，海的儿女，不惧怕任何挑战，她眯了眯眼，决定跟这个看似老实的人套些话。

“说起来，我之前那艘船上的欧扬已经先到了主舰上，你看到他了吗？”问出这话的时候，李清岚是有些忐忑的，但凡这里面有一点儿内幕，顾文成有一点儿知情，她这话就算是打草惊蛇了，但她愿意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欧扬？”顾文成扬起眉毛，“我来之前听过他的名字，但是没能见到人，听说他上了主舰就被派回岸上做些什么，应该是早就调动好的。”这么说着，顾文成还点了点头。

“回去了？”李清岚诧异地几乎扬起声音，歪了歪头加以掩饰，“才开航四天呢，现在回去倒也方便。”

“是啊，不久之后运输船和战舰都会慢慢返航，真正进行探险的其实只有主舰而已，”顾文成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这次我老师受邀到主舰上去，其实是把我带出来长见识的，但我不觉得这样以商业目的为基础的航行能让我学到什么。”

之前提过，李清岚所在的船队首先会到达提纳万库的海底巨石文明，之后会在世界有名或者无名的各处遗迹之间穿梭。而具体原因李清岚只是略有耳闻，这一切，都是因为某个极有权势的Z国富商对大海的神秘及其向往。

“运输舰居然都会返航，那主舰难道要一直呆在深海区吗？”李清岚因为这安排瞪大了眼睛，那么这么庞大的队伍是因为什么？欧扬难道真的是先回岸上了吗？

“怎么可能，”顾文成因为李清岚的问题失笑，“就算主舰再大，也运载不了足够支持探险的食物，虽然运输船离开时会补充，但最多两个月，我们是会就近上岸的。”

“那为什么还有船队里那些战舰跟着呢……他们也要返航是吧。”李清岚只觉得问题越问越多，这复杂的航行，她可不可以申请跟着运输船回去？

“是的呢，但是原因说起来很有意思，我们带着战舰根本不是为了海战，毕竟现在是和平时代。这些遗迹其实都有各国卫星盯着，”顾文成语气里颇有感慨，指了指头上，“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这次赞助冒险的人，在排得上名的大国中都是有地位的，这些战舰只不过是拉出来起威慑作用而已，而指挥舰看着大，海战武器是半点儿没有的，毕竟以后要靠近上岸，其他国家不可能允许的。”

“天啊……居然有这么复杂，我简直想跟着运输船回到岸上了，这些可真不适合我这个只会算数的人去思考。”李清岚叹了口气，这句话是真心的。

“怎么会呢，”顾文成似乎相当诧异，“复杂的是他们的事，我们只要做好自己能做的就行；说实话，我之前也说过，认定这次航行不会教给我太多，但我毫不迟疑地来了，这样的冒险机会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我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探索大海的机会。”

“可不是么……”李清岚惆怅地呢喃着，“就因为难得才慎重，再呆下去我怕我也会不想走了。”

顾文成脸上迷茫了一下，似乎因为声音太小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今晚的星星真漂亮。”李清岚随手也指了指天上，海上的星星一般都是很漂亮的，风暴过后一般天气也都不错。

“不想说就算了，”顾文成再次失笑，“在大海的夜晚，这可真是个回避问话的好借口。”

李清岚囧……“我还以为你不问世事呢，”不客气地说着自己的看法，李清岚真的仰起头去看着星星，“大海的探索总带着危险，正是这种有些害怕又欲罢不能的感觉才让人觉得刺激，但有些东西，是输不起的。”

“我同意你前半句话，但后半句我是真的听不懂，”顾文成不以为意，“没有什么不能输，也没有什么不能赢，你比我还要小，怎么性格跟个老头子一样谨慎。”

这回轮到李清岚失笑，笑的几乎抱住肚子，“你可别拿那个跟我比喻，我奶奶最讨厌别人说我稳重……呐，可能我从小跟奶奶长大，性格里不自觉地沾染了一点儿老人的脾气，但没办法的是，我爱这大海，才选了这么个很多人觉得枯燥的职业。”

“爱这大海么……”顾文成又露出了一个在上船时露出的腼腆笑容，“其实我的老师就是我的爷爷，从小看着家里各种各样大船的图纸，长大一点儿就觉得我可以听到它们的灵魂在说话，它们需要我……啊，到了。”

“我们的话题都快进行到哲学方面了，”李清岚弯了弯眼睛，等着顾文成先起身，“跟你聊天很愉快。”

“我也是。”顾文成说着，从船体带着的梯子爬上去，李清岚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