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带着满肚子的委屈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上的那个小裂缝，一束暗淡的光线透过裂缝照下来。杨易已经保持这们的姿势近半个小时了。他左思右想也想不通，爷爷是不是开始有老年痴呆了，为什么要把他放到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山村。

前天爷爷带着他从中南市的家里出发，向南坐了一夜的火车到了个叫落孟的小县城，然后在县城转乘3个多小时的汽车到乡里，再走了近3个多小时的山路来到大山村。

杨易累得两脚发麻，沿途的无限的山水风光乡土民情都没入法眼，心时暗怨这里山高林密偏远难行。记得去年暑假时，几个同学到中南市城郊农家乐游玩，那里的农村土气清香风光秀丽，让他美了好一阵子。

他沉闷的长叹一口气，翻了个身，木板床随着他翻身的动作被压得吱嘎吱嘎的响，像是在为他鸣不平。

“小易，下来吃饭啦！”楼下的李阿萍的叫唤声传了上来。李阿平是龙水生的老婆，今年28岁，嫁到龙家已有4年多，育有一子，貌美贤淑，左邻右舍无不称赞。

杨易叹了口气，翻身爬了起来。

“小易，去洗洗准备吃饭。”李阿萍已给杨易准备了一盆热水。

杨易洗漱好了便来到餐厅。龙伯坐在饭桌前微笑着向他招手：“小易，来，跟大伯喝一碗。”龙仲福是村里的支部书记，五十多岁，头花已白了近一半，身上穿着一身灰色的衣服，大概刚从田里回来，裤角占满了黑泥。见到杨易坐下，便将一碗酒推到他面前。大山村村民朴实豪放，向来好酒，喝酒都用大碗一口一口的干。

“龙伯，水生哥呢，还没回来吗？”杨易没见到龙伯的儿子龙水生便随口问道。

“你水生哥到县城去了，要到傍晚才能回来。”龙伯边说边给杨易倒了一碗酒，“来了三四天，不太习惯吧。来，我俩边吃边聊。”

杨易苦笑道：“还行。”杨易不敢在龙伯面前表现出不满。今天是第四天了，除了刚到的那一天陪爷爷到寨子里窜窜门外，就一直在呆着龙伯的家里。龙家和杨家是故交，杨易的爷爷当年就是响应领袖的号召在大山村当下乡知青的，就住在龙家的老屋里，与龙家关系相当好。

龙伯见杨易一声不响的呆愣在那里，便哈哈一笑，“年轻人嘛，多锻炼锻炼，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你也别怪你爷爷，他把你送到这里，一定是有他的用意。现在城里的年轻人很少有这种生**验喽！”

杨易深深的喝了一口当地的米酒，顿时被呛得满脸通红。“龙伯，我爷爷当年在这里时都做了些什么？”

“他呀，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还是我家的大恩人呢。”龙伯抬头看了杨易一眼说道。

“恩人？”杨易见龙伯左右而言他，忙追问道。“我看呀他不过是在你家里白吃白喝罢了。我在书上看过，好些知青下乡下队，就做些简单的农活什么的。现在又把我弄到这里来白吃白喝，还恩人呢。”

“哈哈，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经不住考验。”龙伯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还添了添嘴唇，叹气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吃不了苦喽。”

“不，不是的！”杨易想到中南萧天集团公司下属的一家电子厂发给他的录取通知书，不由心里一沉。虽说那家电子厂不大，也就是两千多一个月的底薪，但萧天集团毕竟是省里数一数二的集团公司呀，说不定哪天做出点成绩，进入总公司，那可就发达了。据说那里的待遇特好，他的同学好几个都去应聘，可惜没人聘得上。谁想到那个不良的爷爷却要他大学毕业后在大山村里呆一年，说什么是响应国家号召，做个什么大学生村官，体验农村生活，积累基层工作经验。

杨易也知道国家出台新的政策，鼓励和支持高校毕业到村里任职。也有一些特别突出的，比如电视里常说的一个叫沈浩到处在宣传。别人作为大学生村官，都是通过组织部门层层选拔任职，跟公务员一样有工资有待遇。干了两年后如报考公务员什么的，还有加分。但他这个村官，是爷爷靠着跟龙伯这个大山村支部书记的私人关系强行放到村里的，在乡里连个备案的手续都没有。也就是说，县里乡里的那些干部都不知道有他这一号人，别说是工资了。

当然，没工资也无法生活呀，爷爷跟他签订了一份口头协议。一年的工作经费二千元，包干。这笔钱由杨爸出。工资呢，每月一千二百块钱，从老爷子退休费里按月转帐。吃住呢，一次性给龙伯的儿媳妇李阿萍四千元，吃住全在龙家。每年由杨爸报销两次来往的回城差旅费，至于你要到其他地方，对不起，自己负责。

好在杨妈是站在杨易这边的，极力反对杨易去什么大山村受苦受难。如果说杨易只去大山村玩那么十天半月的，她也倒是乐意，可听老爷子说要整整呆一年，那另当别论了。夫妻俩求神拜佛，老来得子已是难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可胳膊扭不过大腿呀，被老爷子几句重话就顶了回去，默默含泪不敢作声。杨妈心里那个疼呀，临出门时含着泪偷偷的塞了两千元给他，说是零用钱，那个神情像是送女出嫁一样。可钱有什么用呀，古楼边上的那个小杂货店除了几颗逗小孩子玩的水果糖外，就只剩下炒菜用的油盐酱醋和几包杨易抽不习惯的便宜香烟。

两碗纯米酒下肚，被风一吹，杨易有点飘飘然了。这里的米酒都是自家酿的，下口容易，后劲十足。杨易本不是好酒之人，再加上龙伯左劝右劝，不知不觉便有些过了。

今天龙伯要带他去参加一个全村党员干部会议。也是跟村里的骨干见个面，算是正式上任。

会议是在寨子里的古楼里召开的。这里是少数民族村寨，几乎每村每寨都有一两座古楼。大山村也有两座鼓楼，一座在村寨的正中央，一座位于村寨边的小河上。开会的地点是在寨子正中央的那个鼓楼里。平常古楼里有很多妇女坐在那里聊天，但今天村里要开干部会，得到事前通知都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龙伯和杨易进去时，已有十七八个人坐在那里抽着长烟杆。古楼中央是一个用青石围成的火堂，冬天的时候这里烧着大火，村里的人就围着火堂烤火聊天。但现在正是大热天，火堂里连火灰都不见一粒。众人见到龙伯和杨易进来，都嘻嘻哈哈的打招呼。

龙仲福稍稍清点了人数，发现只有五六个没到，就开始开会，说边说边等。说到大山村开会，缺那么七八个这在大山村里是很正常的事，今天算是比较齐的了。龙伯跟大家介绍了杨易，还特别跟大伙儿提到了杨易的爷爷杨文武。宣布杨易作为村支书的助理，并解释说这是杨文武要让他孙子在农村锻炼锻炼体验体验农村生活。

杨易的爷爷杨文武在大山村插队八年，一些年长的都比较熟，前些天他们还在一起喝过酒见过面。众人对杨易很热情，也不知道是对这个黄毛小子感兴趣，还是对他是杨文武的孙子而多个几分好感，大约是后者居多吧，毕竟是故人之孙，何况杨文武在大山村里还是很合群的，大家都心存感激。

杨易面对一屋子的人，心生感慨。十几号人，大多已白发苍苍，有些甚至连头发都掉光了。最年轻的也有40来岁了，据说是去年县扶贫队在村里的发展的后备干部。

整个古楼里就杨易是个二十三四岁的黄毛小子。头上还留有几撮染成黄色的头发，这在城里是正当流行的发型，但大山村这里，却变成了异类。那些人时不时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像是看到一个怪物。

接下来，村长杨丙浩跟大家通报了上个月乡里开会的精神，不外呼是加强计划生育工作，维护社会稳定，注意防患火灾等等，这是每次开会都要强调的。近期县里要派工作组到各村检查计划生育工作，要大伙儿回去后认真宣传，让那些大肚婆们注意，有证的准备证，无证的要马上去办证，实在无法办到证的要注意躲躲风头，别让乡里的干部抓了个现形。前段时间寨尾一个姓龙的女人躲在娘家生了个娃，被乡里罚了好几千块。

这些人说的都是当地的民族语言，杨易一句也听不懂。好在龙伯时不时低声的在旁边翻译，杨易才了解了个大概。杨易听了头都大了，心里暗想：难道自己以后就要尽做这些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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