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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香惜欲》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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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子期正在火车上昏昏欲睡,风衣袋里的手机明显震动了下,她睡得很浅,马上被惊醒了,掏出口袋瞥了眼号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地接起来,明显中气不足:“一刀,……”

“张子期——!!!”一声震天价的怒吼几乎穿越了人的耳膜,尤一刀那个行为乖张的女人,对着自己分别六年之久的独生女儿进行不堪入耳的荼毒,“你还敢回来?!回来受死吧!!你出门那会儿老娘是怎么说的?”

六年前送她去F大的时候,尤一刀火车站上一枝独秀,拎了大包小包跟女儿依依惜别,那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苦口婆心地反复交代,一定要她把那个‘没、男、人、缘’的坏习惯给改过来。

“妈,人家那不叫没男人缘,而是烂桃花太多了……”张子期小心翼翼地辩解着,“影响瞻观,导致好桃花也不来了。”不但不来,而且最后就连那些烂桃花都无一不是以意外事故煞尾。

尤一刀根本听不进解释,一通狂轰滥炸:“F大所在的城市,好歹也是名列前茅,灯红酒绿花花世界,虽不比咱们这儿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可是见多识广的好男人多呀,当初老娘把你精准地踢出去,不就是为了让你终身有望么?”

张子期听到这儿忍不住感慨了句:“妈您真是高瞻远瞩,前程远大。”

“我也不指望你个榆木疙瘩能钓到什么金龟婿银龟婿,反正这些年来,老娘眼巴巴地盼着,早就从失望盼到绝望了。现如今我的择婿标准低得很,无论对方身高距离、年龄大小、身世如何、兴趣爱好、有无怪癖、是否变态,只要他身份证上印着个‘男’就行!你妈我这要求不过分吧?可你是怎么付诸实践的?好好反省一下这六年来你的堕落生涯!”

尤一刀嘴里叼着烟,低头将手机夹在肩颈窝里,一边双手哗啦啦地搓麻将,一边心有余力地咆哮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了什么好事,老娘的眼线多了去了!”

“什么好事?”张子期一阵心虚。

“别的不说,我就说你那大学四年,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其余时间全部泡在图书馆,然后低头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半明媚半忧伤……我说张子期,你小时候脑子被驴踢过还是不小心踢过驴呀?”

原来她指的是这些,张子期松了口气,也不禁大为汗颜,自家老娘的文学素养还是跟以往一样刁钻刻薄,因而小声反抗道:“妈,你可不能平白无故捏造伪证诬陷自己的亲闺女啊,谁要是像你说的那样过日子,只怕早就英年早逝了,对了一刀,你的健忘症有好转吗?忘了女儿没关系,可要记着董叔叔的好喔,其余事情看在你上了年纪的份上,我是不会跟你多加计较的……”

尤一刀一听“上了年纪”几个字,当即像被恶踩了一脚的大尾巴狼一样,一蹦老高:“张子期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当真以为天上会掉男人,囫囵一大个砸得你七晕八素啊?我告诉你,你今儿也是老大不小二十三了,该清仓的时候就清仓,甭想跟我卖乖取巧蒙混过关!再过几年你成了斗战剩佛,让早婚早恋、未婚先育的我情何以堪?”

六年未见,没想到在严重缺乏竞争对手的情况下,自家老娘毒舌的功力居然有增无减,张子期叹为观止。

尤一刀这高分贝的吼声犯了众怒,在周遭一大片吃人的眼光中,张子期陪着笑脸,处境尴尬地向大家赔礼致歉。好在她这位置是靠窗的,于是推开了一小格窗口,将手机伸出车外,远离自己饱受摧残的耳朵。

岂料这时火车早已进站,这个庞然大物一刹车,整个铁皮车厢晃了一晃,张子期的手机就这样轻易地滑了出去,带荧光的屏幕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啊——”某女后知后觉,一道杀猪般的惨嚎传来,拖起行李狂飙下车,直奔手机坠落处。

“你现在知道后悔莫及啦?知道痛不欲生啦?在人人早婚早恋的锦城,居然二十三岁还在打单身,真是丢我们广大女同胞的脸!还好你老娘我不嫌弃你,这些日子我绞尽脑汁给你物色了一批相亲对象,无不是青年才俊,你就做好思想准备,等着不久身为人妇吧,哈哈哈…”尤一刀舌灿莲花,冷笑不止,丝毫不知自己的长篇大论全说给了铁轨上的枕木听。

在此期间,她不止一次地手软换机,顺便偶尔换下气,音量台词震惊了周围一大票搓麻将的牌友。

抽烟喝酒打牌,尤一刀生活的三大铁律。

牌桌上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子女大了容颜老了时间多了趣味寡了,再加上老公不爱,天时地利人和,打麻将就成了最佳选择。

除了消磨时间跟金钱外,这些女人还合伙创办了一个旗袍沙龙,就是专门研究旗袍发展史的协会,而且这个协会为了贯彻实践自己的宗旨,出门在外都是一律穿旗袍的,在小区里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尤一刀是旗袍沙龙的教主,这些人里她年纪最轻,也数她穿得最好看。

她是个传奇女子,一向胆大开放,做了很多女性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最出名的就是未婚先有子,十六岁上生了张子期。

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发育得比一般人都早,当时已让很多男人感到“回首惘然”。

那样一个花样年纪,尤一刀在酷爱旗袍的母亲影响下,对清末民初流行的旗袍痴恋无比,除了在阁楼里裁剪各式各样的花式旗袍外,她最喜欢在小雨天撑着油纸伞走出去,一袭素手缝制的崭新潋滟的旗装,独自徜徉在大街小巷,身材凹凸有致,满眼流光璀璨,回眸一笑间,万般粉黛无颜色。

然后遇到开奥迪A6的张先生,这两人的邂逅,就好比一场新时代与旧时代的碰撞,毫无悬念地火花四溅,且顺理成章有了张子期。

可惜张先生带给她的震撼,仅限于那个雨夜,她第一眼看到昏黄路灯下那个男子斜倚奥迪A6抽烟的瞬间,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寂寞与颓废,一下子征服了尚自懵懂的尤一刀。

之后他们结了婚,张子期出生之后不久,张先生亡故,留下了一大笔遗产,尤一刀又回到了单身时代,开始了美妙绝伦的放浪生活。

到张子期二十岁大学毕业,再加上在外谋职的三年,现如今“芳龄”三十九的尤一刀,皮肤居然还跟二十年前一样吹弹可破,随便瞅谁一眼眼角眉梢就是风情万种,削肩窄腰修长腿儿,一天一件簇新的旗袍走样儿,搁哪儿都是一优雅高贵珠彩奕奕。

虽说平素最喜欢刀子嘴豆腐心,可她更拿手的是,骂着人的时候还能笑靥如花,在小区里是大红人儿。

尤一刀这寡居生活过的是意外精彩,可惜了她那个木头女儿却似乎难以为继,除了啃书就是啃书,养这么大虽然有过春心萌动的时候,却无不以失败告终。

一想到自己的美丽风仪即将衣钵失传,尤一刀就心痛难忍,好比被隔壁明姐连着胡了好几个清一色自摸。

“一刀,八万。”身旁有人提醒犹在孜孜不倦教训女儿的尤一刀。

尤一刀皱着眉头,眉心有一缕淡淡的痕迹若隐若现,看上去有点像碎开的桃花,她一手摁熄手里的烟,一面竖起手指晃了一圈儿,娇嚷着你们都给老娘规矩点,谁要是在牌桌下搞鬼待会儿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狠话的尤一刀唇角泛着笑意,明眸皓齿,格外的温柔迷人。

尤一刀的本名,似乎是叫尤玖瑶,一个几乎被她遗忘在时光中的名字,原本是父亲取的,据说出处极佳。

玖瑶是上古时代高辛少昊的女儿,眉心钎着桃花钿的大王姬,美丽绝伦。这个名字寄予了父亲的厚望。

可大家伙儿几乎都是一致对外叫她一刀。响亮的名字,尤一刀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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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子期忙不迭地跳下火车,此时天已经黑了,冬夜的雪花飘在铁道上,铺了厚薄不一的一层,铁道四周灯火昏冥,她沿着手机坠落的轨迹,翻来覆去地找了一遍又一遍,可惜完全没影儿。

她只得返回站台上,一个人呆呆地站着,看着脚下锈蚀的铁轨,沿着一路流光无限蔓延了出去,至黑暗的隧道口完全消失不见。

“咔嚓、咔嚓”,正发怔间,火车突然轰隆隆地发动了,这个铁皮怪物平时慢腾腾就跟老牛拉货车似的,今天却好像故意跟张子期做对,转瞬间就远远地飚了出去,她回头一看,冷汗顿时下来了:提前下错了站。

而且好像还不止提前了一两个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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