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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香惜欲》Chapter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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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逛了一通,张子期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左右。

张家是一栋老式别墅,好像旧上海在灰旧照片里看到的那种,张先生在世的时候,其实手里头很宽裕,想要建造一套新的宅院完全不成问题,但张先生没有那么做,原因据说是他喜欢这种复古的颜色。

当身边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一层斑驳的色彩时,会让人觉得时光停滞,有一种奇妙的穿越感。

当然,张子期从小就不明白何谓“穿越感”。

她只知道因了这栋老房子,政府机关的拆迁部门上门好几次,说是为了实现“共同繁荣”,必须革故鼎新云云,不过最终的结局,总是在她妈欲要横刀自刎的威胁下,不了了之。

房子倒是很大,原本刷得灰白的颜色,在时光的轨迹下已是一片晕黄,四壁都被爬山虎缠绕着,春夏之际生机勃勃,看上去有点像四面镂空的花墙。

再配上三楼层之间,镶嵌的都是朱漆栏杆,靛青窗棂,颇有一番古色古香。

房子外面,早几年的时候,旧式的围墙倒塌过两次,后来修缮的时候就换成了水泥的,比原来还要高上一尺,上面撒满了尖锐的玻璃茬。

当时尤一刀说孤儿寡母的,设点暗器好防贼,这样黑灯瞎火的时候就没人敢摸进来。

虽然乍一看这水泥围墙圈着老式房,有些不伦不类的味道,不过效果倒是显现出来了,围墙一旦上锁,还真不用担心有贼入室。

六年前张子期的人生面临最重要的抉择之一,就是卖房与不卖房。

后来在尤一刀声泪俱下的劝说下,她咬牙说了“不卖”两个字,然后用了六年的时间后悔。

现在的新房子一天一个价,跟老人家的高血压一样直往上飙,而那些尾掉不大甚至面临强制拆迁的老房子,连最低价的转手于人都困难。

不过用尤一刀的话来说,这是张先生留下来的遗物,必须完好保存。

张子期当时歪着脑袋质疑道:“妈你不是说,当初嫁给张先生,纯粹是一气之下头脑发热么?姑且不论是被谁一气之下。我记得你当时怕我不信,还特地补充了一句:我跟他既不是一见钟情,也不是日久生情,谁让你那个死鬼老爸跟人家结婚才一年多就死了呢,说没感情那还是抬举了他!”

她模仿自家老妈说话的语气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尤一刀却抓狂了,怒吼道:“你这孩子,大人的事少插嘴!”

当时张子期已经高中毕业,眼看就要十八岁进大学了,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小孩子,只得撅撅嘴表示不以为然。

后在屡遭逼迫之下,尤一刀终于道出了实情:“卖房子?你还不如卖了我呢!士可杀不可辱,我绝不能让那个女人知道,这些年来我过得这么惨!”

“哪个女人?”

“你妈我早年的情敌!”

“也是喜欢张先生的?”张子期睁大了眼。受尤一刀的影响,她也习惯了尊称自己的父亲为“张先生”。

“才不是,”尤一刀嗤之以鼻,笑得神神秘秘,“你爸生前是大冷门,压根就没人理。”

张子期不由感慨道:“张先生在世的时候,那也是一玉树临风,有房有车有品貌,单从照片上我也能一眼看出来。可是一刀,我很奇怪从你嘴里听来,他的人生怎么就这么凄凉呢?”

尤一刀大言不惭道:“是我结束了他的凄凉。”

“不对。”张子期直摇头,“是你把他的凄凉延续到了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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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兰亭把车开到楼下,庭院里种满兰草,一片幽静,张子期邀他进去坐坐,他说不用了,自己还有事。

张子期见他满脸风尘仆仆的疲惫,也不多加勉强。

等到屋子里的灯一亮,她再回头看时,顿时没了颜兰亭的人影,路的尽头只看到劳斯莱斯的一小撮尘尾,颜兰亭的落跑速度之快,真好比见了毒蛇猛兽,令人瞠目结舌。

“子期~~”这拖长的嗲音一响,张子期不禁打了个冷颤,恍悟颜兰亭刚才逃得这么快的原因——尤一刀一袭深青色的百褶印花裙,长长的乌发扎在脑后,跟个青春焕发的小姑娘一样,大老远就拔足狂奔过来,一路噙泪娇嚷:“想死我了你……”

她就是这样,在电话里的时候刀子嘴不饶人,见了面却总是第一个扑上来,完全不顾自己为母的尊严。

张子期呆立原地,被尤一刀一把抱住狂蹭的时候,深有体会,这个女人果然是“毒蛇猛兽”。

家里头还是那个样子,连摆设都不曾变动一下,赶了许久的路,张子期已是身心疲惫,来不及多想别的,胡乱洗了个澡回房,一头栽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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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尤一刀不止把音乐放得震天响,在客厅内大跳迪斯科,完了还一手瓷盆一手菜刀,直奔入子期房里,叮叮当当锣鼓喧天。

“妈你干嘛呀?!”张子期直欲呕血,“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呀!!”她晃悠悠地爬起来,连眼睛都睁不开,一看表才六点过十分,顿时整个人又萎靡了下去。

“子期,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起来,你快起来呀!”尤一刀双眼亮晶晶,一边敲鼓,一边掳掉了床上的被子。

“妈!你是不敢杀鱼?还是买了配料不会做芝士蛋挞?要不就是浴池漏水,或者灯泡坏了!”张子期的心路历程满是阴影。

“才不是!别把你妈想的那么不堪!”尤一刀一把揪起她,硬生生从床上拖了起来,按到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开始打理女儿的秀发,“老娘我是为了你的终生幸福着想,这才绞尽脑汁给你订了相亲对象!今天上午十点,约好了见面的,地点是瑶池路西大街九原咖啡屋,该男子家境优越学识渊博谈吐风雅,简直就是打着灯笼难找,你还不快起来精心打扮打扮?”

“十点?!妈你也知道是十点啊!现在才几点?!就算是国家主席的儿子,我也不用打扮四小时去见他吧?”张子期悲催地控诉。

她实在搞不懂,自家老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不过才二十三而已,青春焕发的年纪,哪里就用得着这么紧锣密鼓地打点婚事了?

“你说你这榆木脑袋!”尤一刀气得直戳她的脑袋,“人家到底是海归派,最讲究的就是那个时间观念,时间观念你懂么?现在不赶紧,待会儿就要手忙脚乱来不及了,第一次见面就迟到,成何体统?还有啊,张子期,你今儿可得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万不能像平常在家里那样放肆,记得要坐有坐相,站有站姿,话不过三,笑不露齿……”

“妈!这些你自己都做不到!”

“你这死孩子还敢犟嘴!”尤一刀作势要扬手打她,张子期缩了缩脖子,“对了我刚才说到哪里来着?噢,对了,人家喜欢具有古典美的旧式女子,比如还珠格格里面紫薇那样的,再比如情深深雨蒙蒙里面如萍那样的……”

“那摆明了就是喜欢林心如好不好?!”张子期一脸黑线,“你让他追星去吧,别找我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尤一刀捏着她的脸,笑靥如花道,“我女儿哪里就比林心如差了?”

镜子里的那对母女俩,看起来就像是姊妹花一般,尤一刀记忆力差,凡事无挂碍,活到现在还没有过什么烦恼事,也难怪看上去一点都不显老,仿佛有二十年的光阴在她身上定格了一般,大清晨不施粉黛的脸,居然看上去连丝鱼尾纹都没有,简直就跟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似的。

张子期叹一口气,有时候她甚至会想,是不是再过十年,自己会看起来比母亲更老些。

她不是那种懂得享受岁月静好的人,更没有尤一刀那样过了就忘的潇洒态度,她有的只是绵绵疼痛的过往,逼仄压抑的生活重担,容不得人有半丝风花雪月,冠冕堂皇,背负起记忆的同时,还必须要前行。

张子期不是那种站在人群里能被人一眼发现的大美女,她不惊艳,也不哗众取宠,总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就能坐在角落里就能呆上老半天。

可是也绝不孤僻冷漠,凡是有人跟她打招呼,无论熟与不熟,她都会用最会心的微笑去对待。

用死党陶小语的话来说,就是属于被动型,打一杆子动一下。

张子期不以为然,她也有过勇气大发的时候,只不过没被陶小语看到。

而且她能玩得比谁都疯,曾经喝醉酒在街上大抱路人,这事成为朋友圈里的笑柄,就连陶小语都望尘莫及。

遗传了尤一刀的优良基因,张子期的脸很小,眼睛大而有神,最主要是皮肤好,像是刚出窑的细白瓷,晶莹剔透,吹弹可破。

从小到大,别人有的那些与青春痘抗争的血泪史,这些都跟她无缘。

无论她怎么熬夜怎么加班,自己都感觉快要形容枯槁了,在别人眼里却只是看上去有些病弱的苍白,有些女同事甚至酸溜溜地说,那些广告公司没找张子期代言护肤产品,是他们的一大损失。

听着自家老妈一脸兴奋地碎碎念,张子期机械地重复着:“嗯嗯,这只海龟品位很高,讨厌浓妆艳抹,尤其是露胳膊露腿儿,职业烟熏妆也不行,看起来没女人味儿,最好是清汤挂面,衣袂飘飘,他生性嗜好古装,还是紫薇那样的……”

想到这里,张子期止不住心中一阵哀嚎:那是不是见了面之后,还得跟他福礼什么的?然后最好连两个人之间的台词对白也换成琼瑶阿姨式的?自家老妈物色好的对象,不用说也知道,次次堪称人间极品,好在她早就练出了一副抗震抗压的超强心理素质。

不过,对类似的狗血相亲事件,有史以来她便表示完全不理解,坐在椅子上都快无聊得打起了瞌睡。

“张子期——!!!”

尤一刀一声愤怒的大吼,张子期猛然醒神,触电般跳起来,在老妈发飙之前直奔洗漱间:“妈我知道了你放心,你女儿今天要是不搞掂那个男人,就两手着地倒着回来见你!”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酝酿一个小小的阴谋:“等会儿一刀就要出门了,她今天有个旗袍沙龙大会,我得赶在她后头。她不是让我打扮么,也不知道那只海龟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古典美这范围也太广了吧,难不成真的穿成小燕子紫薇那样的?小燕子就算了……妈让我打扮我还是打扮吧,不过具体打扮成什么样,那就要看小女子的心情了……”

想到这里,张子期一阵得意,望着镜子里那个细眉雪肤的姑娘,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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