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仪式在学院礼堂。

陈征穿着军装的遗像，被白菊花簇拥在中间。军事学院的师生们，统一穿着军装，整整齐齐地站成数排。看见柳元时的出现，王校长赶紧迎了过来，“柳老先生，您怎么也过来了？”学院里的许多设备，都是柳元时出资建设的，王校长自然很是客气。

与柳元时客套的同时，王校长看了眼旁边的林家兄妹。柳元时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开口介绍，“我刚从林忠国林老师那里回来，送我孙子过来，也顺道来看看。这两位，就是林老师的那双儿女。”

“王校长。”林坚和林夕，恭敬地行礼。

“名字，是叫大坚和小夕吧，你们兄妹俩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不过眼睛都像你们妈妈。林老师的身体如何了？学校里对于他的舍身和英勇，也会给予一定的荣誉表彰。”王校长很有礼地朝着林坚伸出手。

林夕脑袋里一亮，原来穆老三要给陈征荣誉还有这层用意，陈征能获得荣誉，那么林忠国也应该有。没有了照片和情书做要挟，外界又给出了一定的舆论压力，这回王校长夫妇恐怕很难被唐保国指使了吧！

“谢谢王校长代表学校对父亲的关心。荣誉并不需要，因为这是父亲应该做的。王校长，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今天我是代表父亲来吊唁的。”

林坚的话，让王校长称赞了句，“果然是林老师儿子。”

林坚是代表林忠国而来的，学校里的许多老师，都过来与他客套寒暄。小武没有归队，带着林夕离开礼堂。走过林忠国所带的三年级班和二年级班时，林夕接收到很多的打量目光，都充满着好奇和不相信。

有几位，甚至忘记了这是在庄严肃穆的告别仪式上，脑袋跟着林夕转。

走出礼堂，林夕瞧见小武忍笑忍得很难受，终于，还是功亏一篑，“林夕啊，你知道为什么刚才有那么多的人看你吗？”

虽然好奇心不重，林夕还是摇摇头，用渴求的目光静候着答案。

陈征的死的真相，小武没有被瞒在鼓里，自然不会伤心，开怀笑了出来，不过他还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林夕啊，我们进学校后知道的第一件事，是班主任的女儿长啥模样，一米七五的身高，粗胳膊粗腿宽身板，国字脸剑眉黑面，除身高有点没符合外，整一个林老师的翻版。这事儿被传得很真。扬子老班上次去看师母，回来后说传言有误，还被三年级学长们说了一顿，今天啊，你可是让他们好好的长了长见识！”

原来如此，难怪柳杨第一次见到她时，像看到了珍稀动物似的。

小武的手肘，搭在林夕的肩膀，“找个机会，我们二年级班要找他们三年级的报仇，我们杨子老班的那顿训斥，是不能白受的！传言，是他们三年级哪里出来的，这下啊……哈哈哈哈！”

“小武哥哥，你的笑……”林夕伸出根手指，比划出个噤声的动作。

“林夕啊，我叫你小夕吧，你跟我妹妹三娘年纪一样大。改天我介绍你们两个认识认识，如何？三娘的成绩是镇里头数一数二的，老师们都说她能考进城里的高中，说不定啊，以后你们还能成同学。”说起妹妹，小武脸上有着异样的神采。

林夕有些不忍心打击到小武的兴致，但还是开了口，“小武哥哥，我已经转学去临海了，通过了跳级考试，就要读初三了。不过寒假里我会回兰市的，你可以带着三娘来我家玩。你和柳杨哥哥来了，肯定是找我哥的，如果有三娘，那我们俩就有伴了。”

“跳级？小夕啊，你比三娘还聪明。”小武朝着前头那小片红柳林探望了下，回过头，对着林夕神神秘秘的说道，“红柳枝桠很乱，能隐藏好你和我，要不要去那边。我们还能偷看礼堂。三年级那班人，别看他们站姿很标准，其实私底下小动作多着呢！哪能与我们班比！”

不容林夕拒绝，小武就把她拉进了红柳林。

因为穿着是裙子，林夕是不想躲在在灌木丛的，不过礼堂旁侧的小房间，吸引了林夕的注意力。小房间里有两个人，唐保国和孙耀光。因为堆满着东西的缘故，他俩没发现窗户没有关严实，林夕挪了挪脚步，把耳朵贴近小房间窗户。

“唐将军啊，你上回说拍到了我和娟妮的照片，照片呢？我现在想出钱问你买了，多少钱，你报个价吧！如果合理的话，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照片？孙耀光，是你让人来唐家做贼的！”唐保国声音压得很低，嗓音里的阴冷和狠绝，像是要把孙耀光撕碎了吞下去。

林夕抽搐了下脸部的笑神经，她这些天一直在医院，有听到住院部护士台护士们的闲聊内容，说有户人家晚上的时候，莫名其妙的丢了样东西，像是被鬼偷走似的。那家的主人眼睛疼了一下，桌子上的一样东西，就这么突然间消失了，房间里的门窗都是完好无损的，那人为此来了医院好几次。

96年，兰市人民医院还没有心理医师，更没有心理诊疗科室。

护士小姐们把那病人当精神不正常的，把事当笑话来讲。

病患们的资料，是保管得很严密的，不过夜半书房惊魂事件是由林夕一手执导出来的，她当然知道那位可怜的病患是谁，就是唐保国的司机兼警卫员小陈。

“贼？哈哈，是孙某找了人又怎样？”

孙耀光大笑了几声，继续说道，“唐将军啊，你要动你那兄弟，孙某跟他没交情，没法说三道四。不过你敢把手伸向杨子，你知道杨子是孙某的女婿，孙某就一宝贝女儿，女婿相当于儿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孙耀光，你不用唬我的，你有那能耐，照片早就被你弄走了，哪还等到现在，等你给我做了这么多事，等你有了数条把柄在我手里。”

“哦，唐将军不信，那我再把我的那些把柄全部拿了出来。唐将军，你那得力助手的疯病，恐怕永远都治不好咯！”

孙耀光似乎要走了，因为他的声音远了一点，“唐将军啊，你真够狠，生死与共的兄弟都下得了手，我看公安局其实根本没必要成立什么调查小组，那炸弹就是你放的，是针对林木头那二傻子，陈同学是他学生，下不了手，也不要再受你制约，就引爆了炸弹自尽，死了一了百了。难为唐将军您，还给了一个这么风光的告别仪式！”

孙耀光摔门离开了，唐保国开始砸东西。

“砰！”

“那次救灾任务原本是我的，夕云那娘们也是我的！”

“砰！”

“凭什么他孩子都有了，苏家那臭婆娘还是看上了他！”

“砰！”

“凭什么他生活不检点，还能比老子升得快！”

“砰！”

“凭什么上面一个一个的，欣赏的、中意的都是他！”

“砰！”

“砰！”

“砰！”

……

唐保国一边砸一边骂，骂声同砸东西声，都越来越响。模模糊糊的信息里，林夕大致了解了些，原来唐保国对林忠国的恨意，可以追溯到这么早之前。

因为吴叔的多嘴，林夕知道她父母的初识，是因为一次救灾行动。那次救灾任务，原本应该是唐保国的？他还贪图夕云的美貌。难道苏芩最初看上的是林忠国，所以对夕云百般讥讽？难道林忠国的因伤退伍，也是唐保国暗中搞鬼？因为他阻碍了他的往上爬。

原来他们仇恨的理由是这些，当真荒唐和可笑！

还有什么生活不检点？！更加荒唐和可笑！

母亲夕云生她哥哥林坚，的确是在领结婚证之前，那时因为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不过夕云是维族人，维族的习俗，女人来月经后就能谈婚论嫁，所以文工团不仅没有对她的未婚先孕作出惩罚，反而是照顾有加。

这事儿被姓唐的夫妇俩一嚼，就成了不检点？！

林夕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盛，盛到她失了警觉，没发现小房间里的声响已经传出了窗外，惊动了小武这只猢狲。

小武回过头来一瞧，发现林夕耳朵紧贴着礼堂小房间的窗户。小武想喊叫的，看到窗户口有人影一晃，猫着身子走过来，抓起林夕的手就跑。

跑出很远，远离了礼堂。

最后小武停在了操场边的花坛，林夕披散着没有扎起来的头发，挂着几朵红柳花和几片树叶子，白嫩嫩的小脸也被树枝刮出了几道痕迹，小武很是不好意思地伸手挠挠耳朵，“小夕，你没事吧！脸上疼不疼？”

听到小武提到她的脸，林夕抬起手背擦了擦，发现几丝血丝，才知道脸被树枝划了几道。不过心中有怒火在燃烧，她竟然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出来，“小武哥哥，我没事。你刚才为什么急得要跑，那人看见你我了？”

“那倒没有。”小武摇摇头，“我看见那人像是唐将军，就拉着你跑了。唐将军是西军营的将军，听学长们啊，他就要兼职学校的党委书记了，我们在那里偷听，还是不要被他抓住比较好！”

“听学长们说……”林夕偏过头，甜甜一笑，“小武哥哥，我的长相和外貌，你也是听学长们说的，你觉得学长们的消息如何？”

小武急忙摇摇头。

“所以啊，唐将军要担任校党委书记的事……”林夕拉长了嗓音。她听着唐保国砸东西时，一声连着一声的叫骂，初步了解了唐保国为何会对林忠国如此仇恨。不过，不管他的原因是什么，他要动林忠国，她决不允许！

“嘿嘿。”小武挠着耳朵，傻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