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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善农》第二章 玉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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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铜的镜面不如现代的玻璃镜清晰,但依然印出一张瘦小的脸,下巴尖得吓人。眉眼细长,有些凉薄的唇,几乎比前世十四岁的她还瘦弱单薄。

蔡清河不自觉地长长松了口气,还好,虽然没有遗传到娘的美丽,但她至少还是自己。

目光定格在细长脖颈上露出的半截红头绳上,蔡清河呼吸不由得有些急促起来,缓缓地将裹紧的浴巾往下拉了些,一块晶莹得有如一汪碧色的翠玉静静地躺在细瘦苍白的胸前。

是那只,玉葫芦!

玉葫芦的出现,再次点亮了蔡清河的某部分记忆。

被淹没在家门前那条名为清河的河底里,意识湮灭的最后时刻,她恍惚间觉得自己见到了娘遗留给她的玉葫芦,然后死死地将它抓在手里。

是……同一只玉葫芦么?

是否以这玉葫芦为契机,才能令她的魂魄来到这遥远陌生的古代,遇见她最亲最想见着的人?如果没有这只玉葫芦,她是否早已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更不要提再见到她最思念的娘亲!

蔡清河抚摸着胸前的玉葫芦,但见红头绳两端被磨损不少,又由于落水时被浸湿了粘在颈间有些难受,便小心翼翼地将玉葫芦取下,准备得空时换条系绳。

起身时,却猛然一阵头晕目眩,蔡清河慌忙扶住梳妆台子以稳住身形,不料忙乱间却打翻了桌上搁着的簸箕,碎布头针线脑儿摔了一地。

“清儿,你没事吧?”猛地一阵拍门响,尔后是柳氏焦急的声音,“怎么老半晌还没换好衣裳?娘进来了啊……”

蔡清河顾不得头昏,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物什一骨脑儿收簸箕里头。

柳氏推门进来时,正巧见着女儿紧紧地拽着身上的干巾子,裹紧不是扯开也不是,不由得皱眉喝道:“还傻愣愣地站着做什么?身子骨本来就差,落了水少不得又有些日子会不爽利,自个还不知道利害,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一面念叨着,也不管蔡清河反对,径自拿了亵衣往她身上套。

蔡清河苍白的面上飞过一抹胭红,也顾不得羞窘,手忙脚乱地裹紧衣衫。她向来不习惯与人太亲近,更不要说这般光着身子暴露于人前,就算那个人是亲娘。

柳氏动作极麻利,飞快地替她套好襦裙,又穿妥棉衣,外头还罩上件及膝的棉比甲,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仔细打量了一阵方才作罢,“成了,去喝姜汤。”

蔡清河不敢有异议,这具身体看着远远不如原来的自己健康。别人都说打是亲骂是爱,娘心疼她才会骂她,这与闵云华那臭女人的打骂是全然不一样的。

这个时候想起那个女人,蔡清河只觉着心里有如吞了只苍蝇般难受。

正房就三间,出了房门便是正厅。东次间住着柳氏母女,而西次间则是蔡经泽的住房。听着这边的响动,蔡经泽才缩头缩脑地开门出来。

看惯了蔡清泽与年纪不相符的小心与体贴,乍一见有着相同面孔的蔡经泽脸上的狡黠与灵动,蔡清河一时间还真有点恍惚。对于这个如今已成为她货真价实的弟弟的人,由于前世的影响,她对蔡经泽的感情是复杂的。

她曾说过,“阿泽,你永远是我弟弟。”

如今,这句话成了真。

且不论她现在心里是否还隐隐地梗着一根刺,还无法把阿泽当成她一奶同胞毫无隔阂的亲弟弟看待,但如今阿泽与她有着同一个亲娘,他们再也用不着因为大人的原因,而不得不站到对立的阵营里头,这总归是件好事。

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柳氏沉着脸,招呼着一双儿女坐下。

趁柳氏不备,蔡经泽顽皮地朝蔡清河做了个鬼脸,目光落回到面前的姜汤上时,不由得又苦了脸。天知道,他极讨厌喝这鬼玩意!

蔡清河在短暂的失神后,嘴角绽放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和娘……和阿泽弟弟,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呢?

盯着一双儿女将碗里的姜汤喝光,柳氏收了碗便开始翻旧账,“说吧,倒底怎么回事?”

蔡经泽一张小脸比方才喝姜汤时更苦了,眨着眼睛死命地朝蔡清河使眼色,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蔡清河又有些恍惚,蔡清泽便爱这般瞧她,看得她一颗再硬的心也会软下来。此刻,这二人是如此的相像。

蔡经泽见她只顾着发愣,全然未接收到自己的暗示,不由得暗自焦急,却也只得硬着头皮朝柳氏撒娇,“娘……”

柳氏重重地咳了声,摆明了不吃他那一套。

蔡清河回过神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对阿泽的暗示也只能爱莫能助。对于这具身体或者说原来的自己是如何落的水,她完全不知情。这个时候多说多错,沉默是金。她认定柳氏就是自己的亲娘,反之,她亦不希望柳氏对自己起疑心而对她有隔阂。她把这个失而复得的亲娘,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蔡经泽见求助无门,只得把心一横,争取坦白从宽,“都怪泽儿经不起人激,被李家那二小子奚落几句,便非得要挣份脸面,道出阿姐有块自出生便戴着的美玉,较他的劣等玩意不知强了多少去……”这声音越说越小,到后头几乎是蚊子哼哼般,“李二不信,要……我拿出来比比。阿姐自是不肯,岂知李二那浑人便想强抢,阿姐便被他步步逼至水边……”说到这,他偷偷看了眼柳氏如墨染般黑沉的面色,缩着身子越发小心翼翼,哪里还敢把蔡清河被人救上岸时有一度没了气的事说出。

柳氏长抽了口冷气,狠狠地瞪着蔡经泽,“后来哩?你阿姐便掉落水里了?可有呛着水?”

蔡经泽回想起那惊骇的一幕,心中也是后怕的很,情不自禁扑到蔡清河怀里,“阿姐,都怨我,你打我一顿,你打我一顿我心里才能好受些……”

蔡清河瞧着怀里身子轻颤着的蔡经泽,求救地望向柳氏,“娘……”

柳氏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会知道错了?娘都千交万待过,娘不在身边万事要小心着些,让你们远着河边池塘边井边的!偏是不听,这要是有什么三…….呸呸,娘这乌鸦嘴!”柳氏垂了头,悲怆地抹着眼泪,“清儿,你们姐弟要是怎么了,可叫娘怎么活……娘也不活了……”

“娘……”蔡经泽垂着泪扑过去,“这事都怨我,都怨我,娘打泽儿一顿吧……泽儿再也不谗嘴,再也不敢央着和阿姐去河边捉鱼……”

“清儿,泽儿……”柳氏搂着蔡经泽,眼泪不住地往下掉,“都怨娘没用,娘只能给人干些缝补浆洗的粗活,可怜儿女跟着娘受苦,只能吃糠咽菜,日日见不着荤腥……”

蔡清河望着哭成一团的二人,心下酸涩不已,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半晌,仍是吱唔着问出口,“娘,那个……爹……爹爹……”如果……如果那个人在,怎么也会担起养家的责任,不会让娘一个女人家独自受苦受累。

柳氏与蔡经泽猛然抬头看向她,面上皆是愕然之色。

蔡清河捕捉到柳氏眼底一闪而逝的恨意,方才意识到自个可能说错话了,不由得有些懊悔。虽然心里对她那个爹的感情很复杂,但又忍不住有些期盼,毕竟有儿有女,有父有母,这个家才算完整。

“阿姐……”蔡经泽咬着唇,恨恨地道:“你还提那个人做什么!他不要咱们,你还念着他做什么?”

“他……不要咱们……”蔡清河怔怔地低喃,猛地记起蔡经泽提过那么句,京都城里那个臭女人才姓闵!她的面色顿时涨得通红,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难不成这个世界,有娘,有阿泽,有爹,还有闵云华那个臭女人?!

“清儿……”柳氏盯着她,面色有些古怪,语气极其轻柔,似怕吓着了她,“清儿想爹爹了?”

蔡清河看了眼柳氏,又看了看蔡经泽,轻垂下眼帘,用力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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