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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燕悲歌》第六章 醉花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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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苻融一听苻坚这话就有些不自然,在苻氏子弟里相当少见的漂亮面孔上极难得地现出一丝愧怍,借着低头整理袍袖,含含糊糊地应了声:“似乎说是病了……”

苻坚听了一怔,旋即上下打量了苻融一眼,似乎有些明白过来,转身望向远处教阳光照亮了大半的长安城墙,半晌不说话,出神得似乎透过城墙上的青砖瞧见了后头的景致一般,良久才回过身来朝苻融无可奈何地笑:“你——又惹李太尉生气了罢?李太尉……公忠体国,你还是对他恭敬些的好。”

李威是苻坚与苻融的舅父——他是苻坚母亲苟氏的表兄,苻坚父亲苻雄病故后,身为重臣的李威对初涉政局的苻坚一向多有照拂,苻生继位后残忍好杀,李威更是好几回在苻生的屠刀下救了苻坚的『性』命,因而与苻坚一家往来极为密切,苻坚也一向对李威执父子之礼,只有年纪最小的苻融因为一向得苟氏娇宠,行事未免放纵,常常自恃身份对李威出语不恭,这时听得兄长教训,心里老大不服气,嘴上却不得不敷衍着说:“臣弟记住了。”

苻坚又瞧了他一眼,朗声笑了起来,说了句“走罢”就翻身上马,朝装饰一新的城门疾驰而去——马蹄过处,因春日『潮』湿而漫于草上的『迷』蒙水汽顿时随风逐散,苻融急忙喝令百官随行,当下车辚辚、马萧萧,万千秦臣与前燕降人从北门鱼贯而入,进入长安城。

许是长安城郭厚实的缘故,随秦人入城的鲜卑人才刚穿过宽而深的门洞,便觉得有一股暖风裹着草木的香气迎面扑到,心神一『荡』,这才发现城内已是繁春照眼了:干净平整的青石大街的两旁,出来迎接王师凯旋的秦人俱身着春服,同压到他们头顶的万树桃花一道挡住了后头的大半风光,只有偶然的缺角处『露』出几角飞檐,『色』泽鲜艳,依稀是新贵人家的模样。

前燕皇帝,如今的新兴侯慕容暐才往一角飞檐投去一瞥,身边跟着的一个秦兵便不胜艳羡地说:“那便是苻诏为你们起的宅子。听说里面可好了——我若是能瞧上一眼,”他咂咂嘴,“死了也甘心!”

慕容暐听了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该对这恨不得与他易地而处的老兵说什么,突地眉头一蹙,伸手拈起沾在衣袖上的一片花瓣,怔怔地说:“才是初春,你怎么就谢了呢?”说完,又叹了口气,才将它『揉』碎了。

那秦兵一直侧脸瞧着他的举动,半晌才扭过头去,笑嘎嘎地说:“你们这些贵人,可真古怪!”

“我——还是贵人么?”慕容暐苦笑。

那老兵一时没了词,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一个年轻禁卫却突然开了口:“您是新兴侯,自然是贵人。一盆花从炕上移到桌上,还是在屋里。像我们,”他大大地叹了口气,将腰间的长剑拨弄得“哗啦哗啦”地响,“可就拎着脑袋为人卖命喽!”

“不过——”他歪着脑袋想了想,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我宣昭倒是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慕容暐听到这里不由一笑,才笑到一半却突然愣住了:方才还在大街两旁密如屏障的人群正向一个方向迅速涌去,好像几月前还与他们陛下分庭抗礼的燕国皇帝是最无足轻重的人物一样!

那禁卫瞧了慕容暐一眼,又瞧了瞧那人群涌动的方向,似乎漫不经心地说:“哦,这些人准是跟苻诏去太庙了。苻诏喜欢汉人的东西,打了胜仗总要去太庙告诉列祖列宗的——”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瞧着远处的眼睛闪闪发亮,“可是其他氐人老爷可不太喜欢,他们嫌汉人的仪礼沉闷无趣,平时能躲就躲,瞧,行唐公不就过来了?”

行唐公苻洛是苻秦最为武勇的宗室,极为能征善战,据说一拳能打死一头健牛,慕容暐远远觑着却也不觉得来人的身躯如何高大,只是行动间步子比较有力而已。身边那个老兵却突然“哈”地一声笑了出来,问那禁卫:“嗳,你在宫里当差的——我听说行唐公上回在陛下面前闹了笑话,可是真的?”

那禁卫也笑了起来:“是呀——行唐公打了胜仗,苻诏要赏他,特地从琅孉阁检了一套兵书,不想行唐公一听要让他念书,愁眉苦脸地跟苻诏说‘难道陛下因为我打了胜仗反而要罚我么’,苻诏又气又笑,最后还是把书赏给他了。”

饶是慕容暐心思郁结,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那禁卫却不说了——原来那行唐公四下张望了一阵便直直地朝这边走了过来,慕容暐原还有些愣愣,瞧四周的人都跪下了才突然明白过来,慌慌张张地也跪下了,只是到底做不来这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呐呐。

好在那行唐公似乎也不计较,声音里听不出表情地发了句话:“都起来罢。”慕容暐这才稍稍放心,又等身边的人都“窸窸窣窣”地起了才低腰敛手地站了起来,起来时趁机打量了这个威名在外的苻秦宗室一番:一身的青『色』朝服,用料和文饰都极奢华,腰带的带扣上还镶了颗鸽蛋大小的明珠,在阳光下眩得让人睁不开眼,五官却只是寻常武将的样子,此时正微抬着下巴看他,半天才说:“你便是慕容暐?”

慕容暐无言以答,只得苦笑着说了声“是”,那行唐公也不看他,只说:“想必你也知道了,这周围一大片都是陛下为你们准备的宅子。喏,那边最大的一个,就是你的。和邺宫是不能比了——听说你在邺宫养了四千多个女人?”说到这儿才拿眼睛瞧了他一眼,可也只是一眼便扭过头去了,声音极冷淡地说:“不过也还住得人了。呆会儿我叫人带你去新宅子,总之,只要你安分,大秦亏待不了你,要是不安分——”

慕容暐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可又不敢不道谢,正想闭了眼睛“谢主龙恩”,却听苻洛说:“行了,陛下的话我说完了。哼,若论我的意思——”

“陛下让行唐公传旨的时候,说让新兴侯‘既来之,则安之’,还说晚上在明光殿为故燕君臣接风洗尘——行唐公方才添油加醋,还不算自己的意思?”

听到这个声音,苻洛和慕容暐都是一惊,不过苻洛的表情很快松弛下来,朝来人——一个文官模样的人——大大咧咧地说:“我道是谁,原来是赵整赵大人——您不是跟苻诏一样,最喜欢汉人的礼呀仪呀的么,怎么也溜出来了?”

那“赵整”听了也不恼,只是一脸的笑:“不敢不敢,下官同行唐公一样,也是王命在身——”说着便收了笑容,同慕容暐说:“听说新兴侯的幼弟病得厉害?陛下记挂得很,说新兴侯初来乍到,要寻良医好『药』恐怕不容易,特地让我带了太医来。”

慕容暐这才瞧见他身后跟了一个太医模样的人,自然谢之不尽。赵整却不理他,转身同苻洛说说笑笑地走了。慕容暐站在原地,过了好久还能听见渐渐消散在桃花香气里的笑语——

“陛下让我安抚慕容暐,又说‘我有兵’,自然是让我软硬兼施的意思!”

“唉,行唐公啊,陛下说的是‘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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