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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清》第一章: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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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的深沉下来,乌云在夜空当中低低的垂压着隐的闷雷声在天空当中滚过。

江木桥上,暴雨前的大风刮得呜呜作响,鬼哭狼嚎的。桥头一片黑暗,只有无数草屑卷起,纷纷扬扬。

桥下的江水卷起了波涛,在黑暗中反复拍打着江岸,发出哗哗的声音。

随着雷声嗡嗡响起,一道闪电划下,瞬间的骤亮,照亮了无数张湿漉漉的脸,淅沥沥的雨水拍打着、肆虐着,令人生出绝望。

不远处是一处荒凉的木屋子,这里原本是一处猎户休憩的场所,只是这广西数年饥荒,山上的野物早已被人猎食一空,哪里还有猎户出现,屋子也空废了下来,因为有闹鬼的传言,也没人来占这里居住。似乎就从来未曾有人迹存在过一般。

在这个暴雨宣泄的夜晚里,这个屋子里,却隐隐出现了一团光亮,一盏油灯点了起来,灯火忽明忽暗,更增添了森然。

几声咳嗽传来,在昏黄的屋子里二十几人或蹲或坐,每个人都神『色』紧张,穿着短装。几乎没有人在交谈,只是心神不属的在那里沉默。

几十个人,都在静静的等待。

忽然,一阵冷风猛的灌了进来,屋里的几十条汉子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一双双眼睛灼热的落在被推开的木门。

有人踩着泥泞进入木屋,放下沾满了雨水的斗笠,认清了屋里的一个人,随后拜倒:“洪先生,消息已经探听清楚,清妖出动两路大军,一路经杨柳寨而来,明日便可抵达这里。松桃副将清长、浔州知府刘继祖二人则从左路包抄,自浔州过来,人数至少在九千以上。除此之外,广西各府也发出文告,要各地建民团抗拒我们。”

众人都吸了口气,窃窃私语起来,反倒是那人哈哈大笑:“清妖来的正好,既然他们敢来,就教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秀清,你来说说看,这仗,该怎么打。”

屋里的灯火昏黄,都看不清各人的面容,此时一人排众而出,嘶哑的嗓子道:“这里距离金田只有一条山路可以通过,清妖分兵两路,这是要各个击破,掐断我们与金田的联系,想教我们困死在这里。”

“咱们不能中了清妖的『奸』计,必须立即去金田,与诸位兄弟会合。”有人在黑暗中大吼。

“对!”先前说话之人道:“洪大哥,我们也可以分兵两路,一路佯攻桂平,一路去打浔州,先打『乱』清妖的阵脚,将他们一齐引到这里来。”黑暗中的人挥舞起拳头,重重砸在屋内的桌上:“设下伏兵,将他们一举歼灭!”

众人轰然叫好,有人道:“洪大哥,前方向西五十里处已有清妖调动,占据东乡、金家寨一线,在那里设下屏障,打算堵截我等的去路。不管此战是胜是败,我们都需向西突围,若不能将这金家寨、一线的清妖拔除,必会酿出大祸。”

屋子又陷入沉默,有人道:“咱们这里只有七千人,去佯攻、伏击清妖尚且为难,如何再能分出人手?”

空气又凝结起来,七千人对九千清妖,已经捉襟见肘,哪里还能分兵去打通向西的通道。

正在这时,一个矮小的身影站了出来:“洪先生,诸位叔伯,不如让童子团去西线一战。”

一道闪电划过天穹,将木屋也照亮起来,短暂的骤亮,让少年的模样清晰可见,他个子不高,浓眉大眼,身穿着一件破旧的皮甲,头上的辫子已经绞了披散在后肩。他年纪不大,只有十三四岁光景,稚嫩的脸上却带着些许沉稳,那浓眉一挑,跃跃欲试之情溢于言表:“这两路清妖只是先锋,后头的清妖恐怕还会越来越多,伏击了这两伙清妖之后若是再不向西突围,弟兄们都要困死在这里,童子团有把握打『乱』清妖西线堵截的部署,请洪先生下令!”

众人愕然,随即传来一阵哄笑,在这哄笑之中,那些许对困境的忧虑也烟消云散。

“哦?就凭童子团,就能打通西线?”有人在黑暗中调侃说:“依我看倒不如教女营去更稳当一些。”

“哈哈……”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

“玉成,不要胡闹!”说话的是这人的叔父,语气中带有埋怨和叱责。

少年非但对调侃和叔父的叱责恍若未觉,反而更加挺起了胸膛,朗声道:“叔伯们能去打仗,童子团为什么不能?洪先生既编了童子团,莫非只是拿来做摆设?现在清妖四面杀到,咱们不论老幼都应当同仇敌忾,为何童子团不能去?陈玉成愿签生死状,不打通西线的清妖,愿受军法。”

这一句话倒是教屋内的人一下子没了声响,洪先生捋须大笑:“果然英雄出少年!”他顿了顿,声若洪钟的道:“玉成说得不错,清妖四面围剿而来,不管是老弱『妇』孺,都要死战,战是死,不战也是死,就算是死,不妨就死的光明磊落一些!玉成,西线就交给你,不管成败,都要将童子团带回来。”

陈玉成双手一拱,朝洪先生行了个礼:“玉成领命!”

说完,一只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跨步出门。

木屋外的雨水淅沥沥的仿佛看不到尽头,陈玉成踩着泥泞,一深一浅的到了桥头,他的脸上已被雨水洗刷的看不清模样,脑后的散发贴着脑后根滴答着水滴,仿佛是刚刚沐浴而出一般,他按着刀,一双眼眸中黑暗中精厉而镇定,扯开嗓子高声大吼:“童子军,都到桥头来!”

这一声大吼打破了雨夜的沉寂,屋外的人出现了片刻的『骚』动,一个个娇弱的身子提着长枪,从泥泞中『摸』滚过来,在陈玉成的对面整齐划一的列开队列。

三百多人静寂的伫立在泥泞之中,六百多只眼睛望向陈玉成,再没有发出声息,任由雨水浇灌。

“报数!”陈玉成按着刀,若不是那脸上还残存着些许稚嫩,谁也不曾想到他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

“一……”

“二……”

“三……”

“一百三十四……”

“三百六十一……”

“报,童子营全营三百六十一人集结完毕!”

陈玉成嘴角微微一扬,难得发出一丝笑容:“你们,想杀清妖吗?”

三百多名童子军不由自主的站得越发笔直,只有掌旗兵手中轻轻的飘动,将早已湿漉漉贴着旗杆子的旗帜矗立在半空。桥头上,风雨夹杂中呼吸声可闻。

陈玉成高吼:“说话!”

“想!”整齐划一的声音中夹杂着跃跃欲试!

“那么,现在听我号令,现在就去准备行装,干粮,一个时辰之后到这里集合,向西!”陈玉成话音刚落,已折身往桥的另一端去。

练了这么久的兵,有没有效果,就看现在了!

雨水滴答答的顺着陈玉成的脸颊滑下去,钻进了内衣,跌入了泥浆。他一只脚架在桥桩上,望着脚下的波涛汹涌而过,脸上满是肃杀,让雨夜的空气似乎都拉紧了。

陈玉成看着雨水浇灌的队伍心『潮』澎湃:十四年,整整十四年了,十四年前,他从另一个世界穿越到了这里,他出身在这个绝望的世界,没有其他穿越者那一掷千金的幸运,更没有经历过秦淮河上那夜夜笙歌的阔绰。他在最艰苦的环境下活下来,做过苦功,烧过炭,受过地主的鞭挞,遭受过白眼唾弃。

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人的适应力真的要大很多,十四年的苦难生活磨练了他。把一个前世的宅男磨练成了一个稳健而老成的少年,多少次觉得活不下去,只靠着心底最后一丝的信念支撑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去亲历见证和埋葬这个黑暗的时代和异族强加给同胞的奴役。

陈玉成曾寄希望改良,寄希望于官府和地主的觉醒,可是当他看到税赋收到了几十年后,看到连年的灾荒换来的不是赈济而是官府的弹压和士绅的醉生梦死,一切的现实,让他成为了彻彻底底的革命者。而现在,他要用腰间的刀,去开辟自己的前程,去搅『乱』这肮脏不堪的世界!

陈玉成伫立着,任由大雨迎面瓢泼,他的眼眸『射』向远方,仿佛穿破了黑暗和雨线:“鞑子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童子营又一个个回到了桥头,准备完毕之后集合在了一起。李秀成踩着积水过来,高声道:“童子团集结完毕!”

陈玉成回眸,望了魁梧挺拔的李秀成一眼,李秀成是童子团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原本是要分到石达开的营团,若不是陈玉成向洪先生据理力争,希望有一名帮手,李秀成恐怕要与童子团无缘了。

走到队伍的跟前,扫视了众人一眼,他训练了童子团三个月,这三个月来他用各种手段苛刻的令他们突破自己的极限,为的就是今日。

三个月的训练并非徒劳无功,至少这队形还是有模有样的,看到他们挺胸待命的模样,连带着陈玉成也略略激动起来。

“清妖几路大军已经围上来了,两路大军打头,精锐尽出!广西的围剿大军还不算,各省的清妖足有百万之多,满蒙八旗,绿营,民团,咱们太平军要消灭他们……难!”

淅沥沥的大雨中,童子军们的队形有点儿『乱』了,窃窃私语传出来,不知道陈玉成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陈玉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冷淡而高傲的扬起了下巴,语气加重起来:“可是再难,还会比咱们从前难吗?我们受够了,被清妖们踩在脚底下的‘蝼蚁’们也受够了。站着是死,横着也是死,左右没有了活路,现在洪先生站出来,带着咱们杀清妖,我陈玉成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出生入死。咱们做了一辈子的奴才,今日,大家不妨随我堂堂正正的做一次人罢!”

陈玉成抽出了腰间的长刀,电闪雷鸣之中,锵的一声金铁交鸣,长刀出鞘,晃过一丝寒芒,刀尖向天一指:“我陈玉成今日在此向天起誓,我不一定能带你们活,但是担保着能带你们一起去死,你们在,我便在,我在,你们也在,把手里的家伙都扬起来,把胸膛挺高一些。”陈玉成的目光在队列前逡巡,最后爆发出大吼:“杀清妖,建天国!”

湿漉漉的胸脯骄傲的挺起,无数柄长枪朝空一刺,仿佛要刺破这阴霾和黑暗,密麻麻的顶着冷风骤雨,无数个激昂的声音回应陈玉成:“杀清妖,建天国!”

这声势,连另一边的一帮子大老爷们也不由得唬了一跳。有人不由苦笑:“嘿……这陈家的侄子怎么能说带人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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