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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情书》第一章 (10)第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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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渴的小鸟扒在巢边,看着漫无边际蓝天,等着妈妈带回甜美的食物,它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飞出巢穴、飞上蓝天,像爸爸妈妈那样自由的翱翔。

小鸟学会了飞,就要自己去觅食。

九九年五月底,罗西的学业到了最后的实习阶段,对于行政管理学院的这群学生来说,所谓的实习阶段就是自己推销自己、努力找工作的阶段,除了想继续攻读的有志之士,不论是学习好的、学习差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丑的、俊的,即使是最腼腆、最文静、最端庄的淑女也都要放下架子、赤膊上阵,在人才市场、招聘交流会、用人单位之间周转厮杀。

罗西在一家小型软件开发公司找到一份工作,主要负责处理公司内部的日常事务,比如:撰写软件说明、软件开发协议、公司规章制度、管理考勤、出库入库等。公司在裕华路,他从学校宿舍里搬了出来,在尖岭小区租了一间房子。

第一个月试用期工资三百,除去房租九十,一生活费每天才七块钱。为了省钱,罗西用红砖在窗子外面垒了一个小灶台,租了煤气罐、买齐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自己学着做饭。步入社会生活就这样平平淡淡、慢慢地稳定下来。

从此,罗西离开了人声吵杂的学校,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没有电视、没有广播、没有朋友,蓝天、白云、太阳、月亮、星星和灰色的楼群长时间占据罗西的眼睛,它们常常在罗西的眼睛里由清晰变得模糊继而幻化成另外的影像。有几只鸽子偶尔会来光顾他的天空,他的眼睛便抓住那些舞动的影子。鸽子盘旋,从他的心里抽出一缕一缕的惆怅。他久久凝视,直到眼前再一次空无一物。

光明的未来是什么?娶妻生子,还是创建自己的事业?

这些,罗西自己也不清楚。

时间之湖,波光粼粼,一道道悄然而过,平淡无奇。

转眼到了冬天。

罗西的冬夜冗长而又无味。

无眠的深夜,辗转的身体、吱哑的床铺、亮晶晶的眼睛,往事在黑暗里熠熠闪光。

一个星期六的早晨,天色阴霾。

罗西骑着在南三条旧货市场买的自行车,去找钟铃玩,钟铃当时还在学校里读本科,这几个月,两个人只在周末偶尔相聚,其余大半是打电话、上网聊天或发E-mail。钟铃早已告示天下:罗西就是他的准男友。

这给罗西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前天一封匿名信寄到公司,警告罗西要是再缠着钟铃,就甭想再在这儿上班了。罗西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爱上了这个古怪的女孩儿,不过这种奇怪的关系、奇怪的事情却给他带来了一种莫名的寄慰。

越是在没有朋友的时候越珍惜友谊,可是我们之间的感情到底属于什么呢?

罗西一面骑车一面想,几天没和钟铃见面,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不知她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她爸爸不会再对她那么凶了吧,她不是说对爸爸很好的吗……我尽自己胡乱猜疑。今天这么冷,不知道她加了棉衣没有?唉!又胡想,她养得那么娇贵,哪能不加棉衣……说到底,我是不会怕匿名信的……

二十几分钟的路程,罗西想了十几个不同的问题。到达行政管理学院的校门时,天下竟零零星星下起了小雪。

雪片盘盘旋旋,仿佛拧干玉米时,玉米轴上落下的白麸。

“钟铃?刚才她打扮半天……不是你约她出去吗?你们两个玩得是哪一出儿呀?”陈晓祺叫了一声,冷笑道:“我可是告诉你,罗西,你要是敢耍咱们的小铃铛……”

“您说什么呐,陈小姐?”罗西笑了一声,“多日不见,您真是愈发的亭亭玉立,不过对男人也越来越不懂了,呵呵。”

“男孩儿的心思我不猜。”陈晓祺笑了一声,伸手推着罗西,“去、去、去,出去、快去找你的小铃铛去,别站在这儿烦我。”

出了行政管理学院的大门,罗西估计钟铃可能上网去了,连找了附近四五个网吧,还是没有钟铃的影子,他心里纳闷,说好今天见面,这天寒地冻的,有事也该先说一声。正在瞎转悠,钟铃忽然从对面的酱肉馆里走出来。

米黄色的齐膝羽绒服,浅兰泛白毛脚绣花牛仔裤,驼色方头靴、褐色毛手套,漂亮的脸蛋有半边裹在柔软的领子绒里,乌黑的头发精心地梳向一边,上面夹着六七支彩色发夹。由于刚从热屋子里出来,她的圆脸上还带着鲜艳的红晕。

“好哇,竟敢自己跑来下馆子!我不理你,看你看不看得见我。”罗西故意在柏油路对面找了个明显位置,偏脸对着路上的行人,叉手一站,眼珠儿却斜着余光,偷偷窥视钟铃的反应。

钟铃向手里哈了口气,一边搓搓手、跺跺脚,一面对酱肉馆大叫:“外面好冷、好冷噢。”说完,伸手接住几片雪花,仰脸看着天:“咦?下雪嘞!棒棒冰快出来,看看、看看,雪花!”

罗西一怔:“棒、棒冰?就是小孩子下学时候嘴里常吸的那种塑料棍儿?大冷天想吃这个,你也不怕闹肚子。”

“叫你披上大衣嘛?来,快穿上。”

店门里传出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仿佛被人在后背猛击了一锤,罗西吃了一惊,他“啊”地呼出声,一股狡猾的凉气乘机溜进身体,凉得他打了一个寒噤:棒棒冰是个人?

“不穿、就不穿!我都有羽绒服了,再穿大衣就成企鹅了,多丑呀!”

“听话,小铃铛。”青年男子从酱肉馆里走出来,抬头看了一眼,“哟,真下雪嘞!”一边为钟铃披上大衣,“快点穿上,小心感冒。”

罗西看着他们两个的一举一动,乱跳的心像一个压力泵,把一股股酸汁从胸膛运至全身。倾刻间,心酸了、手颤了、牙齿打战身子也站不稳了,眼里淌出热乎乎的东西,他偷偷在眼角抹了一下,又四下里环顾,生怕被人看见。

是眼泪,我哭了吗?

当时,罗西这样问着自己,看着那滴沾在右手食指上的眼泪不知所措。

“走吧,咱们得快点回去!你爸还在家里等着和你一块儿吃午饭呢,你却偏拉我来吃酱大骨,看他回去不说你。”

“谁让你是小馋狗呀?我就带着你来啃骨头。”钟铃一面笑、一面避开男孩儿虚晃的一脚,叫道:“哟哎,狗伸腿了,狗腿、狗腿子,你是狗腿子。”蹦蹦跳跳地跑到一辆轿车前,“来人呐,给本小姐开车门。”

“是——”男孩儿拉长声音,弯下腰,快快乐乐地打开车门。

“怪不得别人说小铃铛常和男朋友约会,我还纳闷呢,原来这个‘男朋友’不是我……”罗西站在那里,像一条准备扑向猎物的毒蛇,梗着脖子、咬着牙、目光怨毒、不错眼珠地盯在那个男子,“他是谁?是小铃铛真正的男朋友吗?”

到现在,罗西突然有些醒悟。

“砰”,车门关上;“呜”,汽车向东开去。

不知道是冷还是激动,雪中的罗西有些发抖。

“他是谁?是小铃铛的男朋友吗?”罗西转过身,蹬上那辆旧自行车,向西面骑去——那是他住的尖岭小区的方向。

自行车在移动,周围的景物不停变幻,罗西的心却只停留在一个问题上:“他是真的是小铃铛的男朋友?那小铃铛为什么……不行!我要去追上他们,问个究竟!”想到这里,他猛地转动自行车把,他的大脑根本没有计算转弯的角度,也没有估计路面的磨擦系数,手臂动作在直觉下瞬间完成。

啪!

车子没来得及转过来,身体已重重摔到柏油路上。

吱——!

一辆轿车在罗西身边倏地停下,司机破口大骂:“**的找死呀!”

“我要问她,我要问他们,我要问个明白!”一种被愚弄的预感,一种窝心的痛让罗西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他对司机的漫骂充耳不闻,抓起车把,猛地一拽,自行车一下子被提了起来。他跃上车座,飞快地蹬着踏板,一种酸溜溜的冲动使他浑身充满了力量,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风雪把罗西脸皮吹得麻木木的,他眼前越来越模糊,不知不觉中,两行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动作、思想和整个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了,仿佛是灵魂脱了窍:“我这是怎么了?”

雪越下越大,雪花像漫天的白蛾扑簌簌地撞到脸上,罗西的眼泪也越流越欢畅,“我已经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了。今天……小铃铛,我要问你,你为什么骗我?”寒风朔雪中,他的心中烧成了一团火,雄纠纠、气昂昂蹬着自行车,就像是脚踏风火轮追杀东海龙王的哪咤。

谈固大街至东二环这段的槐中路年久失修,路面像鳄鱼背,高低起伏、坑坑洼洼特多。“啪”的一声,自行车又翻了,罗西脊梁着地,摔出老远。

“小铃铛!”

在摔倒的一刹那,罗西忽然大叫了一声。他的身体和自行车分开有两米多远;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什么也不想,只是感觉着身上的伤痛和寒冷。过了一会儿,猛地,眼睛睁开了,他对着下雪的天空悲痛地嚎叫:“小铃铛,我爱你!”

然后,他爬起来,全身颤抖着推起车,又上路了。

他完全哭泣了,嘴里喃喃地念着钟铃的名字。其实,后来罗西自己思索,当时之所以会说出那三个字,多半是由于嫉妒、怨恨和愤怒!

“她爸爸在郊外有幢别墅,他们一定去那里了!”罗西肯定着自己的想法,骑出槐中路,冲上了二环。

下午两点钟,雪一直在下。

漂亮的别墅像童话中的古堡,于风雪中渐渐地呈现。那古堡里囚禁着罗西美丽的公主,但却不是钟铃。

从铁栅门向里看去,院中停着两辆轿车,其中就有一辆红色的宝马。

“一定是这里!”悲愤的心里又涌出一股惊喜,罗西双手一捏车闸,“啪”的一声,刹车太急,又摔了一跤。他打了个滚,敏捷地爬起来,慌忙地拉起车子。他向四周看了几眼,考虑着把车子藏在哪里。

自行车的左闸摔断,他尤未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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