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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区风流》第三章 爱情无贫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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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根来被赵师父救起以后,到另一处峒上当锤工,加上两个哥哥农忙种田,农闲下峒,十年奋斗,攒下了银元,买了二亩田,做了三间土壁子屋,先是盖茅草,后来换成了瓦。

丁富记老板膝下无儿,只有一女,名叫丁桂英,长得粗粗长长、黑黑实实,十八岁了,虽然贵为小姐,却没有媒人提亲,杨根来一表人材,在她家峒上做工。丁桂英小时候和杨根来是隔壁,一块长大,寻地米菜、鹅鹅草、灰的苋、竹叶菜、地藕根,捉麻雀,挖老鼠洞,看狗子打架,整天形影不离,后来随父母住进了县城花园式的楼房,在西河中学读书,放暑假了,回老家玩。中谷黄了,两家都把稻谷铺在禾场上碾,她看见杨根来光着黑黝黝的臂膀,肌肉鼓成了砣砣,戴着粗篾斗笠,扎着青棉布裤子,一手牵牛绳,一手扬竹条,赶着牛用石磙碾谷,牛张开后腿,翘起尾巴,要拉屎,杨根来抓起一把稻谷接住,双手捧着牛屎慢慢地向上托,然后将一堆牛屎掀到禾场边的粪窖里,再把稻谷撒在禾场上,丁桂英看呆了。突然下起雨来了,杨根来丢下自家的谷不抢,帮丁桂英家抢谷,丁桂英拿扫帚,杨根来拿达抱,扫的扫,拉的拉,和几个长工一起,把谷抢进了屋里,瓢泼桶倒的大雨打在禾场上起泡泡,杨根来怕自家的谷被雨水冲走了,用稻草围成垸子,杨根来的哥哥恨恨地骂:“人家的狗子往屋里咬,他却往外面拖。”杨根来说:“哥哥,你莫骂,你听我说:第一,我是丁老板的工人,端别人的碗,服别人管,第二,我家弟兄多,谷也没有冲走,多出点力,晒得干的,第三,阎王让我多活一天,不晓得要多做几多事……”

“好了、好了,我说不你赢,你真是一头母猪十四只奶生了十五头猪娃,一头猪娃一只奶,还剩下一头猪娃在母猪的屁股头嚼——嚼骚。”丁桂英听了,笑得眼泪往下掉,递上汗巾,说:“根来哥,在我家吃饭,我上街买菜、打酒回来,大哥二哥都在我家吃饭。”“那——,哪里好呢?”

“有么事不好,我的私房钱,请你们喝酒。”

这一餐酒,喝得杨根来脸红脖子粗,丁桂英说:“难怪说远亲不如近邻的,根来哥啦,你的心比石膏还晶莹,我敬你一杯。”见老板的千斤小姐亲自为自己敬酒,杨根来羞涩地低下了头,同桌的弟兄们和道:“根来,你莫苕呢!

丁小姐是随随便便敬人的酒的?她真是瞧得起你,才敬的。”丁桂英点点头说:“嗯,是的、是的!”两条齐肩的短辫子一弯一伸,杨根来望着丁桂英真诚而又羞涩的大眼睛,喝了,鼓起勇气,说:“大家的意思是要我回敬丁小姐一杯,是不是?”“是的耶!”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又喝了三杯,杨根来醉醺醺地把竹床搬到禾场上,倒下呼呼大睡。“看戏去啊,今晚是《西厢记》,城里来的戏班子,”劳动了一天的人们搬着板凳、拿着扇子看戏去了,丁桂英担心杨根来喝醉了,倒了凉茶,放进糖和醋,坐在竹床边,轻声呼唤:“根来哥,”“不不,”杨根来迷迷糊糊,丁桂英后悔,不该劝他喝酒的,要是醉死了怎么办?她心里急,俯下身子,说:“我是桂英,听我的话,噢!”她左胳膊把根来抱在怀里,右手将糖醋茶喂进他的口里,他喝了几口,渐渐清醒了,脑袋热乎乎的,睁开眼,见丁小姐抱着自己,Ru房贴着自己的耳朵,望着她黑葡萄似的眼睛以及秋夜中那眼珠放出的灼人的光芒,吸着那甜甜的姑娘的身体散发出来的特有的芬芳,心里热乎了,喝干了碗中的糖醋茶,坐起来,说:“小姐,你的心真好!”

丁桂英伏在杨根来的肩头,喃喃地说:“根来哥,小时候我们一块在塘里洗澡、摸鱼、扯藕肠子,放牛时,你用瓦片当锅,我扯草在田沟里烧,炕豇豆,烧芋头、烧红薯,吃得好香啊,你的脸上满是黑灰,我的嘴上也是黑灰,俩个人一样黑,笑得在地上打滚,你还记得吗?”

“记得。可是你如今是小姐,我是锤工,再也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开心地玩了。”

“根来哥,我知道我生得黑,配不上你,如果你不嫌弃,我想跟你好好过一生,跟你生几个胖儿子,”说着丁桂英钻进了他的怀里。杨根来紧紧抱住她说:“家有贤妻是无价之宝,家有美妻是惹祸的根苗,你贵为小姐,我身为奴才,只要你愿意,我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呢!”

“不许反悔噢,哪个反悔是小狗!”丁桂英伸出小指勾住他的小指,拉了又拉。

后来,请媒人说合,丁富记老板同意了女儿的婚事,并以一对膏峒(折价约十三万块银元)、二百石田(合一千亩)作陪嫁,1918年腊月初八,杨根来热热闹闹举行了婚礼。杨根来的两个哥哥因为弟弟的田产和一对膏峒的矿产,身价倍增,提亲的说媒的像上水的鲫鱼,争先而来,由他们挑肥拣瘦、选白论黑地娶了媳妇。

杨根来当上了峒商老板后,他深深知道工人的苦难和峒下作业的危险,请来土专家指导开采石膏,土专家改斜井为竖井,选膏层厚的面,用指南针定向开采:先在峒口用指南针定出方位,指明安全方向;再将指南针带到峒底,由锤工按照指南针指定的方向笔直向前开凿,在地面用绳子拉出线来,标出掘进图,峒上对峒下的情况了如指掌,便于两口井对接和掌握生产进度,避免了过去工人在峒中辨别不了方向,只知道跟着厚石膏打,往往打一圈又打回了老地方、甚至打穿了老峒引起穿水的错误。还将过去从山下坡开始打峒改为从丘陵顶部开峒口向下打,这样一改,即使打穿了老峒,因为水向低处流,也不会淹死峒中的工人,工人有安全感,都情愿到杨根来的峒上做工,生产红红火火,财源滚滚而来。杨根来请来老家的亲戚、族人经营石膏、食盐生产和田产,在矿区选了背风向阳的地方,做了一个湾。1919年10月29日,丁桂英生了头胎儿子,取名杨道荣。

杨根来的儿子出生以后,热热闹闹做三朝,钱伯发备了礼物来祝贺,他如今是两个女儿的爸爸了,心里想,草标大奶奶、半头观音二奶奶几时能像丁桂英这样为我生个胖儿子呢?

杨根来请来师父坐上席,赵师父说:“我已入了叫化子行,有规矩的,只配在门角落用芦席铺在地上吃饭,不能登大雅之堂,不能登大雅之堂!”杨根来跪下,说:“师父,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无论如何,请您坐一席上首位置!”钱伯发生怕客人知道赵师父是他的岳父,连忙起身扶起他,说:“老人家,客听主人派嘛,就坐上席!”赵师父理解女婿的难处,装做不认识的,向上席跛去,丁老板见了蓬头垢面的赵师父,心中不悦,但是旧情难却,赵师父在他家干了十年锤工,从他的身上,少说也赚了五百块银元,便笑着把赵师父迎上了大手位置。

鞭炮声后,一道道菜上来了,六只瓷盘中分别盛着咸鸭蛋、卤牛肚、花生米、吉阳大蒜、卤顺风(猪耳朵)、黄滩籽酱萝卜,笼蒸芋头垫底、上铺草鱼、猪五花肉,炖甲鱼,黄焖鳝鱼,藕荚,莲籽米汤,板栗炖全鸡,才鱼片,红烧鳜鱼,豆瓣黄古丁,野猪蹄火锅,客人们慢慢叙着,喝酒、品尝,丁老板往赵师父的碗中夹菜。

坐在第三席上首位置的钱伯发本想下位向岳父敬酒,又怕被别人笑话,只是喝着吃着,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散席了,客人们说笑了一回,有的提着桌上的剩菜各自回家了,钱伯发跟在岳父的后面送了一程,将随身带的十块银元递给赵师父,说:“您老人家讨米也该远些讨哇!”

赵师父说:“伯发,我理解你的难处。桂兰还好吗?”

“她好,您到不到我那里去看看外孙女呢?”

“不啊,不啊,免得丢了你的人,人面值千斤啊!”赵师傅头也不回地走了。

钱伯发想着杨根来如今是峒商老板,又添了儿子,真是财丁两旺;自己还是一个“叫人的”,论能力,我并不比杨根来差,只所以有这么大的差别,无非是他娶了一个发财老板的女儿,我娶了两个穷婆娘,哎——,有人穷不久,无人久久穷,儿子,养命的儿子啊,你在哪里?钱伯发一心想着儿子,想着发大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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