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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异想录》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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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介绍:陈靖仇:为隋朝所灭之陈国后裔,生性善良,被陈辅救下后带领修行鬼谷道术,喜诗词歌赋而厌恶争斗,性格有些软弱。开 心 文 学 陈辅:大陈国遗臣,曾与陈靖仇同为故国将军,起兵失败后潜心修炼鬼谷道术,抚养陈靖仇长大成人,并试图寻找复国之法。拓跋玉儿:北方鲜卑拓跋部落的美丽女子,生性刚烈,好打抱不平,对自己的武功有强烈自信,容易做出决断,但偶尔也会自大迷失方向。于小雪:出生在月河村的白发少女,因满头白发被人视作灾星,天性善良温柔,娇小可爱,但似乎身负某种奇特能力。张烈:北方突厥与南方汉人通婚之后裔,相貌堂堂武功盖世,胸襟广阔,有成大事之心愿,生性豪爽,喜交朋识友。宇文拓:大隋朝当朝太师,年纪轻轻已拥有万人之上的身份,生性冷漠孤僻,做事冷静,但心中似隐藏着什么秘密。独孤宁珂:当朝太后的侄女,美丽柔弱的女子,曾学过一些法术,为隋炀帝极为疼爱的一位郡主。古月仙人:隐居在仙山岛上的仙人,传说擅长医药与奇术,生性冷淡,对周遭事物兴趣都不是很大。然翁:古月仙的好友,看似和蔼的老人,实际上是一位御剑高手。序章世界沉默着。天边的云撒落在山峦河流之间,形成重叠飘渺的迷雾,万物被笼罩上灰白的雾霭,一切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停滞了流逝。从未有过的沧桑从大地深处向着四周蔓延,笔直渗入一望无际的辽阔和悠远中。连风也停住了,只留下悠长无奈的呼吸,在梦魇和回忆中残存。女子低头望向自己洁白秀美的**双足,微小动作中,几缕金发从两侧垂下,提醒她那是已不属于自己的时光和记忆。轻轻抬起手,女子摩挲着如阳光般的金发,微微叹息一声。叹息顺着山谷轻轻飘走,融入重重雾霭之中。曾经在这里度过的数万个日日夜夜,就在这样看不见日出日落的灰色雾霭中缓缓流逝。岁月扭转了一切,以至于心中炽热的情感都慢慢冷却,强烈的爱与恨在内心反复磨砺,化作风轻云淡。往日深刻的,执着的,想念的,盼望的,努力的,希冀的……那些林林种种的悸动,在心头犹如抚琴之手轻轻掠过,最终化成一缕清音消散于着浩浩荡荡的世界里,终不可见。只有脚步声在背后缓缓响起。没有回头,金发女子只是冷漠地抬起双眸,聆听自山间漫漫而来的脚步声。那些笼罩在云中的潺潺流水之音里,阵阵脚步声仿佛要踏破这死去一般的宁静,声声入耳,最终落于身畔。“又在想过去的事?”微微嘶哑的嗓音里,带着一股孤傲味道。原本冰冷孤独的女子猛然瞪大双眼,扭头盯住身畔那个落寞的影子。纵隔近百年的光阴,依稀的痛楚与欢乐仍时时点燃她内心的点点烛火,灼烧曾经哀恸的心。“……是,是你?”“是我。”清冷的影子在女子身畔坐下,冰凉的台阶上青苔蔓至云雾之中,遥不可见。伸出自己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微微一拢,俊俏的面容上挂着苦涩的微笑。女子侧头盯着这张脸看了许久,心中万千思绪在这一刻仿佛被凝固成了血与泪,歌与阙,失落与困苦,悲伤与磨难浇筑出的一块参天磬石,压在喉间,抵在心头。良久良久,世界仍沉默着。女子的目光在时光流逝中一刻也未转动,天空中淡淡的金色轮廓在云雾间飘渺,男子白皙的双手指尖朝地,轻轻扣动着某个旋律,一点一滴犹如雨滴垂落,敲在女子心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嘶哑冷漠的声音在空中微微漾起,女子目光中的那张面容微微耸动了一丝表情,继续说道,“最后的岁月,最后的记忆,一切的一切,都要结束了。我来找你,我们共饮一杯,如何?”口气貌似询问,言语之中却颇多肯定之意。女子目光停在那双冷峻眼眸上,没有半分犹豫地点头应允。一阵清风吹过,吹散袅袅云雾。石桌,清茶,几颗鲜果,金发的女子与那清冷的影子席地而坐,彼此间的呼吸近在咫尺,两人的神色却像走过天涯海角般遥远陌生。“还能记得一切吗?”“记得。”女子扶着自己如玉石般温润的额,“因为记得,才更痛苦,可一旦即将失去,又觉得更难过……”“这一切都是天道使然。”嘶哑冷漠的声音微微缓和,“有因有果,你若懂得这些,想必会好过一些。”女子淡淡点头,脸上表情也和周围的云雾一样淡然,手指拈起茶杯,一点朱唇轻轻触上杯中碧绿。“……谢谢你,我明白。”又是不知多久的沉默。温茶飘香,女子似也放松了心情,眼神渐离面前那人。悠悠往事如同舌尖醇香,丝丝沁入心脾。不管好与坏,是与非,成与败,抑或对与错,那些往事都将成为灰烬消散在这虚无缥缈的浩瀚世界中,只有这宁静片刻,让她用心去聆听和回忆。“那一年,应该是那个人去往雍州伏魔山那一年吧?”“对,虽然在那之前也发生了很多事……”……………………

雍州城北十余里外,自古矗立连绵不绝的山脉遮住半壁天空。高峰入云,林荫遍野,晴日间吹过阵阵清风,林海随风抖动,山上山下一片浩荡。望见眼前这一片盛景,山脚下面庞仍显稚嫩的少年犹豫着迈动脚步,眼神闪烁地跟随一名老者的身影,顺着山路缓步拾阶而上。老者身着古朴布袍,肩负宝剑,双眉怒目中自有一股威严,双足踏着自古以来被登山者踏出的小径飘然穿过竹林,时不时回首扫视少年一眼,目光锐利得让少年不时低头避开那如刀锋目光。越过山脚小径,老者停下脚步,回首盯着步履不稳的少年,沉声说道:“靖仇,为师今日除了带你来伏魔山寻复国之上古神器外,还要看你修炼之成果!”少年见老者神情前所未有地肃穆,原有些低沉的双眸陡然一跳,低声应道:“师父,别这样,徒儿……”老者皱眉斥道:“靖仇,为师一直让你学习鬼谷道术,但你从不用心。今日若是你连为师的脚步都跟不上,那今后也不比再叫老夫师父了!”老者声色俱厉,让少年脸上现出一片惶然,被称作靖仇的少年只怯怯叫了声“师父”,便不敢再说什么,惟有快步跟上老者脚步,踏入登上伏魔山之路。少年知道自己师尊就是这般脾性,长久以来,他也早已习惯了。登上伏魔山,少年遥望山下景色,想到那些曾包围自己的林海如今都在眼底,心中有些兴奋,高声对着始终在自己眼前的背影喊道:“师父!”早已站在山顶的老者缓缓回首,脸上仍是没有一丝笑容。“靖仇,为师早就跟你说过,凡要做大事之人,都要喜怒不形于色,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少年一愣,随即心直口快地脱口而出:“可是师父……徒儿……徒儿根本就不想承担什么复兴陈国的大业啊……”“你,你在胡说什么!”一声断喝,打断了少年首次流露出的退缩怯意。老者满面怒容地望着自己的弟子,声音都带着颤抖地怒道:“你,你在胡说什么……陈靖仇!你祖国被北虏灭国,迄今已有二十余年。十六年前你父亲也为复国大业牺牲,如今未来复国之希望,全都寄托在你身上,你现在说的是什么鬼话?”陈靖仇也是习惯了师父这种怒气勃发的模样,有些怯意却仍把心中的想法照直说了出来:“可,可是……陈国都亡了这么久,大家差不多都忘了,现在还要将它复兴,实在没什么意义啊……”“靖仇,你,你,你……”老者被陈靖仇这番话气得几乎语不成声,伸出手指连在虚空中点了几下自己弟子,浑身颤抖着责问道:“十六年前,隋虏大将杨素四处搜捕陈国后裔,为师为了救你,牺牲了自己唯一的孙儿,你可还记得?”陈靖仇心中一凛,想起那些曾被许多人说起的前尘往事,立即低头半跪于地。“弟子明白!弟子能有今日,都是师傅深恩。”老者顺了口气,脸上怒容未变:“哼,既然知道,你刚才满口鬼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徒儿知错……请师父息怒。”“哼……”老者拂袖怒道,“若今后你再出言不逊,为师就将与你永世断绝关系,明白了吗?”“是,弟子明白……”老者脸色稍缓,微哼一声,转身走向山顶。陈靖仇快步跟上,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自己和师父的影子在地面上竟渐渐黯淡,最终消失不见,周围天光只是片刻之间已如午夜一片漆黑。“师父,这是怎么回事?”老者抬头望了一眼天边,冷声道:“不过是天狗蚀日罢了。”陈靖仇若所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抬头再度望向天边,陡然发出又一声惊叫。“啊……”老者对自己这个年幼的徒弟简直毫无办法:“你又怎么了?”“那,那颗星星好奇怪,带着尾巴,红色的那一颗!”老者转头顺着陈靖仇的目光看去,原本冷峻的神色竟化作一股喜色:靖仇!这是妖星现世……此乃隋家将亡,陈国将兴之兆,有何可惧?区区几个异象就让你戚戚不宁……万一为师谢世了,在地下要如何安心?”“师父……请您别说不详之言,弟子,弟子知错了!”老者摇摇头,看着这名在自己眼前长大的少年,放缓声音说道:“靖仇,师父想问你,你是否觉得……为师太过严厉了?”陈靖仇摇头:“不,师父恩重如山,弟子……”老者长叹一声:“你也不用与为师客套,师父怎么会看不出你现在心情低落?为师也不想对你如此严厉……你年纪还小,就要承担这般重任,为师明白你的确内心凄苦,却不知与谁诉说。”看陈靖仇低头不语,老者口气更缓几分:“也许为师方才对你是严厉了一些……这是为师的不对,希望你别太挂在心上。”陈靖仇抬起头,用力摇头:“不会的,师父。”老者挥挥手道:“那就好,我们走吧。”师徒二人步入伏魔山顶的天然石洞中。伏魔山上的石洞早在数千年前已无人踏足,洞内一片森然寒气。陡入洞中,老者和陈靖仇已望见安放在洞中的一枚古镜,双掌合并大小的古镜貌似古朴无华,浑身遍布铜锈,上刻世人不识的字符与花纹,伫立石壁一隅。看到这样事物仍安放刺出,老者立即面露喜色。“靖仇,这就是昆仑古镜了,能够助你复国的。老者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愤怒:“更让人寒心的是,后来为师才得知,当日此战不过是杨素拿来给那杨拓练习的考验罢了,那老贼他甚至都未出手!”“啊?”陈靖仇对这些往事闻所未闻,第一次听师父说起,顿感惊讶。“我军全军覆没……那之后为师和你爹爹身受重伤,各自逃生。你爹娘半路不行被捕,最后为国牺牲……至于你,也是因老夫事先以自己襁褓中的孙儿与你暗中吊环,你此案能够幸免。”陈靖仇对于这一段往事倒是所知甚细,少年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师父……”老者挥挥手道:“算了,都是往事……那杨素老贼已于十多年前病故,但他那可怕的弟子杨拓仍在人间。你若不好好学习鬼谷道术,让自己与他能力相仿,那我大陈可真就复国无望了!”陈靖仇知道自己师父绕来绕去总会把话题回到复国和修炼上,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弟子明白了。”老者点点头不再说话,而是专注看完古书上的注解后收起竹简,抬手对少年道:“靖仇,退后一些。”“是。”“书上记载此镜寒气甚重,需以炙劲渗入,将其森寒之气化去才可拿取。”老者双手在空中飞快结印,一股炽热气流随之荡漾扩散,陈靖仇眼见老者手中燃起一股烈火,随之这股火焰被悉数送入古镜之中。老者将炎劲送入昆仑古镜,石洞内的寒气顿时化为乌有。陈靖仇走近这枚上古神物,试探着问道:“师父,可以直接拿起来了吗?”“嗯,你来将它拿起来吧……”老者点头,“且让为师看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老者话音未落,陈靖仇双手已捧起昆仑古镜,霎时间一股妖气自镜下冲天而起,让两人始料未及。“怎么……”无形波动自空中荡漾,无数妖气在空中旋转汇聚,陈靖仇尚在懵懂之际,老者已一把拉住少年疾步后退。安放昆仑古镜的位置慢慢浮现出一个淡淡影子,那影子身高数丈,浑身洋溢七彩光芒又青面獠牙,仿佛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可怖巨兽一般。老者见多识广,看到这一幕心中陡然一寒,低声叹道:“不好。”同时双手发力,将陈靖仇拉至洞口。“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可恶……这是上古魔兽饕餮……为何古书上没有记载此事?靖仇,你快逃!师父也不是这饕餮的对手,你趁它还未成形之前快逃!”“师父……我,我不能就这样丢下师父……我们一起上吧!”老者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爱徒,威严肃穆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但声音却愈发严厉。“快走,要为师说几次?”一掌轰在陈靖仇胸口,老者将少年推出洞外,自己牢牢站在洞口,一身道袍无风飘扬,声音中透着决绝:“靖仇……别怪师父,你根本不知这饕餮之可怕!呵……既然天意今日让我陈辅亡于此地,我就与你一同封在此洞之中吧!”陈辅双手合拢,五指向外翻飞结成数个手印,背后宝剑冲天而起,刹那间已使出浑身解数,全身功力凝成无数寒气,在洞中四散蔓延,丝丝寒气在空中结成无数冰丝,片刻之后已将整个山洞彻底封住。……………………不知过了多久,陈靖仇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发现头顶的天空已恢复如初,眼前山洞已被冰丝覆满,只有师傅微弱的声音从洞中隐隐传出。“靖仇……刚才那魔兽是上古魔兽……饕餮……为师用全身元神之力制出冰丝……再过片刻之后,为师和这饕餮就将被彻底冰封于洞中……”陈靖仇扑通一声朝着洞口方向跪下,心中悲痛,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师父……”“靖仇……”陈辅的声音仍断断续续,思路却是极为清晰,“为师在冰丝之中元神会渐渐耗尽……所以……最多只能活个……一年不到……”“师父,别这样,别丢下我一个人!”陈辅的声音不为所动,继续说道:“靖仇,万一师父死了……冰丝就会……失去力量……饕餮它又会再度……危害世间。你,你离开此地后……去雷夏泽,找师父的师兄公山先生……请他前来救师父……消灭饕餮……若,若是还无法救出师父……你就自己好好修炼……尽力搜集余下四件神器,无比要重建大陈……”陈靖仇一生之中从未遭遇如此孤独痛苦的时刻,泪如雨下的少年早已不知如何是好。一直都是师父带领自己东奔西走,这一刻忽然孤苦无依,他只能以模糊的双眼望着被冰丝填满的山洞。“师父,不要说了……”“记住……若,若遇那杨拓……切勿与他交手……能逃就……马上逃走……知道了吗?”“师……师父……”“别哭,快去……”陈辅的声音渐渐弱了,终于消散在伏魔山顶的风声回响之中。烈日当空,无依无靠的少年垂泪站在洞口对着恩师的方向拜了一拜,心中万千惧意和凄苦都无从说起。遥望雍州城通往雷夏泽的官路,孱弱的少年咬牙顺着山路迈开脚步,开始了今生首次独自一人的旅程。

月河村的客栈里,陈靖仇独自一人坐在窗口对着炽烈的阳光发呆。从窗口向下看去,整个村子的景色尽收眼底:常年土地贫瘠露出的赤黄色裸土周围顽强地生着少许杂草,大部分田地已经荒芜。破败的房屋周围堆满碎裂的砖瓦,就连覆盖在水井上的茅草也染满了灰尘,仿佛随时被掸抚就能落下簌簌灰砾。楼下街道中时不时有低声的耳语传到耳畔,也尽是些唉声叹气之语,听着这些慨叹的声音,陈靖仇自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唉……没想到会是这样。”从伏魔山上下来已有两天了,按照之前师父曾说过的方位,越过这只有独桥过河的月河村,向北再走不远就能抵达雷夏泽。偏偏月河村即将举行河神祭祀,唯一能通过月河的独桥禁止通行。即使陈靖仇怎样苦苦哀求,守桥人也不肯通融。少年只能和大多数想要通过这里的旅人一样,暂时在客栈安身,等待祭祀结束。轻柔的脚步声自楼梯下慢慢走近,陈靖仇收回目光,对着走上楼的少女微微一笑。“小雪姑娘,你好。”缓步走上楼梯的少女仰起头,阳光正洒在她略带哀伤的面容上,让人更容易注目她那一头如雪白发。和陈靖仇一样尚显稚嫩的脸上有着太多悲伤,仿佛那娇小身躯藏也藏不尽。少女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温柔羞怯,也是陈靖仇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的温婉柔姿。“陈大哥……明天就要举行河神祭了,被抽中签的姑娘……”陈靖仇低下头,声音也跟着低下来。“我知道,是岳大夫的女儿吧?”一时间两人无语,最后还是于小雪打破沉默。“听说……岳大夫和他夫人,都哭得很伤心。”陈靖仇摇头:“我之前也问过这客栈的贺老板,他说抽签决定送谁家女儿给河神祭祀是岳大夫、村长和几位长老共同的决定……只是可恨这些人都不相信我的话,断不会有如此残暴的河神……”于小雪叹了口气:“可是陈大哥……就算你阻止了他们,他们也会为了平安偷偷祭祀的,这是月河村的命运,你我都没有办法阻止。”多日来一直梦见自己师父的少年猛然抬头,在面前少女的眼神中似乎感觉到一丝不同。“小雪,你怎么了?今天客栈不忙吗?”于小雪羞涩地笑笑:“不忙,陈大哥,我去干活了,你好好休息。”只说了几句话的少女转身离去,陈靖仇望着这和自己一样孤苦的少女背影,心中略感惆怅。于小雪和陈靖仇一样也是孤儿,自幼被月河村的客栈老板老贺收养,在客栈里遇到这位彬彬有礼的少女,让陈靖仇首次感受到异性的温柔与美丽,只是那头白发却美丽得近乎于诡异,让人在赞叹之余心中不免带了一丝异样。和自己无依无靠只跟师傅相依为命一样,小雪只有一位腿脚不怎么灵便的弟弟跟在身边一同生活。陈靖仇对这位美丽少女抱有一丝好感,无奈最近村中正举行河神祭祀,来往旅人多半滞留在客栈之中,异常忙碌的于小雪和少年并无多少机会交谈。于小雪离去不久,陈靖仇重新坐到窗口眺望客栈斜对面的药铺门口。抽签结果公布后,药铺的岳大夫家里哭声就从未断过。哭哭啼啼的岳夫人也阻止不了村中传统,正值妙龄的少女被几名村民看管着,等待祭祀之日奉予河神。整个月河村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村妇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脸上挂着麻木的笑容。片刻之后,陈靖仇发现药铺里的哭声渐小,反倒是楼下传来小雪弟弟小朔和客栈老板老贺的说话声,小朔的声音里拖着哭腔,显得异常悲伤。“老板,这是怎么了?”从楼上下来,看到小雪的弟弟跪在地上哭得伤心,陈靖仇心中已隐约猜到几分真相。“唉……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刚才这孩子的姐姐,就是你见过的那位小雪姑娘,刚才突然去跟村长说,他想要代替岳大夫的女儿去当河神祭品!”“什么?”跪在地上的少年小朔抹着眼泪:“都怪我不好……昨天晚上我跟姐姐闹别扭,怪她以前没有好好替我治脚,才害我变成现在这样子……”贺老板叹息一声:“傻孩子,当年是因为你家里没钱,那势利大夫不肯替你治病……你其实早就知道,还这样胡乱说话让她伤心,也许她就是伤心了,才会突然想去寻死……”听贺老板这么一说,少年哭得更伤心了。陈靖仇摸了摸自己背后宝剑,低声问道:“老板……我大概明白了,你们那个献祭女孩给河神的仪式,什么时候举行?”贺老板看了一眼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有些意外地答道:“应是明日一早,可外人一律不准过去。”陈靖仇一只手握住自己背后宝剑,摇头道:“老伯,你们村中这习俗真是太过分了,我一定要去阻止他们。”贺老板愣了一下,赶忙拉住陈靖仇的衣角低声道:“客官,您的心意我很感动,毕竟小雪也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只是,不会有人理您的。就算您真的能把我家小雪救回来,村人害怕河神爷生气,照样会把别家女孩献给河神……”贺老板的话说得凄然又无奈,陈靖仇听了心中也有些茫然。少年握着剑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看着瘸腿的小朔一瘸一拐走出客栈,不知为何,他竟回忆起自己当年一个人在雨中嚎啕大哭的日子,一股莫名的冲动让陈靖仇快步追着小朔出了客栈,在河畔他拉住哭泣的小朔。“小朔,告诉我,他们举行祭祀是在哪里?”原本掩面而泣的少年睁开双眼,望向一脸坚决的陈靖仇,慢慢停住了抽泣。“大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去救我姐姐?”“嗯……只要你告诉我怎么去到祭祀的地方。”小朔抹了一把眼泪,又擦擦鼻涕,指着自己背后一片密林低声道:“大哥哥,沿着这边的树林走下去,就能找到月河河洞那儿,他们一直都在那里献祭。求求你了大哥哥,一定要救姐姐出来……”“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做出这样承诺的陈靖仇,快步穿过密林,顺着小路来到月河河洞。天空中烈日炎炎,月河洞口却冰凉潮湿,脚下的路因进入河洞变得湿滑,周围空气里也透着一股诡异的咸腥。陈靖仇拔剑在手,仔细聆听河洞深处的细微声响。越过几个转完,陈靖仇赫然望见了村中年长的村民们围成一圈,聚在地面一处应是为河神准备的巨大洞口前念念有词。负责献祭的巫女、村长和岳大夫分立在于小雪的左右,白发少女被绳索捆住不能动弹,只是跪在那里闭目不语。火把和烛光照亮了黑暗的洞窟,在众人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把这些村民的面容照得扭曲又狰狞。“河神大人,请接受我们的献祭……”巫婆挥挥手,有两人正要把于小雪推下洞口,陈靖仇一个箭步冲过去,高声喝道:“等一等,你们都给我住手!”两名汉子正欲将小雪推下漆黑地洞,被这一声呼喝吓得手一抖,没有发力。披头散发的巫婆扭头瞪了陈靖仇一眼,阴阳怪气地责备道:“哪里来的无知小辈?竟敢耽误献祭这头等大事!”陈靖仇被这些眼神麻木的村民包围,明知劝说可能无效,仍大声说道:“这个河神根本就是骗人的神,你们都被它给骗了!”女巫身旁的一名巫师怒道:“死小鬼,你胡说什么?!”“是啊,你凭什么知道河神爷是真是假?”月河村的村民们不为所动,仍把目光牢牢锁在小雪身上,不让陈靖仇前进半步。“你们……”对着这些普通人,少年的手握紧剑柄,却无法拔出。从小到大从未体验过的无奈阵阵袭来,让陈靖仇满腔怒气却无处宣泄,只能死死盯着带头祭祀的女巫。村长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劝道:“小兄弟啊……这十五岁少女献给河神爷以求全村之平安,是我们月河村中自古以来的传统。若不献祭少女,河神会大怒,让水源断绝,五谷不继,使我们无以为生啊……”“这神根本就有问题!”陈靖仇仍试图劝说村长,“如您所说,这行径完全是妖魔所谓,你应该想法子将妖魔赶走,而不是找可怜的姑娘来做牺牲!”村长后退两步,轻轻摇头:“不行,小兄弟……此事攸关全村安危,老夫也不能冒险……来,把祭品扔下去!”“你们!”随着村长右手一挥,两名壮汉已将小雪推下地洞。看到这一幕的村民们仿佛如释重负,纷纷转身离开,竟不出一言,也不再理会这个打断献祭的外来旅客。陈靖仇想要叫住村长责问两句,却发现村长的眼神也和周围村民一样极度麻木。犹豫一下,陈靖仇放弃了与村民继续沟通,他转身跳入那个漆黑地洞,没有半分犹豫。很多年之后,想起这些往事,陈靖仇总是觉得欣慰。是与非,不用抉择,已有答案。

从这里向身后遥望,山坡下的小路尽头就是月河村。陈靖仇眯起眼睛看着大风吹过,吹起阵阵白幡,招魂的颂咒声在风声中时隐时现,山坡上青草荡漾,却掩不住身畔女孩的戚戚悲意。闭上眼睛,少年又想起师父严厉中偶露温和的面容,陈辅的声音透着苍老,在陈靖仇耳畔回荡。“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物,为你父亲报仇,复兴大陈国……”失去亲人的悲痛,再也没有谁比自己更清楚。那一霎那传来的悲伤,能让周围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冰冷彻骨。那一刻伤心人只觉得天地苍茫,这世间唯自己孤独一人,心中悲苦,已非语言所能说与。“小雪……不要太伤心了……”于小雪仍啜泣不止,眼泪滴落在草尖,犹如朝露般晶莹美丽。陈靖仇想起之前的一幕一幕,也忍不住叹息摇头。若非自己莽撞大意,跳下地洞之后不贸然出手,恐怕那假扮河神的鲛鱼精还不会去找村人报复,也不至酿成惨剧。陈靖仇走到少女身旁,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手放在她柔弱的肩膀上。“是我不好……你不要哭了。”少女抬头,脸上的泪迹犹如两条晶莹刺痕,刺中了少年的心。“我,我没怪你,陈大哥……你只是想救我……”小雪摇头,泪水仍不住滑落,“我只是想起我弟弟还有贺老板,还有我死去的爹娘……人家都说我的白发不吉利,跟我在一起的人真的都遭了噩运……”“小雪,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觉得你的头发很美丽,再说也你没有给我带来噩运啊……”陈靖仇竭尽自己所能劝道,“你实在太过善良了,总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那岳大夫女儿被选中,你是为了让他治你弟弟的腿才决定替他女儿的吧?”“陈大哥……我……”陈靖仇看着这个善良美丽的少女,叹息一声:“小雪……你可知道,当时你在鲛鱼精地洞里使出治疗之术时,我有多惊讶?我想那岳大夫一定更惊讶——他分明是嫉妒你,怕你抢了他的生意,才故意说你天生异能是妖术。这样的人,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会为你弟弟治腿的……”于小雪啜泣着默默点头,哭泣的声音却比刚才小了许多。陈靖仇思索片刻,轻声劝道:“小雪,你现在也无家可归,又有类似鬼谷道术的天赋,不如同我一起去雷夏泽找师伯救出我师父,等师父他老人家出来后,求他收你为徒,你就算是有安身之处了,你看如何?”“这,这可以么……”陈靖仇用力点头:“你很有天分,师父他一定会答应的。”“谢谢你……可是我,我担心也会让你遭遇噩运……”“所谓噩运,都是你们村人自己胡思乱想才造成的后果,我才不信这一套。”陈靖仇拉起少女的手,让她站直身体,“来吧,向你的故乡告别,我们就要出发了。”于小雪含泪点头,掸去自己身上的尘土,朝着月河村方向放声喊道:“再见了,月河村,我的故乡!再见了,小朔!再见了,贺老伯!再见了,爹娘!再见了……”一声声道别,犹如信天飞舞的白鸟,穿过天际,飞跃村落,消散在无穷无尽的穹空碧野之中。陈靖仇默默看着少女一直喊到喉咙嘶哑,浑身乏力颓然坐在地上,这才伸手过去搀扶小雪。少女的泪打湿陈靖仇的衣裳,让他心中一阵难过。此时就算没有师父在身旁,少年也渐渐感觉到自己心境的微妙变化。两人并肩走下山坡,走过小桥,走入山野,一连串脚印在地上印出坚强的记号,留在那些曾经痛苦悲伤过的往事中。从月河村到雷夏泽路途并不遥远,越过于小雪的出生、成长和伤心之地,两人来到一汪被山林环绕的湖水旁。经历了月河村的阴霾和压抑之后,陡见这里芳草菲菲,荷花飘香的景致,陈靖仇和小雪都不禁眼前一亮。“好美的景色。”和风吹送,于小雪一头胜雪白发随风飘动,美丽异常。陈靖仇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动,正想说些什么,身边少女却已把目光转向湖畔茅屋。“陈大哥,这里就是你师伯的住所了吗?”“大概吧……”陈靖仇也不确定,索性走过去直接问正在茅屋前玩耍的女童,“小妹妹,请问这里是雷夏泽吗?我是公山先生的师侄,来找他老人家的。”女孩抬头看了一眼二人,目光立即被小雪的白发吸引过去:“这里就是雷夏泽,爷爷就在屋里,你进屋后先问奶奶,看爷爷肯不肯见你们。”陈靖仇深吸一口气,推开茅屋虚掩的柴门,阳光和他的影子一起投入屋中。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站在茅屋前堂,看见陈靖仇进来,愣了一下:“两位是……”少年朝着老妇人深躬一礼:“晚辈陈靖仇,是公山先生的师侄。我师父陈辅遇到了极为凶险之事,他老人家吩咐我来找公山先生救他的。”老妇人尚未作答,屏风后传来阵阵咳嗽声,一个虚弱的声音低声说道:“阿旱啊……让他进来吧,是自己人。”老夫点点头,带着陈靖仇和小雪越过屏风来到里间。陈靖仇一眼就看到自己师伯躺在床上,双眼黯淡,皮肤枯黄,似是虚弱到了极点。公山铁咳了两声,喘着气问道:“咳……你就是当年稷业师弟牺牲自己孙儿,救出的陈国少主是吗?”“是,晚辈陈靖仇,拜见公山师伯!”公山铁挥挥手,让陈靖仇站直身体,这才继续问道:“咳……方才老夫听到你在外面说稷业他遭遇危险,这是怎么回事?”陈靖仇和小雪对望一眼,开始娓娓道来他与陈辅前往雍州伏魔山后的离奇遭遇。公山铁听得连连叹息,最后听到陈辅用自己毕生元神将饕餮锁在伏魔山洞中后,长叹一声:“这魔兽饕餮是上古妖物,老夫应付起来尚十分吃力,你师父自然绝非它的对手。要救你师父,只有将它重新封入那昆仑古镜之中才成……咳……”陈靖仇大喜:“这么说,师父有救了?”身旁的小雪却轻轻拉了拉少年的衣袖。公山铁黯然一叹:“咳……师侄啊,恐怕这次师伯也帮不了你了……”“啊?师伯,您不是说……”公山铁又急促喘息几声,这才缓过气来,沉声说道:“孩子……若,若要镇住那妖物,除了必须那只上古神器外,还需耗费大量元神。若在几年前,老夫尚可应付……但老夫两年前为人所重创,剑气至今仍留在体内……咳咳咳咳……咳咳……”“师伯,您没事吧?”公山铁摇摇头:“咳……别担心老夫。你师父所用的冰丝之法……将自己和饕餮共封洞内,按照老夫对你师父的了解……他至少应可维持半载性命。这段时间……你可去寻访其他高手,若天佑稷业……你师父或许可以得救,咳咳……”陈靖仇此时心中一片冰凉,少年绝望地喃喃道:“师伯……我,我应到何处去找其他高手呢?”一直站在公山铁身旁的公山夫人此时忽然轻声道:“铁哥,你为什么不告诉这孩子那个方法?”公山夫人此言一出,公山铁的脸色立即变得十分难看。老者咳了几声,大声说道:“阿寒啊,你别开玩笑了……这孩子可是稷业当年牺牲自己孙儿才救出的陈国少主,我,我岂能……让他……冒那等大险……”纵然公山铁说得异常严重,陈靖仇仍如一个溺水的孩子陡然抓住一根稻草,连忙追问道:“师伯,我一定要救出师父,请问刚才师伯母说的方法是什么方法?”“那,那太危险……你,你不需要知道……咳咳……”公山夫人叹道:“你自己都只剩下半条命了……事到如今,还不肯让这孩子试试么?”“不,不行!咳咳……阿寒,别说!咳咳……”公山夫人摇摇头,转身带着陈靖仇和小雪初了茅屋,雷夏泽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地带着一股舒畅,陈靖仇却无心再观赏周围美景,一心望着公山夫人,希望师伯母能说出救出自己师父的关键。公山夫人整了整衣裙,望着雷夏泽周围的水波粼粼,低声说道:“靖仇,你师伯是因两年前同情百姓遭受暴政迫害,协助额他们揭竿而起,不料收到官军镇压,才受了重伤。”“师伯会被官军打败?”陈靖仇觉得难以相信,“师伯的道术,不是比师父更厉害么?”公山夫人闭上眼睛,微微摇头:“是啊……你师伯的鬼谷道术实力,可说是当世最强之一了,但不幸他所遇到的对手,并非一般的寻常将领,而是朝廷的宇文太师!这宇文太师的实力远比你师伯更强,你师伯被他重创,勉强讨回来,从此再没康复。”陈靖仇想象着自己和师父的差距,又想着师父陈辅与师伯公山铁之间的差距,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无力感:“真是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这么厉害的人?”“那宇文太师拥有一柄黄金宝剑,威力无穷。”公山夫人黯然道,“可瞬间击杀千军万马……你师伯的伤就是当时中了宇文太师一剑,至今无法驱散体内剑气。”陈靖仇急问道:“那师伯母所说的解救方法应当如何?”“伤了你师伯的那把黄金剑据说也是中原上古神器之一,所以如果想要祛除它的剑气,也需要上古神器的力量。若能找到传说中炎帝昔日炼药之神农鼎,以它所炼之药给你世博服用,就能顺利将黄金剑气驱散。”公山夫人忧道,“你师伯之所以不愿让你冒险,是因为那个神农鼎,据说现在在那宇文太师手上!”“什么?”公山夫人脸色放缓,低声道:“不过这只是传闻而已。师伯母为了救你师伯,就只查到这些消息……”“好了,师伯母,我决定了。”陈靖仇面色平静,对公山夫人说,“师伯行侠仗义才会受此重伤,我很希望能替师伯治好病。更何况师伯身体恢复,才能去救师父……我去找神农鼎。”公山夫人看着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眼中噙满泪水:“孩子……说实在的,师伯母希望你去,也不希望你去……这样吧,你此去可先去北方,寻找原本保管神农鼎的鲜卑拓跋不露,确认神农鼎是否真如传闻所言被宇文太师夺走。倘若是真的,那就千万不要与他以命相搏。不然师伯母再也无颜面对面对你师伯、师父。”“我明白了,师伯母放心,我会自己斟酌。”原本破灭的希望在这一刻得以重燃,陈靖仇的心情格外地好。尽管他不知道北方鲜卑拓跋部落身在何方,也不知神农鼎是否已被宇文太师夺走……雷夏泽的风光被陈靖仇抛在脑后,少年和银发的少女行色匆匆奔向北方。这个时候,陈靖仇还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如此奇妙,也不知道这之后发生的许多事,值得他用一生去回味和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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