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醒来了。开 心 文 学

晨光勾勒出山城的轮廓，这只钢筋水泥的怪物，几十年的鲸吞蚕食，低矮的房屋接连消逝，取而代之的一大片光鲜亮丽的摩天大楼。

但在南郊长江边，坐落着一座破败的小教堂。教堂有上下两层，围了一圈西式栅栏。而那老旧不堪的样子，活是都市丽人堆里混进了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一辆出租车停在教堂的面前，一个少年下了车。他十七八岁，却身着僧袍，头顶这个大光头，身材有些消瘦，竟是个柔弱的小和尚。

教堂大门上有个门铃，少年伸手一摁，响起一串刺耳的铃声。

啪，门上开了一扇小窗，露出半张皱巴巴的脸，两只蓝色的眼睛光亮亮的，像是埋在土里的蓝宝石。

皱脸一言不发，只是上下打量，少年微微有些窘迫：“我叫乔木，请问.......这里是圣玛利亚教堂吗？”

门吱呀开了，一个银发老头站在那儿，穿着老旧的神父黑袍，手里捧着一本圣经，他的神态威严肃穆，像是从电影里面出来的人物。

“释名大师的徒弟吗？”老头的嗓音洪亮，吐出来的汉语还是字正腔圆。

“我是！”少年迟疑了一下，“您是......克里斯神父？”

“克里斯神父？真难听。”老头儿笑了笑，“还是叫我克里斯爷爷吧......”他的目光向下一瞥，“你的包？”

乔木还没有回答，老头儿就拎起两个大包，他的力气惊人，一阵风的走进教堂大厅，直上二楼，推开一道房门，迎面而来霉湿的气息。

“这是你师傅以前住过的地方。”老头儿打开窗户，窗外是波涛汹涌的长江水，江面漂浮着一股泥沙味儿。

“......别随地吐痰，别到处乱走动。”老头儿忽然又问，“你读高三？”

“啊？”乔木根本没有听，抬起头来，两眼茫然。

“新学校不远，明天就去报道。”说完这话，克里斯爷爷就消失了。

空旷的书房里，只剩下了乔木一个人，他盯着窗外的长江水，想起了临走前师傅说的话。

.....．

“喏，拿着，这是这次去南美的报酬，可别整丢了。”一个猥琐老和尚从怀中掏出脏兮兮还带着油污的两张百元大钞，有些不舍的看了两眼，递给了站在一旁看着的乔木。

乔木翻了翻白眼，从老和尚手中抢过两百块揣在怀里，嘴里还念叨着：“师傅啊，你从哪接的任务啊？第一次报酬还有两万多，结果任务一次比一次凶险，报酬一次比一次低，指不定下次只有二十块。”

老和尚也不搭理他，老神在在的躺在床上，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乔木心中气的直骂娘，忍着狂揍老和尚的冲动。他知道自己打不赢老和尚，每次和他动手自己都会被揍个半死。

想到自己两岁多就被老和尚捡回来，呆在这个小破庙里，跟着把自己养大的老和尚学武，学医，还得学习外面的知识。十多年了，怎么着也算是一个文武全才，这要是放在外面，指不定被那些人说成是天才一般的人物。可这老和尚愣是把自己当民工使唤，干的是用生命做赌注的活，拿的是民工的钱.......这日子没法过了！

听山下的二胖说，城里就是清洁工人一个月也能拿个一两千，合计着自己每天这么死去活来的，一年也只拿得到这么多....．

倒不是乔木没有怀疑老和尚克扣他的薪水，可是见这老和尚每天吃的穿的都和自己一样，也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在问了几次没有结果的情况下，乔木果断的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琢磨着找个一劳永逸的工作，然后好好享福一辈子。

乔木正琢磨着这个想法的时候，老和尚开口了：“好了，这些年你功夫差不多也到家了，走到外面估计也不会被人揍，这个任务你也可以出了。”

老和尚直起身，盘坐在蒲团上，眼睛闭着，一副大师模样。只有乔木知道，这老和尚现在指不定正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个任务完成，嗯，你这辈子都可以不再出任务了，下半辈子只管这享福吧。”

“真的假的？”乔木惊讶道，自己正琢磨着找这么个任务，可就是没门路，又不敢随便往外面跑，每次还没跑出十分钟，准得被老和尚逮回来。

“怎么着？不想去啊？不想去就不去，我换人了？”老和尚眉毛一抬，眼睛斜视着乔木。

“去！怎么不去？”乔木连忙点头，傻子才不去呢，这么好的事儿，自己盼了这么多年，就算是九死一生也拼了。

“嗯，那你去吧，到山城，找到圣玛利亚教堂的神父克里斯。他会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做。”老和尚又闭上了眼睛，“不过，这件事儿可一定给我做完了，别半途就跑了路。”

“怎么地？”乔木疑惑道，“有危险还不准跑路啊”乔木一向把自己生命看得相当重要，这要是明知道要死还去凑热闹可不符合他的标准。

“得，你要是半途跑路了，没拿到报酬不说，等为师逮住你，看我不把你屁股揍开花。”老和尚眼睛徒然一睁，吓了乔木一跳，“再说了，为师养了你十几年，供你吃，供你穿，除了给你剃个光头外，让你出个任务还这么磨磨唧唧的。”

乔木一听，顿时不满了：“你还说，我做饭，挑水，挑柴，出个任务还有可能被你克扣薪水，我容易吗我？”

“得，我就问你一句，你去不去？”老和尚一见乔木开始翻旧帐，马上出声遏制了乔木说下去的想法。

“去，咱马上就去。”为了后半辈子能够不做事也享福，就是有危险也拼了再说。

于是，迫于老和尚的淫威下的乔木只好拖着旅行箱，踏上了西行的火车，不远万里来到长江的中游，山城，这座国际化的大都市。

.....．

回过神来，乔木在房间里收拾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乔木才下楼吃饭。饭菜丰盛可口，其中不乏肉类，不过光觉寺从来不讲究什么戒荤腥之类的规矩，用老和尚的话说，不吃荤腥，身体发育不好，还怎么传播佛法，传道世人？

他一边吃着，一边打量着四周——一排排乌木橫椅排放着：教堂的正前方是耶稣殉难雕像，下面摆放着达芬奇所画的《最后的晚餐》。

“瞧什么呢？”克里斯爷爷咬着一根烟斗，烟锅里盛着翠绿的干草，取火点燃，满屋子都是浓郁香气。

“我怎么看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乔木纯粹是没话找话。

“哪里不对劲儿了？”老头儿笑了笑，“专心吃饭。”

乔木对于克里斯神父有些莫名的畏惧，心中直念叨着老和尚的不是，表面却是低着头只顾着吃饭。

“你晚上做梦吗？”老头儿突然开口说道，嘴里吧嗒了一下，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嗯。”乔木抬头，咬着筷子，“梦到自己在天上飞。”

“在天上飞？”老头又吐了一个烟圈儿。

“嗯。”乔木肯定的回答了一声，“可醒来的时候还是在床上。”

老头儿这次没有出声儿，很吸了一口，缓缓的吐出来，烟雾却变成了一只小狗，还有马，互相追逐着。乔木惊讶极了，定眼一看，所有的烟雾都消失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乔木问道，老和尚一直不允许乔木抽烟，他说乔木的修为还没强大到可以净化烟毒的境界。

“万人敌！”老头笑了笑，“只要到了万人敌就可以做到了。”

“万人敌！”乔木惊讶，自己现在不过是百人敌，估计老和尚和他都是万人敌的境界。

乔木正要细问，教堂顶上的座钟响起了八点的声音，老头儿叼着烟斗，将桌子上的碗盆收拾干净，对着乔木说道：“晚上早点睡，这附近有工地，晚上不要乱走。”

“对了，希望你今晚还能飞。”老头凑近来说道，然后叼着烟斗消失了。

“那只是梦！”乔木说道。

回到房间里，乔木一直觉着这小教堂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气氛，可是又想不出诡异在什么地方，只好收敛心思。由于两天两夜火车旅途的疲惫，乔木浑身上下都变得疲软，躺在床上，所有的疲劳一下在汹涌而来，不多时，乔木就昏睡过去。

睡梦中，乔木梦见了那座奇怪的耶稣殉难雕像。耶稣双眼微闭，双手被绑在十字架上，神情却是安详，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乔木有些好奇的走到雕像前，定睛一看，雕像上的耶稣居然挂着一条项链，链子上套着一只戒指。

乔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心里念叨几句阿弥陀佛，将自己的“罪恶之手”伸向那条项链。项链平凡无奇，暗灰色的样子让乔木有些小失望。

失望的乔木并没有放弃，微微一用力，项链应声而断，戒指被他成功的取了下来。

普普通通的戒指。乔木只能这么描诉他，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就像是一个小小的铁环。

猛然间，平静安详的耶稣突然睁开眼睛，死死地瞪着乔木，眼神却是空洞，空洞里突然冒出来无数金甲虫，迎面而来。

乔木吓了一跳，突然惊醒，一张眼，床前悬了两点绿光，大如酒杯，阴森怕人。

“谁？”他的心被挤了一下。

绿光消失了，似有什么飘出门去。门扇来回晃动，发出吱呀呀的声音，门外吭哧吭哧，传来巨大兽类的喘息。

乔木的血全都涌到了头上，他噌地掀被下床，双脚落地，浑身起了一阵战栗。

门户大开，喘息时断时续，乔木口干舌燥，心脏快要挣破胸膛，他的身子像是中了邪，不停脚地向前走去。眼前不辨东西，只有化不开的黑暗，白天短短的一条楼道，这时幽幽沉沉，长得无穷无尽。

喘息声越来越近，奇特的恐惧攥住了身心——前方绿芒一闪，炽亮起来，紧跟着，黑暗里响起一声吟哦。这呻吟十分可怕，不像是人世间的任何生物，起初十分细微，渐渐响如闷雷——

一阵头晕心悸，乔木哆嗦了一下，意识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