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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末之树》雪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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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牢记 ) ( 请牢记 )断狱大地极北,比北裂境更遥远的地方,有一座常年被冰风暴雪覆盖的幻缘山。 首发--无弹出广告

雪峰之巅,强劲的冰风永无止息的呼啸,纷飞的雪花在空中狂乱的飞舞,抬头望去,只能看见一片灰色的苍茫,单调的世界,仿佛永远也不会有变化。

临近峰顶的地方,被积雪覆盖的断崖边静静站立着一个婉约的女子,一袭素色的裙袍柔顺的覆在身躯之上,水蓝色的长发静静垂落,凛冽的冰风并没能拂动哪怕是一根发丝。夹带着冰渣的雪片狂暴的扑到她身上,然后消失无踪,仿佛是溶入了她,又或者是她已溶入了这片天地。

因为她的存在,这片单调的世界也有了那么一点生的气息。

她就这么独立断崖之上,目光悠悠然,已不知穿越了多少阻碍,望着下方那遥不可见、无限广阔的断狱大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收回了目光,一只素手缓缓抬起,罗袖轻褪,露出半截如初雪的皓腕,一片雪花于漫天冰风之中缓缓落到她的掌心。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素手慢慢垂落,女子转过身来,不知何时,她身后已经站立着另一名双手拢在袖中的女人,同样的水蓝色长发,同样婉约清丽的脸,竟和她有几分相似。

“胧姬,这样真的好吗?冰姬一族已有万年没出过幻缘峰。如今,您却要……”

她身后的女人微微低头作礼,随即问道,清清冷冷的声音一如外貌般空灵。

宁定的看着女人,半晌,被唤作胧姬的女子方才轻叹一声说道:“已经决定了的事,不用再问了。”她缓缓伸手,将眼前女人额上,一束被冰风吹乱的长发轻轻抚顺,眼神变得温柔,她看着她。

“你还小,有些东西,你是不会明白的。”

女人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胧姬双眼,淡色的唇中吐出的依然是清冷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族的胧姬了,冰姬一族不能被你带入深渊。”

“我知道。”

她手指轻轻的在女人鼻尖上点了一下,收回手,和女人错肩而过,走出数步之后,忽而转身,嫣然一笑。

“从今天起,雪漪就只是雪漪。”

“你说我不明白,其实,早在百年之前,他走进幻缘山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了会有今天。”

雪漪已经离开许久,女人却依然静立,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喃喃低语道:“我又何尝不希望,做出这个决定的,是我雪涟而不是你。你只当冰姬本无情,却不明白,我和你,原就是一体啊。”

女人忽然转身,冲着雪漪离去的方向放声大喊:“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替你做好胧姬,直到你的归来!”

声音犹在回荡,伊人却已离去,地上仅余一朵冰莲,在冰风中倔强的舒展着,盛开!

传说,冰姬有泪,落而化莲……

一爪捏碎了眼前敌人的头颅,看着无头的身躯软软倒下,红缩回右爪,舔了舔刀爪上沾染的鲜血和脑浆,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他缓缓将爪子从嘴边移开,狠狠的对着地上甩了一下,将地面撕开四条粗大裂痕的同时,甩去了血污的四根刀爪又恢复了金属般的色泽,其上更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红色幽光。

他身躯猛然前弓,齐肩红发无风自动,右爪横在胸前,微一蓄力,然后身体猛然回旋,刀爪已向身后挥出,四道巨大的红色半月爪痕无声无息的横向划出,瞬息间已去的远了。

数个庞大的身影在几步之外的虚空中缓缓出现,随即爆成漫天血浆肉块,已是被他一爪分尸。

数根粗大的冰枪突兀的从他背后地面穿出,凄厉的嘶吼声凭空响起,被冰枪胡乱的刺穿身体架在半空的生物显出形体。紫蓝色的月光下,生物的下半身仿佛是一头壮硕的野兽,四条粗壮的腿胡乱的蹬划着,上半身和人类相似,但肩膀上本应是手臂的位置,却替换成了四支巨大的刀臂,此刻刀臂正在胡乱的挥动,试图将自己从冰锥上解救出来,人形的面孔因为痛苦而扭曲,满是利齿的嘴大张着,墨绿色的血液不停喷出,有如喷泉。

“这是最后一只隐镰了,”红随手挥出刀爪,结束了眼前生物的痛苦,对缓缓显出身形的白衣女子说道,“离开幻缘峰三个月了,雪姐,这些缠人的东西总算被清了个干净。‘他’只派这些低等的家伙来送死,看来还以为我是百年前那毫无反抗能力的小鬼。”

雪漪摇了摇头,淡淡地说:“这仍旧是百年前被阻挡在幻缘峰外的那一批隐镰,他们无法通过断界,就一直徘徊在周围,等你下山。”

红的手臂微微抖动,刀爪化为紫色光点消散,笑笑说:“看来‘他’已经彻底忘记我了,或者‘他’认为,进入幻缘峰的所有生物,都不可能再活着出来。”

雪漪瞟了红一眼,清冷的目光里有一丝异样一闪而逝,她轻声地说:“在你之前,确实如此。”

声如蚊蚋,也不知近在咫尺的红有没有听清,他看了看雪漪,笑笑说:“继续走吧,不管他是否忘了我,我可还好好的记挂着他。现在的我,距离他还很遥远呢。”

红的目光望向遥不可见的北裂境,嘴唇微动,说出一句无声的话语,随即转向,向着断狱大地的深处走去。雪漪嘴角浮起一丝笑容,瞬息间又恢复了冰冷的表情,快步跟上了红。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断狱大地之南,静默之森。寂静和深沉,仿佛是这片森林里永恒的主题。但近段时间,无数的外来者涌入了这一片小小的世界,打破了森林内原有的平衡,原住民里即使是食物链最上层的存在,近日来也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的躲藏在自己的小窝里,企盼着这群凶神恶煞快些离开。

几棵张牙舞爪的巨木之间,星星点点的紫色光影从树枝间投射到地上,留下斑驳的色彩。一团半埋土中,露出地面的部分也有数丈高的褐色圆球,红随意地坐在圆球顶部。与三年前,初下幻缘峰时相比,红显得更加强壮了,一头火红长发已经及腰,**的上身多了数条粗大的伤痕。他左手握拳支膝托着脑袋,双目微闭,似在养神。

无数点幽绿的光芒在林间游荡,那是一些浮游生物在尽情的发散着微弱的生命之火。圆球下,红前方空地上,正立着数名形态各异的妖怪。此时这些本应凶恶无比的大妖,却都安静有如处子,半点也不敢惊扰到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红双目徐徐睁开,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妖,视线所及之处,众妖纷纷低下头颅,表达了自己的顺服。它们都是这三年间陆续聚集在红身边的一方豪强。其中有自愿跟随的一方部族首领,也有慑服于红强悍武力的盗匪。这三年里,他从北向南,绕过中央的失落之地,一直来到了南方南之深渊的地界外,势力和实力都有了长足的增长,但要想挑战北裂境那位,还差的很远很远。

在断狱大地上,强者为尊是永恒不变的真理。争斗和杀戮每时每刻都在各处发生,唯有四方极境,依托四位至强者而生的四大王国里,才有着相对的安宁存在。

红抬头,黑幕一般的天穹中,紫月逐渐隐没,红月正缓缓浮现。不时有赤红色的闪电划过天际,劈落在断狱大地的某一处。良久,他站起身来,沉声说道:“静默之森一带看来没有可以收服的强者,传令各自所属,所有能跟上队伍的部众,红月登上天顶之时出发,绕开南之深渊的地界,折道向东!”

众妖领命,分头整顿部众去了,红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圆球顶部,圆球表面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隆隆的轰鸣声从地底不断传来,圆球整个钻出了地面,高度足有数百丈,褐色的藤蔓从其下半部分蔓延开来。土块四散飞溅,藤蔓破开地面,露出地面的部分带着怪异的嘶吼声扭动飞舞,却不知仍旧深埋地下的部分还有多长。

“这戾魔藤好用是好用,就是太吵了点,难道每次发动,它都要鬼叫半天才行吗?”红揉了揉额角,无奈的说。

一道白色的身影在冰风飞雪的环绕下从红后方的大树上缓缓飘落,轻轻的落在圆球顶部。三年的旅程,几乎没有给雪漪带来任何变化,一袭白衣依然片尘不染,容颜清丽如昔。

雪漪来到红背后,轻声说道:“你应该知道,四方极境之国,仅仅是名字而已,并不是真正的断狱大地边境。”

红沉默,半晌,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笑道:“雪姐,我明白的,只是这断狱大地,广阔是足够了,但不管哪儿,都是一样的无趣呢。”

雪漪没有再说话,只是无声轻叹。

红月彻底现出身形一刹,如血光芒温柔而坚定的驱散了残余的紫光,覆盖了整个断狱大地。一声兽性的咆哮响彻天地,红一马当先,带着集结完毕的队伍,有如一条洪流,向着东方滚滚而去,所过之处,仅留下冲天的尘土长龙。

“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幻缘峰上就看不见这两个月亮呢……”

北裂境。

这是一片盆地,盆地内有无数巨大而粗犷的石质建筑,虽然建筑群并不密集,但与断狱大地上那一片蛮荒相比,却更像是一个文明的聚集地。这里,正是北之极境王国,玄罗。

此刻,这本应是世外桃源的国度里,却杀声震天!青白色的火焰在废墟上熊熊燃烧,各种颜色的血液随意的流淌着,在如血的月色下,交织出诡异而缤纷的光芒。妖族中没有不会战斗的种族,撕杀在每一个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进行。惨叫此起彼伏,无数奇形怪状的身影在火光下被撕裂,被刺穿,被切碎!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之中!然而,无论多凶恶、多嗜血的妖;无论被鲜血刺激的有多疯狂;无论撕杀的有多丧失理智。却都远远的避开了这片战场的中心,那曾经是国王宫殿的地方。

战场的正中,依稀看得出是一座拦腰折断倾倒的高塔,数十根狰狞粗大的石质尖刺凌乱的散落在高塔的废墟上。一道耀目的白色光柱直冲上数千丈高空,一团红色的电光围绕着光柱疯狂的奔走撞击。每一次相撞都会爆发出一圈环形的震波,无数道震波连成一片,挟裹着巨量的碎石块扩散开来,于直径达到数百丈时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轰然炸开。无数声巨响连绵成滚滚雷鸣,恐怖的音波在近千丈方圆的天地里回荡。红色电光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纵横交错的尾迹交织在一起,在光柱周围勾画出了一张不断变幻的巨大的血色网格。

一丝极细微的,仿佛瓷器碎裂的声音极不和谐的、却又清晰无比的贯穿了滚雷般的声浪,瞬息间扩散到战场的每一分空间。或许是听到了这个声音,血色巨网突兀的消散,那一团红色电光猛然跃上高空,略停一瞬,随即,挟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和尖锐的厉啸声,重重的朝着白色光柱俯冲而下。几乎是在开始俯冲的同时,就已经到了白色光柱的面前。瞬间,冲天的白色光柱以更快的速度倒卷而回,仅仅一刹那,就收缩成薄薄的一层白色光芒环绕着一个模糊的人形。与此同时,那一层阻挡外泄冲击波的无形气墙也终于显现出了本来面目,那是一层半透明的半圆形屏障,其上荡漾着一缕缕水纹样的波光,更有数条粗大的裂痕纵横交错,缓慢而坚定的蔓延开来。

不知何时起,战场上所有的妖都已经停止了撕杀交战,或木然或狂热的注视着战场的中心。

下一个瞬间,红色光团和白色人影狠狠的撞击在一起,天地之间突然一片寂静,时间的流逝仿佛变的无比缓慢,一点刺目欲盲的白光缓缓的从撞击点扩散开来,数声细微的碎裂声响起,清晰的传进了在场所有妖的耳中。

大地开始颤抖,青色的无形屏障轰然崩溃,一声响彻天地的天雷!白光带着狂暴的冲击波瞬间席卷吞噬了整个战场!

光芒消散之后,冲天的烟尘腾起,遮蔽了整个战场。

数里外的一座断崖边缘,雪漪静静的站着,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的沙场,仿佛飞扬的尘土并不能阻挡她的视线。

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出战之前。

那一座巨大无比的移动要塞“百足翼”悄无声息的悬浮着向北裂境进发,数百丈长的蛇形身躯头部空间内,红的声音在宽广的空间内回荡:

“这一战,在场的诸位,都很可能会战死!

吾并不能保证这一战一定会赢。但诸位都知道,自然生成的,通往人界的空间裂隙根本无法容纳吾等这样的强者通过!

而断狱大地这个贫瘠的世界,并不是吾的最终目标。

现在吾愿意和大家分享吾族中世代流传的一个秘密。那盘踞在断狱大地中央的失落之地,其实是一扇通往人界的门户。如今,只有吾一人,知道如何开启那道‘门’。

诸位可以选择不相信,可以选择现在退出这场决战。

吾唯一可以保证的是,这一战,如果获胜,诸位中还能存活下来的,将会跟随吾,打开那道‘门’!离开这个空间,进入那丰饶的人界!”

之后,红握着她的手,第一次叫她“阿雪”,而不是以前一直叫的“雪姐”。让她不要参与战斗,而是远远的避开战场。

她知道,两个王者间的战斗,才是战争胜负的关键,部属之间的战斗,其实无关紧要。她的能力也已经不足以左右胜负。因此她也一如既往的,遵循红的意愿,没有进入战场。

她不知道,对红,她是什么样的感情,她只是一直跟着红,帮助他,注视他,看着他一点点的成长,并为之而欣喜。现在,她想一直看到最后。

“我一定会夺回属于我的王国,并将它送给你!”红如是说。

漫天的沙尘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缓缓压下,雪的思绪也回到了远方的战场,她冰蓝色的瞳孔中,缓缓的倒映出一点红芒。

大地变得平整而光滑,红的身影从尚未散尽的烟尘之间逐渐显露,他大口喘息着,身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殷红的鲜血不停溢出,但他身上燃烧着的红光依然耀眼,身形依旧挺立如枪!

一阵清凉的微风拂过,飞扬的尘土彻底消散无踪,距离红数百丈外,无数道青色的气流打着旋儿聚在一起,形成一个风的漩涡,漩涡里一点白色的光焰亮起,转瞬间,青色的气流融入那一点白色光焰,形成了一个白光缠绕的人形。

喘息稍定,红右爪覆盖着面孔,蓦然仰天爆发出一阵狂笑,他笑的如此欢畅,直到上气不接下气时,才止住笑声,盯着白色人形说道:“洛尧叔叔,我应该感谢您呢!十三年前,我初下幻缘峰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你放弃了对我的追杀,让我有了充足的时间来准备。”顿了顿,红低头舔了舔手腕上流下的鲜血,狞笑着继续说道,“是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了,就让我将你撕成碎片,来表达我的谢意吧!”

白色人形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一转眼光芒散尽,终于显出了他的真身,那是一个面容清隽的中年男子,他负手而立,黑色长发随风飘舞,他的外形和人类并无区别,一身白色劲装,在如许激烈的战斗之后依然整洁,甚至没有沾染上一点尘土,很难以想象,在他那纤细的身体之中,究竟隐藏着多强大的力量!

白衣男子淡淡开口,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殿下,难道现在这样就是你想要得到的结果?”他环顾四周,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果然和你父亲邪月王一样,满脑子都只有暴力和杀戮!看看你的周围,他们曾经也都是你的子民,如今却因为你我的战争而骨肉成泥!你和你父亲何曾为他们着想过!百多年前,就因为一个虚无飘渺的去人界的梦想,邪月王居然打算倾举国之力打通失落之地的那扇门户,你和他可曾想过会流多少不必要的鲜血?!甚至,当年和邪月王一起打天下的东乱,就因为反对他这个计划,而被他亲手杀死!”

红冷笑,他一步一步向洛尧走去,速度越来越快,他双爪上红芒凝聚,形成了一对巨大的刀爪,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想要为天生是战斗种族的妖,创造一个和平的国度?洛尧叔叔,你那愚蠢的理念,让本该属于我的王国变的如此孱弱!甚至,你竟然背叛了你的主子、我的父亲,你也背叛了我!而你竟然在和我战斗时,还想护住那些在安宁的生活中磨平了棱角的废物,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红已是在咆哮,他的身影也已化为一道红色流光,划向了洛尧!

洛尧单手虚抓,数道青色的流风迅速在他掌心前方汇聚,化为一柄晶莹剔透的青色半透明奇形长剑。洛尧一把抓住剑柄,人已自原地消失。转瞬间,长剑与刀爪已经狠狠的撞击在一起!一圈环形的震波从他们相撞之处瞬息间扩散开来。

洛尧直视红那近在咫尺的血色双瞳,急促的低吼出声:“当年如果我不下手,也许就会成为东乱之后的另一个祭品!我只是选择了正确的道路!十三年前,一念之差放过了你。现在,我还有机会弥补这个错误!你和你父亲,都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君主。这个国家,我绝对不会交还给你!”白色的光焰再度在洛尧身上燃起,无数个洛尧的身影出现在红周围的空间中,一瞬间,他已绕着红斩出了数千剑!

赢不了……雪漪的眼睛虽然跟不上二人的动作,但她已知道,这场战斗,赢不了……

她并不稀罕要什么王国,但那是他所想的。

就好像她本不喜欢争斗,但那是他所要的。

可是,赢不了啊……差距太大了!红,为什么会想进行这场必败的战争呢?

“小家伙们打的很精彩啊,他们打架的理由是什么呢?”

一个柔和的声音突兀的从雪漪身后传来。正专注地看着不远处战场的雪漪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轻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由于受惊而稍微加速的心跳,然后转头看去。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适中的男人,他身穿一副精致的金属链甲,腰间配着一把无鞘长剑。线条硬朗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头及腰的黑色长发在身后随意飘散着。男人缓步走到了雪漪右手边,负手看向了战场,他随意的开口问道:“他俩有仇?嗯,好大的怨气,有如此多的冤魂徘徊在周围。这是一场权力争夺战?”

已经多少年未曾被突然出现的事物惊吓过了?雪漪静静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她虽然比不上红以及洛尧这个等级的强者,但曾经身为冰姬一族族长‘胧姬’的她,实力却也不弱。冰姬一族的感知本就很强,跟随着红的这些年头,更是一直在战斗中度过,与初下幻缘峰时相比,战斗经验和警觉性也提高了不是一点半点。即便是红,也不可能瞒过她的感知而接近她,但这次她竟然完全没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来人至少也是一方霸主的级别,可是四方极境之主,却并没有哪一位的形象和眼前之人重合。

雪漪就这么久久的打量着男人,她的眼里有一丝好奇,没有去过人界的她,并没有见过男人身上的链甲,断狱大地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物,妖族天生的强悍身躯也不需要这样的护具,即便是长剑,她也仅仅是刚才,在洛尧的手中第一次见到。她并不觉得这样一直盯着对方看有什么不妥,反而是那一直负手看着战场,做出一副高深莫测姿态的男人,被雪漪这么肆无忌惮的注视着,沉不住气了。

“我只是路过而已……看到这里好像很热闹,就顺道过来看看,然后注意到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我说姑娘,你一直这么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男人抓了抓脑袋,尴尬的开口说道,他随手指了指前方激战中的两人,“那红头发的小家伙,刚才你的心神就一直缠绕在他身上,现在他好像支持不住了,你怎么反而不担心他了。”

红浑身浴血,半跪于地,激烈的喘息着。不远处,洛尧仍旧是白衣飘飘,长剑斜指向天,在他身周,数十头通体缠绕着青色流风的半透明巨兽围绕着他缓缓走动,无声嘶吼。

雪漪回头看着两人,轻叹一声,缓缓开口说道:“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期望的,我为什么要为他担心?当他站在这里时,结果就已经不重要了。虽然我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我只要,跟着他,陪着他,看着他一路走下去,一直看到最后,也就够了。”

洛尧长剑缓缓指向红,数十头巨兽虚影整齐划一的停下脚步看向了红,龇牙欲扑。红仿佛已经没有力气站立,只是半跪着,喘息着,狠狠的盯着洛尧。看着那双眼中不屈的红芒,洛尧闭上双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明白的,红,你和邪月王一直隐藏着的秘密,其实我都明白。失落之地的那扇门户,并不是通向人界,知道这一点的,并不止你这一支血脉。你们,又何必非要执着于回到那妖族起源之地呢。”

洛尧徐徐睁开眼睛,长剑剑身上数个古朴的符文逐一亮起。他轻轻的挥剑横斩,剑光划出一道弧线,喃喃自语:“不管是谁,我都绝不会让他通过那道门户离开。这里,是属于她的世界……”

巨兽同时仰天咆哮,这一次竟然掀起了震天的声浪,大地剧烈的颤抖起来,数十头巨兽瞬间化为铺天盖地的青色流光,挟带着刺耳的厉啸声,奔涌着,淹没了红的身影。

这一刻,雪漪的眼里,仅余下了那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姿。

在最后的一刻,那身姿,已经站立起来,笔直挺拔的像一支刺苍树!

在那最后的一瞬间,红回头看向了雪漪,眼中,不屈的红芒越见明亮。

然,在雪漪的眼里映出的,红的眼神中却不仅仅是不屈,还有着一丝歉意。

“驭苍风,孤冢!”

随着洛尧的断喝声响起,席卷了一方天地的青色流光瞬间向中央回缩,最终形成一颗数丈直径的耀眼光球,光球上有无数兽型符文缓缓流转。红,已被完全包裹其中。

穿链甲的男人轻咦一声,摸着下巴自语:“果然,这分明是炼气士的手段,混合了妖的一些能力。小家伙应该是先修真元,到了这个世界后,转而专注于强化肉身,学习融合妖力技巧。嗯?”他微微侧头,视线扫过一旁的雪漪,轻轻说道,“想帮他就去啊,难道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一直看到最后?”

雪漪没有回答,仍然宁定的注视着战场,但她双拳却已紧握,有淡红色的鲜血从指间滴落。

洛尧长剑随手插入地面,剑身的符文逐个熄灭,最后一个符文熄灭的同时,他一声清叱:“碎!”青色光球仿佛一个被大力砸到地上的水球,无声无息的碎裂开来。无数的碎片有如骄阳下的积雪,迅速消融在空中。

雪漪忽然闷哼一声,软倒在地。穿链甲的男人随手一挥,一道无形的波动笼罩住了雪漪,他面有愠色,重重冷哼了一声。

青色光球化为无数的碎玉消散,本应被笼罩其中的红却已经消失无踪。洛尧有些诧异,按他的估算,这一击之下,红当绝无幸存之理,但以妖族的强悍肉身来说,却也不会尸骨无存,至少也能留下部分残躯。

诧异只维持了一瞬间,胸前无声无息破出的一只爪子让他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只刀爪上本是沸腾一般的红茫,如今虽已暗淡的有如铁锈,但爪中却坚定的握着一颗犹在跳动的心脏,热血不住的喷洒而出,生命正从洛尧身体之中飞速的流逝。

洛尧嘴角挂上一丝淡淡的微笑,大量的血沫从他口中溢出,他轻轻的说道:“那只冰姬,是你特意安排在战场边缘的‘容器’吧?我早该想到的,你和你父亲本就是同类,又怎会好心到让一名下属远离这最后的战场……”

“洛尧叔叔,你错了,阿雪她并不是我的下属,而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洛尧背后,红在他的耳边低语,声音很轻柔,也很冷。红四根刀爪逐渐紧缩,挤压着中间的那颗心脏。“这个王国,我要回来了。您,可以安心去了。”

狠狠一握,洛尧的心脏在刀爪中爆成一团血雾,一口鲜血喷出,洛尧软软的倒下,事实上,他的整个前胸后背,已经贯穿成了一个通透的大窟窿,还能支撑着说出一句话来,不得不说他的生命力已经非常强悍了。随着洛尧倒下,红的刀爪从洛尧体内滑出,他深深的看了洛尧尸体一眼,随即转头,看向了雪漪的方向。

此刻红身躯之上已经满是深可见骨的伤痕,大大小小的伤口里,鲜红的血液还在缓缓的溢出,仅从伤势上看,他还能站着,已实属不易。他的视线从萎顿于地的雪漪身上移向了旁边的链甲男人,目光已由一丝歉意变成了无边的暴戾,他自语:“就是你吗?最后关头阻止我完全掠夺阿雪精气的人,虽然应该感谢你打断了这不可自主中止的夺灵之术,让阿雪留下了一条性命。但是……我却很讨厌有人打乱我的计划!”

链甲男人的视线和红那充满杀意的目光对上,他摇了摇头,看了看一旁的雪漪,雪漪勉强用手撑起身体,静静的注视着浑身浴血的红,她并不是笨蛋,精气被掠夺的感觉让她明白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的眼中并没有怨恨,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清澈。

链甲男人再次摇了摇头,仰头对着天空嘀咕道:“我讨厌他……”

红身体微弓,就要向男人冲去。但他却突然发现,他的身体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就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被禁锢在了原地。

一道冷冽的波动彷如波浪一样拂过大地,拂过了在场所有人的身体,红惊讶的发现,他身躯上的伤痕,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了愈合。

波动里带着这么一条信息:已经够了,住手吧。

一条白色的身影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凌空立在了断崖之外,链甲男人的面前。

许久不见了,战炎。这么多年了,你……真的找来了这个世界

链甲男人盯着眼前双臂拢在袖中凌空而立的女人,忽的翻了个白眼说道:“别叫我战炎,那名字我早扔掉了,现在的我,按人类的起名方式,叫‘川’!你就叫我川好了。还有,换个正常点的说话方式吧,别用精神波动,我不喜欢。话说,这个古怪的位面,果然是你的作品啊”他指了指雪漪问道,“这个族群,也是你的杰作吧?”

雪漪已经站了起来,刚刚那道波动拂过她的身体之后,被红夺走的精气已经瞬间补满。她惊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女人,这个女人和她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且也是一头水蓝色长发,一袭素色裙袍。从气质上看,如果说雪漪是冰天雪地间的一朵雪莲般清冽的话,那眼前女子则是万仞冰川样的孤高圣洁。

女子柔柔的叹了一口气,雪漪心中忽的一紧,无端的感到一阵哀伤。女子眼波流转,凝视雪漪少许,方才轻轻对川说道:“叙旧的话,还是等会吧。让我先解决这里的事情。”语毕,她转身飘向了红。

红虽然不能动弹,但他眼中的红芒却越加灼热,毫不掩饰的杀意彷如实质,直刺向缓缓飘来的女子。白衣女子的身形似缓实快,呼吸间已经到了红的面前,她离地数尺悬浮着,居高临下的盯着红,目光中已经是一片怜悯。

“一直从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俯视着我的,就是你吗?女人!”红喘息着,咬牙切齿的问道,“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这种让人发疯的感觉,真是让人……火大!”红浑身肌肉紧绷,剧烈的颤抖起来,拼了命的想挣脱身躯上的束缚,奈何那层无形的束缚却超出他想象的坚韧。白衣女子素手轻挥,纤纤,而且取名字的品位还是一样的烂。”冰玄萝轻笑一声,环视了一圈大战过后满目疮痍的北裂境,淡淡的对洛尧说道:“你走吧,要把这北裂境重新建设起来,大概还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呢,到时,也许我就留在北裂境了……”

“真的不打算再去看那小子最后一面?虽然我挺讨厌他,不过看你之前好像很紧张他的样子。”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中,川随口问身边的雪漪。

“不了,我看着他长大,他于我,就好像是孩子一样。孩子长大了,终归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雪漪回答时,素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嗤,就算是孩子也是个令人讨厌的孩子,居然利用母亲,还曾试图杀死母亲,虽然我以前也见过不少这样的家伙。”川不以为然的撇嘴道,随即他诧异的问道:“你知道父母的含义?你们一族不都是被冰玄萝那女人创造出来的吗?”

雪漪笑而不答。

一片火红色的天空之下,是一片同样火红色的旷野,一处小小的土丘顶部,仰天躺着一个有着火红色长发的人形,他呆呆的看着这片从未见过的天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他缓缓从地上站立起来,环视一周,突然吐气开声,仰天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凄厉的咆哮!咆哮声撕裂了天空中同样火红的云彩,传出去了很远,很远……

时光流转,转眼间,已是无数岁月逝去。

“阿雪啊,帮我泡杯咖啡吧,谢谢。”川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看着,随口对着楼上喊了一声。

楼上的一间睡房里,雪漪‘哦’了一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向了一楼厨房,经过转角楼梯时,她透过落地玻璃向着远方的苍茫看去。

静静的站了一会儿,雪漪摇了摇头,嘴角带上了一丝莫名的笑意,转身走进了厨房。客厅里,川若有所思的对着雪漪的背影看了一眼,随即继续钻研起手中的杂志。

雪漪的卧室里,那张简单的梳妆台镜子前,有一座尚未完成的精致冰雕,从大概轮廓上看,那似乎是一座雪山断崖。其上,有一个还没刻出五官的小人儿仰首向天,状似咆哮。

<!-- 作者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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