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又一个春天，也就是1993年的春天，还是黄土坡上挖的窑洞子，每家每户足不出户躲在自家屋子里暖被窝，外面狂风沙粒依旧，屋里面却安逸温馨。 真是个鲜明的对比。

此刻，7岁的朱宝和他妈妈面对面坐在自己家被窝里，两人腿伸腿的被子上面是一个大簸箕，簸箕里面盛的去年收成上来的玉米，两人手动的正把玉米棒子上的耔拨弄下来，簸箕满的时候，朱宝的手也实打实的生疼起来…

“小宝，咱攒够了钱，你就去镇上念一年书吧，家里穷，你爷爷和爹爹在你出生那天就么有了，都说是你克死的，可娘不信，你以后一定争气好好做人。”

“娘啰，村子里的人对喃都可好了，特别是喃的乐爷爷，经常给喃买好吃滴，喃长大了一定让娘过好日子，让村子每个人天天都能吃苹果”。

宝他妈苗莲子抿着嘴笑一声，抽出手掌摸摸小宝邋遢的头“小鬼头，不是你乐爷爷，咱早就饿死叻。”

这时候村子的外面，CCC中间一排小土坡上，翻上来一个被布条裹的里三外三的“肉球人”，，此人行动的笨拙可见一斑，此人行至小宝家窑洞的门前，亮开了嗓门子，扯起破喉咙沙哑的叫唤起来：“诶…莲子…开门肋…喃是乐子叔”。

片刻之后，双扇合拢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从中挤出半个娃子脑袋，这不是小宝是谁，眼神滴溜溜转的跟个狐狸似的：“乐爷爷快进来，喃娘在家那。”

片刻，朱长乐被接进了屋子来。

屋子里黑黑的煤油灯，把火焰上方的那一片土块熏了个黑呼呼的一片，不过在整个黑黢黢且没有窗户的窑洞里，这盏灯还是显得出奇的亮，屋子里门厅可雀，小宝扒拉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可以坐的玩意，最后吃力的从角落里拉出半袋粮食放在乐子叔的屁股后面稚嫩道：“乐子叔，您坐，喃俺家砢碜了点，么你家敞亮，将就一哈哈，喃去叫喃娘”

“表叫了，喃都出来了。乐子叔，你看看这鬼娃子，精明着那，贼么小就会客气叻，呵呵”苗莲子走着极速的小碎步，掀开耷拉在墙上的旧床单出现在“客厅”里。

“呵呵，宝娃子长大后出息，可表忘了咱屯子里的乡亲那，你还表这么说，咱们家都一样，你这鬼娃子不是吃着百家饭长大滴么？怪就怪咱朱家老祖宗选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扎根，”朱长乐说完，点起自己长长的旱烟袋，随着脸上的老褶抖动，吧嗒吧嗒的抽上好几口，看看站在面前一脸嬉皮笑脸的小宝继续道：“去，你滚里屋戳西着去，莲子，家里还有高粱酒的，整出来一坛暖暖身子，刚迷着眼睛了，先让喃眨蒙几哈子”。

“诶。。”莲子点下头，一回身掀开耷拉在墙上的旧床单，一闪身拉着小宝进了里屋。

片刻功夫，旧床单再次掀开，莲子又走了出来，朱长乐咳嗽一声，把自己的老烟斗在地上梆梆的磕两下抬起干瘪皱巴的脸颊：“你想好没？这次那群人一次性带走14个娃子，喃孙子朱喜也去，别的几家娃子大的还在争这个名额，喃可是看咱这“祖兼”关系，才偷偷过来的，小宝这孩子喃从小也喜欢，莲子，你有啥子看法直接说就好，喃听着肋”。

苗莲子双手紧握着拘谨蹲下身来，枯黄的卷曲头发把蜡黄的脸颊挡去一半，面容勉强保持一阵从容：“喃家小宝和你们家喜子也都是7岁，都到上学的年纪了，喃想把今年收成的包谷耔【玉米】卖了，让小宝去念书，只是你看咱们这爪子地方，后年的学杂费啥滴，又要攒上好几年肋，喃也发愁。”

朱长乐听完这些，神情阴郁起来道：“都啥子时候叻，你还强档个鬼毛子，越想越猫爪，你救给喃个痛快话，宝娃子去还是不去，这，娃子出租出去，三年可是三万块，实打实滴”。

其实说起“租孩子”这个事，还是从三年前说起，同村的痞子朱有志因为在镇上打架犯了事，被迫逃跑它乡，出外三年归来，当真算是衣襟还乡，不仅领了一个漂亮不得了的仙女媳妇，还在村长家里喝了顿酒，扬言要雇佣同村7到12岁的儿童，三年三万，先付钱后领孩子，三年期满后带回孩子，所有账目一笔勾销。

三万啊，在这个人均年收入不足800元的偏僻乡村，这个消息当真是诱惑性极强，本来在这里，所有的孩子几乎都上不起学，也不是上不起学，而是这里人烟稀少，离镇上最近的学校【说是学校，也就几间茅草屋】也有70里的路程，所以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大多都是猫在家里无所事事，所以在所有长辈人的眼里，这如果能在小时候就攒下这么大一笔钱，娃子长大以后娶媳妇什么的，那还不是“脱了裤子拉稀，一阵痛快”。

朱长乐说完，莲子神情似乎也开始暗下来，莲子便把头低的老底，两只胳膊抱着头，身体有点颤抖道：“要是真的把娃子出租出去三年，有三万块，也真顶上这家里面十几年的收成了，喃同意叻，不过是苦那娃子，呜呜…外面的世界，世面不是那么好见肋。”

朱长乐听完这些皱下眉头，把自己的老烟斗插在裤腰后面，站起身一摆鹰爪一样的五指：“呵呵，这就对那，别的啥都表说了，说多了谁家不难受？喃这就先走，等喃消息…”

朱长乐说完一回身，拉开门，外面的大风呼啦冲进来吹灭了煤油灯，不过这时候他佝偻的身子已经迈了出去，背后是莲子的叮嘱声：乐子叔，你喝完高粱酒啊，都热好了，怎么说走就走，等等啊…

等莲子跟到门口时候，外面的朱长乐已经矮着身子摸索到梯坡前，一伸一蹲间消失在昏暗的风沙里。

7岁的朱宝此刻完全不晓得自己最敬爱的两人，商讨决定自己从此以后的命运，天真无邪的眼神里只有跳动的煤油灯火焰，他的心，他的人生，就这样被埋没在这暗无天日的世界里。

翌日，日亮风止，清晨飘起一阵小雨，洗刷了门前白杨树叶上的灰尘，地面湿漉漉的没有泥泞，各家的老大不小们，跑出门耍在一起，呼吸着空气中少有的温润，熙熙攘攘里，完全没有世俗变天的举动。

朱宝双手像是玩了泥巴似的，脏兮兮的在一群孩子堆里追打着自己最好玩的伙伴朱喜，圆圆且红彤彤的粗糙斑点脸蛋上，笑着咧开嘴巴撕向两边，厚厚的嘴唇偶尔露出如玉米一样锃黄的牙齿，嘟嘟的，笑咯咯的。

“小宝你妈叫你回家”…

“喜子你爷爷让你回家”…

“大牛，二牛…”

“篮子你爸…”…

这些声音忽然间平地而起，响彻在这个村庄上方。

朱宝顾不上别的，一扭身撒丫子向自己家冲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一脸阴郁的莲子冲上来，趁朱宝的猝不及防间将他抱了起来：“小宝，跟妈回家”。

这个时候，村上的十几户人家里的煤油灯下面，皆在忙碌着什么，当然小宝奶奶也不例外。

“不错，数了三遍，是三万块”小宝的奶奶自言自语间，却未曾发现丝毫的高兴在里面，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宝妈抱着朱宝步履匆匆一溜烟间进了家门，门未关，一回头眼角挂着湿润与小宝奶奶眼神相接…

桌上出奇多了一个苹果，三人席地坐在黄色的草编蒲团上，两个女人看着口水在嘴角打转转的朱宝开口了……。

…………………………

第二天，还是一个和昨天一样的“朗朗乾坤”天，村口唯一的那条“硝烟弥漫”路，大早上便出现了三辆露天大马车，村子里的孩子提提僧僧的吃了早饭那两个南瓜饼，喝了两口南瓜粥，便被“驱赶”到了村口的马车旁边。

当然朱宝也在这些孩子的中间。

一直等到将近十点钟，村口方向走出一男一女来，男的是舔着圆圆的啤酒肚的朱有志，女的是穿着长筒高跟鞋，高挑似玉如花的朱有志“媳妇”姜牡丹，两人刚刚舒服的睡足喝饱，这才决定启程。

马车上路了，黄土高坡的路面扬起迷雾般独有的风采，在朱家村所有的目光里，消失在大路尘埃的尽头。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