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汗跪在我的面前一脸哆嗦状，我拿着鞭子抽在地上，他立马吓得滚在地上。 三水在旁边吃着糖糕，呜呜咽咽的不清楚地说道：“罚你永远扫马厩，不许休息！还不许偷喝羊奶！”然后大桑趾高气扬地过来踹了他两脚。我意气风发地一拍惊木：“罚你把这世上的玻璃珠子全给我找过来，然后把你的宝贝们全给扔了！”

止汗一听又一个哆嗦晕了过去……

我的脑袋一片混沌，胸口恶心不说，口中更是焦渴难耐。身上是哪哪都疼，天哪，阿娘，这是去了十八层地狱了吗，怎么那么痛苦啊。

眼前的镜像涣散而又模糊，瞬间却又是充斥视野的清晰存在着。阿娘花白的头发，三水大大的眼睛和黑黑的直发，还有那个好爱哭好爱哭的我。

我和三水都是阿娘收养的孩子。三年前，只有三岁的三水驮着才刚刚满月的我，在沙漠中一边走一边哭。三水被风沙迷了眼，眼角处破了口子又没有水清洗，渐渐伤口感染然后化脓，眼眶处红肿糜烂。而我没有奶水喝，不仅头发黄而稀少，更是连寻常婴儿都有的婴儿肥也没有。两个干瘦绝望的遗童在茫茫无垠的黄沙中，每晚的狂风咆哮，却只能相偎相依。

我想那时若没有碰见阿娘，三水怕就是要变成摸瞎子了，而我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群白骨中的一员了。我和三水没爹没娘，阿娘问三水知道什么三水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更是什么都不会知道。止汗是阿娘的娃娃，但是阿娘却没有结过婚，可是阿娘也不是小荡妇，阿娘却生了娃娃，我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想通。止汗不怎么跟阿娘讲话，但是走哪搬到哪都会带着阿娘。止汗特别爱钱，甚至连漂亮姐姐们都不会看上一眼，他的眼里只有他的金什么银什么。

我叫小仲儿，用阿娘的话讲就是沙漠女神赐给人间的神，用止汗的话讲就是没人要的小娃娃，但是我更相信阿娘讲的。止汗从不盘辫子，他的头发短短的，硬硬的，戴着裘小帽。整个人虎背熊腰的，他看着你的时候觉得他像是要吃了你，他不看你的时候他肯定是在盘算着怎么吃了你的金什么银什么。

大桑是那一年我和三水跪了三天三夜求回来的小骆驼。第一次看见大桑的时候，他还瘦小的可怜，那个时候他应该算“小桑”。大桑也是没有妈妈的娃娃，它跟三水一样，眼睛瞎掉了一只，不过三水的眼睛后来治好了只不过有一些弱视，但是大桑却永远只能看到一边的世界。三水在给东珠商人的骆驼喂水时，在杂草堆里发现了它。大桑那时奄奄一息，连最重利益的商人们也不想要它了。我永远也忘不了啊，它那只完好的眼睛细细看又大又通人性的，它微闭着眼睛虚弱地看着我和三水，口中发出哼唧声。那声音像是抽泣一般，但又像是绝望的呻吟。我和三水扭捏了半天下定决心要走开时，它却反而不哼唧了，半个头陷进了草堆里，那只雾蒙蒙的眼睛终是闭上了，一颗热泪顺着眼眶滚落下来。我知道它只是想活下去，和这莽莽沙漠中的每一具白骨一样，它只是想活下去。

三水没忍住，冲过去就搂着大桑的脖颈嚎啕大哭。我看着三水和大桑，只是蹲在牲棚的门口，蜷着双腿呜咽。是啊，我和三水也只是想活下来。那一刻，我才真正感觉到，原来一直支撑着我和三水活下来的就是我们体内太过强大的求生欲。

我又依稀看到了跪在门前的三水和我。整整三天，那时正值冬日，晚上冷的刺骨，我们咬着牙不得不感叹沙漠的气温真是折磨死人。三水把我的双手放进她的袖口，一遍遍地问我你还撑的下去吗，撑不下去我们就杀了止汗那个王八蛋，抢了他的钱给大桑治病。然后我就整个上半身贴在她怀里，沙哑地哭着说：三水杀了他，杀了他……三水眼珠子转了两下，然后不说话了。三水杀不了他，我也杀不了他。我们并不很止汗，只是单纯地很讨厌很讨厌他。我那时染了风寒，不知何时开始咳嗽，弄到最后只觉得自己胸腔一股子腥味，喉咙咳得快要滴血似的。

再后来我也不知道了，听三水说第三天我便因肺炎感染昏了过去。那时一向卧病在床的阿娘，批了件衣服就整日守在我的跟前，向来都和蔼的她破天荒地甩了止汗一棍，止汗一句话没说，掀开帐篷就走了。肺炎算是绝症中比较普遍的，因其而死的人也不在少数。我那时天天烧的厉害，嘴里面总是念叨着，救大桑，救大桑。脑海里面总是阿娘的漂亮头发，三水漂亮的大眼睛。

明晃晃的光整日在我的眼前甩啊甩的，其实我可以清楚地听见阿娘说的每一句话。阿娘哆哆嗦嗦说不出话一个劲地哭，三水扯着嗓子说要是我醒了什么都依我，对了，她还握的我的手老疼了。止汗只说了一句话：死了正好。我脑子一涨，气死了，我偏不死。我抽动全身的每一处筋络想着法让自己动了起来，不过貌似有鬼爷爷在我身上钉了钉子似的，挣脱不开。哇丫丫，我又一个血急攻心，亮光一闪两个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我不爱说大话，不过我确实是运气极佳。这么严重的病，我愣是一咬牙从鬼门关闯了回来。阿娘说是有一个东方珠国的道士在我身上插了好多好多的针，那些针插进去的时候还会在火上烧啊烧，不对，是烤。我刚虎吞狼眼吃掉的四个馍馍，一不当心，吐了出来。天哪，原来我这么不幸。啧啧，小仲儿你真是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不过从此以后又多了一个被止汗欺负的家伙了，大桑可怜兮兮地平摊了我和三水挨的鞭子数。不过我没有白对大桑那么好，我挨打的时候大桑会将我护在他身体下面，然后自己一鞭一鞭的咬牙挨着。这么多年，在沙漠中漂流，我从来不敢幻想有一日能有一个安定的家。一个普通的家，一个不论功名利禄，不论富贵贫贱，只有爱的家。不过我有阿娘！有三水！有大桑！止汗那块臭石头就死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