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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第二十六节-第三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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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乱世豪雄篇第十二章 旌旗未卷 第二十六节

徐荣在西凉这段时间一直密切关注长安形势的发展,他对张燕堤出的“援道入儒”之策持慎重态度,曾建议朝廷予以干涉,不要激发朝野上下的矛盾。但自大将军迎娶长公主后,从晋阳马上传出了“复兴正统儒学”的呼声,这让他立即意识到事态已经扩大,长安局势很快将失控,为此他急奏天子,以长安戍守力量薄弱为由,请求率军回朝镇制京师。天子准奏。

徐荣回来得非常及时,盛怒之下的李玮正在催逼赵云、刘和、田畴三位辅弼大臣联名上奏天子,要求诛杀各地州郡羁押在牢的囤积商、子钱商和一部分贪赃枉法的官吏。

太博刘和不同意,他说大汉刑律刚刚修订实施,朝廷要维护律法的威严,不能随意篡改,想杀就杀,即使是当今天子也不能为所欲为,滥用权柄。赵云也不同意,他认为目前各地州郡羁押的囤积商、子钱商都是在前面“冲锋陷阵”的小喽啰,他们的背后有大势力支撑,杀了他们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应该继续追查,挖出他们背后的大囤积商、大子钱商,继而挖出那些置社稷利益于不顾,和朝廷顽抗到底的门阀世家。

徐荣支持刘和和赵云的意见,劝说李玮暂时冷静下来,想方设法降低谷价以慰抚百姓,全力以赴搞好春耕,稳定州郡。

当天晚上,徐荣召集李玮、张燕、赵云、田畴、张郃、杨凤等大臣商议解决当前危机的对策。社稷的稳定是重中之重,因此徐荣提议立即奏请天子从南阳撤军,同时延请京都门阀世家、商贾富豪于麒麟殿共议国事,力求尽可能满足各方利益,迅速缓解危机,在最短时间内恢复谷价,稳定民心。

徐荣说完之后,屋内陷入了沉默,没人赞同他的建议,甚至连骠骑大将军赵云也剑眉深锁,一言不发。

徐荣略感惊讶,目光望向李玮。李玮笑笑,坦然说道:“子烈兄,造成当前危机的根本原因不是陛下执意要打南阳,也不是因为飞燕兄提出‘援道入儒’而让朝野上下担心太平道卷土重来,更不是因为伏完、许劭等几位老大人要求复兴正统儒学而损害了经文学各家利益,而是因为大将军迎娶了长公主,权势暴增,晋阳成为大汉事实上的权力中枢,大将军拥有了足以篡夺社稷的实力。朝野上下为此心惊胆战,惶恐不安,很多人为了避免社稷重蹈败亡之覆辙,联手向晋阳发动了夺权大战,试图削弱和制约晋阳,让小天子顺利主政。”

“今日所谓道儒之争,经文学派之争,不过是朝野上下向晋阳发动夺权大战的借口而已。”李玮说道,“谷价上涨,百姓陷入恐慌,州郡陷入混乱,夺权大战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这个时候我们只能顺应大势,推波助澜,怎能反其道而行之,和天子,和行台正面对峙?”

徐荣脸色微沉,厉声驳斥道:“百姓呢?百姓怎么办?你们在争权夺利的时候,想过百姓的生死没有?”

“此刻社稷随时都有倾覆之祸,社稷都保不住了,哪里还顾得上百姓?”李玮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这场生死大战,总要有人付出代价,这是没办法的事。”

“百姓无辜,他们凭什么要为你们的血腥厮杀付出代价?”徐荣怒声质问,“大将军对大汉忠心耿耿,他绝不会篡夺社稷,他手上的权力迟早都会还给陛下,这一点毋庸置疑。你们现在这么做,只会断绝百姓活路,一旦叛乱四起,局势如何控制?”

“子烈兄,不是我们不信任大将军,而是门阀世家,是他们不信任大将军,是他们蓄意挑起了争斗,激化了朝野上下的矛盾,把形势一步步推向了爆发的边缘。”李玮激动地说道,“子烈兄,即使没有飞燕兄的援道入儒之策,没有伏完、许劭等人复兴正统儒学的建议,门阀世家也会齐心协力对付晋阳。”

“想想当年的洛阳兵变、长安兵变,难道你还对他们的所谓的忠诚抱什么幻想吗?对于他们来说,忠诚的条件就是他们控制天子,把持朝政,其他人只能跪在他们的脚下乞求生存之路,这才是他们心目中的大汉,理想中的大汉,否则他们就不会满意,就要持之以恒地斗争。”

“子烈兄,你不要心存幻想了,我们还是像当年众志成城,一致对外,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拱卫社稷,才能保护小天子,才能保护晋阳。社稷稳定了,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否则百姓永远也不会过上好日子。”

徐荣慢慢眯起眼睛,面显鄙夷之色,目光逐一从众人脸上扫过,然后又停在了李玮身上,“你的最终目的和门阀士人有什么区别?你不也是想夺取晋阳的权柄吗?”

“为社稷计,为天下百姓计,为中兴大业计,大将军和长公主最好尽快交出权柄,但这个权柄交给谁?天子还小,只能暂时由我们代掌,也只有我们才能确保社稷利益,百姓利益,天子利益,所以……”李玮冲着徐荣拱拱手,正色说道,“我知道子烈兄心里不痛快,但形势发展到这一步,你让我们怎么办?大将军奇迹一般保住了性命,然后又迎娶了长公主,你让我们怎么办?维护晋阳,跟着大将军,还是维护行台,跟着小天子?”

“如果继续维护大将军的权柄,当年董卓擅权乱国之祸近在咫尺。你要知道,即使我们想稳定社稷,想中兴大汉,但那些以拯救大汉社稷为己任的门阀士人会给我们时间和机会吗?不会的,他们会誓死相搏,所以我们只能维护行台,维护小天子的绝对权威。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赢得一部分门阀士人的信任,也只有这样才能和门阀士人共掌权柄,维持社稷的稳定,继而实现中兴大业,实现大汉的长治久安。”

“我们有选择的机会吗?”李玮摇摇头,苦笑道,“子烈兄,我们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我们只能帮助小天子夺取晋阳的权柄。”他犹豫了片刻,喟然长叹道,“对大将军和长公主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其实,他们自己也知道,他们要想继续掌控权柄,就不能结为夫妇,若想结为夫妇,就必须交出权柄,否则,天下大乱之期,指日可待。”

“目前形势明摆着,大将军迎娶长公主后,一个让天下人担心了十几年的噩梦变成了事实,汉祚能否保住仅在大将军一念之间,试问此刻谁还敢相信大将军的忠诚?当今天子也罢,南方叛逆也罢,门阀士人也罢,甚至连我们自己北疆中的某些势力也罢,马上就会群起而攻之。即使我们借助北疆强悍的武力血腥镇制,但这又能维持多少年?这距离我们中兴大汉的梦想有多远?天下的百姓又要遭受多少苦难?”

徐荣想了很久,终于颓然长叹:“罢了……”

****

三月上,益州刘备率军攻击陇南,华雄、陈好、司马懿、魏延等率军阻击。

三月上,周瑜赶到庐江会合鲁肃,孙权也派程普领五千人马赶到了淮河南岸,两支大军先后渡过淮河,和雷重的豫州军对垒。

三月上,徐州的曹操乘着雷重率豫州主力陈兵于淮河之际,突然出兵奔袭梁国睢阳。汉军死守,并向兖州高顺求援。高顺命令昌邑的魏续率军南下攻击小沛城,威胁彭城。双方随即在梁、沛两地连续交战。

三月上,荆州援军在刘琦、蔡瑁的指挥下,向新野发动了攻击。

天子诏告长安,命令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即刻督运粮草,帮助大军在南阳战场展开决战。

然而,长安在经文学各派声势浩大的论辩之中,在大臣们对国策的互相指责和诘难之中,在丞相连遭刺杀之后,逐渐陷入了瘫痪,对越来越混乱的局势竟然束手无策,迟迟拿不出行之有效的措施。

三月中,骠骑大将军赵云奉旨北上晋阳,征询大将军和长公主对当前局势的处置意见。赵云走后,朝中大臣都在等待观望,上至大司马、丞相等辅弼大臣,下至诸府官吏掾属,均无心处理政务。长安形势愈发扑朔迷离。

太仆卿崔琰面若寒霜,匆匆走进书房。早就等在书房中的郗虑、赵商、公孙方、王基、国渊等人起身相迎。

“杨彪老大人怎么说?”崔琰坐下后,望着赵商问道,“他是不是和我们一样,坚决反对复兴正统儒学?”

赵商手捻长须,沉吟良久,在崔琰期待的目光中,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从老大人那里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崔琰面无表情,等着他继续往下说,“晋阳王泽书告老大人,说丞相李玮在离开晋阳前,曾谈到官学改制。他有意增设学官,把今、古文经学、正统儒学,甚至医学、道学都纳入官学,立学官,建分科,设博士……”

“无耻小人……”崔琰不待赵商说完,一巴掌拍到了案几上,“李仲渊这个背信弃义的奸佞。当年大师辞世之时,他曾亲口对我们承诺,说新经学世世代代都是大汉的官学。这才几年,他竟然自食其言,出尔反尔……”

“李仲渊不死,大汉社稷迟早都要毁在他手上。”公孙方怒声骂了两句,忿忿不平地说道,“今、古文经学一旦成为学官,和新经学一样成为官学,那么官学实际上就是包含三家经文学的儒家学说。这样一来,正统儒学就可以堂而皇之、名正言顺地成为学官,和三家经学一起成为大汉官学。”

“李仲渊太狠毒了,竟然用这种办法拉拢今、古文经学两派世家大族,分裂经学世家,然后打击我们新经学派,让新经学派成为众矢之的。”公孙方仰天长叹,“季珪兄,如今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你是不是想办法去一趟晋阳,寻求大将军和长公主的帮助?凭大师当年的声望,一旦出了什么事,大将军和长公主绝不会坐视不理。”

“季珪兄,我也建议你去一趟晋阳。”国渊说道,“李玮让伏氏学举起复兴正统儒学大旗,其目的是想借助伏家皇亲国戚的身份得到天子和长公主的支持。以我看,南阳大战结束后,天子极有可能下旨,让自己的外祖父家承担改良儒学的重任。那么显而易见,要不了多长时间,经文学就要遭到致命打击,新经学昙花一现的命运不可避免。杨老大人好意,早早把这个消息透漏给我们,显然是想让你及早谋划对策。新经学要想生存和发展,自身的改良是必需的,但更需要朝廷维护其主导地位啊。”

崔琰冷哼一声,“你们把形势看清楚一点。大将军只要头脑发昏,尤其在李玮这种小人的唆使下,极有可能走上董卓之路,继而篡夺社稷。我们如果和他捆在一起,将来李弘一旦成了祸国奸臣,新经学就再无翻身之日,旦夕之间烟消云散。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怎么办?我们就是死了,也没脸面去见老师。”

“天子势弱,即使大将军放权,他又能控制吗?还不是被徐荣、李玮、张燕这些人牢牢把持着,还不是控制在大将军手上?”郗虑苦笑道,“你不要固执了,更不要和颖汝士人走得太近了。”

“你仔细想想,赵云为什么北上晋阳?徐荣、李玮、张燕、田畴等人为什么任由谷价飞涨,任由局势失控?我们在北疆这么多年了,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何曾看到北疆人像今天这样束手无策?他们的目标是我们,是门阀世家,是想找个机会铲除对手啊。”

“关洛士人在历经洛阳、长安数次劫难后,生存成了他们首要之务,所以关西杨家、河东卫家、关中马家在这个关键时刻还是非常明智地选择了中立。既然李玮要复兴正统儒学,又不让自己吃亏,为什么不支持?将来估计就算李玮提出要把先秦诸子学说,包括道家学说纳进学官,他们也会同意。太原的王家、郭家、令狐家本身就是北疆系,一荣俱荣,一极俱损,他们当然不会反对。青兖士人上次遭到重创,元气大伤,个个噤若寒蝉,哪敢和朝廷作对?这样算下来,敢和朝廷对抗的也就是我们河北士人和颖汝士人。但颖汝士人中,家世显赫的许家已经公开支持复兴正统儒学了,凭许家在颖汝士人中的影响力,一部分颖汝士人肯定会跟着他们。剩下的袁家、应家、桓家和颖川的钟、荀、陈、韩四家各怀心思,谁知道到了关键时刻,他们会不会倒戈?一旦颖汝人把我们出卖了,新经学也就完了。”

“今、古文经学两派争斗了两百多年,两败俱伤,最后被我们新经学捡了个大便宜,占据了官学地位,三家因此仇怨甚深,如果他们看到形势不对,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出卖了。前几年张邈、孔融他们是怎么死的,难道你忘记了?季珪兄,万万慎重,不要重蹈覆辙啊。”

崔琰鄙夷地瞪了郗虑一眼,没理他。现在长安的士人越来越没骨气了,就象当年的许相、樊陵一样,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

郗虑低声轻叹,不再劝说。崔琰的表情落在赵商的眼里,他马上接着说道:“我们几个刚才商量了很久,看法基本上一致,都觉得你不宜再和荀攸、陈群、袁耀、袁涣等人走得太近,免得被他们算计了。上次州平(崔安)出逃,把柄已经被李玮抓到了,这次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你的麻烦就大了。最近王桀从襄阳逃到长安后,四处走访故旧,也到你府上来了,还和你一起参加了几次清谈聚会。我劝你以后不要再和他来往了,他的辞赋中随处可见一展宏图的愿望,这种人心高气傲,一般很难做出背主之事,此趟长安之行也许还有其它目的,你不要大意之下中了小人的奸计。”

崔琰冷笑,张嘴就要反驳,但赵商抢在他前面又说话了,“鸿豫(郗虑)刚才的话说了一半,我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从目前形势来看,新经学还是有必要接受正统儒学。当年大师自创新经学,不但兼采了今古文经学两家之长,还兼采了正统儒学和先秦诸子学说,包括道家学说。所以新经学要想持续发展,要想一直生存下去,肯定还要兼采众家之长。如果老师还在世,以他海纳百川般的胸怀,他一定会因为正统儒学的复兴而高兴。”

崔琰勃然大怒,但他忍住了。他颤抖着双手,急促地喘着气,半天都没说出话。他做梦也没想到,新经学的儒士们竟然会背叛自己。

第二卷乱世豪雄篇第十二章 旌旗未卷 第二十七节

三月下,南阳。

李秀风尘仆仆地赶到南阳前线,她给小天子带来了快乐,也给小天子带来了运气。叛逃襄阳的郑宝、黄邵、保曼派人秘密联系王当,请王当在天子面前代为求情,打算阵前倒戈。

小天子犹豫不决,担心上当受骗。王当解释说,郑宝原来是江淮流寇,黄邵、保曼原来是汝南黄巾,他们在襄阳没有出头之日,如果不是手上还有军队,早被刘表杀了。“崔安、陆勉、子率、刘询、郭援、郑宝等人逃到襄阳后,刘表马上把他们拆散了,崔安留在了襄阳,陆勉、子率等人去了江陵防守长江上游的益州刘备,刘询、郭援去了长沙,而郑宝等人却在江夏防守江东,刘表根本不信任他们。刘表的儿子刘琦一直驻军江夏,这次奉命率军北上支援南阳,郑宝因为在他的帐下效力,所以才有机会来到战场。陛下,机不可失啊。”

小天子还是瞻前顾后,李秀嗤之以鼻,上当受骗又怎么样?你手上有数万铁骑,怕什么?你不敢打,我去打。小天子面红耳赤,一拍案几,“打就打,朕还怕了一帮叛逆不成?”小天子虽然说得慷慨激昂,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他请来贾诩、玉石、傅干等人仔细商议,众人均觉得可以一试。如果重创襄阳援军,宛城内的叛军随即陷入绝境,这有助于汉军长久围困宛城,对行台利用南阳战局影响和推动未来局势的发展也非常有利。

玉石随即奉旨调动各路汉军,准备南下围歼荆州援军。汉军主力南移的消息立即传到了刘琦耳中。刘琦当即率军后撤到汉水一线,居于荆州军右翼的郑宝不退反进,投降了汉军。

玉石、王当召见了郑宝、黄邵、保曼等人,郑宝觉得自己很冤屈,把上次南阳大败的前前后后全部说了一遍。“袁耀带着我们退到武关后,说要诛奸佞清君侧,要杀进长安,并且承诺说,只要做做姿态即可,不会出事。袁耀是大军统帅,和大将军的关系又非同一般,我们当然相信袁耀了。谁知这大旗一举就上了贼船,再也下不来了。如今他和黄猗在长安逍遥自在,我们却背上了叛逆的罪名远逃襄阳,我们冤啊。”

王当怒不可遏,把他们一顿臭骂,“是谁出卖了我们?到底是谁?是不是袁耀?”

郑宝和黄邵等人都不知道。他们一个是流寇,一个是黄巾贼,得不到袁耀的信任,无法参予决策。不过从后来发生的事情推测,此事不但和袁耀、黄猗等颖汝士人有关,估计还和朝中很多大臣有牵连,这从崔安和他们一起叛逃襄阳就能看出来。只不过朝中都是一些声势显赫的大人物,郑宝他们身份较低,对朝中的事一无所知,无从揣测。

玉石连夜禀奏天子,天子一听大怒,亲自召见了郑宝等人。“朕赦你们无罪,官复原职,继续率军随朕征伐。你们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朕,朕绝不会饶了这些叛逆,朕要替三万冤死的将士报仇雪恨。”

郑宝等人离去之后,小天子气得面红耳赤,连声怒骂,“立即下旨,把袁耀抓起来,把黄猗、荀正等人都给我抓起来,交给廷尉府严加审讯,务必把南阳惨败的真相弄个水落石出。”

王当急忙劝谏:“此事不能交给廷尉府审理。现任廷尉卿陈群是颖汝人,如果让他审,不但无法把事情弄清楚,还可能倒打一耙,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郑宝等人头上。以臣看,还是让大司马、太尉亲自主审为好。”

蒋济出言反对,他认为此事牵连甚广,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朝堂大乱,不利于朝野上下的稳定。严格遵从律法,该由廷尉府审的案子就应该交给廷尉府,而且他认为郑宝这种人不值得信任,“陛下不要听信一面之辞,中了某些人的借刀杀人计。”

王当瞪着眼睛,指着蒋济怒斥道:“你是袁耀的故吏,你应该主动回避。你现在这么说,明显就有袒护之意,我要上奏弹劾你。”

蒋济当即反驳,据理力争,和王当在天子面前吵了起来。天子望望这个,看看那个,突然一拍案几道:“都不要吵了,朕自有办法。”接着他指着贾诩问道,“爱卿可有折衷之策?”

贾诩略加思索,缓缓说道:“以臣看,此案还是让廷尉府主审为好,但王将军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慎重起见,臣建议陛下从京都之外征调一名大臣回朝出任廷尉卿,这样或许更显公正。”

“你看哪一位大臣合适?”

“兖州刺史高览大人。”贾诩说道,“臣建议由河南尹文丑大人出任兖州刺史,钟繇大人出任河南尹,转拜廷尉卿陈群大人为太仆卿,而太仆卿崔琰大人因为其弟弟崔安和此事有莫大的关系,暂时应该回避一下。陛下觉得呢?”

小天子明白了,贾诩建议自己调换一批大臣,真正的目的是想把钟繇调离军中,以免再出意外。去年如果不是丞相大人借助朝廷修改对外族政策的机会,把匈奴右贤王刘冥调入朝廷,把袁耀调到颖川统率大军,也不至于出现后来的南阳惨败。如今看来,军队是无论如何不能交给士人统率了。

“准奏。”小天子笑道,“爱卿之言,正合朕意。”

四月上,长安。

郑宝在南阳战场上的倒戈,天子的雷霆震怒,让长安陷入了恐慌。

太仆卿崔琰奉旨回避,被禁府邸。袁耀、黄猗被免职,羁押廷尉府。崔均、崔烈、袁涣、袁霸等大臣因此事而奉旨回避,不允许他们利用自己的权力干涉和影响此案的审理。

司隶校尉张辽在搜查黄猗府邸的时候,竟然抓到了荆州刘表的外甥张允和一批荆州刺客,长安为之震惊。张辽连夜突审张允,张允受刑不过,交待了刺杀李玮的事情,并供出了王桀和马谡。王桀被抓,马谡和其他几批刺客也纷纷落网,受到牵连的大臣更多了。

新任廷尉卿高览接到圣旨后,以八百里快骑急报晋阳,征询大将军和长公主的意见,同时书奏天子,以政务繁忙为由拖延进京时间。

去年南阳惨败后,关中形势一度紧张,但由于大将军突然病危,朝堂各方的矛盾又被强行压制了。杨凤、袁耀、王当等人都被免职或者降职使用。不久,小天子赶到中原,建立了天子行台,为进一步缓和长安局势,小天子下旨赦免了杨凤、袁耀、王当等人的罪责,重新起用他们,南阳惨败的事因此不了了之。谁知几个月之后,小天子突然又开始追查南阳惨败的缘由,要秋后算帐了。

高览摸不清长安局势,也不知道行台的真正意图,不敢贸然进京。几天后,文丑到了昌邑,催促高览起程。高览哭丧着脸,大吐苦水,“兄弟啊,我现在怎敢进京?这案子怎么审?”文丑也是一筹莫展,“这刀砍下去就收不住了。你最好先问问大将军,听听他的意见。”

高览到了洛阳,河南尹钟繇把黄猗联手荆州人刺杀李玮的事说了一下,“现在黄猗谋逆的事已经铁板钉钉,张辽三番两次奏请天子,要求两案并审,看样子长安要血流成河了。”

高览求教钟繇,征询处置之道。钟繇把最近长安、行台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下,着重提到了儒学改良,“儒学改良看上去是打击经文学派,是丞相大人意图控制朝政的一种手段,但其实真正的目的是夺晋阳之权。无论是长安还是行台,都在积极谋夺大将军和长公主的权柄,而此案的爆发,恰好给了长安和行台夺取晋阳权柄的借口,所以……”

高览恍然大悟。

“此案爆发后,朝野震荡,血雨腥风,晋阳为了稳定局面,只有放权,彻底放权。这样一来,晋阳、长安和行台就会因为权力的重新分配而爆发新的冲突,三方最后肯定要妥协,而妥协的结果就是此案终审的结果。”钟繇笑着说道,“进京之后,案子该怎么审就怎么审,牵连的人越多越好,只要能逼迫晋阳放权,那么所有人的罪责都会付之一炬。”

高览拜谢而去。到了弘农,他又去拜见了老大人杨彪。杨彪的看法和钟繇差不多,“最近谷价正在飞速下降,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由此可见行台这一招已经发生了效果,立竿见影了。但行台的目的不在于此,天子还有更大的目标。这个关键时刻,你可不要辜负了天子的信任,和他的意图背道而驰啊。”

高览告辞了杨彪,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悲伤。

站在波涛滚滚的黄河边上,想起二十多年来的奋战,想起伤痕累累的大将军和惨死在南阳的三万将士,高览忍不住泪如雨下。

大汉的中兴靠什么?就靠长安公卿大臣们的无耻和欺诈吗?忠诚何在?道义何在?良心何在?

四月中,高览到达长安。他一路上都在期盼着大将军的书信,但大将军没有只言片字。大将军的沉默让高览感到愈发的悲哀和痛苦,或许大将军站在龙山忠烈台上,望着一座座英雄的坟茔,也和自己一样流下了伤心而绝望的泪水。

丞相李玮、太尉张燕、司隶校尉张辽抽调了一百多名掾属进驻廷尉府,帮助高览审讯此案。

黄猗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他认为李玮乃祸国奸佞,只有杀了他才能挽救社稷。他在大堂上为张邈、孔融等人鸣冤,把当年李玮、崔琰、郗虑、袁耀等人联手陷害张邈等青兖士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事态顿时扩大。

高览再审崔琰、袁耀,两人不约而同地把矛头指向了李玮、陈好、余鹏等人。

高览请郗虑、余鹏到廷尉府来一趟。郗虑当即指证御史大夫荀攸、原廷尉卿陈群、原太常丞袁涣、太中大夫荀正等一大批大臣都曾参予了当年打击青兖士人的事。余鹏说黄猗、崔琰、袁耀根本就是血口喷人。他拿出了一大堆证据,证明颖汝士人狼狈为奸、贪赃枉法的事实,把弘农杨家、河东卫家、河内张家和徐陵、麴忠等人一起扯了进来。

徐陵、麴忠随即把最近关洛、颖汝和河北等门阀世家、商贾富豪联手操纵谷价威胁朝廷的事说了出来。这下捅开了马蜂窝。朝廷下令各州郡府衙,按名单缉拿人犯,严加审讯,一旦发现有人参予了谋逆,则即刻押至京师。

案子越来越大,案情越来越复杂,牵扯的大臣越来越多,牵扯的门阀世家、商贾富豪也越来越多,廷尉府大牢一时人满为患,朝野上下惊惶不安,而朝廷诸府完全陷入了瘫痪。

五月上,高览奏请天子,要请丞相大人到廷尉府问话。天子准奏。

五月中,太傅刘和和太尉张燕急赴南阳,劝谏天子尽快结束案件的审理,并把审讯的范围控制在原定范围内,不要无限制的扩大,导致朝廷瘫痪,朝野震荡。小天子断然拒绝,要求大司马徐荣、廷尉卿高览一查到底,凡危害社稷者,严惩不怠。

五月中,太常卿许靖、光禄大夫杨奇、太史令马丰急赴晋阳。几天后,宋文、赵商、国渊、郑浑、辛评、荀谌等人再赴晋阳。

五月下,太傅刘和、太尉张燕、尚书令田畴、行台尚书令傅干急赴晋阳,请求长公主和大将军出面挽救危局。

第二卷乱世豪雄篇第十二章 旌旗未卷 第二十八节

六月上,晋阳。

李弘徘徊在一座座坟茔之间,黯然魂伤。

长安的局势在自己预料当中,但自己没想到去年南阳惨败的余波会再次掀起波澜,把朝廷推到了崩溃的边缘,这大概也是丞相李玮事先没有预料到的。如果他能预见到长安局势向着两败俱伤的险境发展,他肯定会早作预防以便牢牢控制局势,然而,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即使自己说服长公主交出权柄,即使自己把风云铁骑交给小天子,也很难让朝廷恢复稳定,让朝廷恢复元气了。

形势的恶化让长公主非常担心社稷的安危,担心小天子的安危,所以她最近改变了主意,和一帮大臣们竭力劝说自己南下长安,但自己不能出面,不能再次承担首辅之责。在目前形势下,只要自己进入长安,事态极有可能完全失控。自己的权力凌驾于天子之上,凌驾于朝廷之上,让正在建立威仪的天子和朝廷遭受重创,将来怎么办?难道还要让大汉在十八年后再次走上倾覆之路?难道让几十万将士的鲜血就这样白流了,让成百上千万的百姓再次陷入死亡的绝境?

大婚之后,自己曾一再劝说长公主彻底放弃权柄,现在北疆武力还控制在自己手上,只要她把权柄彻底交出去,或许还有缓解当前危机的机会,但长公主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丧失了最好的时机。如今大臣们纷纷赶到晋阳,虽然也抱着同样的目的,但谁都不敢说,谁也没把握在长公主彻底交出权柄后,朝堂上的危机马上就能缓解。此时长公主若彻底交出权柄,年幼的小天子显然没有实力控制,而如果把权柄交给朝中的官僚士人,马上便会遭到军功阶层的对抗,但要交给军功阶层,等于交给自己,无助于解决当前危机。

长安的混乱让南方叛逆欣喜若狂。陇南战场上,益州刘备的攻击愈发犀利,华雄、司马懿连连告急。而中原战场上,由于江东水师突然出现在琅琊国东侧海面上,造成青州军的主力不得不向东武、海曲一线移动,这给了徐州军从正面突破兖州防线的机会。曹操随即以一部兵力在睢阳牵制,以主力北上攻击任城、昌邑。高顺兵力不足,不得不弃守任城,重兵驻防于昌邑、定陶一线,以确保南阳、豫州等战场的安全。此时南阳战场陷入僵局,十几万大军动弹不得,而中原战场上形势紧张,急需援兵击败曹操,如果从南阳战场上抽调兵力支援中原战场,等于放弃了南阳,同时又没有绝对优势攻击徐州,汉军将一无所获。

小天子为此书告晋阳,征询自己的意见,是不是即刻放弃攻打南阳,全力保护兖州。其实这个问题早在赵云北上晋阳后,已经代小天子问过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兖州形势还比较有利,没有必要急于打徐州。而自己在年前就曾书告行台,考虑到长安形势有恶化的可能,请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攻克宛城,先行占据南阳,但行台并没有接受自己的建议,而是蓄意在南阳战场上打成了僵持之局,其背后的目的不言而喻。

自己也曾想过,早一点把风云铁骑,把北疆武力交给小天子,但这个时机要恰当,最好是小天子在平叛大战中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建下了足够大的功勋,具备了强悍的实力之后,否则以小天子的实力,未必能控制北疆武力。然而,行台的大臣们急不可耐了,或许长安的很多大臣也急不可耐了。长安的形势越危急,自己南下京师的可能就越大,而当年“董卓之祸”就越有可能发生,所以他们想方设法逼着自己尽快交出北疆武力,免得让局势彻底失控,社稷再遭倾覆。但北疆武力就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驾驭好了就能战无不胜,但一旦驾驭失败,就会反受其害,这也是自己不敢尽快交出北疆武力的重要原因。

李弘站在田重的墓碑前,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字,思绪不禁飞到了大漠,飞到了落日原。当年我们没有信心击败鲜卑人,更不敢奢望能远击五千里直杀落日原,但我们做到了,无数的兄弟为了这个梦想倒在了征途上,无数的兄弟为了大汉献出了生命。今天的大汉是先烈们用累累白骨换来的,活着的人绝不能让他们失望,绝不能让他们在九泉下痛哭流涕。

赵云狂奔而来,大汗淋漓,“大将军,长公主有喜了,长公主怀上孩子了……”

李弘吃惊地望着赵云,半天没有说话。天意,天意啊……

“大将军,襄楷大师和华陀大师亲口说的,长公主没有病,是有喜了。”赵云冲着李弘连连拱手,喜笑颜开,“恭喜大将军了。我得到消息后,马上前来报喜。大将军,这次肯定是儿子,肯定是儿子……当年文姬怀上孩子的时候,反应非常厉害,还特别喜欢吃酸的东西。殿下这次也是这样,十有八九都是儿子……”

李弘负手向天,沉默不语,脸上没有半点喜色。

赵云犹豫了很长时间,终于忍不住低声劝道:“大将军,事已至此,你还是早作决断吧。长公主已经怀上了孩子,这个消息一旦传到长安和行台,晋阳就很被动了。”

李弘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书告匈奴大单于刘豹、北部鲜卑王拓跋韬、南部鲜卑王射虎、东部鲜卑王柯比熊、河西鲜卑王步度更、白山乌丸大单于楼麓、辽东乌丸大单于难楼、先零羌王狂风沙、湟中羌王聂啸等外族诸部大小王,请他们各自派出特使,日夜兼程赶到晋阳。我要有事相商。”

“再告镇北大将军阎柔、征北将军鲜于银、漠北都护铁钺、辽东都护李溯、辽北都护射缨彤,请他们各自征调两千精锐铁骑,火速赶到蓟城集结。”

“再告征西大将军庞德、镇西将军姜舞、护羌将军马超,各自征调两千精锐铁骑,火速赶到翼城集结。”

“再告度辽将军徐晃、虎贲将军雷子,各率本部铁骑南下句注要塞,准备南下中原。”

赵云脸色微变,“大将军,是不是先行禀奏天子和朝廷,请天子下旨……”

李弘冷笑,“我是大汉的大将军,是领尚书台的辅弼大臣,我目前还有调兵的权力。”

赵云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垂首不语。

“晚上,你把诸位大臣请到侯府,我有话对他们说。”李弘转身面对山峦,冲着赵云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有些事,我还要仔细想一想。”

赵云望着李弘的背影想说什么,踌躇再三,还是黯然长叹,躬身告退。

傍晚时分,李弘回到府邸,直奔后堂。

李雯欢天喜地地迎了上来,“爹,我有弟弟了,有弟弟了……”

李弘轻轻把她抱进怀里,微微笑道:“你不喜欢有个妹妹吗?”

李雯娇笑不已,“我想有个弟弟嘛。”

父女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内屋。长公主懒洋洋地躺在榻上,正在和小雨、风雪低声说着什么,白晳的脸上透着一丝红晕,笑靥如花。看到李弘走进来,长公主突然激动万分,泪水情不自禁地滚了下来。小雨和风雪相视而笑,找了个借口拉着李雯走了出去。

李弘坐到榻上,伸手把长公主搂进了怀里。长公主抱着李弘,喜极而泣,“大哥,我有孩子了,我怀上你的孩子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和孩子。”

“你决定了?”

“我决定了。”长公主望着李弘,深情地说道,“当襄楷大师说我怀上孩子的时候,这世上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只要你和孩子,其它的我都不要了,统统不要了,你和孩子就是我的一切……”

李弘紧紧搂着她,感觉就象搂住了自己的生命,一切都是过眼烟云了。

太傅刘和坐到李弘的对面,望着李弘脸上的笑容,拱手祝贺道:“大将军,恭喜了。如果先帝在世,闻听此喜讯必定喜不自胜啊……”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李弘忽然问道。

“我们两个……”刘和不知道李弘什么意思,诧异地指了指李弘,“我们两个……算起来有二十一年了。当年翼城大战的时候,我和袁绍、刘表、蹇硕奉旨犒军……”刘和停了一下,叹了口气,“物是人非了……袁绍和蹇硕都死了,刘表在襄阳时日无多,我也老了……”刘和伸手托起李弘飘散的长发,望着根根银丝,感慨万千,“你也老了,你看你的白发不比我少啊……天下也快平定了,你也该束发了,不要再像个胡人一样,总是不修边幅,成何体统……”

两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开怀大笑。

“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的缘故,我现在常常想起往事。”李弘笑道,“当年在卢龙塞,我第一次看到你父亲,他举着大汉的战旗,面对铺天盖地的鲜卑人,一往无前。如果老大人还活着,他今天会对我说什么?”

“你已经尽力了。”刘和感叹道,“人都有死的时候,如果弥留之前回首往事,觉得自己这一生了无遗憾,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老大人弥留之前,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没有看到大汉的中兴。”刘和说道,“不过家父最后还是瞑目而去,因为大汉还有你,他相信你,相信你能力挽狂澜。”

“我已经不行了……”李弘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许我和老大人一样,也看不到大汉的中兴了。”

刘和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望着他眼里的哀伤,心弦微颤,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

“你要亲自带兵去中原吗?”

李弘摇摇头,“大汉有陛下,有赵云、吕布,还有阎柔、庞德、燕无畏、卫峻这些大将,足够了,足够了……”

刘和狂喜,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李弘,激动地浑身颤抖,哽咽说道:“大将军决定了?”

“决定了。”李弘说道,“我把北疆武力交给陛下。”

刘和悲喜交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如雨下。大汉终于走上了中兴之路。李弘在二十多年的岁月里支撑了大汉,但也威胁着汉祚,然而他最终还是抛弃了个人欲望,没有重蹈董卓的覆辙,把大汉坚定地推向了崛起之路。

“子民啊,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刘和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嘶哑着声音说道,“等朝廷稳定了,我也要离开朝堂了,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李弘笑笑,“你是朝中最老的宗室大臣了,这件事也只有你出面才能斡旋成功。”

“到了行台,你告诉陛下,赦免所有人的死罪,所有人,然后他就可以下旨征调北疆铁骑南下了。”

“陛下必须到十六岁才能真正主政,在这之前,国事由辅弼大臣共理。丞相李玮、大司马徐荣、太尉张燕和骠骑大将军赵云是大汉四大辅弼大臣。在天子主政之前,四位辅弼大臣不可更改。”

“大将军呢?”刘和吃惊地问道,“你不再出任辅弼大臣?”

李弘摇摇头,“此次危机,丞相大人和朝中大臣都有责任,因此朝廷的吏治要整肃,该流放的流放,该禁锢的禁锢,该留用的还是要留用。公卿位置空缺,就让军中统帅和州郡刺史回朝任职,玉石、颜良、阎柔、华雄、皇甫郦、张白骑等人都可以回朝。州郡位置空缺,就让军中的将军、中郎将、校尉去担任。军中这些威望高的将领入朝了,有利于陛下在军中提拔新人,建立自己的威信。”

刘和迟疑良久,试探着问道:“李玮继续出任丞相一职是否合适?”

“要么李玮出任丞相,要么我在朝辅弼,两者选择一个。”李弘很坚决地说道,“你可以做出选择。”

刘和苦笑,“丞相大人恐怕会报复……”

“我会警告他。”李弘说道,“他的人,该下去的也要下去了。他一个人在朝中势单力薄,掀不起大风大浪。”

刘和长叹。李弘用了十几年时间,利用朝堂上风云变幻的形势,一步步把北疆人全部推进了朝堂,未来的大汉朝廷是北疆的武人和士人共理朝政,而北疆武人占据了决策权,这对大汉中兴大业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二卷乱世豪雄篇第十二章 旌旗未卷 第二十九节

六月中,太傅刘和、太尉张燕、尚书令田畴、行台尚书令傅干急赴南阳,代长公主和大将军呈递奏章。

长公主上表天子,以身体不适为由,把辅弼大权还于朝廷,委托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太尉张燕、骠骑大将军赵云四位大臣承担辅弼之责,共理国事。在天子十六岁之前,若天子德才不备或者因为各种原因无力主政,四位辅弼大臣有权废黜天子,重建皇统。

过去辅弼大臣的职权是帮助天子处理国事,没有权力废黜天子重建皇统,这个大汉最大的权力一直控制在长公主手上,现在长公主把它交了出来,按律法交给了朝廷,从此长公主将正式退出朝堂,不再干涉国政。

长公主在奏表中,举荐大司马徐荣领尚书台,首辅,总揽朝纲。丞相李玮主掌政务,太尉张燕主掌兵事,骠骑大将军赵云行大将军事主掌征伐。天子在十六岁之前,国事当决断于四位辅弼大臣。

大将军上奏天子,臣每每徜徉于英烈坟冢之间,仿佛又回到波澜壮阔的战场,看到堆堆黄土,想起自己伤残之躯,不禁黯然泪下。和死去的英烈相比,臣能活着,就是最大的满足了。今臣蒙陛下恩宠,迎娶长平长公主为妻,夫复何求。

北疆铁骑正在集结,陛下可以随时下旨征调,指挥他们平定天下。当陛下和将士们在前线鏖战之时,臣将坐镇晋阳,确保北疆稳定,给前线大军筹集粮草军械。待陛下和大汉将士凯旋之日,臣将束发着冠,击鼓相庆。

天子和诸位大臣商议后,下旨拜谢长公主和大将军。赐长平长公主食邑两万户,赐晋阳侯食邑两万户,改晋阳宫为晋阳侯府赐予晋阳侯夫妇,并诏告他们必须接受,不许拒辞。

下旨拜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太尉张燕、骠骑大将军赵云为辅弼重臣,共理国事。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主持长安朝廷,太尉张燕主持行台诸事,骠骑大将军赵云统率北疆铁骑,即刻南下中原。

天子再下旨,告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即刻审结案件,赦免涉案人员的死罪,酌情处罚,本月内解决长安危机。

天子拜玉石为车骑将军,颜良为右卫将军,统率大军继续征战南阳。

天子下旨,行台即刻迁往陈留,筹措粮草,集结大军,准备攻打徐州。

六月中,长安。

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接到圣旨后,即刻召集太常卿许靖、光禄勋卿张郃、卫尉卿杨凤、廷尉卿高览、大司农卿田豫、大鸿胪卿刘冥、将作大匠赵戬、司隶校尉张辽等大臣商议,连夜拟定了一份处理危机的准则。

六月十八,大司马徐荣出面,邀请伏完、许劭、杨奇、崔均、淳于嘉、王泽、司马防、赵温、周忠等门阀世家、大儒名士于麒麟殿议事,共商处理危机的具体办法。

目前行台和长安的最终目的都实现了,长公主彻底交还权柄,大将军不再承担辅弼之责,并以身体不适为由把大将军之权还给了朝廷。这样一来长公主彻底退出朝堂,大将军把北疆武力交给了天子。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李弘还要继续担任大将军一职,这既是权力平稳过渡的需要,也是稳定军心的需要,更是为了镇制西北两疆和大漠。

大将军断然交出北疆武力,让朝堂上下都很吃惊。此刻大将军对汉祚的威胁虽然依旧存在,但这种威胁已经降到了最低,甚至比他当年主掌北疆军政大权的时候还要低。这不禁让朝堂上下如释重负,很多大臣鼓掌相庆,望天祷告。这是大汉之幸,是社稷之幸啊。

大将军为了社稷大业,毅然让步,一只脚已经退出朝堂,这个时候无论是天子,还是行台和长安的大臣们,对大将军所提的要求都能接受,即使他的要求非常过分,他们也能接受。但大将军的要求并不过分,相反,他竭尽全力维持朝堂各方利益,力图最大程度地稳定朝堂。

十几年来,武人逐步入朝,和士人共掌朝政,这是大将军最大的目标,现在他做到了。

十几年来,门阀士人互相争斗,屡屡两败俱伤,实力大损,这次更是连北疆系门阀士人都遭到了打击。士人在朝堂上失去了绝对优势,他们不得不承认武人和士人共掌朝政的事实,他们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维持这种平衡局面。

不过门阀士人并不为自己的前途担心,相反,随着社稷正在走向统一,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今天的局面和两百年前的光武中兴非常相似。

回顾两百年前的光武中兴,当年的光武朝也是武人和士人共掌朝政,几十年后,军功阶层变成了门阀世家和富豪,他们代替了在战乱和中兴中被淘汰的王公权贵、高门大族和富豪,成为大汉中兴的中坚力量。当这些中坚力量为了维持自己的权势,维护自己的利益的时候,无论是大汉国策,还是国策的基础儒学,都逐渐发生了改变。

将来的大汉会不可避免地走上这条老路,这个规律已经被大汉四百年的历史验证了两次。

顺应潮流、与时俱进的门阀世家在这次惊心动魄的权力斗争中获得了胜利,他们接受了事实,愿意和武人,和军功阶层,和这些未来的门阀世家共掌朝政,而那些墨守陈规,拒绝和潮流共进的门阀世家则被无情地淘汰了。

历史需要这种淘汰,中兴大业需要这种淘汰,未来的大汉更需要这种淘汰。在这场残酷的生存大战中,胜利者最终将获得丰厚的回报。

伏完、许劭、杨奇、王泽、崔均等人在平衡各方利益的基础上,提出了一系列处置方案,并向朝廷做出承诺,以最大的力量帮助朝廷稳定社稷,支持小天子在最短时间内平定天下。

六月二十四,太傅刘和、尚书令田畴回到长安,他们带来了天子和行台的一些具体处置意见。

六月二十五,大司马徐荣召集在京大臣,在京致仕的老大臣,在京大儒名士于未央宫集议。经过两天的讨论,最终确定了解决危机的办法。

六月二十六,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上奏天子。

黄猗、荀正等一批涉案官吏,一批大囤积商、大子钱商,一批颇具实力的富豪流放边疆,抄没家财。

荀攸、崔琰、袁耀、陈群、袁涣、韩铭、卫固、张承、王凯等一批大臣罢免官职,出钱赎罪,其个人终身禁锢不得为官。

冀州清河崔家,颖川荀家、袁家、陈家、韩家,河东卫家、河内张家,兖州王家等一帮涉案门阀世家的宗族、弟子门生、故吏一律禁锢,十年内不得为官。其中涉案者,禁锢二十年。张范、崔林、荀谌、袁霸、陈湛、韩暨、韩斌、卫臻、卫彻等一批大臣因此受到牵连,全部被罢职,禁锢二十年。

丞相李玮对此次长安危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降爵,罚俸一年。

陈好、余鹏、郗虑、徐陵、麴忠等一批涉案大臣免职,闭门思过,禁锢五年。

由于大批官员离开朝堂,大司马徐荣随即举荐了一批大臣出任公卿和到地方州郡出任大吏。

许靖出任御史大夫,崔均出任太常卿,皇甫郦出任太仆卿。阎柔出任宗正卿,张辽出任少府卿,孙亲出任执金吾,徐晃出任司隶校尉。华雄出任凉州刺史,纪灵出任豫州刺史。同期到京中为官和出任地方郡国大吏的将军、中郎将、校尉多达三十多人。

与此同时,北疆的王家、郭家、令狐家,关中的马家、杜家、士孙家,河东的贾家,弘农的杨家,河内的司马家,兖州的蔡家和董家,汝南的许家,琅琊的伏家等诸多门阀世家由于在此次危机中积极响应朝廷“改良儒学”的政策,其宗族子弟纷纷得到朝廷重用。

七月初,奏章送到行台,大臣们劝说天子即刻诏准,命令长安即刻执行。

“朕觉得,应该先问问姑姑和大将军的意思。”小天子犹豫不决,“这么多大臣被禁锢,姑姑和大将军知道后,会不会很生气?”

“目前必须这么做。”太尉张燕解释道,“这两年,陛下要集中大汉所有的力量平定天下,朝堂的稳定是大军取得胜利的重中之重,所以这些和朝廷对抗的人必须全部清除,以免中途再出意外,导致平叛大战功亏一篑。”

贾诩奏道:“陛下要尽快摆脱对长公主和大将军的依赖。如今国事由四位辅弼大臣共理,陛下应该相信他们,凡事多征询他们的意见,自己多拿主意,多做决策,这样才能给大臣们以信心,给自己建立无上威信。”

小天子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朕一直听姑姑和大将军的,现在突然自己做主了,觉得很害怕。如果朕做错了怎么办?”

众臣相视而笑。张燕指指大帐内的文武大臣,笑着安慰道:“陛下不要担心。朝中有大司马和丞相,这里有我们,陛下只要多听多想,只要多多纳谏,绝不会出错。”

站在小天子背后的李秀突然凑到他耳边说道:“陛下要是做错了,也要受罚,要受杖刑。”

小天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有这么严重?”

“你要是怕痛,我来打好了。”李秀捂嘴笑道,“我保证轻轻地打……”

小天子嘿嘿怪笑,冲着她做了个鬼脸,然后低声问道:“朕觉得把这么多人赶出朝堂,姑姑肯定不高兴……”

“你是大汉天子,你说禁锢就禁锢,你说解禁就解禁。”李秀笑道,“这么简单的事,你想得那么复杂干什么?将来你回到长安,下旨解禁,这些人对你感恩戴德,你想用谁就用谁,谁敢说个不字?”

小天子霍然而悟,激动地用力一拍案几,“准奏。”

七月上,太尉张燕拟定了一份提拔军中将领的名单,天子诏准执行。

七月中,天子书告晋阳,征询大将军攻打徐州的意见。大将军认为稳定长安和各地州郡尚需时间,请天子不要着急,他建议天子在九月发动对徐州的攻击,那时攻打徐州的准备工作基本上差不多了。

七月中,外族诸部特使陆续到达晋阳,李弘详细解释了大汉目前的朝局,希望外族各部为大汉的稳定贡献自己的力量,“陛下将在九月攻打南方叛逆,需要铁骑南下作战,为此我请你们以最大的力量给南下铁骑大军提供牲畜和草料。待陛下平定天下后,你们将得到丰厚的回报。”

外族各部特使们纷纷做出承诺,他们急速返回部落禀报大首领,为大汉铁骑提供三到四个月的食物。

长安接到天子圣旨后,立即忙碌起来,到七月下的时候,诸事基本处理完毕,朝廷诸府逐渐运转正常。

这时丞相李玮奏请天子,并书告太尉张燕、骠骑大将军赵云,提议修改官学,推动儒学迅速走向复兴之路。太尉张燕、骠骑大将军赵云都不同意,认为时机未到,等到徐州大战结束之后再说。

大将军闻讯,书告李玮,郑重警告他,不要再挑起事端,在天子未能掌控北疆铁骑之前,朝廷不要再颁布新的改制之策。如今我还能影响朝适,假如你执意威逼,我将奏请天子和大司马等辅弼重臣,设立左右丞相,分你之权。李玮随即罢议。

八月上,天子下旨,征调镇西将军姜舞率西凉铁骑赶到中原参战,征调征北将军鲜于银统率幽州铁骑南下兖州,命令骠骑大将军赵云、左卫将军吕布统率风云铁骑、乌拉铁骑、度辽铁骑、匈奴铁骑急速赶过太行山,飞赴中原战场。

八月中,陈留,天子行台。

高顺、魏续、雷重、管亥、孙鸾、蒙思等各军统帅齐聚行台,商讨攻打徐州之策。

“这位是关羽关将军……”天子手指随同张燕一起走进来的关羽,笑着对文武大臣说道,“诸位爱卿想必都认识他。”

高顺惊讶地看着长髯飘散的关羽,起身行礼,“自幽州一别,二十多年没见了……”

关羽躬身还了一礼,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我虽然二十多年没见,但战场上倒是常常对决。”

“怎么?你们二十多年前就认识了?”小天子惊喜地问道。

“当年大将军曾率军征伐幽州张举、张纯,我们那时有幸相识。”高顺笑道,“一转眼,二十多年了。”

“陛下,他是刘备的手下,和曹操也是多年的交情,这种人怎能调用?”管亥猛地站起来,十分不满地问道,“陛下就不怕出现意外吗?”关羽在徐州的时候,多次攻打青州黄巾军,是以两人仇怨甚深。

关羽冷眼看着他,低声问高顺道:“这位大人是谁?”高顺介绍了一下。关羽听说他就是管亥,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理都没理他,拱手和魏续见礼。

“爱卿,臧霸大人对关将军推崇备至,你和臧霸大人乃至交好友,为什么你对他……”小天子走近管亥,不解地问道,“你和他有仇?”

“哼……”管亥愤怒地一挥手,“他和臧霸是兄弟,但和臣不是,臣和他是仇人。”

小天子为难地左右看看,低声劝道:“大将军、大司马和太尉大人都极力举荐,而且朕已经决定把他调到豫州战场对付曹操和周瑜。他在徐州战场的西翼,你在徐州战场的东翼,你们见不到面,所以……”

管亥不好不给天子面子,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冷着脸坐到了席上。看到关羽还在和众人互相寒暄,忍不住拽下战盔连击案几。“哎哎,那个红脸长须的,你以为这是曹营啊,和谁都熟?等你拿来曹操的人头再叙不迟。都坐好了,坐好了,陛下要说话了……”

关羽浓眉微皱,两眼眯起,杀气喷涌而出。管亥狠狠瞪着他,拿起战盔在空中舞了两下,挑衅似地撇了撇嘴。

傅干详细述说了徐州战场的局势。

目前汉军在徐州东、西、北三个方向共有兵力十万人。琅琊一线有两万大军,兖州一线有四万大军,豫州一线有四万大军。

徐州的兵力估计有六万人左右。曹操占据扬州九江郡后,至今休养生息已达四年之久,元气大有恢复。北上中原图谋霸业一直是曹操的梦想,所以这几年他在徐州大力推行士家兵制,扩军非常厉害。我大军一旦南下,其势必强行募兵,把徐州能打仗的男丁都拉上战场,这样他至少还可以再扩军两万。

袁谭和曹操反目成仇后,孙权周瑜乘机占据了庐江。江东一直在长安和襄阳之间摇摆不定,这种人没有信义可言,只有把他们打得一无所有了,他们才会清醒过来,否则总以为自己倚仗长江天险可以称霸一方。此次孙权周瑜合兵两万五千人北渡淮河,策应曹操攻打中原。

我们战线分散,兵力薄弱,防守尚可,攻击则显不足,所以陛下从西北两疆和大漠上征调六万铁骑大军南下,决心占据徐州,彻底消除中原的威胁。

大帐内顿时一片欢腾。

诸将都没有想到北疆铁骑会南下中原作战。如今南阳战场陷入僵局,徐州战场步履维艰,如果铁骑南下,必将改变颓势。只是铁骑南下,朝廷财赋可能更加拮据,因此朝廷能不能持续供应大军所需,保证战场需要,才是致胜的关键。

镇东将军高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朝廷财赋足够支撑大军攻击几个月?可以支撑到年底吗?”

“大司马、丞相来书说,长安危机结束后,朝廷财赋目前从三个地方可以得到增加。一个是抄没部分门阀世家商贾富豪的财产,一个是出钱赎罪的收入,一个是捐助。另外谷价恢复稳定后,官仓和州郡府库还能提供一点。西北两疆和大漠上的胡族诸部还将为铁骑大军提供牲畜和草料。”傅干说道,“十月秋收后,朝廷财赋的紧张状况随即可以得到缓解。如果大军能在九月底全部杀到淮河一线,完成预定攻击部署,我们还能得到徐州的粮食。”

“仔细测算之后,行台认为大军可以连续攻击五到六个月。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可以一直打到长江北岸,收复九江和庐江郡。”

“南阳战场呢?一直围而不攻吗?”高顺继续问道。

“南阳战场是否展开攻坚大战,关键要看徐州战场的进展。”傅干手指地图说道,“如果我们能在十一月之前攻占彭城、下邳,杀过淮河,顺利结束徐州大战,那么我们可以从徐州得到大量的粮草辎重。这样一来,朝廷就能把部分粮草辎重供应给南阳战场,让他们攻打宛城,结束旷日持久的僵持战局。”

“十一月之前攻占彭城?”高顺皱皱眉,望向太尉张燕,“行台打算利用铁骑的速度,直杀淮河,切断曹操的退路,把曹操的军队困在彭城、下邳一线?”

张燕点点头,“你是不是担心徐州战场会像南阳战场一样,也陷入僵局?”

“曹操手上的精锐人马至少有三万到四万,如果他把这些人马全部撤进城池,据城坚守,我们想在十一月前后攻克彭城、下邳的确有很大的困难。”高顺担心地说道,“我们不可能让六万铁骑攻坚,而且他们千里迢迢赶到江淮,难免会出现水土不服等减损。我们现有的十万步卒大军既要防守淮河一线,又要攻打彭城、下邳这样的坚固城池,兵力显然不足啊。”

张燕转头望向雷重,“你的看法呢?”

“我和高大人的看法一样。”雷重恭敬地说道,“若想在十一月前后全取徐州,仅靠六万铁骑远远不够。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放弃南阳战场,从南阳战场上抽调十万大军进入徐州战场,如此则势如破竹,一泄而下。”

张燕笑笑,眼里露过一丝赞许之色,“十万大军调到徐州战场,目标太大,曹操会以最快的速度南逃淮河,这样我们打广陵、寿春、合肥等地的时候,将面对曹操和孙权的联军。同时襄阳的刘表为了援救徐州,也会北上攻打颖川予以牵制。等到我们回头再去打南阳的时候,曹操、孙权的水陆联军就会突破淮河方向攻杀徐州。我们顾此失彼,平定天下的速度将大为延缓。”

雷重和高顺互相看看,交换了一下眼色。雷重稍加迟疑后说道:“大人难道想诱敌深入,把曹操的军队吸引到昌邑、睢阳一线,然后再用铁骑左右包抄,切断他们的退路,将他们围歼于徐州之外?”

“对……”张燕笑道,“要想以最快速度拿下彭城和下邳,首先就要消灭曹操的精锐。如今曹操的主力在昌邑、小沛一线和兖州军对峙。曹洪的军队在睢阳、萧城一线牵制豫州军。昌邑距离彭城四百多里,睢阳距离彭城三百多里,正好有利于铁骑穿插。”

“现在你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张燕指指高顺、雷重和帐内诸将说道,“只要我们的主力陷在南阳战场,曹操就不会察觉到危险来临,他会一直以为自己有机会攻占兖州,所以你们示敌以弱,关键时刻即使放弃昌邑和睢阳也可以。徐州军距离彭城越远,逃亡的机会就越小,全军覆没的可能就越大。”

诸将神情兴奋,轰然应诺。

八月中,南阳。

中军大帐内,车骑将军玉石站在地图前,一手拿着蒲扇不停地摇动着,左手半悬空中慢慢掐算着什么。右卫将军颜良赤着上身,大汗淋漓地趴在案几上埋头疾书。

征虏将军余氐根和威虏将军梁百武一起走了进来。

玉石摇摇蒲扇,示意两人免礼,招呼他们走到地图前,“大司马从长安来书,说刘备攻克了仙人关,正在攻打河池,司马懿连番告急,陇南的形势有些危急。”

“要我们回长安戍守京畿?”梁百武脱下战盔,擦了擦脸上的汗,疑惑地说道,“仲达手上有三万多人,还有氐人的军队,他怎么会丢掉仙人关?”

“西部都尉马岱、湟中羌百里杨正带着五千铁骑日夜兼程赶赴陇南。”玉石笑道,“仲达有了援兵,心思就大了,他想把益州军诱到河池一带予以围歼,然后直杀阳平关,试图一举攻克汉中。”

“调我们去陇南战场?”余氐根问道。

“不……”颜良这时走到他们身边,指了指案几上墨汁未干的竹简,“你们拿着军令,即刻去打汉中。”

“打汉中?”于毒和梁百武面面相觑。

“对,你们从筑阳(今谷城)方向渡过沔水,沿着太和山(即武当山)东麓的筑水西进,直杀房陵、上庸、西城一线,打开汉中东面的防线,吸引汉中兵力,帮助司马懿攻打汉中。”颜良粗壮的手指在地图上的房陵、上庸两地用力戳了两下,“穆斯塔法和祭锋的铁骑会在筑阳的东南方向出没,策应你们西进汉中。”

于毒望着地图看了半天,苦笑道:“两位大人,上庸、房陵、西城都是山地,群山叠嶂,既不富庶,也不是兵家要地,无论攻击巴蜀还是攻打汉中,都很艰难。汉中只要守住石泉、洋县一线的山谷小道,就能把我们死死挡住。以我的看法,打汉中,要么强攻阳平关,要么取道子午、党驼、褒斜,舍此以外,别无它途。”

“你们是不是认为打汉中的功劳太小,不愿意去?”颜良脸色有些难看了。

“是的。”梁百武毫不避讳,当即承认,“我们数次攻打南阳,屡屡失败,这次好不容易要成功了,你却我们去打汉中,而且还是从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去打,你这不是成心折腾我们吗?”

“看样子我指挥不动你们了?”颜良冷笑道。

于毒和梁百武一脸气愤,都不敢说话了。

“南阳的仗还要打吗?”颜良厉声说道,“我们已经围了宛城九个月,再围几个月,城内几万人吃什么?让你们去打汉中,是给你们立功的机会,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们不去,我换人去。”

“好了,好了……”玉石急忙打圆场,“天气太热,大家火气也太大了。子善,来,拿去扇扇……”玉石把蒲扇递给了颜良,然后笑着对余氐根和梁百武说道,“子善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当然是为了你们好才让你们去。你们看……”玉石沿着地图上的沔水轻轻划了一条线,“从这块地方打汉中,的确难打,但从这块地方顺水而下打南阳,打襄阳,却非常方便。”

“徐州的仗要打到什么时候,会打成什么结果我们不知道,但如果徐州的仗迟迟不能结束,南阳的仗就不能再拖了。十月秋收后,朝廷的财赋状况会有所缓解,我们要乘机拿下南阳,攻击襄阳,假如这时候刘备的军队从汉中杀出来,我们就要腹背受敌,胜负就难说了。”

“仲达兵力不足,强攻阳平关的同时,还要分兵阻击从金牛山方向支援而来的巴蜀军队,指望他攻克汉中的可能太小,他十有八九还是无功而返。仲达退回去了,刘备就能腾出手来支援荆州。襄阳若失,叛军的整体防御随即被切断,益州孤立无援,败亡不过旦夕之间的事,所以我们如果打襄阳,刘备无论如何都要出手援救。”

“因此,我们要乘着房陵、上庸、西城一带兵力薄弱的机会,急速抢占这些地方,一来可以威胁汉中,二来可以切断汉中援救襄阳之路。”玉石笑道,“当然了,如果仲达在阳平关猛攻,吸引了叛军主力,你们也不是没有机会攻打汉中腹地啊。如果能攻占汉中,你们可是大功一件。”

余氐根和梁百武无奈点头。

“虎头大人,打襄阳的时候,我要回来。”梁百武还是耿耿于怀。

颜良瞪了他一眼,冷声说道:“让你去打汉中是大司马的命令,不是我的命令。你想打襄阳,自己书奏长安,或者直接上奏行台给天子也行。”

梁百武郁郁不乐。玉石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安慰道:“其实,留在汉中打巴蜀也是一样。仲达手上兵力太少,你们去助他一臂之力岂不更好?”

“我凭什么听他的?”梁百武不屑地说道,“老子当年在太行山打仗的时候,他还在喝奶呢。”

“打巴蜀的时候,朝廷自然会派人到汉中统率大军。”玉石笑道,“实在不行,我亲自去汉中如何?”

梁百武忿忿不平地嘟囔了几句,走到案几上拿起了军令。

八月下,濮阳。

各路铁骑陆续到达黄河岸边。

骠骑大将军赵云于黄河岸边迎接征北大将军鲜于银。

“大将军怎么样?身体恢复了吗?”鲜于银和赵云稍加寒暄后,马上问道,“我听说他不能骑马了,是真的吗?”

“殿下都怀上大将军孩子了,你说大将军身体怎么样?”赵云笑道。

“真的?”鲜于银大笑道,“喜事啊,喜事。这次殿下如果能为大将军生个儿子,那就喜上加喜了。”

两人沿着河堤大道边走边说。河面上,一队队铁骑正快速越过船桥,人喊马嘶,战旗飘扬,号角声此起彼伏。

鲜于银对朝堂局势了解不多,对大将军不能亲自统率大军攻打徐州感觉非常遗憾,“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大将军并肩作战了,很怀念过去的日子。”

赵云笑笑,“伯玉兄,大将军恐怕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鲜于银诧异地望着赵云,“你不是说大将军身体恢复了吗?”

“此事说来话长。”赵云稍加沉吟后,把最近一段时间朝堂局势的变化详细解释了一番。鲜于银震惊不已,他简直难以相信,大将军竟然要离开朝堂了。

“大将军离开朝堂,天子才能掌控军队,才能承继北疆武力,这是没办法的事。”赵云面对波涛汹涌的黄河,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们都希望大汉中兴,大将军为此奋战了一生,他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天下还没有平定,我们要替他完成这个心愿。”

鲜于银久久无语,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再也没有机会跟着大将军冲锋陷阵了。

“我们去哪?”

“直杀沛城,切断昌邑方向的叛军退路。”赵云说道,“奉先、无畏和胡子从昌邑和睢阳的中间插过去,直奔萧城,切断睢阳方向的叛军退路。子风(姜舞)带着西凉铁骑从睢阳南面直杀相城,切断叛军撤向淮河的退路。”

“日夜兼程吗?”

“过了黄河,大军无法隐藏形迹,全靠速度了。”赵云笑道,“每人双马,日夜狂奔。”

八月底,北疆五万铁骑在赵云、吕布的统率下,渡过黄河,沿着驰道飞速奔驰。

与此同时,姜舞率一万西凉铁骑出武关,飞驰南阳,取道颖川、陈国,直杀沛国相城。

燕无畏率风云铁骑取道白马、封丘,一路狂奔至陈留。

天子出迎。

煦日初升,风云铁骑如同汹涌的波涛,浩浩荡荡地呼啸而至,在如雷般的轰鸣声里,一万将士高举武器,齐声狂呼:“大汉万岁……天子万岁……”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就像声声惊雷,炸响在金色朝阳里,风云色变。

燕无畏率二十多员风云悍将拜倒于天子马前,“臣等愿为陛下誓死奋战,虽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天子打马巡阵,燕无畏高举天子战旗陪侍一侧。

“呜呜……”雄壮的号角声冲天响起。

一万将士飞身下马,跪伏于地,“愿随陛下誓死奋战……誓死奋战……”

小天子激动不已,在马上躬身还礼。

燕无畏一手举旗,一手举刀,声嘶力竭,“上马……出战……”

号角再响,一万将士飞身上马,举矛,用尽全身力气纵声吼叫,“呼嗬……呼嗬……”

小天子热血沸腾,高举双臂,仰首向天,“呼嗬……”

小天子一马当先,纵马飞驰。一万风云将士紧随其后,像潮水一般冲向一望无际的原野。

八月底,定陶城。

轰隆隆的马蹄声震碎了黑夜的宁静,一条咆哮的火龙冲出了黑暗,黑色大地在火龙的肆虐下剧烈地颤抖,痛苦地哀嚎。

刚刚退入定陶的汉军将士疯狂地冲上城墙,他们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看到了在黑暗里呼啸而来的铁骑大军。将士们欢呼起来,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战鼓声震撼天地。

大汉战旗在火焰中高高飘扬,激昂的号角声撕裂了夜空直冲云霄。

高顺飞马而来,赵云和鲜于银打马迎上。三人紧紧拥抱。

“子平,很多年没见了。”鲜于银用力捶打着高顺厚实的肩膀,眼眶有些湿润,“北疆的老朋友都想你啊。”

高顺太激动了,泪水滚了下来,“伯玉,子龙……大家都好吗?大将军好吗?”

“大将军说,看到子平,告诉他,等到平定了天下,请他到晋阳来看看我。”子龙模仿着李弘的口气说道,“大将军常常念叼你,说你一个人在中原支撑大局,辛苦了。”

高顺连连点头,不知道是擦汗还是擦眼泪,半天都没说话。

“呜呜……”号角声吹响,铁骑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子平,济水河上的桥架好了吗?”赵云急切问道,“我要连夜渡河,一定要抢在叛军之前杀到小沛,切断他们的退路。”

“已经架好了,二十架浮桥,你们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渡河南下。”高顺指指前方,“夏侯敦和李典刚刚占据昌邑,他们要想退回去,至少需要两天时间,他们已经来不及了,死定了。”

第二卷乱世豪雄篇第十二章 旌旗未卷 第三十节

九月初一,徐州,彭城。

江东特使张纮到达彭城,和曹操具体商量联兵攻打中原一事。

八月的时候刘表曾请各地诸侯派特使到襄阳共议北伐大计。根据从长安传回来的最新消息,李弘在长公主怀孕后,果断出手镇制长安,清除了朝堂上所有的对手,然后让徐荣、李玮、张燕、赵云四人辅弼小天子,欺骗天下人,自己则在晋阳实际主掌权柄,露出了篡夺汉祚的狞狰嘴脸。由于李弘抓捕了大量的门阀世家和商贾富豪,尤其是和襄阳关系密切的颖汝士人几乎全军覆没,所以襄阳失去了很多获取确切消息的渠道。不过从当前的形势分析,李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稳定长安,稳定各地州郡,再加上西北两疆和大漠刚刚平定,李弘极有可能撤兵南阳。

果然,八月中,长安派出特使,太常卿崔均赶到襄阳,提出议和之策,并把张允和马谡还给了刘表。长安的条件很苛刻,要求襄阳让出南阳和汉中,然后再谈南北对峙之事。襄阳坚决拒绝,认为这是李弘的缓兵之计。此刻李弘同意南北对峙,说白了就是同意和南方诸侯平分天下,只待形势成熟,他就要废黜长安天子登基为帝了。刘表告诉崔均,你回去告诉李弘,如果他愿意让出洛阳,并且把青兖豫三州都还给我们,退到黄河北岸,我们就议和。崔均二话不说,告辞走人。临行前,他和刘表推心置腹地说了一番话,他说长公主已经怀孕了,如果生个男孩,李弘马上就会篡僭,汉祚即刻断绝。“长安洛阳还有很多忠诚于大汉的高门大族,中原也还有很多誓死捍卫大汉的世家富豪,只要你和曹操、刘备、孙权等人挥师北上,这些人都会群起而响应,李弘和北疆军必定败逃河北。”

崔均这话可信度很高。如今李弘重创了门阀世家,而且他还乘机推行什么援道入儒、儒学改良,说白了就是复兴道家黄老之学,把经文学彻底赶出官学,这些举措深深激怒了门阀世家。那些暂时躲过劫难的士人满怀仇怨,只要机会恰当,他们必定要反攻李弘,甚至有可能重演当年长安兵变之事。

刘表、蔡瑁和诸侯们的特使综合各种情况仔细分析后,一致认定这是北上讨伐李弘,夺回中原的最佳机会。现在长安、洛阳、中原和河北一片混乱,北疆军连续征伐数年已经耗尽了国库,李弘难以为继,根本不堪一击。

刘表还是固守年初的攻击之策。他把北疆军主力拖在南阳,让东路的曹操、孙权、周瑜联手北上打中原,让西路的刘备打陇南,攻击关中。“只要中原战场取得突破,李弘必定败北。”

徐州特使荀彧和江东特使张纮同舟南下。中途张纮接到孙权的书信,到彭城会晤曹操,商谈北伐中原一事。

孙权愿意出兵五万北上相助,但条件是,曹操如果收复了中原,就要给他三个郡,徐州的下邳和广陵,扬州的九江郡都要给江东。如果曹操未能攻克中原,也要把九江郡做为报酬还给江东。

曹操气得破口大骂。凭徐州的兵力独自收复中原难度非常大,即使收复了,实力也大受损失,那时候孙权如果乘机北上攻打徐州,徐州极有可能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但答应了孙权,联手北伐,徐州又能保得住吗?以孙权和周瑜的一贯秉性,他们在关键时刻肯定会出手威胁,自己十有八九要吃亏。

曹操一生气,头风病马上就犯了,抱着脑袋呻吟不止。现在头风病把他折磨得像个废人,只要动脑子,只要劳累过度或者生气,头风病马上发作,而且一发作就是很长时间,痛苦不堪,什么事也做不了。

荀彧劝他,还是答应了为好。目前机会难得,收复中原才能图谋霸业,否则困守江淮一隅,三面受敌,迟早都是败亡之局。

“崔均的话有几分可信?”曹操强自忍着巨痛,无奈说道,“你仔细看看,李弘这次收拾的都是哪些人?都是颖汝士人,还有一部分河北士人。而北疆士人和关洛士人几乎都屈从于李弘,包括杨彪、许劭这些威望极隆的人也对李弘俯首帖耳,可见李弘已经和他们妥协了,他们的利益可以得到保证了。在这种情况下崔均的话其实不可信,很可能是李弘的诱敌之计啊。”

荀彧一听明白了,曹操不想打了,他想捡便宜了。现在南阳战场的僵局是北疆军故意造成的,李弘为了解决长安的事,为了尽快稳定自己的内部,为了达到自己的一系列目的,特意把十几万大军留在南阳战场。否则以北疆军打洛阳的霹雳手段,攻克宛城还不是轻而易举?南阳战场现在是李弘手里最重要的一粒“棋子”,只要时机巧妙,这粒“棋子”马上可以让刘表就范,从而实现李弘不可告人的目的。

刘表在荆州拥兵十万,挟天子号令诸侯,一旦他和李弘秘密达成了南北对峙的约定,李弘就要篡夺社稷,而下一个就是刘表篡僭了。但不管刘表是自己做皇帝还是让儿子做皇帝,以他刘氏宗室的身份,他还能继续打着大汉的大旗号令诸侯。这是曹操所不能接受的。

曹操此刻打中原,不但自损实力,还会迫使李弘和刘表尽快达成约定,以便他从南阳战场上征调大军围攻徐州。刘表这个人大家都了解,他没有袁绍那样的雄心壮志,也没有自信击败李弘,他就想守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李弘如果撤军南阳,刘表必定击掌相贺,他才不管李弘会不会打曹操。曹操败了,还有孙权和周瑜死守江淮一线。以江东的强大水师,北疆军即使杀到长江北岸,也只能望江兴叹。江东不败,益州不败,南方的整体防御还是牢不可破,刘表的荆州依旧固若金汤。刘表这种想法清晰表现在他的攻防策略上,他总是指望曹操和刘备从两翼突破,而不愿意在南阳战场上投入荆州全部兵力进行决战。

如果荆州要决战,摆出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害怕的就是北疆军。因为李弘不敢败,败了长安和中原就无力防守,他只能退守黄河北岸。所以只要刘表敢打,再加上曹操和刘备在两翼配合,李弘肯定要撤军,这南北对峙之势就成了。可惜,刘表非常爱惜自己,他不愿意让自己受到丝毫损失。

曹操看破了刘表的心思,再加上孙权乘机要挟,他进退失据,不敢打了。打中原吧,他担心刘表出卖自己,担心孙权在自己背后插上一刀,最后徐州不是被北疆军吃了,而是给刘表和孙权合力吃了。曹操现在宁愿困守徐州,周旋于李弘和孙权之间,在夹缝中求生存,也不愿冒冒失失去打中原。

曹操不想打了,荀彧、程昱、毛玠、任峻等人也是意见不一,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争论不休。

就在这时,夏侯敦、李典、郭嘉急报曹操,大军攻克了昌邑,正在向定陶急进。

“高顺放弃了昌邑?”曹操觉得难以置信,“河北出事了?南阳战场有变化?”

紧接着,曹洪、于禁急报,北疆军主动撤出了睢阳,正在向陈留撤退,曹洪询问曹操是否继续北上攻击。

满宠、刘勋从蕲城急报,雷重的大军急速后撤,周瑜、鲁肃率军渡河,两军马上就要会合,两人征询曹操的意见,是北上攻杀睢阳,还是向西北方向攻杀陈国?

曹操和众人商量良久,一时难以取舍。

然而,仅仅过了两个时辰,形势就突然发生了变化。一匹匹快马乘着夜色急速冲进了彭城,小沛、萧县、相城三地同时急报,发现了北疆铁骑大军,数以万计的铁骑大军。

“中计了……”曹操大惊,连声高呼,“传令夏侯敦、曹洪,立即后撤,立即后撤……”

“急告满宠、刘勋,北上支援……”

“急令曹纯,带着虎豹骑出击,先从睢阳方向把曹洪救出来,快,快……”

“派人南下寿春,让曹丕、夏侯渊集结军队,准备渡河北上支援。”

“快去把张纮请来,快啊……”曹操指着荀彧叫道,“答应孙权的条件,请他即刻率军北上,即刻……”

九月初一,昌邑。

夏侯敦和郭嘉激烈争执,李典站在一边,望着怒气冲天的郭嘉,不禁想到了几个月前的那场争吵。

曹操出兵攻打中原引发了很大争议,而争议的重点就是攻击策略。

曹操有自己的全盘考虑,他并没有攻占中原的信心,所以他把兵力一分为四,一部由曹仁统率在东海郯城牵制青州军,一部由夏侯敦统率北上攻打昌邑,一部由曹洪统率西进攻打睢阳,还有一部由满宠统率攻打汝南,和淮河南岸的周瑜、曹丕形成夹击之势。曹操这种部署很明显,他无意攻打中原,仅仅是想牵制中原一带的北疆军,帮助刘表守住南阳。

荀彧、郭嘉对曹操的部署提出了质疑。徐州兵力如果合成一股,北上攻打中原必有所获,而且也能迅速帮助刘表在南阳战场上取得优势。北疆军一旦在中原告急,李弘就要撤出南阳战场,调兵戍守中原。如此一来荆州军就能北上攻打颖川,威胁洛阳,这反过来又能帮助徐州军继续征战中原。如果长安局势失控,关中和河北大乱,中原随即唾手可得。

按照曹操这种攻击策略,化整为零,多路出击,不但无法威胁中原,也无法帮助南阳战场。尤其可怕的是,北疆军一旦取得了南阳战场的胜利,增兵中原,则徐州几路攻击大军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曹操拒绝接受劝谏,他首先考虑的是保存实力,其次考虑的是防备孙权和周瑜的背后偷袭,其三他不相信刘表。刘表和袁绍可以说是一种人,才大志疏,成不了大事。

曹操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和徐州这块弹丸之地,迟早都要被李弘和孙权吃得干干净净。在目前形势下要想生存,必须先取得南北对峙的有利态势,然后乘着刘表和李弘僵持不下之际过江打孙权,占据吴越之地,凭长江之险和李弘、刘表形成鼎立之势。这几年他养精蓄锐,不是为了打中原,而是为了打江东。打中原要和强悍的北疆军对抗,自己没有胜算。而且中原又是四战之地,即使打下来了也未必能守住。打江东就不一样了,孙权在江东的根基尚不稳固,和周瑜也是分庭抗礼,明争暗斗,击败孙权的机会非常大。

曹操不愿把实力损失在中原战场上,他要等到南北对峙的态势稳定后,以荆州刘表和益州刘备牵制李弘,然后挑起孙权和周瑜的矛盾,挑起周瑜和刘表的矛盾,把江东引入战乱。然后自己找个机会堂而皇之地渡江,顺势杀了孙权,占据吴越之地。

曹操这个想法只有他儿子和几个兄弟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打了十几年的仗了,如今还在为生存而苦苦挣扎,他不得不放弃称霸中原,重振社稷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转而寻求生存之路。只有生存得到了保障,自己才能想想诸如霸业之类的其它事。自从袁绍死后,一切都变了。当初他赶走刘备占据徐州是抱着杀回中原的目的,然而,袁绍失败了,死了,形势全部变了,自己依旧苦苦挣扎在生存的绝境里。

荀彧和郭嘉据理力争,连番劝谏。曹操无奈,把郭嘉调到了夏侯敦军中,让荀彧到襄阳常驻,以便及时通报荆州形势。

现在战场形势逆转,李弘竟然不顾大漠安危,从北疆调来铁骑大军展开反攻。一切如郭嘉所言,各路大军随即陷入了全军覆没的险境,徐州面临败亡之局。

北疆军非常嚣张,在大小驰道上纵马狂奔,烟尘滚滚,根本不掩藏自己的行踪和攻击目的。他们有速度,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切断徐州军的退路,把徐州军包围、歼灭。

夏侯敦要求各部放弃粮草辎重,日夜兼程后撤,能撤出去多少算多少。而郭嘉却认为大军生机已绝,唯一的办法就是死守昌邑,拖住北疆铁骑,给徐州的曹操赢得坚守彭城的时间。“徐州若失,北疆军势必杀过淮河,陈兵长江北岸,江东危在旦夕,所以此刻孙权必定不顾一切北上支援。只要彭城不丢,徐州则固若金汤,而江淮也就安然无恙。”

夏侯敦根本不听,冲着李典连声怒吼,“快撤,快撤……”

郭嘉气得面红耳赤,尖声咆哮,“你这是葬送徐州,葬送社稷。李弘此刻让北疆铁骑南下,已经抱着攻克徐州的决心。西北两疆和大漠已经稳定,李弘不会再像过去一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了。”

夏侯敦仰天长叹,“奉孝啊,彭城没有军队,拿什么守?孙权有长江之险,有强大的水师,但北疆军有水师吗?指望孙权援救徐州,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他冲着亲卫们招招手,“你们保护好郭大人,确保他的安全。”

郭嘉被悍卒们裹拥而去。夏侯敦站在广场上,抬头望着血色夕阳,黯然无语。这次李弘率军南下,徐州还能保得住吗?

九月初一,睢阳。

曹洪趴在地图上,一手端着烛台,一手在地图上不停地比划着。

于禁急匆匆冲了进来,“子廉兄,各部已经集结完毕。我们往哪个方向撤?”

“先渡过睢水河。”曹洪说道,“我们南下,到谯县。”

“回你老家?”于禁吃惊地瞪大了眼晴,“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北疆铁骑速度太快,他们肯定已经到了萧城、相城一带阻截我们。”曹洪放下烛台,苦笑道,“不出意外的话,雷重的大军可能正在北上,意图把我们合围在砀山一带。”

于禁蹲下来看了一下地图,“雷重如果率军北上,周瑜、鲁肃的军队就会渡过淮河,他们和满宠、刘勋的军队将在蕲城会合。”他转头望向曹洪,惊喜地问道,“你想南下和他们会合?”

“对。出敌不意,绕过北疆军的阻击,先把军队保住。”曹洪指了指下邳城,“然后我们合兵一处,急速撤到下邳城坚守,给彭城以有力支援。”

“要不要先派人联系他们。请他们北上郸城一带接应我们?”

“即刻派出快马。”

“好,我立即去办。”于禁站起来拱手说道,“子廉兄,我率前锋营先走了。”

“文则,不要走得太快,一定和我保持三十里的距离。”曹洪郑重说道,“此去蕲城有四百多里,日夜兼程的话,三天内一定能赶到。但相城一带的北疆军就在睢水河东岸,距离我们只有一百多里。如果他们横向追击过来,我们就非常危险了。”

于禁连连点头,转身飞奔而去。

九月初二,萧城。

曹纯带着三千虎豹骑连夜渡过汳水河,在杼秋稍事休息后,飞驰下邑,准备接应曹洪。

一路上,他们非常小心,唯恐遭遇北疆铁骑的主力。但他们很不幸,刚刚走到下邑附近,迎头撞上了风云铁骑和虎贲羽林营。一万五千大军从汳水河方向呼啸而来,原野在铁蹄下剧烈地颤抖,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惊天动地。

“撤,撤……”曹纯看到翻滚而来的烟尘,魂飞魄散,率军调头就跑。

汉军在小天子的指挥下,随后追击。虎豹骑顺利渡河,曹纯下令放火焚烧浮桥,他知道曹洪和于禁的军队已经完了,这条桥他们用不上了。

“大人,你看……”突然,虎豹骑发出一声震天惊呼。曹纯骇然回顾,只见天际之间,一股铺天盖地的烟尘冲天而起。北疆铁骑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自己的背后。

“大人,这是从萧城方向杀来的敌人,萧城可能失陷了。”

“大人,快撤,快撤……回彭城,回彭城……”

号角在风中颤抖,战马在驰道上狂奔,虎豹骑将士趴伏在马背上,竭尽全力打马飞行,但来不及了,北疆铁骑抢在他们前面堵住了驰道。

“呜呜……”冲锋的号角穿透了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战场,吕布指挥度辽铁骑、匈奴铁骑以雁行展开,两万将士在雷鸣般的杀声里冲向了敌人。

三千虎豹骑霎时被滚滚洪流淹没。

小天子驻马汳水河边,望着河面上的熊熊火焰和远方天空上的团团烟云,破口大骂。

贾诩、燕无畏、段炫等人侧目而视,失声而笑。这位小皇帝发起飙来倒颇有几分气势。李秀气呼呼地瞪着他,小天子犹自不觉,越骂越厉害,小脸通红,睚眦欲裂。

“哎,你骂够了没有?”李秀实在忍不住了,策马冲到他身边,用力推了他一下,“你是大汉天子,说话要斯文一点,怎么象个马贼一样?”

小天子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转头望向燕无畏,“哪里还能找到仗打?”

“蕲城……”燕无畏指了指南面,“雷重和关羽两位将军正在蕲城一带拖住了敌人,如果我们的速度足够快,应当可以在他们逃到下邳城之前截住他们。”

“吹号,吹号……”小天子举起马鞭,厉声狂吼,“南下,继续南下……”

“陛下,此处距离彭城一百六十里。”贾诩笑道,“你不想去看看?”

“包围彭城,那是太尉大人的事,朕只管南下杀敌。”小天子调转马头,冲着众将连连挥手,“走,随朕杀敌去,杀敌去……”

九月初二,清晨,睢阳。

斥候飞报,徐州军正在向谯县方向急撤。

“曹洪还来这一手?”魏续嗤之以鼻,望着蒙思冷笑道,“他以为自己还能逃出包围?”

“也有可能啊。”蒙思笑道,“如果姜舞将军不能抢先杀到郸城,挡住曹洪,那么雷重和关羽两位大人的军队就要腹背受敌了。”

“哼……”魏续不屑地撇撇嘴,转身对传令兵说道,“急告太尉大人,曹洪率军南逃,我们随后追击,请他急令姜舞、雷重、关羽三位将军予以阻截。全歼曹洪后,我们将和雷重、关羽将军一起杀向下邳城。”

“曹洪撤退的速度非常快,太尉大人的命令如果迟了……”蒙思稍加迟疑后说道,“我们直接派人联系姜舞将军吧?”

魏续点点头,解下印绶交给自己的亲卫队率,“你带上我的印绶急驰相城,请姜舞将军即刻率铁骑在郸城、蕲城一线阻截曹洪。”

“命令各营,南下追敌……”

九月初二,傍晚,方与城。

李典、郭嘉带着军队急速行走在大道上,十几里外就是方与城。将士们走了一天一夜,疲惫不堪,迫不及待地想进城休息。

高顺的追击速度非常快,夏侯敦无奈,亲自带着五千人断后阻击,试图天黑后带着军队撤进方与城。

李典不停地回头张望,虽然他知道夏侯敦不可能摆脱高顺,但他还是一次次地停下马,举目遥望。

“你不要看了,如果我们能顺利走完这十几里路,元让就能安然回城,否则……”郭嘉叹了口气,抬头望天,突然脸色骤变,嘴里发出一声恐惧的惊叫,“快,快跑,北疆铁骑来了……”

李典骇然回头。天边一团灰色的烟尘如同狂飙一般冲出了地平线,霎时遮天蔽日。

徐州军顿时大乱,将士们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奋起余力亡命狂奔。

赵云、鲜于银、卫峻带着两万铁骑大军杀了出来,气势如虹。

徐州军当即崩溃,将士们狼奔豕突,四散而逃。

一场血腥的屠杀。<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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