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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仆纪元》推荐好书《修罗道》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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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红线

她的身体宛如水蛇一般跃起,手中两柄匕首从尸体上拔出,带起满天血花,向聂隐娘缠绕过来。 匕首化为两团寒光,一左一右,封住了聂隐娘所有退路。聂隐娘全身真力都无法凝聚,暗自叫苦,眼睛余光一瞥,正好看到王仙客尸体边上那只博山炉。上面火光熊熊,一鼎沸汤已经半干。聂隐娘躬身急退,一脚踢了过去。连炉带鼎卷起一团火球,向谢小娥扑去。谢小娥怎会让它击到,手中匕首掷出,将炉鼎从中劈开!滚烫的香汤立刻在空中爆开,洒得漫天都是。谢小娥挥袖抵挡,总是免不了有一两粒落在了手上,顿时烫出星星红点。谢小娥狂怒,身形当中一折,聂隐娘只觉眼前一花,根本来不及躲避,她已鬼魅般附身上来,一把抓住聂隐娘的衣襟。谢小娥用匕首抵住她的眉心,双手血污淋漓,脸sè狰狞异常:“看你还有什么手段!”她手上微微用力,刀尖已剜入聂隐娘的眉心,她一面轻轻转动匕首,一面狞笑道:“求我啊,求我就让你死得痛快一点。”聂隐娘啐了一口,冷冷逼视着她的脸。谢小娥狂笑几声,猛地一刀,就往聂隐娘眼中刺去。聂隐娘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突然,船身猛烈一震。一道绯红的光芒冲破舱顶,直透而下!谢小娥一惊,猛然抬头。只见一支三尺长的珊瑚枝,带着灿烂宝光破空袭来!谢小娥来不及细想,扔开聂隐娘,将手中匕首往上一架。只听一声脆响,那支鲜红yù滴的珊瑚枝化为无数碎屑,散开满天光晕,向谢小娥恶扑而下!谢小娥侧身一让,团团红光登时爆散,劲气到处,木屑乱飞,数寸厚的船身如蜂巢蚁穴,被洞穿大片窟窿。聂隐娘惊道:“柳毅?”来人白衣微招,轻轻落到船板上,向聂隐娘点了点头。谢小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冷冷道:“你就是柳毅?你来这里做什么?”柳毅笑道:“来取刺青。”他一指聂隐娘:“我留意她很久了,自然不能让她死在你的手上。”谢小娥仔细打量着他,冰冷的目光似乎要把他整个人刺透,然而柳毅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动不动。突然,谢小娥眼波如chūn冰破冻般化开,笑道:“现在,还不到我杀你的时候。不如我们各取所需——我杀她,刺青归你。”柳毅哦了一声:“难道你杀人不是为了刺青,只是为了仇恨?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恨她?”谢小娥向王仙客的尸体一指,咬牙道:“她杀了我唯一的哥哥,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柳毅微笑道:“既然这样,我不妨成全你的心愿,我可以把她交给你,只是本人向来不做亏本买卖,你还得加上别的彩头。”只要肯还价,那就有机会可讲。谢小娥也笑了笑道:“你要什么?”柳毅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显得有些yīn沉:“用另外两枚刺青来换。王仙客一枚,你一枚。”谢小娥怔了怔,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顿时透出一片怒意:“柳毅,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以为我怕你?”柳毅淡淡道:“都是传奇中人,无所谓谁怕谁。只是我相信,如今动起手来,你在我手下不会走过十招。”谢小娥重重冷哼一声:“荒谬!”柳毅笑道:“不信你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心。”谢小娥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沾满鲜血的双手,竟从掌心处透出一片青郁来!刺入王仙客身体的那枚血影针,在剧毒中淬炼过,从刺透心脏那一刻起,就将毒液带入了每一滴血液。每一滴血,都化为剧毒的毒汁,渗入了谢小娥的肌肤。谢小娥惊怒交加:“聂隐娘!”两道怨毒的光芒宛如钉子一般刺入聂隐娘的身体。两轮鬼火般的光芒透过昏暗的船舱,沉沉地压在诸人心头。突然,周围的空气一轻,她眼中神光仿佛在一瞬之间变为一柄雪亮的匕首,向聂隐娘刺来。她的速度并非特别的快,而是她的身法本身带着浓重的鬼魅之气,聂隐娘甚至没有看清她是如何出手,匕首已在眼前。聂隐娘想要躲闪,全身却一阵酸楚,电光石火间,聂隐娘单膝跪了下去。唰的一声轻响,匕首擦着聂隐娘头顶的发丝掠过。谢小娥眉头一皱,脸sè有些微微泛红。这让她在盛怒中的容颜仍然带着难以言传的娇俏,她的身形却宛如山中jīng怪一般,灵动之极,也狠辣之极。右手一招落空,左手。聂隐娘愕然,就听柳毅断然道:“走!”拉起她的手,一掌击破船板,两人一起投入滚滚江水中。几乎同时,一道夺目之极的剑光从两人身后腾起,茫茫江面顿时被照得宛如白昼!怒涛汹涌,死亡一般的杀气铺天盖地而来,聂隐娘只感到一阵窒息。她的手上突然一紧,已被柳毅带入了江水深处。震耳yù聋的爆炸声在两人身后响起,江面顿时笼罩在赤红的火光下,水波翻起无边巨浪,木船的碎屑凌空飞舞,宛如一蓬巨大的烟花。聂隐娘在数尺深的水下仍能感到热浪灼人,无数股翻涌撕扯的乱流似乎要将人的身体生生撕开,她虽略习水xìng,但在这样的水流中完全不能睁开眼睛,更不要说自救求生了。她一生历经危险无数,却都能靠着自己的力量安然度过,唯有此刻,所有的凭借都已失去,在这让天地改易的威力面前,她也不过如同江中一块最卑微的碎屑。好在还有柳毅。她只得牢牢牵着柳毅的手,随他在波浪中潜行。过了片刻,感到水温稍冷,她勉强睁眼,只见柳毅白sè的身影宛如游龙一般,带着自己在水波下起伏穿梭,看去毫不着意,却偏偏能从巨浪的罅隙中安然穿行而过。没想到他的水xìng这么好。聂隐娘只觉得屏住的呼吸已到了尽头,柳毅回头看了她一眼,带着她向江面而去。聂隐娘一头冲出水面,大口喘息着。过了片刻,她才发现河岸已在眼前,身后江面上的红光也渐渐弱了下去,回头向来处一看,赫然发现自己竟游出了那么远。而江心谢小娥的那艘画舫,已当中裂为两半,一半沉得只剩船顶,一半连同方才立身的乌篷船,被炸成了无数碎片,散落在江面上,还在烈烈燃烧。透过熊熊火光和澹荡不止的波涛,可以看出yù沉的那半艘画舫,切口异常平整,仿佛被人一剑劈开。那只鹰爪上的红线到底牵动了什么,为什么会引起如此剧烈的爆炸?而如此凌厉的一剑,又是何人造成的呢?聂隐娘皱起眉头。却听柳毅叹息了一声:“好险。”聂隐娘回过头,她的脸sè依旧冷漠,道:“什么好险?”柳毅摇头道:“没有想到,谢小娥竟然事先在自己的船上装满了炸药,又将引线系在豢养的苍鹰身上。这样,就算她被人制住,却仍能通过笛声唤起苍鹰,引爆炸药,和敌人同归于尽。万幸的是,就在炸药发动那一刻,红线正好赶到,不由分说一剑劈出,将那艘画舫劈成两半。绝大部分的炸药,还未引爆就沉入了江底。”他注目水波,声音渐渐沉了下来:“否则,这样一船炸药尽数引爆,休说她和红线,就是我们也难逃粉身碎骨之祸。”聂隐娘的神sè更为凝重。柳毅所言极是,虽说只引爆了一小部分炸药,若没有他的帮助,自己也万难逃生。传奇中人的疯狂,当真远甚开始所想。在这如同炼狱一般的修罗镇里,只靠自己一人的力量,真的能逃脱其他人的杀戮么?更何况,他们神秘的主人,或许正潜身在黑暗中,cāo控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看了看柳毅,目光不由犹豫起来。或许真的如他所说,只有联合起来,才能求得一线生机?柳毅站在及腰的江水中,白衣如云,束发散开,凌乱地沾在他风神秀朗的脸上,将他的神情映衬得yīn晴不定。这个宛如画中神仙的美少年,此刻默默伫立江中,似极了唐传奇中那个为洞庭龙女仗义传书的谦谦君子。然而,透过这森然的波光,他也不过是传奇之一,一个杀人如麻,满手鲜血的刺客;一个在修罗镇中挣扎求存,不择手段的人,一只蝼蚁,一片尘埃。她鄙视他,但自己何尝又不是如此?聂隐娘看着柳毅的眼神渐渐缓和下来,问道:“那红线和谢小娥呢?”柳毅没有回头,依旧注目远方的火光,目光中透出一种浓浓悲哀:“或许……或许已经同归于尽了罢。”聂隐娘沉默了片刻,叹息道:“希望如此。”她不再看柳毅,涉水向岸边走去。《红线传》传奇本事唐潞州节度使薛嵩府上有位青衣名叫红线,她善弹阮琴,又熟读经史,薛嵩就让她书写来往的文件,称为内记室。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想夺取薛嵩的领地,薛嵩听说后,rì夜烦忧。红线察言观sè,窥知到薛嵩的担忧,笑着请命,愿意为薛嵩分忧。红线梳乌蛮髻,上插金雀钗,身穿紫绣短袍,脚踏青丝轻履,胸前佩带文龙匕首,额头上用朱砂写着太乙神名,飘然而去。薛嵩关门,忐忑地等待着。忽然就仿佛号角悲鸣,一叶承露而坠。薛嵩惊起,就见红线已回到屋内。薛嵩急忙询问,红线取出一只金盒,道:“田承嗣罪不当死,所以只取其床头上的金盒以示jǐng戒。”薛嵩大喜,派人将金盒带给田承嗣。使者到的时候,正见到田承嗣合府都在搜寻金盒。使者用马棰使劲敲门求见,田承嗣立即命人带入,一见金盒,面如土sè,急忙隆重招待使者,大加奖赏,求使者带信给薛嵩,他再也不敢打薛嵩封地的主意。薛嵩知道红线是异人,极为宠信。但红线却不愿继续留在薛府,自请离去。薛嵩知道无法挽留,就大摆筵席,为其送别。席中清客冷朝阳献歌云:“采菱歌怨木兰舟,送客魂消百尺楼。还似洛妃乘雾去,碧天无际水空流。”薛嵩不胜悲痛,红线也泣下沾襟。红线装醉离席,不知所终。非烟案:红线与聂隐娘极似。一样的传奇,一样的神仙中人。第七章字道:“是狐。”柳毅抛开桃枝,淡然摇头道:“荒山野岭,有狐也不奇怪。”聂隐娘道:“不错,荒山野岭,有狐不怪,有大片的桃林也不奇怪。但你可曾见过:“山神庙”。这三个字虽用史籀大篆写就,书法却十分粗陋,明显出自乡野庸手,然而,让人惊奇的是,字上不知被谁打了一个巨大的红叉,掩盖住了本来的面目,并在一旁添上了“狐仙庙”三字。这样一来,平庸之极的山神庙,就被人强行变成了狐仙庙。这看上去未免有点滑稽,但聂隐娘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她皱眉望着不远处的匾额,墨迹未干,显出殷红的血sè,仿佛刚刚题上不久。然而,小庙中全无人迹,供桌上也空空如也,并无半点香火供奉。朱红sè的神龛上端坐着一尊神像,有真人大小,朦胧的月sè下看不清面貌,只有一袭白衣,白得耀眼,仿佛是刚刚穿上去的。聂隐娘将目光收回,眼前是一块不大的空地,左面架着几根粗大的云杉木,架子下面是一口铜钟。铜钟足有一人高。钟钮上铸着龙生九子之一蒲牢的雕像,造像朴质简陋,也已经残损大半。支撑铜钟的云杉有一根新被折断,露出白花花的木屑。铜钟失去支撑,跌落在土地上,绿迹斑驳的边沿深深陷入泥土中,周围荒草茂密,将铜钟边沿掩埋起来。柳毅仔细打量着那口铜钟,目光渐渐落到铜钟脚下的泥土上。土sè润湿,几块石头翻起在一旁,仿佛刚刚被挪动过。他眼中神光一动,向铜钟走去。柳毅赤足踩在铜钟周围的泥土中,这些泥土松软而且cháo湿,仿佛不久前这里才下过一场雨。他的目光从地面一一扫过,突然驻足,从铜钟边沿处拾起一撮泥土,轻轻捏碎,放在鼻端嗅了嗅。黝黑的泥土中掺入了暗红的sè泽,散发出一股熟悉的气息。那分明是血腥之气。柳毅的面sè一沉,轻叩铜钟道:“里边有东西。”聂隐娘怔了怔,也伸手在钟上叩击了几下。铜钟发出几声长短不一的轻响,东面钟壁的声音格外沉闷,仿佛那面钟壁上真的倚靠着某种东西。她试着向外推了推钟身,铜钟却纹丝不动。柳毅道:“让我来。”聂隐娘并不愿意柳毅帮手,她摇了摇头,伸手将那半截云杉取下,插入铜钟边沿的泥土里,用力往上一撬。铜钟发出嗡的一声闷响,向一旁移开一条缝。刺鼻的**之气伴着一团飞动的黑云迎面扑来,呛得人直yù呕吐。聂隐娘本能地侧开脸,手中却不禁一松,铜钟再次轰然落下。那团黑云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烟雾般散了开去。月光下,聂隐娘愕然发现那竟是一群极小的吸血蚊,她来不及细看,目光紧盯住铜钟挪开后的土地。青碧的泥土已染成暗红,一截残破的枯枝被压在铜钟的边沿,似乎已被截断。枯枝已经变成酱紫sè,发出浓浓的腐臭。月影朦胧,聂隐娘注视着那段枯枝,脸上渐渐变sè——那不是枯枝,而是一个人已然腐烂的手臂!柳毅也是一惊,再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掌将那口铜钟击倒。大股浊气冲天而起,熏得人睁不开眼睛!一团人形的血肉失去了钟壁的依靠,完全瘫倒下来。这已经算不上一具尸体,它身体的每一处骨肉都被巨力捣碎,看不出一点轮廓。地面上的血迹已然变为骇人的黑sè,更为诡异的是,尸体被毁坏到如此不堪的地步,流血却并不很多。柳毅摇了摇头,对聂隐娘道:“你认得出他是谁么?”聂隐娘强行平复着自己脸上的惊惧,深吸口气道:“是裴航。”柳毅道:“你怎么知道?”聂隐娘并不答话,从怀中掏出一块黑sè的石头,小心地悬在尸体上方。她缓缓催动内力,向那块石头贯下,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一枚排开,蹲坐在神龛前。那是碧奴。”聂隐娘从袖中掏出一张名卷,轻轻扔到地上,道:“或许主人更希望我们叫你任氏。”任碧奴并不看地上的名卷,只翘起chūn葱般的玉指,轻轻擦拭着手腕上的血痕,她的动作极为轻柔,仿佛自己也在怜惜那凝脂般的肌肤。等她擦尽了血痕,才微笑道:“是的,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唐传奇中的任氏。”她将目光投向中天上的月轮,叹息道:“狐在人间的使命,就是颠倒众生,而不应该被红尘爱yù颠倒。更何况她爱上的,是一个平庸的男人。为了这样一个人,让自己落得被猎犬分食,尸骨无存的下场,真是不值得。”她每说一句话,刺入她手腕的那枚血影针就向外突起一分,终于,啪的一声轻响,血影针落到地上。任碧奴轻轻舒了一口气,抬起雪白的长袖,在额头上沾了沾。她的动作妩媚之极,但聂隐娘只冷冷看着地上的银针,针长四寸有七,针孔上并没有赤红的印记。正好是无毒的那种。聂隐娘有些憾然,淡淡道:“任氏的使命如何我丝毫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的使命是什么。”“使命?”任碧奴眼中透出一丝迷茫,仿佛秋潭中最远的那一抹烟水:“以前的使命,是主人给我的,都已经完成;以后的使命,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而现在的……”她托着香腮,似乎思考了片刻,突然对着聂隐娘和柳毅嫣然一笑:“就是取你们的刺青。”这倒早在预料之中。知道来人的目的,聂隐娘的脸sè反而缓和下来,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你取到了,又怎样?”任碧奴眼波流转,嫣然道:“取到了,我会得到zì yóu。”聂隐娘冷冷看着她,道:“你真以为杀死了所有人,主人就会给你zì yóu?”“不。”任碧奴的回答温婉而坚决:“主人什么也不会给我——他已经不要我了,还有你们。”她这样说,聂隐娘倒有些意外:“哦,你早就知道?”任碧奴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唐传奇中,任氏预测到了自己命中的劫难,但为了所爱的男子还是毅然赴死。我也一样。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主人的目的,但我还是来了,却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自己。”柳毅似乎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抬头道:“莫非,你已经有了自救的办法?”任碧奴碧眸微眄:“有。”柳毅提起了一些兴趣,道:“不介意说说你的计划?”任碧奴笑道:“我是一个刺客,因此我自救的方法也只有一个——就是杀掉想要杀我的人。”柳毅哦了一声:“你想行刺主人?”他摇了摇头:“或许你还不知道主人的实力。”任碧奴微叹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你们协助。”对方肯开口,真是再好不过,柳毅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又透出温文的笑意:“怎么协助?”任碧奴注视着他,秀眉若颦若展,柔声道:“传奇中的人,都会在入门的第一天,听主人讲荆轲的故事,他是我们刺客的鼻祖。而如今,主人好比秦王,我就好比是易水荆轲,提三寸之匕首,入不测之强秦,这叫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柳毅轻轻拍了拍掌:“好一个红颜荆轲。那你要我们作谁?秦舞阳?”任碧奴摇了摇头:“秦舞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你们的用处,远远不止一个秦舞阳。”柳毅和聂隐娘几乎同时问道:“那又是谁?”任碧奴微微一笑,朱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樊——于——期!”话音未落,五头老狐齐声发出哀鸣,刹那间,那条漆黑的鞭影宛如鬼魅一般从她袖底脱出,向柳毅两人横扫而来。聂隐娘、柳毅骇然,yù要脱身退开,却已然不及!两人屡经大战,内力损耗巨大,身法本已比平常慢了许多,而鞭影的变化又实在太快,竟仿佛从五个角落同时击出,猝不及防间,两人已被击中!月sè中传来一声闷响,仿佛什么东西蓬然破碎。一条淡淡的血影从两人胸前划过,就散得无影无踪。两人被击得退开丈余,好不容易站定身形。他们勉强平复着凌乱的呼吸,查看彼此的伤势,脸sè都有些沉重。这一次,他们虽然合力避过了要害,但也已经倾尽了全力,再也避不过第二鞭了!任碧奴低头看着手中的九节鞭,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满意这一鞭的效果。但瞬时,她脸上又聚起了动人的笑意:“困兽犹斗,有什么意义呢?传奇中的每一个刺客,都应该高贵地死去,正如你们应该优雅地交出刺青,就像当年樊于期将军交出他的头颅一样。”说着,皓腕微沉,那条黑sè的九节鞭又已抬起。柳毅缓缓站了起来:“你错了。我们的相助比刺青更有用。”他站得很直,一袭白sè的衣衫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耀眼,他的姿势依旧高拔出尘,脸上也看不出重伤的痕迹——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让敌人相信他们还有利用的价值,已经是暂时求存的唯一方法。“你们?”任碧奴斜瞥着他们,忍不住掩口笑道:“你们连我都胜不过,去了主人面前还不是碍手碍脚?”她又指着柳毅道:“你极力掩饰伤势也没有用,我非常清楚你们现在的状况——我不用遁甲之术都能杀你们,和杀死两条落水狗没有什么两样。”她说着,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这一笑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似乎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聂隐娘心中一沉。任氏没有说谎,她和柳毅的伤势都极为沉重,如今的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反抗的力量。任碧奴笑够了,才扶着庙门站了起来,她挥手拂了拂面前的蛛网,仿佛从空中摘去了一朵无形的花,盈盈举步,向两人走来:“传奇中没有懦夫,你们何不勇敢一点,像樊将军一样,交出无能的生命,给真正的勇士得到一个面见秦王的机会?”她每逼近一步,聂隐娘的心都下沉一分,但她的目光却更加沉静,道:“荆轲一个人,也未必能杀得了秦王。”任碧奴轻轻抚摸着漆黑的鞭身,一如在抚摸着情人的肌肤,轻声道:“或许你说得对,但我只信我自己。从十三岁到现在,我已经杀了七十三个人,其中有十个人,都能十招之内轻取我xìng命。但他们最后都死了,而我一共只伤了三次。这不过因为,我信我自己。一切天时地利,都只有在我的掌握下,才能变成有利的条件。否则,只是妨碍,永远不可能帮我。”她妩媚如花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冷光,但瞬间又已如chūn水般化开:“现在,我需要你们帮我。”“——像死人那样帮我。”柳毅和聂隐娘对视一眼,道:“我知道如何才能见到主人,你想不想听?”主人神出鬼没,能见到主人,这对于任碧奴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而只要她动心,聂隐娘和柳毅就还有机会。任碧奴却淡淡道:“不用费劲了,等我集齐了十一枚刺青,主人必定会出来见我。”她纤长的五指微微变化,五sè老狐又癫狂般地绕着三人,在庙中奔跑起来,凄厉的狐鸣在夜晚听来宛如鬼哭。任碧奴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微微侧首,皎洁的月光照在脸上,她的神情婉媚中竟也有些肃然:“我不会欺骗你们交出xìng命,请放心,到那时候,要么我,要么主人,都会为你们报仇的!”唰的一声轻响,漆黑的鞭影破空而出!这一次,取向的正是两人的咽喉。而此刻,聂隐娘手中已经没有了银针,柳毅也已没有了珊瑚枝。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满天鞭影中束手待毙!《任氏传》传奇本事长安有一人,名叫郑六,一rì骑驴过升平北门,遇到三位女子,其中有一位穿白衣的容sè尤为秀丽。郑六不禁心向往之,与白衣女子搭讪,那女子也不拒绝。郑六跟她一起到了她住处,只见房屋修正,甚是华贵。女子置酒招待郑六,并留郑六歇宿。女子自称为任氏,美艳丰丽,歌笑俱绝。郑六不觉被其迷惑。任氏称郑六不便久留,天还未亮,就送他离开。郑六见时候尚早,就坐在一家饼铺里休息,顺便跟主人闲谈,问方才任氏所居之处是谁家的宅子。饼铺主人却说那宅子早就荒废多年了。郑六大骇,不肯相信。主人这才想起那宅子中住着一位狐仙,常诱惑男子同寝。郑六心下惊异,不敢多说什么。但他对任氏的美艳却无法相忘,过了十余rì,偶然在西市衣铺里见到任氏,郑六连声招呼,任氏却以扇遮面,不肯回答。郑六再见佳人,心中大喜,立誓赌咒,并不因她是狐妖而嫌弃,任氏这才与他相见,欢会如初。郑六另外买了座宅子,与任氏同住,视之如妻室。后来郑六因官赴任,想带着任氏一起去,任氏却无论如何不肯同行。郑六再三恳请,过了很久,任氏才皱眉说有个巫师说她今年不宜西行。郑六大笑,觉得这都是迷信妄言。不得已,任氏只好同行。当他们走到马嵬时,正碰上一群猎户。一只苍犬自草丛中突然窜出,任氏大惊,化成狐狸狂奔,苍犬狂叫着在后面追赶,郑六悔恨交加,策马在后连声呵斥,奔走了一里多路,任氏死于苍犬之口。郑六倾囊而出,赎下任氏尸体葬下。回首看见任氏骑过的马在路边悠然吃草,任氏的衣服委顿在马鞍上,鞋袜还挂在马镫上,正如一只蝉蜕。非烟案:任氏当是《聊斋》中狐仙的原型,无论婴宁还是青凤,都能看出任氏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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