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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子流氓》第1节:他叫李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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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宗的印象里,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爷爷的笑容,那张被岁月腐蚀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与无奈。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nǎinǎi也并不例外,不只是没有见过她老人家笑过,更多的是看到她一个人在某个角落里默默的哭泣。李宗知道nǎinǎi并不是因为爷爷的打骂而哭泣的,每次爷爷打骂nǎinǎi,nǎinǎi都是默不做声,只会欣然的接受。李宗知道nǎinǎi是想自己的爸爸、妈妈了,每当李宗在睡梦中被爸爸、妈妈的惨死而惊醒时,nǎinǎi会抱着李宗不受控制的痛哭,某些时候李宗会很懂事的故意克制住自己对父母的思念,可困苦的生活,总是让人很容易就想起以前悲痛的事情。

明天就是升初中开始报名的最后一天了,李宗13岁了,他明白爷爷现在正愁什么,自从父亲死后爷爷一个人坐在屋前的石板上抽着卷烟的场面总是常常见到,深深的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不敢抬头对视自己的父母,浓烟从两腮边极速的上升着。nǎinǎi就坐在离爷爷不远处的另一位石板上,还是跟往常一样纳着鞋底。重复翻刻的rì子让他们也欣然接受了这一切。李宗依然躺在那张他喜爱的木板门上,这木板门是以前父母的新房门,因为没有住那间破旧房屋了,所以房门也省了,被拆卸了下来当作晒干菜的媒介了。李宗愿意睡在上面,虽然每次睡在上面都会做一些自己不愿见到的梦境,往往会被吓醒,但他依然睡在上面,爷爷nǎinǎi并不知道是这样的原因,只是认为在这盛夏的夜里这上面睡起来更舒服些而已。

李宗喜欢睡在木门上看天上的星星,特别是喜欢看已经被村里老人神话了的七斗星,当然他也愿意看看别的星星,也是听说,每个死去的肉身,灵魂都会上升,依附在某一颗星星上,注视着他们最关心的人。看着天上的星星,记忆深处的场景不需要刻意搜寻就罢满了整个思绪。那些在心里永远也不可磨灭的事实总是像针扎着李宗的心。父亲被砍得身体完全碎裂,到处都是散落的血肉与,nǎinǎi一直搀扶着她那瘦弱的身躯,只有胆大的爷爷用一个白sè的塑编袋收积着父亲碎裂的尸体。一大群围观的人没有人上来帮忙,那实在有些恐怖,七零八落的躯体与内脏散发着浓烈刺鼻的血腥臭。爷爷的脸sè是苍白的,没有一点表情,并没有穿戴任何东西的双手正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拾起地上的尸块装进白sè的编织袋里。

后来李宗听说了许多不同的版本,有的说是一外地人,是进村来收粮的,因为收粮的价格谈不扰,父亲跟那个收粮的老板争吵了起来,并且动了手,后来气愤不已的收粮老板及其他的帮手就向父亲下了毒手。因为是外地收粮的人,jǐng察竟然查不出任何下情,每当有意无意听到人们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让李宗心生怨恨,模糊的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yīn谋。也就这样,或许别人都把jǐng察当作偶像在崇拜的时候,李宗却从心里讨厌了jǐng察。对于如此残忍伤害他人的犯罪分子,竟然不刨根问底,把凶手绳之于法,这何以安民心,又如何对得起已死去的父亲。

祸不单行,因为父亲的死,母亲承受不了这致命的打击而一蹶不振,生了大病。没办法,在穷乡僻壤里,生个小病都会是个大病,更何况是真的大病,母亲已经虚弱不堪的躺在了床上。为了不给穷困潦倒的家庭再雪上加霜,母亲居然傻到无语的服毒自杀了,让李宗久久都不能忘却也不能平复的心情再一次遭受到可怕的打击。还是一样的清晰,母亲在爷爷肩头上,嘴里不断翻滚着白sè泡沫,还只走到乡村医院的半路上母亲就断了气,惨青的脸上没有怨恨,有的只是不甘,不甘心就这样舍弃另一个对她来说也同等重要的男人,但她实在是没有jīng力再守候着李宗了,她继续的苟延残喘只会让这个沉重的家庭更难以平复以往的伤痛,虽然只是她片面的想法,但在她心里却认为是无比正确的。

现在回想起母亲最后跟他讲起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心头那般疼痛。“儿呀,你要乖,要懂事,要听爷爷nǎinǎi的话,不许顽皮。你父亲没有尽完的孝道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的照顾爷爷nǎinǎi。虽然我现在跟你讲,你可能不会明白,不要痛恨命运的残酷,要坚强的活下去,活着就是希望。”人在盲目或者气愤的时候,有些劝慰的话可能会适得其反,李宗小小的年纪就把这些压抑在心里,慢慢的咀嚼,希望自己能消化。

也就是因为母亲的死,娘家人在爷爷家里大吵了一次,也动了手,在这还有些荒蛮的山村野处,往往武力解决问题的比例占绝多数。还放下狠话,说不承认李宗是他们那边的亲戚,又一次李宗被残忍抛弃,虽然远没有离开父母那般撕心裂肺,但一种血缘被不认可,那想来也是一种耻辱。在那次家庭问责的争战中爷爷受了伤,伤到筋骨,落下了后遗症,稍重的体力活也干不了,还好爷爷在乡村里的人际关系还不错,又有好心人同情李宗家这三番五次的不幸,时常施以援手,帮李宗家干些重力活。特别是老村长,总是在农忙时节,号召大家帮忙,还时常送点鱼肉之类的东西过来给nǎinǎi,经常告诫nǎinǎi说:“再苦不能苦了孩子。”说要是有什么困难要跟他说,他会帮忙想办法解决的。

农忙的时候李宗也会时常过去帮忙,因为父母的早逝,李宗比同龄的孩子更加的懂事,家里的家务活只要是自己除了学习之外的空余时间,他都会帮着做,挑水、劈柴、洗衣、放牛等一切都尽可能的多做点。这样也就锻炼了身体,在同材的孩子里,他也是最高、最健壮的,可又不失书生气息,有一种在别的孩子上发现不了的灵气。可恨的是如果真有上天的话,上天的安排也实在太过残忍了,对于一个孩子他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同情心。就在一次农忙时,收割回来的稻草要堆码在一木桩上,因为爷爷nǎinǎi的年事已高,并且这码稻草还真适合李宗做,因为他需要一个体重较轻的人在站上面接住从下面扔上来的稻草,并且码放整齐,用脚把稻草之间踩实。开始nǎinǎi就不放心让李宗上去,但却怎么也拗不过李宗,无耐还是让他上去了。开始做得还很顺利,可稻草却越码越高,就在快要到顶的时候,李宗也不知道怎么着就一脚踩滑了,从五六米高的草堆上滚落了下来,掉落的瞬间,李宗还本能的抓住了一把稻草,可是身体的重量超出了那几根救命稻草的负荷,在掉落的那段滞空中,李宗脑袋里一片白,只有模糊的父母影像,掉落就像你看到了一颗子弹正朝着你的胸膛shè来,可你却没有办法挪移,硬生生shè进入自己的身体。李宗就重重摔在爷爷的前面,爷爷nǎinǎi已经一个箭步跑了上来,还好李宗是双腿先着地,而双腿只有右腿受力严重,又加上是土地,并没有受到身体上的伤害。爷爷吃力的抱着李宗往乡医所跑去,nǎinǎi焦急的跟在后面,已经克制不住一边痛哭着一边向前奔跑。有好心的村民看到李宗的伤害也跑了过来帮忙,从爷爷的背上把李宗飞速的抱向了乡医所。但这一切都于事无补,李宗受伤的是筋骨,得上三级大医院救治,可时间来不赢啊,就算来得赢,肯定也需要一笔不菲的费用,这让一个已经穷困潦倒的家庭何以承受?

没有办法,在乡村医所里医生的推荐下,李宗被交给一个乡里郎中救治,在几副难喝的偏方草药之后,李宗的竟然神奇般的真的康复了,遗憾的是留下了一个后遗憾,那就是李宗走起路来会有一点点跛,郎中最后还jǐng示李宗,以后不能超负荷用这只脚受力,一定要坚持锻炼,这脚才能慢慢往更好的方向发展。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这样还能像正常人一样走动,帮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常常能听到村里人在议论自己,说自己成了残疾以后取不着老婆,参加不了工作,打她们嘴里说出来的,好像李宗成了一个废人似的。也就这样,在那之后,李宗天天坚持着锻炼,希望自己能尽可能的恢复这条腿的能力。不懈的努力换回来的结果也是喜人的,李宗的右腿恢复的异常好,虽然走路会有一些跛,但能力跟正常人一样可能,能跑、能跳、能干一定级别的重活。这也算是在大惊之后对爷爷nǎinǎi的一点安慰吧,至少这样,两老不会那么自责。

天上的星星在不断的闪烁着,真像一双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想着村里的同学已经在准备去上学了,其实李宗心里也很急切,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朋友,身边的同龄人一直在疏远自己,他们都被八婆的妇女们告诫说跟李宗接触会被带来霉运,他是一个灾星,就是因为他的命硬所以才克死了家里的人,所以不管李宗的成绩再好,做事有多勤快都成不了村里孩子的榜样,他只是一个偶尔人们讨论的话题与同情心泛滥时的容纳而已。

李宗想了,自己辍学算了,这看似永无止尽的读下去,不知道何处是个头。还不如辍学了去学门手艺,那也好帮家里增加点收入,这收入总比付出要好,更何况就靠着每年卖点小菜与谷物,家里真还没有什么剩余。虽然想是这样想,但李宗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知道自己开口跟爷爷讲辍学的事情,只会讨一顿毒打。就这样在心里纠缠着该怎么办,不断的在门板上辗转反侧,想着想着,眼泪又在眼圈里打转,自从母亲死后,李宗一直告诉自己不许自己再哭泣,他要像妈妈说的那样坚强的活着,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泪就是不自主的想往外流出来,自己何尝想放弃学习,当人家都说自己干不了重活的时候,自己当然也清楚,所以读书,希望以后转向只动脑,动动手的工作。当然小学老师问自己理想时,自己也那样毫不犹豫的回答说想做个科学家。但看着爷爷nǎinǎi那不断弯屈的脊柱,腊黄的双手,满脸的褶皱,自己就再也安心不下来,每次坐在教室里,他就能联想到爷爷nǎinǎi是不是在烈rì下,在哪一块地上锄着杂草,在哪块田地里拔着假苗。想着想着就越坚定自己的想法,翻下门板,走向爷爷。

“爷爷,我想明天我就不去报名上学了,我想在家里帮着做点农活或者去做个学徒,等家里情况好转了,我再去上学。”李宗向爷爷述说着自己的想法。“屁话!”一个耳光子就扇了过来,“告诉你,别跟你老子动这样的歪脑jīng,该怎么读你就怎么读,老子就是再不济也会养你上学的。免得以后死了,跟你短命的父亲也不好交待。”爷爷用严厉的话语怒斥着李宗,nǎinǎi连忙扔下了手中的针线活,跑过来扶着被一个耳光扇在地上的李宗,李宗手扶着被扇的脸部,四个通红的手指头印,那样夺目,李宗并没有哭,他依然面对着已经背对着他的爷爷,“爷爷,您太累了,如果您要我无视您的辛劳,而心安理德的坐在教室里读书的话,我实在是办不到。”听到李宗又提到放弃学业的话,爷爷立极调转身形,被烟叶熏得暗黄的手指头指着李宗:“你给老子再说一遍,老子我没出息,你父亲没出息,你母亲更没出息,难道你也想做个没出息的吗?放弃学业的事休想再跟我提,如果你不听劝,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甩下话说,爷爷奋力一挣手臂,回到房间里面去了。

房间里的土墙上贴满了李宗这六年来获得的所有奖状,特别醒目的是上面没有一张是第二名,全部是第一名,满墙的大红花,闪耀动人,爷爷看着墙壁上的奖状,刚才扇李宗的那只手还有微微的颤抖,混浊的双眼里,泪水在不停的闪烁着,没再做过多的停留,进房内休息去了。nǎinǎi理了理孙子的头发,安慰道:“打疼了吧?”李宗摇了摇头,低头不语。“nǎinǎi知道你乖,爷爷也明白你是不想我们太cāo劳了,可我们穷苦人家就得读书啊,读了书出来才会有一条正确的道路让你继续走下去。难道你也想像爷爷nǎinǎi这样在这山拗拗里穷苦的度过一辈子,你不想像你那些叔叔们一样出去看看这个花花世界?”李宗还是低着头,在脑海里思索nǎinǎi所讲的话语。“困难只是暂时的,困难并不可怕,你知道可怕的是什么吗?”李宗摇了摇头。“可怕的是一个人安于现状,在困难面前拘泥,而不愿战胜它,打败它,nǎinǎi知道你脑子聪明,不用nǎinǎi跟你苦口婆心的讲太多,nǎinǎi希望你不能被眼前的困难所折服,对于爷爷nǎinǎi来说,现在的你才是最重要的,我想,同样的也是,爷爷nǎinǎi对于你来说也是最重要的吧?再苦再累我们也会咬紧牙关闯过去的。”听着nǎinǎi的轻声细语,李宗把头轻靠在nǎinǎi的肩膀上,拳头拽得紧紧的,既然真的无法改变现状那只有按着爷爷nǎinǎi希望的那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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