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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令》第一章,吉元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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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莲城外,还有些气力的北地军士们正在为一些冻死的铁甲卫挖葬坑,二十五万大军,在这几月来非战斗减员已达到了整整三成,七万五千多人或被活活冻死,或因冷寒病而死,而今年的雪却特别大,就连那些年老的将领一生中也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首发--无弹出广告

积雪封住了方圆千里所有的道路,派出去的斥候没一人能回来,所以征西军与北地间的联系也断开了,粮草紧缺,衣物告急,药品早已用光,战马也全数冻死,一匹都没剩下,就连死去的战马对征西军来说也变成了珍贵的食物。

军中大帐内,潘欣裹着厚厚的棉衣坐在大帐中,因极寒之天,升火竟变得异常困难,他看着眼前的几个军士拿着火石努力的摩擦着,却只见火花不见火种,沙辛和杜晨坐在潘欣身边,整个大帐中没人说话,只有那火石摩擦之声。

直到那几个军士在帐中升起火堆后,潘欣才对那几个军士说道:“你们也别出去了,一起借火暖暖身吧。”几个军士感激的看向潘欣,坐在火堆边烤起火来,潘欣又问道:“岷将军呢?刑将军呢?林将军呢?我让他们来开军事会议已经有一个时辰了,怎得还不见人?”

沙辛撇了他一眼,埋怨道:“你是记xìng太差还是什么?岷将军十rì前想去湖中捞鱼,淹死了,刑将军昨rì被发现冻死帐中。”潘欣听他说完,想起了好象是有那么回事,自己居然把他们的死忘了,是这些rì子来死的人太多了吗?难道林将军也死了吗?努力回想着,发现确实没有听到过林将军死亡的消息,又问道:“那林将军呢?”

听到潘欣问林将军,杜晨眼圈一红,呜呜的哭了起来道:“我和林将军一起来开军议会,走了一会,他说累了,想坐下休息一会,就再也没起来,现在都冻成雕像了!”哭着,又转过头看向沙辛喊道:“沙辛,抱我,快抱我。”

沙辛没有理她,潘欣叹了口气,如今征西军将领,战死的不过寥寥几人,非战死的却是有三十九人,虽然夺回了失地,但这场战争他还是输了,是因为自己要贸然收回旧北地?还是因为上天降下这千年之寒?因为什么?自己才会输得这般彻底?

“投降了!红发妖怪投降了!”正当这时,营外传来军士们喜悦的欢呼声,一个传令兵跑入帐中,“王上,那些红,那些西方人投降了!”西方残军在红莲城内被征西军团团包围,他们的处境也不比征西军好到哪去,因为他们的火炮,征西军无法渡江攻城,而他们也无法突围,几月间,两军相比的就是士兵和将军们的毅力,谁能撑得久,谁就能赢,但这对征西军来说代价太过巨大了。

西方军队的投降早已在潘欣的意料之中,除了那几个围在火堆边的军士外,其他的人都不怎么开心,杜晨担忧的看向潘欣,问道:“小子,还要继续北上或西进吗?”

潘欣站起身来,将身上绵衣往外一丢,对着帐内的所有军士喊道:“传我令!失地已复,全军,回北地!”军士门听到潘欣这么说,脸上更加多了几分喜sè,连忙跑出帐外大喊道:“王上令!失地已复!全军回北地!”喜悦的呐喊声一个接一个的响起,而潘欣的西进之梦,也由此终结了。

一rì过后,离元rì还剩一天时,征西军已有十余万人先行撤退,潘欣,沙辛等人还要布置红莲城的防御工事,因此迟了一rì,潘欣看着那两千个被收编为新军的西方人,心里安慰着自己此行至少还有些许收获。

“领主大人,您下令撤军,挽救了十几万生命。愿天主赐福与您。”一个被挑选来做新军将军的西方人用生硬的池语说道,这西方人被挑选做新军将军原因也只是因为他的池语说得好,据他说是跟那个王异学的池语和大池文化。

潘欣笑道:“艾尔,让你们的天主赐福我的将士我的北地吧,回去的路程还很长呢。”艾尔却说道:“只要能快些离开这片被诅咒之地,天主会赐福与我们所有人的。”

被诅咒之地?他不说潘欣几乎快把这事忘了,到底是什么事物让这些西方人如此恐惧?走之前一定要弄个清楚,也好以后北地有个防范,便问道:“那诅咒,到底是什么?”

艾尔看向西方道:“在西方的国度,有一个传说在每个国家间流传了几千年,那是个关于这片遥远的诅咒之地的传说,三千年前,这片土地上的怪物曾经入侵过西方,它们吃人,吃一切能看到有生命的东西,据说这片土地就是被它们吃成这样的,当时联盟军已被他们击溃,残军和残存的人类退守在最后的堡垒,就在人们都以为毁灭已降临在自己头上时,万能而仁慈的天主显圣了,天主降惩罚之雨,毁灭了那些怪物。”

沙辛在一边赞赏道:“恩,不错的枕边故事。”杜晨却被艾尔勾起了好奇心,急问道:“就这样?就这样结束了?那些怪物长什么样子啊?你们的天主是什么毁灭它们的?惩罚之雨又是什么雨?是法术吗?世界上真有法术吗?”

被杜晨连问几个问题,虽然艾尔大多数都听不太懂,但还是能理解大概的意思,看着杜晨说道:“美丽的小姐,那是三千年前的事,故事传到今天,很多细节已经随着历史消失了,也只有这些故事,不过还是要感谢万能的天主,感谢他赐予西方的人们又一次生命。”

沙辛又说道:“说来说去都是个故事,但这故事与你们称这里为被诅咒之地有什么关系?那些怪物不是已经灭绝了三千年了吗?”说到这时,艾尔脸上开始出现了一些恐惧的神sè,道:“五年前,我们所有人也认为它们已经灭绝了,当村庄遭遇怪物袭击的消息传遍所有国家时,由于没有怪物的尸体,被袭击的人们也没有任何人还活着,国王们组建了这支探索军,来这个鬼地方确认它们到底灭绝了没,那些失踪的军人,没有尸体,只有带血的衣物和落在地上的枪支,直到这时,我们才确定,它们已经复活了!领主大人还需小心,要是遭遇它们,那就逃命去吧。”

潘欣一直在听他们说着,只觉得那些什么怪物之类的话是无稽之谈,听到这人竟然让自己遭遇了他们后逃命,便不屑道:“我离开战场的方式只有两种,第一种是战死沙场,士兵们会将我的尸体运回北地。第二种是胜利凯旋,从无第三种情况。”

杜晨也符合道:“我北地之男儿,英勇无比,北地之女儿,比如本姑娘我,就更是勇上之勇了。”沙辛在一边学着杜晨前几rì挨冻的样子讽刺道:“沙哥哥,抱我,快抱我,沙哥哥,我好冷。。好个英勇的女子!”艾尔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以为他们是在说天气,也附和道:“这天气是很冷的,我也很冷。”

潘欣见最后的后军已列队完毕,随时准备出发了,不理他们的争吵,开始下令全军东行,没有战马,没有驮马,一切都丢掉的负重全丢了,军士们一步一步的踏着地上的积雪,开始了返乡之路,潘欣回过头来,看向西方,低声道:“遥远的西方,我潘勇德还会回来的,不过到那时候,我定已做好准备,就算是浩瀚苍天也阻不了我西进之步伐!”

元rì早晨,病三弦抱着他那把三弦走在雪地中,不知为什么,今年的雪异常的大,往年就算下雪也不过薄薄一层,可今年这雪,却淹没了他的膝盖,远处有几个义军的身影时隐时现,病三弦立刻倒在雪堆中,等那些义军走远了后才站起身来。

走了也不知多久,中州陷落的嘉宏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走到嘉宏城城门处时,他看着城门上吊着的几十个头颅,咳了几声,他自幼体弱多病,寻遍池中所有大夫都无法救治,只有音乐能让他难受的身体稍微好受下,一下子赶了那么远的路,进了城后他只觉天旋地转,好不难受。

可他心中那一直支撑着他活到现在的信念此时依然在支撑着他残缺的身体,支撑着他一步步的迈开步子,街上除了巡逻的义军外并没有什么百姓,店家房屋也都是家家关门闭户,不见人影。

二十年前,他家人带他来过这里求医治病,那时的他已是病入膏肓,对这世间不再有任何留恋,只想早些死了罢了,他还记得清楚,那rì这城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那rì如同往rì,这里的大夫也都没有办法,他正和父母走回客栈,路过一大宅院时,迎面跑来一女子,见了他后对他轻轻一笑,又跑入宅中去了。

他自幼身子多病,所见之人无不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笑,也是第一次他觉得心中似有无尽活力,回到客栈后,他发现自己已爱上了那名女子,但自己体弱多病,又怎么配得上人家?

挣扎了十年,幻想了十年,思念了整整二十年,当嘉宏城沦陷时,他才决定要回来,回来做一件二十年前本就该做的事,想着,他已走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大宅门口,宅院的样子在他的记忆中早已模糊,甚至就连那女子的样子也他也记不清了,他只是想找到她,带着她离开这个战乱国度。

可当看见宅院时,他的心一下凉了下来,这宅院已被破坏得不成样子,跟街道上其它富贵人家一样,都遭遇了义军的洗劫,他慢慢走向宅院,站在大门口,他却再也迈不开步子。

我早该知道,我早该知道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样我非要亲眼见到才能死心呢?她或许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还要来回这里?让心中那微薄的希望破灭?如果自己不来,那么可以幻想她还活着,可以幻想她活得很好,可是现在,我却亲手将让希望破灭了。

“你好,请问你站在我家门口有什么事吗?”就在他最绝望,最无助之际,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那声音如同在无尽的黑暗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向光明走去一般,他转身,看向她,就是她!二十年前的那个她!

虽然不记得她的样子,没听过她的声音,而且已过去整整二十余年,但病三弦还是认得她,那种感觉,就是那种二十年来一直深深期望着的感觉,没有语言可以表达,没有情绪可以形容,二十年来藏在自己心中的话,一直想对她说的话,此时却全都忘了,他就只是那般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一动未动。

她看着他像个木头一样,不禁的笑了起来,那一笑,如chūn风,如甘露,病三弦刚张把心中所有的词汇汇集成了短短一句话,刚张开嘴,准备说出时,她的嘴角却开始流出鲜血,在她胸口,两支刺穿她胸口的箭头正滴着鲜血,她身后,两个身着义军服饰的士兵拿着短弓对他大喊道:“民王令!凡元rì擅自聚众达俩人或俩人以上者,杀无赦!”

喊完后,两个士兵又拉起短弓,对准了病三弦,“嗖嗖。”两声破空声响起,一支shè入他的大腿,一支shè入他的小腹。两人?如果自己不来,那她就是一个人,她就不会死,自己本是要来救她,但却害死了她,如果她早一些回来,如果我晚一些到这,她也不会死,如果我,如果。。好痛。。疼痛感让他无力在支撑自己的身体,他倒在血泊中,在他眼前,是同样倒在血泊中的她,她的胸口慢慢起伏着,脸上满是恐惧的神sè,就这样?就这样了?这便是天命吗?可是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对她说,苍天,你何苦如此玩弄于我?

想着,他慢慢伸出手去抚摩着她的脸夹,她惊慌的看着他,看着她的眼睛,临死之际,他轻声道:“或许是我前世许下的愿吧,我受四十年孤寂,四十年病痛,四十年苦难,只为今生二十年前见你那一面。”

“他嘀咕什么呢?”这时,那两个士兵已走到近前,“管他嘀咕什么,看他死透了没。”另一个士兵说着,就蹲下身子去探两人的呼吸,确认两人都死了后,士兵们才在他们的尸体上到处搜刮,随后将他们的尸体丢入了一小巷中。

忙完这一切后,夜sè早已黑了下来,一个拿着铜锣的人走在街上敲着铜锣喊道:“元rì过!新年至!元rì过!新年至!”

仓琼挽着柯苠慢慢走出屋外,看着街上欢呼庆祝的人群,这一刻,无论蛮人还是池人,都走在了一起欢呼着新年的到来,柯苠见有几个小孩正在堆雪人,也跑上前去慢慢堆起了自己的雪人,仓琼慢慢走上前,本想劝阻她让她别堆了,免得冻伤了身子,可是话刚到嘴边,却是不说了,反倒挽起衣袖帮着柯苠一起堆起了雪人。

左月坐在桌边,今rì的大殿可算是热闹了,三十六妃子全都到齐了,容盼坐在桌子的正zhōng yāng,一脸喜sè的看着周围的妃子们,最后目光停在了左月的身上,左月此时却无心讨好他,说了声想独自静静,就走出殿外了。

张起贤一人坐在那高高的王椅上,整个殿中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人,殿外传来军士们庆祝元rì的欢呼声,他没有加入欢呼,他就只是坐在那,不说话,也不动身,他看向王座下方,那里是那么的空寂,或者说是死寂,就那样看着。

无尽的荒野中,潘欣拿起烈酒就与身边的将士们喝了起来,在他身前,是三个北地士兵和三个西方人徒手比试,北地以勇者为尊,当那些强壮的西方人把北地士兵放倒后,周围的士兵们反倒开始为那些西方人叫好了起来,见自己的亲卫被放倒,杜晨喝了碗烈酒就走入场中,那些西方人却连连摇头摆手,好象并不愿意跟一个女子打斗,这让杜晨又气又怒,杜晨一怒,潘欣的脑瓜子自然也就不好受了。

孙显扬坐在客栈中,一边品着美酒一边写着明rì要拿去卖的诗句,无意间听到外面百姓们的呼唤声,仔细听去,才想起今rì原来是元rì,也不再写诗,站在窗口处随意吟了几首诗来迎合气氛。

他们都在各自的地方,以各自的方式,静静的等着,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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