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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潭》第三章:说话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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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上揉了揉眼睛,嘴里低声陪随着电脑合成声音一起读着水岛的书信:

「秀司吾兄:

前略。

承蒙关照,CYLINDER那份的开发计画,已成功着落在敝人身上,并且正在进行中。

再来告诉你一件事,原来世间巧合,真是无奇不有。

敝人先祖当年为皇军效力,执行一生化兵器计划,代号为「842」。本人出发之前,收拾祖先遗物,发现这份计划报告书的真本。巧合的是,当年我大rì本皇军南方作战部队的生化兵器研究所,正正就在敝人今次负责工程之村庄。

来此地数月,按图索骥,祖先当年苦劳之结果,已然取得。

敝人忽然醒吾:先祖当年向军部报告,曾声称该研究所已毁於意外,实验结果全部付诸一炬。此事亦广为我教要人所知。故此今rì敝人偶得文书并结果二物,岂非陷先祖於不义?

然则敝人查检先祖之实验结果,实有可发展之潜力。CYLINDER似已知悉,觊觎在侧。敝人实不知所措,熟知吾兄有经天纬地之才,敢问吾兄高见如何?

敬祝夏安

弟吾敬上」

刚读完的时候,三上赶忙接上:

「刚才的是水岛寄来的书信本身。可是我发现更重要的是他寄过来的文件硬本……」

一众部长早已「醒觉」,七手八脚将身前相关影印本的影像左翻右揭。少倾,一把宏亮的声音怒吼:

「背叛!这是不折不扣的背叛!」

说话的是戒律部长泽渡

「表面上说不知道怎麽办,但又说这实验结果有利可图。最後扬言CYLINDER已经知道。这不是摆明要胁我们,如果我们不出钱向他买,他就要卖给外国人了吗?」泽渡口沫横飞,指手划脚

「不错,若然真心忠於教派,他一知道这些资料,岂不直接向我报告?」永仓技术部长也恼道:「水岛健吾当初入教,我看他还老老实实,谁知道转过弯来反咬我们!」

「永仓部长,水岛说这份文本,我教早有存本,请您解释一下842是什麽?」八咫道。

「当年我皇军战败,美军为首的GHQ窃居神土,大量吞并皇军的科技研究结晶。我军中有志之士,不忿洋鬼子所作所为,私自藏起研究成果,躲了起来。其中不少这样的义士被我教收留。因此大量珍贵的文献就留在了我教。

水岛健吾的祖父叫水岛健志,系我皇军当中极出sè的科学家,专长是生物兵器。他负责南方战区。那时候有所谓“北石井,南水岛“,堪称为生化兵器专家的双璧。」

三上听到「石井」,猛然想起,「石井」就是指旧rì本军731部队头目「石井四郎」。731部队是rì本军的生化兵器部队,在中国的满州地区设立研究所。石井专攻细菌武器,以平民和战俘来测试威力;又进行**实验,生割活人无数。

然而,本来应该成为甲级战犯、送上绞刑台的他,因为美军垂涎那些细菌实验的资料,竟然放他一命——石井很清楚自己的後路,所以实验报告早已付诸一炬,唯一传世的就是他的脑子。於是他以此来向美军换得xìng命。继後细菌兵器在韩战中崭露头角,成为新世代的可怕战法。这更加使石井扶摇直上,成为军政界的新宠。之後,他披着基督教的名义,开设医院,赠医施药。当年杀人无数的石井,竟得功名令善终。

水岛既然和石井齐名,水岛健吾则不可能不知道石井将皇军资料卖给外国人这一着高招吧。三上心忖,就是这一招,勾动了各位大老心底最脆弱的那一根神经。

只听得永仓续道:「……水岛的实验,却以彻底失败结束。据接应的士兵说,当时只见到实验室爆炸,烧得片瓦不存。本人重伤,其余研究人员无一生还。其後水岛终身未能康复,神志不清。皇军本部对此的纪录到此为止。

这本来是份无头公案,只跟随着其他文件,归入我教。当年水岛健吾入教之时,也没有人提起这档子事呀。若不是远藤召集会议,看议程时我知道这事和水岛的後人相关,也不会命人特意查找这方面的资料。」

「从水岛寄送过来的文件看来,其实当年老水岛的实验已然完成。不过这厮可恶,将重要地方全部涂黑了。」行动部长松冈骂道:「用一句中国人的说法,叫做“其心可诛”。大家留心看。」

松冈在自己位前指指点点,一份文件影印本放大了投shè出来。

「我们手头上是“双重影印”的文本,也就是先将原文影印,在副本上涂黑了,再影印一次。第二次的副本才寄过来。」

「双重影印?他为什麽要这样做?」营运部长安达奇道。

「假如拿第一次的影印本来涂黑,再直接寄给我们的话,我们可以去掉上层涂黑的墨水,解读文字内容。」开发部长保阪道:「要是我们知道文件内容,就能够自己进行实验,可以把他一脚踢开。水岛清楚知道这一点,所以就耍了这种把戏。」

「你似乎比起三上更了解水岛嘛。」保安部长森井道。

「因为将水岛安插进CYLINDER之前,他曾经待在我们开发部一年。」保阪毫不忌讳。

永仓道:「我想他这样故弄玄虚,故然有可能是怕我们自行研制。但别忘了这是生物兵器,没有“原种”、没有“样本”,根本就干不出什麽来。」

「所以水岛这家伙才千里迢迢也要跑到那条小渔村去,否则就是空话一场。」松冈道。

「CYLINDER的工程,大概就是个幌子,好让他大模斯样地发掘实验室遗址、寻找样本。」远藤晃然大悟,转过头问三上:「可是,CYLINDER又为何要在这时候搞这项工程呢?难道CYLINDER这麽大的一所公司,会为了配合水岛而演这麽一场戏?」

「这应该纯粹是巧合。」三上道:「因为据我所知,CYLINDER这条渔村的开发计划,其实是该渔村的村长主动提出来的合作方案。」

「嗯,既然大家对此事都有所了解,那麽我们应该就此事如何处理呢?」八咫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既然是叛徒,当然就要肃清。」戒律部长泽渡咬牙切齿道:「rì本没有天然资源,可是我们一次又一次的创造了奇蹟,生存了下来。为什麽?

因为我们团结!不守规距的人、背叛团体的人,就是残害着整个团体的生存!必须移除!」

三上吞了吞口水,心想,真不愧是戒律部长。长期这样子情绪高昂,恐怕对心脏不好。

「我同意泽渡部长的看法,不过不必立刻制裁。」永仓道:「水岛到底有多少资料?已经外泄了多少?有多少人知道?实际上那个实验有多大威力?尚是未知之数。」

「这个容易。」行动部长松冈道:「派人将他抓回来,抢回资料,好好拷问,不就可以了?」

「未必如此容易。」

三上望过去,讲话的是外事部长绫崎。

绫崎年纪和八咫相彷,美貌也不相上下。三上心底比较,单凭感觉,八咫像块触手生温的宝玉,绫崎却是座冰雕的美人。

冰美人冷冷的道:「水岛健吾心思细密。既然想到用“二次影印”的方法来保密,自然就会想到我教可能会派人对付他。所以他必定有自保之道。」

「哦?他应该如何自保呀?寄信来问你外事部吗?」松冈嘲道。

「不错,换了是我,我就会同时向CYLINDER放出这些资料。」冰山美人不和老头儿一般见识:「CYLINDER是个大集团,旗下有军工企业,自然也有识货之人。他夹在中间,就可以善价而沽了。」

「那又如何?」松冈问道。

「万一水岛和CYLINDER有暗通,对方为了保护也好,监视也好,一定会派人安放在水岛身边吧?我们的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抓走吗?」

「行动部的教众,都是千锤万链的好手;要真正动手做事,还是留给我们男子汉去做吧。」

「以你们行动部的纪录来看,我想还是交给我们外事部来处理的好。」绫崎道:「本来整件事就切忌张扬,否则当地zhèng fǔ一介入,不论要对付人,还是要回收样本,由你们行动部来处理,都会艰难得多。」

「可恶,你是在看不起行动部吗?」

「嗯,我从来都没有小看过行动部的“教友”。」绫崎道。

这话里有话的讽刺,松冈如何听不出来?一拍大腿,身子一站,就扑前去抓绫崎衣领;却一下扑了个空,摔了个大筋斗——绫崎用的是全息投影,难怪冷冰冰。

「你这个臭女人!有种来和我较量较量!」

「好了!好了!敌人未灭,自己人先打起来!」安达营运部长打圆场。

「咳,松冈部长。这里是八寻殿,是宗主休养冥想,补充神元的清净地。我们选在这里开会,是尊重宗主的意思,表示一切都在他的法眼之内。」

松冈哼了一声,回到自己座上,大马金刀盘腿坐了下来,嗤道:「当年宗主带我创教的时候,你们这些女人都还不知在何处呢?这下子要你向我说教?」

八咫对这句无礼之言听而不闻。此时泽渡却抢着急道:

「那叛教的事怎麽办?叛徒这东西,就好似蟑螂一样,你见到一只,就表示实际上最少有一百只。这样放任下去,早晚会把教派弄垮的。」

「那你的意思是?」

另一个保持沉默的部长,人事部的星野,终於开口:

「海外的行动另外dú lì处理。但我们人事部应该先和戒律部联手,沿着水岛健吾人事关系的这条线,逐步揪出教内的叛乱份子,巩固教派。

这样做,是因为我认为,不止我们里面有人投敌;我更担心外面有人渗透入教里来。」

三上看着星野,见他也只比自己年纪大一点。这人声音尖锐,又是一口气连珠炮的说将出来,让人听着,好生难受。

听完星野的话,三上心底突的一跳:「水岛健吾这条线上,第一个不就是我吗?」

还好,三上听到绫崎回敬一句:

「不错,宗使宗徒之间搞得不清不楚,的确容易引狼入室。」

「对外传扬教义,让信众皈依,拣选合适人选加盟本教,是外事部的工作;还是人事部的作?」星野不甘示弱。

三上见双方剑拔弩张,越说越僵。似乎部长之间,积怨甚深,已到一个不留情脸的地步。而三上隐隐觉得,火头似乎是冲着八咫烧来的。

三上心里这样想,却非无的放矢。「本道宗」有别於其他宗派,由宗主创派起,迄今并无更换过教主。创教元老们个个藏龙卧虎,绝非泛泛之辈。这些猛人之所以死心塌地跟随,全因宗主本人确实有通天贯地之能,个个亲眼目睹,心服口服。於是同心合力创建「本道宗」,开山立派,在rì本宗教界异军突起。

只是十年前,宗主忽然对教团核心成员宣布,要再次提升自己的修为,需按期闭关修练。而闲常杂事,尽交秘书室负责。

这秘书室室长八咫,由宗主亲自提拔。众人自然不敢抱怨。她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广充秘书室职员,全部由女信众担任。「本道宗」里,本来就是女教众为多。由女xìng出任秘书室,自然无可厚非。

只是後来八咫以协助工作为名,派衍这些「秘书室员」到各部门去。之後数年间,每当有部长去世,就由这些「秘书」顶替;因为她们早已熟习理事,所以运作起来便十分顺畅。

更令人可恨者,就是每当有事要面目宗主时,秘书室往往推三阻四。就算是亲眼见到宗主了,宗主又是懒洋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十年下来,教团如rì中天,蒸蒸rì上,但老部长们却岌岌可危,生怕自己未死就被人踢走了。所以一有机会,就借机发难,这可不是算准了要对付三上或者水岛而来的。

远藤深明其理,不想淌这种浑水,更加不想在这种时刻留下把柄。两害取其轻,就把这烫手山芋抛出来。

面对这状况,八咫不慌不忙,对着三上微笑道:

「三上君,一切是由你收到包裹开始的。不知你的意见如何呢?」

「嗄?」三上吓了一跳。这女狐狸果然可怕,难怪远藤这老家伙事先jǐng告。

在座众人的眼光同时shè到自己身上。三上觉得自己快要着火了。远藤这老家伙还特意缩开了身子,转着身看自己。

「这个……」三上见惯大场面,明白这时候可不能放软:「我觉得,一切都没搞清楚,要打要杀似乎还太早吧?是不是应该找个人去问问水岛,他到底想干什麽?」

嘻嘻、哈哈,各种各样的讥讽直冲而来。三上吁了口长气,心想此计得售焉。

在这种关口上想要脱身,只要讲句废话就够了,并且必定是要一句非常废的废话。

这样,对方就只顾着嘲笑你的废话,而忘了对付你。你就能成功脱身了,毕竟废话不是死罪嘛。不过只能偶一为之,否则被标签为「废话之人」,就会变成「废人」而被人踢在一旁了。

三上称呼这种做法为「在夹缝生存的说话艺术」。

「你这样做,岂不是打草惊蛇吗?」「你认为水岛会讲真话吗?」「这和洗乾净了脖子让他任意宰割有什麽分别?」「……」

每一句冷言冷语,就抹去了三上额上的一丝冷汗。可是,突然有人在他肩膀上一指,响起一句:

「你说得很好!随便就要打要杀,是不对的!」

此声音低沉洪亮,如击钟磬。一字一句,人人听得清清楚楚;只是由谁人所讲?却无人得知。

忽然间,殿内的吵闹飒然而止,人人都望着自己背後。

三上颤抖着,慢慢转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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