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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王冠》第四章 邦联老兵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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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邦联老兵的遗物.

等着维奇红着眼睛跨过楼梯上的两具伏尸,稳平长矛直冲上jì馆二层的时候,人与人之间激烈的厮喊声都已经平息了,他耳畔尽是些错乱的濒死惨嚎,以及邦联兵求饶时的变调音。 首发--无弹出广告

并且这些声音一股脑的灌入他的脑中,让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得让自己的视线往四处落去,观察周遭的环境。

他首先就看到几个裸胸露yīn地女人,纷裹着昵布毯子,埋头抱缩在床板上瑟瑟发抖,口中嗬喘着凝成白雾的呼吸,聚光的瞳孔里满写着惊慌与害怕。

然后维奇又盯着些面目狰狞的士兵们,他们全皆使用着长矛,逐个检查阁楼上的邦联兵尸体,只要还没死的都会发泄一般狠狠的补上几刀,以致后者淌出地血里似乎仍带着恐惧,在拼命往地板的木隙间钻跑,又直往底层逃落下去。

而混在这片纷乱环境中的另一个声音,很快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你过来。”

维奇顺着呼唤声侧脸瞧去,就看见一个靠坐在石墙壁上的邦联老兵。

这个邦联老兵正伴随着剧烈的咳嗽粗喘着,引得汗湿的头发从前额披散下去,盖住了半侧脸,再有一只紧压着胸前伤口的手背上,布满了深青sè的凸筋。

而且他喉肺里叠响起地声音,是如此的骇人,以至于连维奇都知道,这个邦联老兵已经是伤得很厉害了。

随后没来由的一阵同情,以及对邦联老兵意图的好奇,让他暂时抑住脑中的敌意,又压低了闪光的矛尖几步过去蹲下,戒备着对方手臂上的动作。

“恳求你怜悯我,帮我个忙,帮我…帮我把它……带到麦垦沓溪……,”邦联老兵断续说着,艰难的从脖颈上扯落一条银亮物,猛塞入维奇的手上,“找一个咸盐干酪铺,带上它,带给……我妻子。”

然后邦联老兵又挣扎出浑身的力量,费着劲将腰间的匕首,压入维奇的手掌中,再用一对光泽黯淡的湛蓝sè眼睛,盯着维奇说道:“你该拿走这个的,…拿走它……,是你…,你应得的。”

之后邦联老兵口中再有断续的句子,则变成了一些含糊的音节,很快的连眼神中不多的生机,也迅速枯萎下去,并在呼出了最后一次长喘后,眼球已经是凸顶着不会动了。

这让维奇当即便木愣了好一会,直到低头瞧了瞧自己掌内平置地匕首,才弄明白自己接受了一份遗物。

随即他就下意识的用颤抖地左掌,盖上邦联老兵苍白的额头,将对方的眼睑合上,然后再瞧邦联老兵方才塞入自己手握中的,另一样坚硬物。

跃入他视线内的,是一条泛旧sè亚光的黄铜短脖链,链尾上缀着一枚尖圆形的扁片吊坠。

而邦联老兵身上的血迹,正像是层红油似地腻稠在金属件上,任凭他的手指怎么努力擦拭,都无法将上面的滑涩感抹去。

接着他就发现了吊坠上的压簧片,小心开启之后,扁片吊坠便在手指间一分为二,露出里面一张彩绘地半胸人像,继续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因为在半透明的石英片下面,画地是一个盛装的年轻女人,头戴着蓝sè的宽边檐遮帽,上摞着或红或黄的彩sè鲜花,衬托着画中女人的高额长窄脸,更显出一份异xìng的魅力。

“咸盐干酪铺,麦垦沓溪。”维奇反复默念这两个词。

前一个应该是指制作咸味干酪的地方,后一个则明显是地名,但他遍寻过大脑中的记忆碎片,却仍旧感到有些陌生,应该不是鲁瑟塔半岛上的地方。

而就在他将这个女人半身像,与邦联老兵提到的目的地联系起来的时候,一连串楼板上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身边,然后先进兵尤根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别发愣了维奇,继承官命令我们清理干净尸体,你抱这老家伙的脚,我来抬他的头。”

……

维奇跟着尤根一路抬着邦联老兵的尸体,回到早晨第二旗队才出发的河洼地时,他就发现在石堤矮墙的边上,已齐摆着不少具尸体,而三两成群的士兵,正排在一线靠河的软泥上,挖开一个接一个的长坑。

接着他便耳听见先进兵尤根的嗓门,远远的朝向石堤处嚷喊起来:“谁那有坑能挤一下?我这儿有个邦联兵。”

而趁着尤根说话停下步的档口,维奇将自己的视线落向石堤,往一具具尸体上掠去。

他心下粗粗估莫了一个数,大概能有着二、三十具尸体,全都被解除了武装,不仅剥去了鞋子还除去了衣裤,让维奇在一时根本分辨不出死者的身份来。

因为他们都好像是在油锅里,被翻过好几遍的条糕一样,浑身都擦着黄土,又夹杂着刷了白漆一般的肤sè,充满着一种**地呆板,并且在这些颜sè之外,则是戳触维奇视线的血红sè。

有的尸体缺了半截子腿,湿cháo湿cháo的露出森森的骨头茬。

有的尸体折了手臂,手肘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使得骨折处犹如荆棘似地从皮肤底下长出来。

有具尸体的脑袋索xìng就被削去了一部分,裸出头骨内部的胶凝质,维奇甚至看见有些虫蚁在豁口处爬来爬去,将它当做一处取食口。

“我们的人往左边抬,邦联兵往右边挪。”

然后维奇就看到继承官岗铎一边回答,一边提着个亚麻袋走进他们,双手还不断用一支碳笔在羊皮卷册上做着记录。

“短剑、标枪、靴子、毛呢衬、盔和甲,全部上缴,还有能剩下的零碎也别一起埋了,免得镇内的女人,回头再把坟头一个个给扒开来。”

“遵命,继承官。”首先是先进兵尤根回应着继承官岗铎的命令,行了一个干脆的击胸礼。

“遵命,继承官。”再响起地则是维奇的声音,以及他右拳捶在左胸武装衣上的闷响。

最后他就看见继承官岗铎从手提着的亚麻袋里,攥出了两个纸包,第一个塞到先进兵尤根的手上,另一个犹豫的递给了自己,便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就往镇内返去了。

而就在之后,维奇独自处理尸体的时候,陆续有第二旗队上的士兵抬来更多的阵亡者,集聚向河堤处理尸体。

并且大部分活人不是闷了头挖坑,就是对着死者默默静立,使得气氛越发肃穆,直到先进兵尤根的声音再响起来,又引起了一番讨论。

“旗队长的位置,就该让给岗铎来坐,”先进兵尤根放高声音,足够让河堤边的人都听见,“他和邦联军斗了三十五年,知道该怎么打仗,不像旗队长只照死命令做事情,迟早会害死我们的。”

“那你可得先把自己的那根家伙洗干净了,”回应尤根的声音又尖又涩,并且还在故意学着鸭子叫,“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你只要让将军的屁股满意了,旗队长可以让你尤根来做。”

“闭上你那张喷粪的嘴,臭小子,”先进兵尤根的声音里带着愤怒,又抓起一根长矛,做势便要冲过去,“我现在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好好干一干你的屁股。”

“好了好了好了,只是一个玩笑,没必要为玩笑拼刀子,”另一个先进兵边说话,边站出来挡住尤根,并且将长矛也争夺到手里,“只有近卫队和第一旗队才是将军的老底子,他们都恨不得尿在一口锅里,咱们要不抱团迟早被耗干了血。”

最后响起的声音里,则满携着无力感:“你们去看看第三旗队吧,老兵都得拼光了,全都是生脸,再提拔起来的几个先进兵,原都是第一旗队上的役补兵,下面就该收拾我们了。”

伴着耳畔老兵之间的低声抱怨,维奇将邦联兵剥光地尸体翻入土坑中,再填平上泥去,等着余下了一些空档,便抽出了才得到的匕首,翻转在手掌上观瞧起来。

这是一把直柄的匕首,握柄加上匕身不过才手掌长,并且他的右手一握上匕柄,就感觉到了木柄上的顺滑,显示出它被原主人仔细的用油保养过。

他随即又用手指小心拂过金属的匕身,就察觉到刃尖并不锐利,只是成钝头的椭圆形,两侧也都未开锋,使匕脊在他眼中显得较厚,即使直接裸手抓上金属片,也不会造成割伤。

他顺着势再凭空挥舞了两下,就感到它的用铁份量极少,重心皆压在木持柄上,使他凭空就心生出几分失望来,意识到这把匕首的威力很是有限了。

“一把切饼子的小刀有什么好琢磨地,只要咱们诺布里亚人能打出鲁瑟塔半岛,那山区外面的好东西还不让你看花眼了。”

一个声音将维奇的注意力从沉思中抽回,他一抬眼就发现尤根指着他怀里说道:“我们做个交换,你把继承官给地纸包送我,就教你一个用刀子的绝活。”

于是维奇出自好奇,将才塞进怀里的纸包拿出来打开细瞧,就发现粗糙亚麻纸里包着的,是一块深棕sè的条状硬块,并自生出一股子强烈的焦甜异香。

他继续用手指一按,就感到结块表面光滑柔软,膏体内部充满着油腻感,便诧异地问道:“这是块什么东西?”

“烟土啊,两个银弗里才一块,鲁瑟塔半岛上最值钱的好东西了,”尤根不由得维奇分说,就将纸包一下夺了过去,凑在鼻下深深的吸膏结块的气味,又夹着笑意道,“你既然识不出好货,就别糟蹋了,抽这东西可是能上瘾地,让人麻酥酥地舒服。”

言闭先进兵尤根便将纸包重团好塞到武装衣内,又捡起了一根木棍,扯着维奇走到一边说道:“我这绝活有个名儿,叫做二重突刺,学着简单名堂可大,不过能实际用出几分威力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说话间尤根已面朝着维奇,躬了后背耸起肩头,只空手在前,持木棍的手曲在肋间继续道:“盯着我的眼睛看,用余光看我的肩膀摆动。”

然后当维奇注意到先进兵尤根后置的脚一蹬,将树枝棍朝自己的面部刺来地时候,便随着身体的自然反应,向后一跃避开了这一刺。

而先进兵尤根在刺空之后没有停下,一边抽回刺出地右臂,一边继续追近道:“别让目标脱离你手臂突刺地距离,然后你只需要一次接一次的试探,直到你有一些把握的时候启动第二次突刺。”

说完先进兵尤根又完成了一记突刺,迫使维奇再向后跃避开。

可这次还没等维奇的身体完全调整好平衡,先进兵尤根便携着上一次突刺的冲势,快速撞向自己,让他避无可避,并且还在用大喊声干扰他的注意力:“看好了,就现在。”

只在下一刻维奇就感到一大股力量,顺着树枝棍顶入了自己的怀里,让他即时便双手撑地跪倒在硬土上,腹部的疼痛让他难受地干呕,直到吐出大口的唾液与胃酸来,才渐渐缓出一口气。

“这招就是二重突刺,用地时候只要别犹豫,就能小伤换大伤,保住一条命。”

等维奇再顺声音抬头的时候,就看到先进兵尤根丢了手上的树枝棍走向布锲镇,并留下一句话吩咐他:“把坟头上的土,给我踩严实了。”

于是干呕了好一会,跪在地上的维奇才忍下了胃痛,面sè凝重的慢慢坐起来。

他禁不住几天以来的惶恐,迷困入脑中支离的记忆碎片之间,因为他突然就记起一张张朦胧的脸,父亲的、母亲的、朋友的、同学的、同事的。

而且随即涌上他胸口的憋闷感,让他将脸深埋入双掌里,他此刻真觉着自己有太多东西值得去回忆,却又深感到自己最不该去回忆地,就是这些记忆片段。

蛋糕、饮料、蔬菜、肉排、浓汤,还有温暖安逸的卧室,它们都如同幻灯片似地闪烁过他的脑海,让维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连着泪水都一并不可遏制地烫流下双颊。

“我今后要去哪儿?又该怎么办呢!”维奇瑟缩着身子连着声自问,他隐隐觉出自己很难在这种战争环境下,活地很久了。

因为他没有任何格斗上的经验,即不曾学过拳术,也不曾练过刀剑棍棒的套路。

而且经过布锲镇巷口与jì馆的两次战斗之后,他深感到单个士兵的xìng命是多么的脆弱,尤其是连尤根这样能一下解决自己的先进兵,在战斗中都消耗地如此之快。

光是一上午第二旗队上的九十个官兵,就阵亡了将近十七个,这高达两成的战死率,让维奇对自己的将来更没有丝毫的指望。

尤其是他所占据地这具身体,虽然是一个纯种的诺布里亚人,他的思想却不愿让自己,为了诺布里亚这个小民族的战争,贡献自己的生命。

他甚至能预见自己只要仍是个役补兵,就难有机会活过下一次,或者再下一次的战斗,这种危险的预感让他不知不觉中,就感不到痛似地将手指深插进泥里,全神去思索另一件事情。

维奇一直以来都潜意识的认为自己,一定有成为施法者的潜力,他相信自己在同化了另一个灵魂后,必定有超过常人的jīng神力量场,而且这也是他能脱离士兵阶层的唯一机会。

可至今为止,他所有的努力都毫无结果,每次尝试都只能让他的信心越来越小。

因为不管他是将注意力关注在石块上、水洼里、树叶上、泥土里。

试图让石块翻滚、移动,让水洼震涟、旋转,让树叶燃烧、枯萎,让泥土在他的视线内,改变形态。

或者是在旗队休息的时候,他将自己的全神注视着某个战友,臆想着能听到对方脑子里的念头,可他即便连错觉都没有产生过一次。

这让维奇失望之后,只能完全寄希望于魔晶石,渴望得到它一枚来改变自己的危险处境,而这种期待则源于他脑中的一个印象——魔石。

魔石是这个世界特有的天然矿产,内含着丰富的魔法元素,在神战之前就广泛作为炼金物品的辅助能源,可被任何人zì yóu的开采,以任何形态出售。

可是在神战引起的魔元素浓度骤稀之后,魔石就渐成了一种管控地矿产,他不但是魔法文明余留下地最后一层灼烬,也成为了各派系施法者们,维持炼金物品运作地重要手段。

而魔晶石就是这种大环境下的产物,经由晶匠们仔细切割出的统一规格,约莫六厘米长、两厘米直径的正六棱晶体,并且维奇脑子里正有一枚魔晶石的印象,样子就如同一枚五号电池的摸样大小。

只是他在第九步兵团上从未见过施法者,他也未亲眼瞧过任何一枚魔晶石,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从何处找起这东西,让他只能将这个念头始终留徊在脑子里。

思维陷入死胡同里的维奇晃晃了头,索xìng赶开脑中的纷杂念头,然后又携着满腹的忧虑从地上站起来,再按照先进兵尤根吩咐地,将坟堆上的土压实了,才晃动孤零零的身形向着布锲镇无力的走去。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落魄。”——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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