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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贼》第七十三章: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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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

进入了十一月,天气已经转凉,秋风飒爽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官宦人家早就购足了木炭,支起了炉子,将几个院落都烘得暖暖的,让人仿佛置身于融融的春日之中。

但汴京城里的人,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都知道这段日子天下不太平。北边的辽人和西北便的西夏人刚刚偃旗息鼓,更北面的金人听说又开始鼓噪起来,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前些日子两浙路那边出了个大反贼,一路攻城略地,听说都打到江南东路去啦。

这段时日以来,由于两浙路陷入瘫痪,汴京的物价飞涨,朝局更是起起伏伏,但要说有什么地方一直安若泰山的,除却这郁郁葱葱、颇具气象的太师府,只怕也列不出第二家来。

当朝的这位蔡太师年七十有余,前后三次任相,历事三朝,几十年宦海沉浮下来,门生故吏遍及朝野,又因在书画之上造诣颇深,本深得当今皇上的倚重,但不幸的是,老谋深算的蔡京被同为“六贼”的王黼背地里暗算,不得不辞官回家。

阴沟里翻船的蔡太师无奈之下,只得每日在家深居简出,但若有人说蔡太师是汴京城里一个无关紧要的闲人,便连见识浅薄的普通百姓也是不信的。

如今,太师府的会客厅里,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位满面惊惶、精神不振的大臣。这几人都是府中熟客,下人们自然不敢怠慢,忙去取了南海的瓜果,朝鲜的珍馐,苏杭的糕点,一一摆上,这些人虽惊叹于太师府里这些天南海北的美食,此刻却毫无下咽的心情。

瞧着客厅中几位爷如临大敌的阵势,即便是最蠢笨的下人也知道,只怕是朝中出了大事了。这些下人整日里在太师府耳濡目染,深知越是重要的事越要离得远点,知道得越少越好,不用催赶,茶果点心放上桌几后便匆匆告退。

突然,厅门大开,骤然有人到来让厅中的几位官员一时失语。

“诸位!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声音略显苍老,却难掩霸气,厅中数人,有身为礼部尚书的蔡京三子蔡翛,有领枢密院而位列三公的童贯,有太尉高俅,其余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喜出望外,德高望重的蔡太师终于还是到了。

蔡京的三子蔡翛上前行礼,急切道:“父亲,大哥和王黼他俩相逼甚急,再这么下去,我等都要被一个个贬出京外了,还请父亲替我等指点一二啊!”

蔡京微微一笑:“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个急性子,你大哥虽然不孝,却比你沉稳多啦!”

蔡翛口中的大哥自然指的就是和蔡京不和的蔡攸,他正是蔡京的大儿子,却也是蔡京在朝中的政敌。

高俅看蔡翛被斥,不退反进,也是上前行礼道:“太师,蔡大人所言不差,我等正是希望能得太师的指点,即便是一两句话或是几个字眼,定也会让我等醍醐灌顶。”

蔡京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着急的蔡翛,又看了看貌似不急实则着急的高俅,最后把目光停在了童贯身上:“童大人位高权重,也要担心王黼和我那个逆子使绊子么?”

童贯毕竟是带兵打过仗的,又兼身材高大,即便是蔡京问起,他也是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情:“太师说哪里话,正所谓物伤其类,若是蔡大人和高太尉都被使绊子了,我也要当心有水鬼悄悄从河里来抓童某的脚哇!”

见一向傲气的童贯也表示了自己的立场,人老成精的蔡京才颤颤巍巍地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点道:“王黼骤得高升,不过一时昙花而已,无根之木,他长久不了。倒是我那个逆子,与梁师成一唱一和,着实头疼。”

蔡京说王黼骤得高升,当然是指他由通议大夫超升八阶,被任命为宰相的事,说他是无根之木,童贯、高俅和蔡翛马上也理解过来,这人根底太浅,只是靠着皇帝的信任,一旦这股子新鲜劲过去,的确不足为虑。但以蔡京的态度看来,对蔡攸还是下不了手,毕竟虎毒不食子啊!

这时高俅抢上前问道:“不虑将来,只忧眼前,王黼势大,太师务必救俅一命啊!”

王黼骤得高升,因此根底浅,但高俅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自己还不是也是因了皇帝的赏识,才一跃而至今天的位置。现在王黼得了皇帝的宠信,自己便成了眼中钉,可谓危在旦夕。

蔡京听了哈哈一笑,道:“高太尉何至于此?驱王黼不过驱一狗耳,何苦愁成这样?”

众人见蔡京早有定计,忙上前询问:“太师,若是有好计策,定要救我等一救!”

蔡京这时反倒是不急了,他端起手中用雨前龙井泡的绿茶,浅浅地嘬了两口,方才缓缓说道:“你等久在朝中,最近可有什么大事?”

高俅毕竟是个伶俐人,一听蔡京突然问起这事,那肯定是于最后的计策有关,他搜肠刮肚,总算是想起来:“若说近日来的第一等大事,当属两浙路方腊造反。”

“哦?那圣上可知此事?”蔡京追问道。

高俅无奈一笑道:“南边告急的文书到了我这儿,本想送到圣上那儿,却哪知,被那王黼给截了回来,回头我一想,这告急文书其实牵扯甚大,便是太师……”

高俅说到这儿,看了一眼蔡京,便不敢再说下去了。本来其实他想说两浙路方腊造反这事,其实和花石纲、改盐法、茶法都有关联,而蔡京与这些事都脱不了关系,但想到蔡京就在眼前,才想起刚刚自己是失言了,若是因此得罪了眼前这位大佬,那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呢!

但看童贯的眼神,显是不以为然,他以军功起家,对于战事自然是渴望,因为当朝太监里知兵的就没有胜过他的,若真要兴起大军,能被皇帝派去当监军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这岂不是又是一桩功劳?

被这么一提点,蔡翛也马上想到了什么,点破道:“还有宋江领兵二度攻打大名府,圣上应当也是被蒙在鼓里。”

蔡京这才点点头,阴阳怪气地道:“你们啊!太年轻,又想得太简单,有时候甚至太过于幼稚!不错,花石纲这事人人有份,最后事情真要论起来,最后这些石头都到了哪里?”蔡京拿手往外一指,那是艮岳。

对啊!众人心下大亮,那些花石都入了艮岳,而艮岳是皇帝的私产,罪过怎么也不会按到他们头上来,一时间,高俅等人就轻松了很多。

蔡京又指出:“花石纲是小事,方腊造反却是大事,我且问你等,和去年宋江一比,这方腊如何?”

“宋江偏安一隅,方腊攻城略地,不可同日而语。”童贯给两人下了结论。

“照啊!宋江是藓疥之患,方腊却是要刨去我大宋朝东南富庶之地,王黼身为宰相,这事责无旁贷!”蔡京老谋深算地指出。

蔡京此话一出,不仅是童贯,蔡翛和高俅都是拍案叫绝,您老人家刚刚辞去相位,王黼却是刚刚当上宰相,蔡京这一推,等于将全部责任都推到了王黼身上,高!真是高!

闻一而知二,高俅立马起身道:“高某这就上书皇上,将两浙路方腊造反这事捅出来,看看王黼怎么应付!”

“不妨再把宋江攻打大名府这事也一并报上去!”蔡京眼中精光一闪。

“老太师,您刚刚不是说宋江是藓疥之患么?皇上听到这么多战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会不会也连累我等被斥?”

蔡京颇为不悦地看了高俅一样,懒懒地说道:“哼哼!你等也在朝为官多年了,也不去查查大名府的知府袁涣是谁举荐的。”

蔡翛和吏部尚书关系不错,马上惊醒道:“是王黼!是王黼举荐袁涣的!”

“一惊一乍,成何体统!”蔡京对于三儿子的城府极为不满。

但蔡翛这时却顾不了这么多了,他兴奋地转头和高俅道:“这一下,我看王黼和大哥怎么应付这局面。”

而童贯此时却长身而起,向蔡京道:“太师,不知南下剿贼之人,可有定见?”

童贯这是在向蔡京打听南下剿贼的统帅人选了,按理他是太监,只能作为监军,但哲宗之后,帅才凋零,即便是西军之中著名的种家、折家和姚家,也没什么特别出彩的人,而随着自己的地位越来越高,这南下统帅之位,也不是不能寄望。

面对童贯的提问,蔡京眯起了眼睛,让人看不出他这时的心中所想,良久之后,他才悠悠说道:“童枢密,若你想领兵南下,却需要向陛下展示一下你的统兵之才。”

童贯一时纳闷,他的统兵之才陛下还不知道么,但转念一想,他才省起蔡京的意思是他以前只有监军之才,却没有真正统帅过大军,忙道:“敢请教?”

“梁山宋江!童枢密只要能领军拿下宋江,既替陛下拔掉了京东的一只钉子,也让陛下认识到南下剿贼之人非你莫属。”

童贯听了眼前一亮,向蔡京深深鞠上一躬:“谢老太师指点!只是拿下宋江之后,我等兵卒疲惫,又怎能再南下顺利剿贼?”

蔡京突然神秘地一笑,将手中茶杯轻轻放在桌上,从牙齿缝里蹦出四个字:

“以贼制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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