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困啊，好想去死。

鼻子往下已经爬满了肉草，原先嘴巴的地方被几根软塌塌的茎蔓霸占，印象中这绝不是能够说话的样子，

试探着张张嘴，打开又合上的穴口粘连着恶心的发黑的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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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若排除了即将发生的事，万丈崖上俯瞰不堕海前一片郁郁葱葱的紫竹林，丘陵地，当真是修身养xìng的好去处，有的人喜欢在这种地方养老，有的人喜欢在这里撒尿，有的习惯死了以后能够被埋在海边的湿土里等到来年开chūn不至尸体上发出别的什么植物的芽，尤其是他本人即将变成一株茂盛的奇妙植株。

我跟埃菲利亚讲得很清楚——在我还能发出声音的时候，我想死在万丈崖半截腰的风洞里。活着的人就是这样，他活着拼着直到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才脑子清楚地意识到这辈子最开心的是究竟是什么，放不下的是谁，最相思在哪里。

我想死在万丈崖上，最好是被生生斩下脑袋的那种死，因为我宁可做个死鬼脑袋也不想在yīn曹地府还得托着半截拉快又丑又恶心的身子。重点是死成一棵肉草等到了地下撒旦问我：“你怎么死成这个样子？”叫我怎么说。

2

人活着总要有些用处，要是半点事情都没有做过，只是比某个人某顿饭多夹了一筷子菜也能证明自己曾经是活过。有些人不愿意活得勉强而缺乏创意，所以拼命拼命得做事，拼命拼命得做人，假如能留得半拉胡子带到土里已经算是很值得尊敬的长命百岁。

这个乱七八糟的年代本就很难让一匹千里马露头，大多跑死在货郎运泔水的路上，或者干脆饿死在路边然后唯一的价值就是用rì行千里的肉替流浪汉果腹，兴许死后还能捞得一小撮盐跟调香用的孜然。

“姐，动手，我感觉肉草已经涨到胸口了”对于死这件事，我向来都很看得开，即便是小时候无意中发现自己没有心，却有血在身体里流淌的时候，我还是没有想得很多，该吃吃，该喝喝，该逃课逃课。

该死的时候也不能含糊……

五天前我是这样跟埃菲利亚说的，

“姐，趁现在我还像个完整的好人，给我一刀，了断我，用你最帅的那招飞燕还巢，”

“不行……你没那么容易死，肯定还有办法。”

“我超想亲身体验一下嘞……死老头子跟我讲，这招凌厉yīn狠，能取敌人首级于百步之外，超霸道的。”

“？”

“而且只传女弟子……你说这招是不是对生理……生理……有要求？那老头子自己会不会？”

“当然会”

“那他到底是不是男的？”

……

四天前，

“姐……亲亲好师姐……”

“啥事儿？说”

“拿飞燕还巢杀了我呗……伦家小心肝儿痛得厉害嘞……”

“屁话你哪里来的心？想死就直说。”

“就是想死。”

“不行。”

“为啥？我都烂到脖根了，哪里还有得救啦……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

“干什么？干什么！耍无赖是？有本事你就在这里念一百遍，老娘就大发慈悲一刀了结你！”

“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飞燕还巢。

累死我了，够不够？”

“没数，不知道，要不然你再来一遍？”

“……”

后来天就黑了。

这世界上求解脱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大多都有不远苟延残喘的理由，我倒是很能够理解他们，有的人被债主天天整，实在扛不住了想到卧轨，死给整车人看；有的人被上司坑得想死，站在楼顶跳给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看；我想死，就是想死，死在一个只有我和我师姐知道的地方，让她动手，用配得上我的功夫，一了百了。

“姐，杀了我，”这一次是躺在万丈崖的风洞里，她把我这摊烂泥背上山，放在小时候我们为了藏海螺壳特意凿出来的石坑旁，“手”边的“财宝”有的已经钙化碎裂了。

“杀了我”

“杀了我”

我不停地用眼神示意身边的魅影剑客，这是当初她单枪匹马铲平三山十几个寨子好几千马贼，就回来几百个被掳走的姑娘的时候，北国草原人给她起的绰号，因为她的剑快，实在太快，像鬼魅的影子。

但是现如今，风华绝代的巅峰剑客颤抖的左手连握住剑柄的勇气都没有。埃菲利亚没哭，说真的，我极度不习惯她哭，很长时间以来都为自己害她淌眼泪而懊丧不已。师傅走的那天她都没掉过一滴眼泪，我是有多烂，居然连她都看不下去？

好在她今天没哭，提着剑柄的手在我不停得用愈加恳切的目光教唆下，缓缓举起了腰间的佩剑，不是她纤长柔软的薄锋紫电。而是一把宽刃的更适合斩首的还挺漂亮的女士佩剑。我的眼皮已经快要粘到一起，但是对于那个把我还成这个样子的女人的剑我仍旧一眼就认了出来，我心里苦笑，天大的讽刺，我放过她，她送我剑，我被她害死了，她的剑送我走。

我要是还能发出声音一定大喊着：“师姐，用你的紫电！我真的，很想死在你的剑下啊……”

这恐怕是我这辈子最后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