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山村，住着几百户人家，有崭新的楼房，也有陈旧的老屋。从高空鸟瞰，可以见到参差驳杂的颜sè，仿佛被顽童打翻的颜料桶。有的房顶铺着华丽的彩瓦，在夕阳中被映shè的灿烂无比；有的则是铺着灰扑扑的土瓦，瓦缝中甚至长出了几片枯黄的草叶。

山村背靠一道绵延起伏的小山岭，草树风貌，遮盖了山体的颜sè，但是在爆裂的rì光下却显得无jīng打采。村前一条浑浊不堪的小何静静流淌而过。

村东头，有一个造纸厂，仿佛一座高塔的烟囱里冒出仓灰sè的烟气，在夕阳中好像一条扭曲的蛇在攀升向云层，然后渐渐扩散、变大，最终与云气混合在一起。

一辆辆自行车、电动车从厂门鱼贯而出，铃声与电子喇叭声混合成一区欢快的进行曲，伴随着车流滚滚前行。

村头的一颗老柳树下，站着一个少年与一个脸，然而却没有什么威严，却镌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两鬓有些灰白。

小女孩放开少年，小胳膊小腿三下两下就爬上了自行车后架，搂着中年人的腰咯咯笑着：“爸爸，爸爸，快走，让哥哥追不上我们。”

中年人笑了笑，对少年说：“小凡，你去买几个菜来。”

刘凡点点头，冲着小女孩摊摊手，说：“小静，是爸爸不让我追，可不是我追不上喔。”

小女孩办了个鬼脸，说：“就是追不上，就是追不上！”

刘凡来抓小女孩，要把她从车上抱下来。小女孩扭动着小身子，咯咯笑着：“就不下来，就不下来！哥哥是大坏蛋！”

中年人路出笑容，道：“好了，小凡别闹了，别摔到你妹妹。”

刘凡对父亲是有些畏惧的，这是因为他小时候调皮不听话，曾经被老爹扛着一根门闩追了半个村子。

晚饭的桌上，妹妹刘静抱着一个小碗，拿着一个瓢羹，奋力伸向一盘鸡爪，可是由于小胳膊太短，够不着，郑准备爬下凳子，绕道另一边去。刘凡伸出筷子夹了一个鸡爪放到妹妹碗里。

“哥哥真好。”小刘静脸颊上沾了几颗饭粒，甜甜笑着。

“哥哥不是大坏蛋吗？什么时候又变好了？”刘凡逗她。

“哥哥不是大坏蛋，是好人。”刘静眨着大眼睛，狡黠的腻声说。

刘立国看着一双儿女，眼神里路出欣慰的神sè。

“小凡，你东西都整理好了吧？”

“都准备好了。”

刘立国抿了一口酒，沉默了片刻，淡淡说：“你这就要去省城上学了，好不容易考上的高中，千万要用功学习，以后上了大学，就有出路了。”

刘凡默默吃着饭，嗯嗯的答应着。他心中对父亲又敬又怕，因此很少与他交流。

刘立国默默看了儿子一会儿，笑了笑，他还有什么不放心呢？刘凡依靠自己的努力，考出了全省第九名的成绩，让号称省内第一、有贵族高中称号的树人高中主动伸出橄榄枝，给了学费全免的诱人好处。

“还有，你去省城，住在姑姑家里，要听话，别跟家里一样胡闹。”

一直抓着一个鸡爪卖力的啃着的刘静，忽然仰起小脸，问道：“爸爸，哥哥要去哪里玩？小静也要去。”

“你哥哥是要去上学，不是去玩。”

“噢，那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刘静转过小脸看着刘凡。

“哥哥这一去，再也不回来了。小静会不会想念哥哥？”刘凡忍不住又逗小丫头。

“小静才不相信，哼，不理你。”说着小家伙又啃起手里的鸡爪。

“小号，小号，不要跑得那么快，快点站着，在吃一口。”一个有些苍老的女人喊声从门外传进来。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头撞进门来。紧接着，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捧着一个瓷碗紧跟而入。

“小号，你又不吃饭，让你nǎinǎi在后面追着。”刘凡认识，正是自己的邻居。

“我吃饱了。小静，我们出去玩。”小男孩简洁明快的回答了刘凡，然后就对着小丫头说道。

“伯母，你累不累啊，每次吃饭都要跑一次马拉松，都是惯出来的，我说还是饿着他，想吃的时候不用喂自己就吃了。”

邻居伯母似乎也追累了，做到桌边，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小凡，明天就要去省城上学了吧？这真是有出息啊，啧啧，据说那什么高中的，可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才能上的起啊。”

“树人高中。”刘凡在旁边提醒了一句。

“对对，就是树人高中，我听说啊，孙大海他儿子可是花了好几万才进去那树人高中的。小凡这一下，不就是赚了好几万元吗？”

刘凡心说：“孙小胖这家伙，平时逃课打架，考试成绩在班里从没有超过倒数第三名的，能考得上才怪。”他偷眼看了刘立国一眼，见他神sè没有什么变化，有些失望。

“哎，我说立国啊，你儿子算是出息了，你家那位如果知道，也会欣慰的。”

刘凡神sè一暗，他知道这位邻居说的是自己的母亲，在生妹妹的时候难产去世了。

他还记得自己的母亲在弥留之际，抓着自己的手，说：“小凡，以后妈就不能照顾你了，你要听爸爸的话，还要……还要帮着爸爸照顾好你妹妹……另外……好好……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别跟我和你爸这样……这样没出息……”

刘凡仰了仰头，不想让人看到他眼睛里闪烁的些许泪光。

这时候，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人，都是大叔大婶级别的人，整齐的捧着饭碗。笑眯眯看着刘凡，各种夸奖的言辞扑面而来。刘凡有些头疼，自从他接到树人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后，这种夸奖就开始了，尤其人们知道同村的孙大海为了让儿子进这个高中，花了几万元，夸奖的言辞就更加猛烈了，毕竟能刺激人们的还得算金钱，几万元在这山村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刘立国虽然一直表现的很淡然，但是听着邻居们对儿子的夸奖，心中也十分喜悦，充满风霜的脸上似乎隐隐发出了红光。他们家并不富裕，甚至说得上穷，在村里存在感很弱，男人都是要面子的，这让刘立国面对村人和同事都有些抬不起头。然而，自从儿子考上树人高中，算是让他大大露了一回脸，腰杆也挺直了不少。

在邻居们的夸奖声中，刘凡有些不自在，忽然看到父亲投来一束赞赏的目光，心里忽然产生出一股莫名的暖流。

第二天，天sè蒙蒙亮，刘凡就吃完了饭，背上一个书包，走出了家门。

刘立国吩咐道：“钱要放好，别丢了。到了地方给家里打个电话。”

刘凡点了点头。小丫头刘静揉着迷糊的大眼睛，看着哥哥问道：“哥哥，你要去哪里？”

刘凡很疼爱这个妹妹，走过去抱起小家伙，说道：“小静，哥哥要去省城上学了，你在幼儿园要听阿姨的话，在家里别惹爸爸生气。”

小丫头”搂着哥哥的脖子，喃喃问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刘凡说：“哥哥要等到过年才回来。”

小家伙闻言清醒了些，嘟起小嘴：“要这么长时间呀，小静舍不得哥哥。”

他亲了亲妹妹的小脸蛋，柔声说：“不长啊，很快地。”

刘凡踏出家门，妹妹刘静忽然追了出来，小手里拿着一把画着卡通图案的小塑料扇子，塞到了他手中。这是刘立国从造纸厂里捡回来的，是小丫头的宝贝。小家伙挥着小手喊：“哥哥，小静会想你的。”

在开往省城的火车上，刘凡拥着一个书包，有些出神的望着窗外飞驰的景物。他从未出过远门，一直在家里呆着。昨晚一夜都没睡安稳，一直在想着去省城以后的生活，学校会是怎么样的，同学会是怎么样的。渐渐地，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个糅合的女声在说：“旅客们请注意，前方到站省城站，请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刘凡背着一个书包，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向车站外。他好奇的东张西望，看着这豪华的省城车站，微微兴奋，从前他只在电视里看过，现在自己的双脚切切实实的踏在了这片土地上。

“小凡，这边。”刘凡闻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女人冲着自己招手。她的眉目之间，有些刘立国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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