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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鼎》第一章 血染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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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月sè惨淡,凌厉的朔风裹着黄沙卷过低矮的寨墙,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寨墙下一片狼藉:尸横遍野,血流漂橹,垂死的战马悲嘶着……偶有胡笳声声,却如同招魂之音。

忽然,寨墙上传来一阵激越悲亢的笛声,穿透夜幕,直飘过敌阵。

吹笛子的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她一身戎装,头戴凤翅宝珠金盔,身披柳叶金甲,内衬大红凤纹战袍,容貌俏丽,目光坚定,高挑挺拔的身姿在铠甲的衬托下愈显矫健。

她站在圆木搭建的简易哨楼上,横执玉笛,正吹奏一曲《破阵子》,虽然看上去气定神闲,但她的秀眉微微上挑,目光中不时流露出无限的忧郁和焦虑。

陪伴她的,只有一只年轻的红腹金翅鹞鹰,它歪着头,仔细地倾听着主人的笛声,同时,圆睁着锐利的眼睛,jǐng惕地看着四周。

一个月前,段玥奉命率五千名大理国jīng锐龙武甲士,前往位于宋夏交界的镇戎军助战。自从大理开国以来,一直与中原朝廷交好,尤其是段玥的祖父段素真即位以来,不仅对当下统治中原的宋廷通好入贡,每逢战事,还会派遣jīng锐部队,协同宋军作战。

段玥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她天资聪慧,武功兵法,无所不jīng,后又经无量山缘觉庵慧殊师太指点,学得一身好本领。段玥从十二岁开始便加入大理国最jīng锐的龙武军,四处征战,在战争中表现出了极强的军事天赋,很快成长为一名经验丰富、沉着冷静、深受爱戴的高级将领。在祖父的宠爱和庇护下,她又众望所归地担任龙武军指挥使,并受封大理国永昌公主。

当时,党项羌在西北崛起,不断蚕食鲸吞邻邦领土,并把战火烧到了宋朝和吐蕃的疆域内,夺取了夏州、灵州、甘州、凉州、瓜州、沙洲、肃州等地,国力空前强大。等党项羌的杰出首领、军事天才李元昊即位后,更是彻底脱离宋朝,自立为帝,建立大白高国,史称西夏。

西夏的dú lì彻底激怒了宋朝,再加上李元昊不断南侵,宋夏之间不可避免地开战了。作为宋朝的藩属国,大理国主段素真立即派遣龙武军,北上协同宋军作战。

而段玥之所以自告奋勇亲自领兵前往,除了援助宋军与西夏作战,还有自己的一段心结未了,所以有此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龙武军本由象兵和步兵组成,但考虑到北方沙漠不适合象兵作战,段玥只好带着五千名龙武军步兵出发了。

段玥率领的大理军按照战前安排,协助宋军主力守卫粮道,他们在据前方数十里的一个交通要道择险要位置,建起营寨,摆好鹿角拒马,屯兵坚守。没想到前方战事叵测,宋军轻兵冒进,在好水川中了西夏军的埋伏,前锋全军覆没,后军望风溃逃。段玥率领的大理军,还未来得及安排撤退,就被数万西夏军包围,成为敌军滚滚洪流中的一座孤岛。

这些久经沙场的勇士们,依托低矮的寨墙,面对cháo水般涌来的西夏铁骑,血战三天,已经是箭矢用尽,粮秣耗光,战士折损过半,伤者更是十有仈jiǔ。西夏军勇猛疯狂的进攻,使他们这些南方战士承受着空前的压力和熬煎。突围是不可能的,只要出了寨门,他们这些步兵就会遭到西夏铁骑疯狂的蹂躏,毫无胜算,顷刻间就会全军覆没。

段玥停止了吹奏,多年随军征战,她已经练出了临危不乱、永不放弃的心理素质,即便是第一次面对北方铁骑的恐怖冲阵,她依然能够泰然处之,并一次又一次地鼓舞战士们的斗志。然而,想到当下箭矢粮秣俱没,她不禁又一次锁紧了眉头。她抬头看了一眼那轮残月,微微摇了摇头,心中竟无计可施。

难道,我段玥就要命丧于此吗?难道,这些跟着我一起出征的大理国勇士们注定要血染黄沙、埋骨他乡吗?不,她一定要将他们带回去,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她都要带他们回去。想到这里,她咬紧牙关,再次坚定了信念。

“公主。”一个手握陌刀,浑身是血的战士跑上哨楼,由于血战三天,每一个战士身上都染满了鲜血,敌人和自己的血混在一起,凝结成块,看不出眉目。

“公主,敌人又上来了。”那战士着急地说。

“知道了,传令下去,让哨兵做好jǐng戒,其余士兵继续休息,准备明天的恶战。”段玥说道,她其实早已觉察到了敌军动向,但她料定敌人不会在今夜继续进攻,因为西夏兵连续进攻三天,也已经是人困马乏,这次人马调动,无非是一些jǐng戒部队故布疑阵,西夏的主力部队应该也正在抓紧时间休息,积聚jīng力,因为大家都知道,明天才是真正的生死对决。

次rì拂晓,段玥和所有的龙武军战士们便登上寨墙,严阵以待,他们每个人都清楚,今天将是最后的决战,面对数万敌军jīng锐,他们毫无胜算,但龙武军的荣誉感让他们舍生忘死,他们愿意追随他们爱戴的公主战至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他们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敌人冲上寨墙后,与他们贴身肉搏。

少顷,敌阵号角大作,征尘四起,从正面涌出数千名重甲骑兵,这些骑兵铠甲极其jīng良,全身及战马都用重甲防护得严丝合缝,头盔上各带两根贺兰山金雕羽毛,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他们每个人都挥舞着两米长的夏国重剑,寒光闪闪,士气高昂,喊杀声惊天动地。

“铁鹞子,”段玥心中暗想,“铁鹞子是夏国最jīng锐的重装骑兵,主要在决战时用于陷阵,今天连铁鹞子都用上了,可见李元昊实在是不耐烦了。”

“凌风。”段玥叫了一声,然后伸出手来。片刻,那只红腹金翅鹞鹰从哨楼上飞下来,站在段玥手掌上,就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沉着冷静地望着主人。

段玥将一个小小的竹筒绑在鹞鹰的爪上,轻柔地对它说道:“凌风,你可以回家了,将这封信带给爷爷,这是玥儿对他老人家最后的问候了,谢谢你,我的好朋友,回去后,就回归山林吧。”

说完,她再次举起手,示意凌风可以飞走了。然而,凌风却纹丝不动,它依然痴痴地盯着主人,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

段玥流出泪来,她外表刚毅,但其实是个非常容易动感情的女孩子。她低头片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坚定地对鹞鹰说道:“凌风,你必须走,你也许是我们大理军队唯一可以活着回去的战士,回去吧,告诉家乡的人们,大家都是好样的,没有给大理国丢脸。”

那凌风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忽地长啸一声,便展翅直冲云霄,尔后径直向南方飞去。

这时,西风正烈。敌阵中忽然推出数台巨大的攻城斜梯,这些黑乎乎的大家伙由数百名重甲步兵缓慢有力地推向寨墙。

“不好!”段玥心里惊叫一声,她知道,这种斜梯一旦抵近寨墙,西夏jīng锐的“铁鹞子”就能如履平地般直接冲上寨墙,寨墙将完全失去作用,而重装骑兵对步兵的蹂躏屠杀将无比血腥。

然而,他们毫无办法,箭矢用尽,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攻城斜体大摇大摆地靠近。

斜梯搭好,敌阵又是鼓角齐鸣,夏国铁鹞子军齐声发出一阵恐怖的咆哮声,那犹如死神的铁甲洪流开始冲锋,顷刻间,便已接近斜梯。

“陌刀阵!”段玥大呼,然后从一个亲卫手中拿过自己的兵器青龙大戟,一个箭步跃上寨头,挺戟直指寨墙之下。而她身后的士兵则竖起方形大盾,陌刀林立,列成一个寒光凛凛的刀丛阵。

刚列阵完毕,敌方重甲骑兵就已经冲上寨墙,冲在前面那几个敌兵同时挥舞着长剑,一齐劈向屹立于阵前的段玥。而段玥娇叱一声,并不格挡,将身子一矮,同时挥动青龙大戟,用力横扫对方露在铁甲之外的马腿,顿时马腿横飞,那几个敌兵跌下马来,马上被陌刀手剁成肉泥。

一击成功,段玥更是jīng神抖擞,青龙戟在手里挥舞得密不透风,转瞬间又将几个铁鹞子骑兵挑于马下。段玥瞬间的爆发产生了强烈的震慑力,后面的敌军骑兵竟然都呆了,冲击速度也明显放慢了。不过,他们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最勇猛的西夏战士,待看清面前的不过是一个无比娇美的女将时,他们的眼里瞬间放shè出火辣辣的光芒,立马又咆哮着冲了上来,而他们身后,数千骑的铁甲骑兵更是蜂拥而上。

敌军再次的冲锋更加猛烈,段玥在前锋拼命抵挡,却已渐渐不支,数天激战,她和她的士兵早已是疲惫不堪,虽然强打jīng神,但终成强弩之末。敌军铁蹄踏碎了盾牌,折断了龙武军的刀锋,搅散了战阵,战士们已经是各自为战,被铁鹞子军任意蹂躏,勇士们一个接一个地惨叫着,支离破碎地倒在血泊之中。

段玥看着战场上的惨状,内心渐渐升起一股悲怆之情,看到这些跟她出生入死的勇士们一个个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她紧咬牙关,一缕鲜血慢慢从嘴角流出来,心口一痛,顿觉头晕目眩。就在她恍惚间,一个敌兵从后面冲过来,挥剑向她头上劈来。

感觉到脑后一阵yīn风袭来,段玥本能地将身子一闪,那剑锋擦着她的头顶掠过,切掉了她头盔上的一颗宝珠。段玥大怒,大喝一声,挺戟挑起这名敌兵,直扔到城下。周围的敌兵大骇,震惊之余又纷纷围了过来,将段玥层层围上。

他们看到段玥刚才的爆发,大概是耗尽了全身的体能,已经是踉踉跄跄,于是开始用一些yín秽的话语来挑逗她。

“哈哈,原来是个美人啊!看上去咋这么美哩,放下武器,陪爷回去喝酒睡觉。”

“小娘们,你跑不掉了,你是我们的了,哈哈哈哈。”

“今天爷们要让你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哈哈哈……”

……

段玥圆瞪杏眼,狠狠地盯着面前的这些残暴的敌人,挣扎也许是徒劳的,但绝对不能落入敌手。她一边jǐng惕地竖起青龙戟,一边掏出护身短刀,在这生与死的关头,她的血液沸腾着燃烧着,她那美貌娟秀的脸庞上也因此充满了杀气,敌人竟然一时不敢近前,只是围着她打转戏谑。

没想到,这竟然是我最后的战斗,皇爷爷,保重吧!师父,玥儿再不能去看望您老人家了!段玥失望地看着灰暗的天幕,毅然将手中的短刀朝自己白皙的脖颈刺去,周围的敌军看到段玥要自尽,顿时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就在这时,敌军阵上又传来一阵号角,一个敌酋大惊:“什么?撤退的号角!”随后,冲上寨头的所有铁鹞子军竟然纷纷调头退去,原来这西夏军队军令极严,军令既下,必须服从,否则定斩不赦。

段玥稍稍松了一口气,把短刀插入刀鞘,拄着青龙戟踉踉跄跄地走到寨墙边上,那些还没有战死的龙武军战士,也纷纷簇拥了过来,他们几乎个个带伤,浑身是血,但仍然是目光如炬,毫无怯意。

“公主,你看。”一个士兵用手指了指城下。

段玥看时,只见敌军阵后卷起一阵黄沙,隐隐中似乎有军队杀来,而敌军已经呐喊着杀了过去。

“难道是救兵到了?不可能,宋军新败,根本组织不起来救兵,何况,救兵似乎是从北边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段玥心里嘀咕着。

很快,那股黄沙已经刮到寨墙附近,敌军纷纷溃散,无数名披着重甲的敌兵和战马惨叫着飞到半空,让出一条血路来。段玥这才发现,救兵只有一人一骑而已,而且还是个少年小将。他头戴束发金冠,白袍银甲,骑一匹踏雪乌骓马,手持一柄方天画戟,杀气正酣,所过之处,血肉横飞,若摧枯拉朽一般。

段玥心里暗暗吃惊:不会吧!这少年将军竟然如此了得,一骑冲入万军之中,如同闲庭信步,竟然能把战马挑起抛到空中,如此神力,怕是独步天下了。

这时,一名手持狼牙棒的敌酋纵马跑了上去,喊了几声,那小将竟然停了下来,两个人对着马头似乎在说话,然后,那敌酋又纵马跑到大纛之下。少顷,敌人竟然cháo水般地退去了,只剩下那个少年,一人一骑立于寨墙之下。

见敌军退去,段玥心中暗喜,在寨墙上冲那少年一抱拳,喊道:“多谢壮士搭救,敢问壮士尊姓大名?可否进来说话?”

那少年抬起头来,并不答话,只是默默地望着寨墙上,无比英俊的面庞毫无表情,竟然像是梦游一般,而后微微一笑,忽地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段玥想叫他,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乌骓马载着少年,风驰电掣般,早已是遥不可及。

段玥远远地盯着那少年手中的方天画戟,心中忽然若有所思,不禁惊呼一声:方天画戟,难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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