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学？”

简陋的校长办公室里，满头华发的沈校长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学生脸上满是讶异，过了半晌才语重心长，又有些恨铁不成钢般地说道：“云峰啊，你可知道，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要是现在退学可就半途而废了。你可要考虑好啊。”

姜云峰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些许苦涩的笑容：“沈校长，这些我都知道。可即便真考上又能怎样呢？我还是拿不出上大学的学费。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点出来工作，自力更生的养活自己。”

沈校长闻言面上浮现出黯然之sè。

在学校里，因为经济原因不得不放弃学业的学生并不少见，虽然很让他痛心，不过却也很无奈。然而，姜云峰是他见过最好的学生，也是学校最有希望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之一，可以说是自己最为得意的门生了，就这样退学不能不说是他毕生最大的憾事。可他也知道，学校里不少学生都出身贫困的家庭，能把学生供读到现在已经让许多家庭都咬紧了牙巴，何况是来自最偏远山里的姜云峰？品学兼优，生活却很窘困，几年来就几乎没见过他穿新衣服，吃的整天都是窝头咸菜。现在和他相依为命的亲人又不幸过世，只剩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别说读书了，能够在这个残酷现实的社会生存下来都实属不易。

不过即便如此，沈校长还是不愿意看到一个好苗子就这样毁了，他略作思忖后，还是郑重地说道：“云峰啊，你也别那么泄气。我知道你现在面临的困境。可你要相信困难只是一时的，只要你坚持不放弃，熬过这道坎，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可要真的放弃了，那这一辈子可就真的完了。至于学费的事情你也别cāo心，我会尽量给你想办法！从今天开始，你就来我家里吃饭，有我吃的就不会饿着你。”

姜云峰显然没有想到沈校长会如此说，愣了一下，望着他那斑白的双鬓，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了，不过最终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沈校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您家里的担子也不轻，我又怎能再给您添麻烦呢？再说了，小雯也快要上高中了，以后用钱的地方可不少……”

沈校长有一子一女，儿子在省城平阳念大学，女儿小雯也在他们中学读书，姜云峰平rì里可没少给她补课，她也很喜欢黏着姜云峰，有事没事经常都会跟在他身边，就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尾巴一般，这也是校园里一道靓丽的风景。

听到姜云峰提及自家的女儿，沈校长嘴角流露出一丝宠溺的笑意，可很快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别看自己是一校之长，可那点可怜的工资吃不饱也饿不死。婆娘也没工作，整天拾掇拾掇家务，还要供养两个孩子，rì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平rì里把姜云峰叫回家里吃饭，改善一下伙食还可以，可真要再承担起姜云峰的学费和生活费，那确实不太现实，家里的婆娘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沈校长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姜云峰却是毕恭毕敬朝着他鞠了一躬，说道：“沈校长，多谢您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您的恩情，我永生难忘。”

望着眼前这个坚强优秀的学生，沈校长也知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轻易不会改变的，喟然轻叹，又很是关切地问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先采药来卖，解决好自己的生计问题，以后的事情慢慢再说，只要勤快，老天饿不死瞎眼雀的。”姜云峰故作轻松地说道。

“一定多注意自己的安全，太危险的地方千万不要去。”沈校长很有些无奈地嘱咐着。他多少也知道，姜云峰平rì里的学费和生活费大多都是靠着自己在悬崖绝壁间攀援采药挣来的。可即便如此，他的学习却从来没有落下过，一直都名列前茅，这也是自己对他最为欣赏的地方。

“沈校长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姜云峰点了点头应道。

沈校长从座椅上起身，缓步走到姜云峰的面前，左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和声道：“云峰啊，你是我最好的学生，即便不能上大学，我还是希望你未来能有一番真正的作为。还记得普希金的那首诗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你不要悲伤，不要生气！熬过这忧伤的一天，请相信，欢乐之rì即将来临……”

勉励的话语多少有些无力，不过听着听着姜云峰的眼角却有些湿润了。想起自己在一中读书的这几年来这位慈祥的长者可没少照顾自己，不仅减免了自己大部分学费和书本费，还不时拉自己去他家里吃饭，对自己的关怀可谓是无微不至，又如何不让自己尊敬感动呢？

顿了顿，沈校长又语重心长的嘱咐道：“我知道你的身手不错，不过这个社会是很复杂的，许多事情不是靠拳头就能解决的，而是要多动脑筋。你那火爆的脾气可要好好改一改，要不然可是会吃亏的……”沈校长眸子中满是深深的冀望，只是其中也夹杂着几许的担心，就好像一位即将送子远行的慈父一般。

姜云峰神sè一整，点了点头沉声道：“沈校长您就放心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轻重的。”

“希望如此。”沈校长没来由的轻叹，也不知道不谙世事的姜云峰就这样闯入到社会究竟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面上神sè依然有些凝重，半晌后又郑重其事地说道：“不论你是否上大学，不论你我还是希望你高考的时候能回来参加考试，用你的实力告诉所有人你不是考不上大学，而是考上了不愿意去读。”

看着沈校长那满含期冀的目光，姜云峰还是不忍让这位和蔼慈祥的老者失望，重重点了点头。在他看来，如果自己真能考上大学，对学校和沈校长或许也是一种荣誉和肯定，权当自己用这种方式来报答他吧。殊不知，从沈校长的内心深处来说还是希望到时候会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变化。天无绝人之路，谁又说得清楚到时候姜云峰不会改变主意呢？“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说到底，在做了一辈子教书匠的沈校长心目中，虽说条条道路通罗马，可上大学才是一条正途。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正值课间休息时间，满耳都是学生们的笑闹声。听在姜云峰耳里，是那么接近却又那么遥远。

这个时候在外面玩闹的，几乎都是低年级的学生。而毕业班的学生，除了极少数对考大学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破罐子破摔的学生之外，几乎全都在教室里埋头苦读，虽然对他们这所乡村学校来说，每年最终能够挤过独木桥走进象牙塔的只是屈指可数的几人而已。

回望了一眼那栋斑驳陈旧的办公楼，姜云峰虽然没有看到沈校长的身影，但心里却知道此刻他一定是站在窗户背后看着自己。姜云峰明白，沈校长对自己寄予了厚望，可自己却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从不少嬉笑打闹、满cāo场瞎跑，脸上充满了稚嫩和快乐的学弟学妹身边走过，姜云峰心中泛起一股空荡荡的感觉。虽然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可一想到从今以后就要离开学校闯荡社会，他心里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步履也比平时多了几分沉重的味道。

一步一步走出那几十年来几乎都没什么变化的破旧校门，姜云峰重重吐了一口浊气握紧拳头。自己的生活即将掀开新的一页，前途道路上或许会有荆棘坎坷，但他他坚信，只要努力，即便不上大学也同样能闯出一片jīng彩的天地来。

这个念头一起，姜云峰立时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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