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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枪匹马闯天下》第8章 皇帝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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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又有大队人马朝黑村赶来。这一次,木晃和江恕没有再让村中百姓躲藏,而是带着江统早早就在路口迎候。

江统远远望去,只见卤簿华盖,遮天蔽rì,头去掉,改名为光,往后为我大梁朝廷散光发热,建一番光宗耀祖的不世功业,做一个光前裕后的柱国重臣,可好?”

木晃抬头瞧见他正拿鸳鸯眼觑着自己,赶忙答道:“陛下天纵英睿,庙算高明、圣虑深远,罪民聆听圣训,着实受教匪浅。在此谨谢过陛下赐名之恩,一切听凭陛下定夺……”

朱温又是一阵yīn恻恻的大笑,转过头来看着江恕,问道:“你便是江恕?”

江恕躬身答道:“罪民正是江恕,见过陛下。”

朱温叹了口气,亲热地拉起江恕的手来,说:“朕虽然没见过你,却是早已久闻你的才名。朕的皇后生前曾屡次向朕襃赞于你,说你有张良、孔明之才,在她薨逝前一夜,还叮嘱朕要寻访你,说是若得你辅助,可保我大梁社稷安稳……朕知道你与她昔年曾有一份情缘,朕对她何尝不更是真心实意、恩爱深重?如今她已仙游多年,还望你不要再责怪朕当初夺占了她才好!”

江恕被他捅到了痛处,心中百感交集,泪水奔涌而出,口中呜咽道:“罪民不敢。她能追随陛下,也是她的齐天之福,罪民为她庆幸……”

后面的卤薄仪仗已相继赶来,在朱温身后停驻,数百人的队伍竟能井然有序,雅静无声。有随行老宦者抱来一座香木打造、金饰绣裹的驾头,放置路中,朱温端坐其上。

有一人打马向前,翻身下来,行至朱温身后立定,观瞧着木晃与江恕,也不开口。江恕见此人头戴展脚幞头,身着紫袍,佩金鱼袋,面目儒雅端正,气质雍容高贵,年岁和朱温相当,想来定是一位朝廷重臣。

木晃却与此人是旧相识,虽相别多年,但一眼便认出他正是那位爵封魏王、官拜河南尹的张全义,以前两人曾同在黄巢手下为官,只是并无深交。因朱温在侧,两人互相颔首致意,并不交谈。

木晃躬身向朱温施礼,再次言道:“罪民久有归顺效力朝廷之心,只是虑及疆场厮杀半生,身心交瘁,惟恐于陛下的皇图大业,无用而有误,因此才隐身在这村野之中苟且偷生。”停了一停,又道:“不想罪民对义子江统督教不严,以至前几rì让他闯下弥天大祸,教不严,其责在我,今特向陛下伏法请罪,只是有一事相求,万望陛下成全!”说完便又对朱温跪拜起来。

朱温一怔,哈哈笑道:“若说木老弟是无用之人,岂不是骂尽天下豪杰皆是庸碌鼠辈?究竟你这义子闯下何祸,你又有何事相求,且说与朕听听。”

木晃便把江统因母亲被打而杀蒋家一十二口之事说了一遍,再向朱温表达了代其受刑之意。

朱温听罢桀桀怪笑,连声说道:“此子不俗,此子不俗,快叫他来给朕瞧瞧!”

江恕跪倒在地,口中高喊:“陛下,罪民也情愿替这侄儿领法受刑,万望陛下开恩,饶他xìng命!还有一事,恐有冒犯陛下天威之嫌,伏乞陛下宽大为怀,切莫和这孺子计较。”

朱温奇道:“你说的又是何事?”

江恕便将青云子来访为江统推算命数,断定他若向人下跪便会双方必亡其一之事说出。朱温和张全义相顾而视,面有惊sè。

朱温眸中异光闪动,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嘿嘿笑道:“朕对此子越发好奇,快快宣他见驾!既有这番说法,朕且先允他不行跪拜之礼便是!”

江统在后面的一堆麦秸垛上躲着,他耳聪目明远非寻常人可比,虽隔了仈jiǔ丈远,却将刚才一番情景看在眼中,听在耳里。当下觉得这朱温瞧着也并非凶神恶煞,言谈举止也无甚奇异处。他又生xìng胆大,对朱温竟丝毫不生惧意,听他传见,也不等木晃与江恕唤,飘忽如风,飞身而来。

江统来到众人身前,直愣愣盯着朱温看,朗声问道:“你就是皇帝吗?你说要见我,我来了……”

张全义在朱温身后厉声斥责道:“小儿大胆!安敢对当今天子如此轻慢无礼?”

木晃急忙说道:“魏王休怪!此子生于村野,自幼不识礼数,念他年少,还请见谅……”

朱温定睛观瞧江统,见这少年奇秀灵俊、丰神清逸,尤其是两人双目对视之下,竟让自己心头猛然一颤,生生涌出一股寒意来,不由顿时惊骇不已。但他是何等样人,立时便强自压下心中疑惑,笑着问江统:“听说,你这个小娃娃一次便杀了十二个人,是也不是?”

江统拱拱手道:“是。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是皇帝,要杀要剐,听凭你处置便是。”

朱温仰天狂笑,连声说道:“好,好,好!”江恕和木晃刚想出言阻止江统,被朱温用手势制止了。

江统奇道:“我杀了人,犯了国法,你这个当皇帝的为何还要叫好?”

朱温皮笑肉不笑,不yīn不阳地道:“杀的好!杀的好啊!你这一杀,给朕送来你大伯、义父两位旷世贤才,恰如汉高祖得韩信、张良,刘玄德得关羽、孔明,如何不好啊?朕观你这小娃娃也绝非池中之物,小小年纪,隔这么大老远竟能视听如在身旁,将来也定是卫霍之才,必立不世之功……”

张全义在旁边插言道:“陛下,此子杀人害命一十二条,按律理应定为死罪。国家法度尊严大如天,断不可轻易枉曲亵渎啊!”

朱温点头沉吟道:“爱卿所说,也有道理。世人皆知朕的铁腕手段,执法严酷,令出如山,对违纪犯罪之人向来就没留过情面。若非如此,朕又怎能号令天下,统驭人心,成就这番功业……”

木晃急忙说道:“陛下,江统年幼,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若非当rì那蒋家恶少毒打他的母亲,他是断断做不出此等事来!古往今来,圣贤明君无不以孝治天下,正所谓‘以孝事君则忠’。陛下圣目慧眼,定能看出此子天资非凡,还望陛下念他之罪行,完全出于纯孝至情的份上,开恩饶他xìng命,为朝廷留下一个栋梁大器,rì后也好叫他有机会报效国家,为陛下的千秋大业出力!”

张全义冷哼道:“王子犯法,尚且要与庶民同罪。一十二条xìng命,滔天罪恶,若不严惩,以儆效尤,你让陛下如何向天下臣民交待?”

木晃沉声奏道:“国家律法有明文,按制可以钱财赎免罪刑。陛下,昔年黄……黄巢曾将前唐皇宫掠取来的财宝藏于某处,这地方只有罪民一人知晓,罪民愿将其悉数进献给陛下,恳请陛下开恩饶此子不死!”

朱温闻听此言,骤然狂笑,声如夜枭号啼,指点着江统说道:“小娃娃,你可真是朕的福星啊!朕今rì因你之事,既得两位贤才投效,还发了一笔意外横财,这十二个人真是命有所值!如此好买卖,划算,划算啊!哈哈哈哈……”

众人听他如此说,无不面面相觑,心中各有意味,却无人明言。

张全义上前躬身对朱温说道:“陛下容禀,国家法度虽有赎刑之制,但明文规定,对十岁以上之徒,只适用于流罪以下。此子所犯乃是死罪,且年龄已达十二岁,不在可纳赎之列……”

朱温面露为难之sè,转头看着木晃与江恕二人,道:“两位爱卿啊,非是朕薄情寡恩,朕也想替这孩子开脱,赦免他罪。可你们看兹事体大,若朕枉法孤行,传扬出去,岂不让朕落个昏庸的名声?这事着实有些棘手啊……”

木晃和江恕心中透亮,知道这二人是在矫饰演戏,江统却是少年心xìng,一时失察,断然说道:“皇帝不用为难,事是我做下的,便该承担责罚,如何治罪,听凭处置!”

木晃狠盯了他一眼,江统赶紧闭口,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江恕在旁边叹道:“罪民不求陛下枉法,只求陛下能允准罪民代此子受刑,无论陛下如何惩处,罪民决无二言!”

朱温回顾张全义,眨眼示意道:“此法是否可行?爱卿且说来。”

张全义躬身答道:“史籍中倒确曾有过记载:鞅之初为秦施法,法不行,太子犯禁。鞅曰‘法之不行,自於贵戚。君必yù行法,先於太子。太子不可黥,黥其傅师。’於是法大用,秦人治……”

朱温笑道:“既然如此,若朕允他二位代这小娃娃受刑,你看该判何种刑罚妥当?”

张全义答道:“依臣之见,此子所犯罪孽深重,若木、江二位代为受刑,自然是非一死不足以谢罪……”

朱温忙摇手道:“不可,不可!朕幸得二位贤才,还需仰仗他们辅佐朕定鼎天下,开疆拓土,为国效力以图立功赎罪,怎能忍心夺他们的xìng命?”

张全义一脸为难之相,口中犹疑道:“那……至少也要先行劓、剕之刑,再发遣军前效力,才能堵得住悠悠之口啊!”

木晃冷哼一声,缓缓说道:“魏王,这么多年不见,你可真是一点旧情不念啊!居然要割我们的鼻子、砍我们的脚,是不是也太歹毒了些?依我说,你还是将我二人斩首正法为好。”

江统在一旁见这张全义屡屡出言刁难,早已按捺不住,听木晃如此说,才知这劓、剕之刑何解,不由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张全义高声骂道:“老匹夫休要放臭狗屁!尔若敢伤我义父和大伯一根汗毛,小爷非将你剥皮拆骨不可!”

木晃和江恕齐齐喝阻:“统儿住口,休得无礼!”木晃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小声叮嘱他切勿再由着xìng子惹祸生事,出口不逊。

那张全义已是年近六旬,爵高权重,位极人臣,平rì里多少勋贵大臣、王侯将相见了他无不是谦恭敬重,礼数周详,不料今rì竟遭一个十来岁的黄口小儿当众辱骂,怎能不气冲斗牛?此时只见他怒容满面,脸sè酱紫,浑身颤抖不停,指着江统恨声只道:“你、你、你……”却是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江恕和木晃见张全义气得浑身发抖,对望一眼,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忧,怕他震怒之下真撺掇朱温杀江统,事情就难办了。

江恕连忙上前出言赔礼告罪:“魏王雅量,宽大为怀,切莫和这无知少儿一般见识,伏乞恕罪、恕罪……”

朱温桀桀怪笑道:“这小子倒与朕年轻时颇有相似之处,生就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赖子脾xìng。正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宗奭啊!切莫放在心上,你若真与他治气,岂不失了身份气度?依朕看,就是朕也惹不起他哦!”

张全义投靠朱温后,被朱温改名为张宗奭。他见朱温出言维护江统,只好唯诺称是,心中却大为疑惑朱温今rì为何能如此好脾xìng——牛校尉被杀之事,他一直只记在刘鄩头上,却不知缘由是因江统而起。

朱温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chūn寒料峭,让他觉得身上有些微的凉意。他向江统招手道:“小娃娃,近前说话。”

木晃一怔,不知朱温意yù何为,但又不好阻止,只得让江统向前。

朱温对江统缓声说道:“你这娃娃杀人害命,确是犯下了死罪。你义父和大伯为保你xìng命,甘心替你受刑,朕想听你说说,你如何看待此事?”

江统拱手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义父和大伯对我恩重如山,我万万不忍连累他们,情愿独自承担一切责罚,也请皇上只治我一人之罪。”

朱温呵呵笑道:“如此甚好。那你可有胆量与朕赌上一赌,若你赢了,朕便保你xìng命无忧,你义父与大伯自然也会安然,如何?”

江统答道:“听凭皇上吩咐便是。”

朱温继续说道:“天下人都说朕残暴好杀,时常逆天行事,朕也从未信过天命。如今朕已位登九五,贵为天子,你作为朕治下的子民,向朕下跪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朕要和你赌的是,你且向朕行跪拜之礼,若你因此丢了xìng命,便是罪有应得;若你安然无事,朕便赦免你的死罪……”

木晃和江恕闻言大惊,连忙上前劝阻。

江恕急道:“陛下万万不可!那青云子预言多有应验,此子身死事小,陛下万金之躯,怎能轻易冒这逆天之险?”

木晃奏道:“天下之大,高人异士预知天机,并非绝无可能,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好。罪民请求陛下放过此子!”

张全义也劝:“让这小儿下跪确有不祥之虞,陛下……”

朱温伸出手势制止道:“朕意已决,尔等休要再劝!”

——话音刚落,不知何故,他身后军中马群突然一阵惊慌躁动,蹬地、狂嘶,yù挣断缰绳逃脱,乱成一片。

江统兀自摇头道:“你这皇帝,当真不怕死吗?我死不打紧,只是实在不忍白白让你送命……你何苦与我一个小孩子以命做赌?”

朱温yīn恻恻地笑道:“怎么?莫非你小子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吗?”

江统轻叹一声,点了点头,闭上双眼,便要给朱温下跪。只是他从未跪过,yù蜷曲双膝时竟觉有万斤之重。

正值他强自咬牙作势之际,天地突变——刚刚还是chūn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此刻却空中乌云骤现,电光闪闪,惊雷震荡,自东北来,向西南去;俄而又有隆隆轰鸣从地底传来,一阵地动摆簸如怒涛起伏,远处鸡鸣犬吠、墙裂棚塌之声喧如鼎沸;近处人摇马嘶,草歪树斜,眩晕难以安立,坐地上则随地转侧,那些皇家依仗器物多倾覆于地;同时又有劲风陡起吹扫而来,地上拂起之灰尘遮天蔽rì,天地间顿成一片黑暗混沌。

在场诸人,无不惊惧慌乱,一时手足无措,多不知为何突有这番天摇地动,惹得朱温身旁内侍急叫“护驾!护驾!”,众多御林军士呼啦涌来,却被朱温一声斥骂喝退。

江恕忽地惊醒道:“不好!这是大地动!快快回村救人!”木晃忙向朱温躬身行礼道:“陛下见谅,请允准我等先去救人,事后必来复命。”

江统此时哪还顾得上给朱温行跪拜礼,早已一言不发,飞身往家中狂奔而去。说来也是奇怪,江统刚一离去,大地动便停歇下来,一切如常,不过瞬息间事。

朱温心中正错愕惊异,见此情形,忙对张全义说道:“宗奭带人随江卿同去料理,朕和木老弟随后就来!”张全义领命,江恕谢恩,领一队兵将匆匆向村中奔去。

幸亏是平原乡村,大地动倒没造成太大危害。江统奔回家中,见父亲正拥扶着母亲呆立院中,二弟江治站在他们身后惊魂甫定。

江统一看家人皆无恙,顿时心中大安,又见屋舍四面墙壁均裂开有两寸长的口子,虽没有坍塌,屋中器皿却是翻落一地,鸡窝、牛棚等大多断塌毁陷,那些禽畜们也不知外逃去了哪里,院子里的地面还有一道三指宽的裂缝,深不见底。

张娥经过这几rì的安养,已有所好转,刚想张口询问江统,江统丢下一句“我去老宅看看……”便飞奔而去。

江统来到村中老宅,见那几间旧舍由于年久失修,本就破败,经此一劫已坍塌大半。所幸祖母江刘氏当时不在房中,只是受了些轻伤,额头被砸了一下,并无大碍,大伯江恕正在一旁好言抚慰。

不一会,有官兵寻来,说是皇帝在木晃住处召见,让江恕和江统速去见驾。二人来到木晃家中,见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御林将士,木晃和张全义正陪着朱温在院中歇息——由于木晃房舍新盖不久,受损不大,只是屋梁椽柱有些错折。

朱温笑着对江统说道:“你这娃娃确有奇异之处,只是让你行个跪拜之礼,竟然就突降这么一场地动天灾!”又转脸环顾木晃和江恕,“朕已下令随行将士全力抢救村民及财物,目下还未发现有死亡者,想来损害不会太大。朕会颁旨让当地官府善后,救济受灾村民、修葺损坏房屋、补偿财物损失……你们三位,这就随朕离开吧!

江统问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我大伯和义父?能否只治我一人之罪?”

朱温脸上一寒,神sè冷峻万分,此时方显出他的帝王威严来:“你大伯和义父自然是留在朕的身边辅佐,至于你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念在你大伯和义父诚心投效、再献宝藏的份上,特恩准你罪减一等,判你流放千里之刑,不蒙天子特赦,终生不得重返故土,与家人团聚……”说到这里,盯着江统的眼睛,缓缓问道:“你觉得朕的判罚,如何?”

木晃和江恕不等江统回话,双双跪倒在地,对朱温叩谢高喊:“罪民代此子跪谢陛下不杀之恩!”朱温笑着扶起二人。

江统见他们朝自己连使眼sè,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只好问道:“皇上,能让我回家和爹娘道个别再走吗?”

“你就不必回了……”朱温摇了摇手,“朕赐你江家百金,让你大伯回家安顿交待一番,明rì随魏王的后队人马跟行,你和你义父这就陪朕回京!至于何时送你去服刑,容后再定!”

江统虽然心有悲伤,但想到若当面和父母辞别,依母亲脾xìng,猝然之间,将更增离愁别绪,徒添不虞祸端。如今自己捅的这个天大窟窿,能有这般结局,已算幸运,索xìng一咬牙,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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