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自从海洋孕育出第一个生命的时候，妖怪就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吧。

从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林海，抑或是散发着淡淡甜腥的海洋。生命的脚步遍布整个世界，然后就那么温柔的将星球覆盖。人们懒洋洋地在这个星球行走，然后阳光同样懒洋洋的播撒在大地上。生命的sè彩就如同泼洒在地面的颜料，将整个世界染上自己颜sè。

当朝阳倒影在地面的不再是树影，方正的水泥大楼将温暖阳光贪婪占有，钢铁与混凝土将柔软的泥土吞噬，贪婪的沥青将湖泊填实。妖怪也如千万年来适应海陆变迁那样，将自己的脚步放入钢筋混凝土的森林

“咳咳。”晓晨无力的躺在床上，因为王嫣昨晚要求加班，结果他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咽喉炎症状加重的同时，他还着凉感冒发烧。

晚上不好好睡觉，而且还经常不吃饭，林晓晨将一个贪玩又贪财的坑爹大学生演绎到了极致。不过这主要还是多亏了雇佣他、压榨他、还把他当自动提款机的女老板。

唉，资本家压榨劳动力这种事情还是可以理解的。男孩像只死狗一样翻了个身，刚才的姿势不太正，压到他的手臂了。

“喂，晓晨同志！”一手抓着工程制图课本的马小青站在课桌边，另一只抓着破手机的手在床板上敲了几下，“老头子的课你不去吗？”

“还去毛线……你看我马上就要见马克思了……”费力的抑制住满身不适，晓晨仿佛再多说一句话就要断气。恨不得自己是金字塔里的木乃伊，这样他就可以几千年不动，等到盗墓贼把他放进博物馆。

“唉，说你有女朋友还不承认。”马小青同学似乎很失望的样子，在他看来舍友正在扯谎，他对此深恶痛绝，“现在遭报应了吧，像你这种对死党们都不说实话的家伙，活该。亏我还偶尔接济你一下呢，人心叵测啊人心叵测。”

“……”晓晨不知道该怎么向床下义愤填膺的舍友解释自己的囧境，一天到晚死在外面，别说赚钱了，要不是三天两头蹭饭早就饿死了，有谁会相信这样一个穷棍在外面打工。

张张嘴想解释点什么，但浑身的不舒服加上脑子里的空荡荡，林晓晨理所当然的放弃了这个打算。没错，他现在是只木乃伊，木乃伊需要开口解释什么吗？

不需要。

“哼，要是缺钱的话可以问我借，我在医院做零工，有点闲钱。”看到好学生路信强推门往外面走，马小青疾走两步跨到宿舍门口。“小强，等等我！走那么快干嘛！”

“还有十分钟上课，再不走要迟到了。”

好嘛好嘛，都赶快走了，这样就没人制造噪音，要知道木乃伊也是喜欢安静的。晓晨很开心看到自己的舍友们乖乖滚蛋，那种捣蛋式的关心让他这个木乃伊非常烦躁。长此以往，那他就做不成木乃伊了，所以早点去见那个糟老头吧！

不过木乃伊可不会生病啊……

回味这段时间的经历，林晓晨感觉一切都如同在梦的幻境之中，但浑身的疼痛和乏力又不断提醒这一切的真实xìng。

这个世界存在妖怪。

和蒲松龄的故事一样，人类和妖怪生活在同一片大地上。吃人的妖怪，玩弄人心的妖怪，每天坐在广场上发呆的妖怪，坐在酒吧与人不停喝酒的妖怪。晓晨仿佛生活在现实与幻境的边界，在昼与夜间徘徊。

从一个月前被那个名为王嫣的女人救了之后，晓晨就成为了她手下的头号员工，当然，一共就只有一个员工。保洁、跑腿、吹牛逗笑、卖萌装死，所有的工作都由他一个人包了。

老板敲茶杯，晓晨就要以最快的速度为她倒上一杯热可可，这是她前两天新迷上的饮料。老板看手表，他就要以最简洁的方法把客人赶走。“王嫣小姐等会有个预约，您能下次再来吗？”压抑着心中的不满，林晓晨每天尽职敬业的充当着老板最会叫的狗，当然，一共只有一只狗狗。

现在狗狗倒下了，主人会伤心吗？

不会，王嫣无法理解晓晨为什么天天嫌烦，她认为自己救了这个小伙子的命，小伙子就得给她卖命。晓晨告诉她再这样搞下去，小伙子会在她茶杯里下药。

王嫣很淡定的告诉晓晨，她不会中毒。那自然的，晓晨生病的痛苦，她也无法理解。

“混蛋女人：今天怎么没来扫地？”手机屏幕一亮。

给自己的老板改个可爱的备注，这是狗狗最喜欢干的事情，比肉骨头有吸引力多了。

晓晨抬手看了看，然后艰难的回了条，“我：今天生病。”

生病请假是很正常的事，至少晓晨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不会拼音，所以王嫣用的是笔画输入法，相当不熟练的妖怪小姐打字很慢。之所以会使用短信和晓晨聊天，就是因为比打电话便宜，虽然她说这个很有新鲜感，但晓晨始终认为这个不肯发工资的女人是为了省钱。

打字慢不代表她会明白狗狗的痛苦。

“混蛋女人：那你帮我带瓶椰子汁好了，这个没喝过，然后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王嫣没有理解生病是个什么概念，她在书上看到过员工生病可以请假休息，所以晓晨要求休息，那她就爽快的答应了，不过那必须是给她带来椰子汁之后。

可惜在她的打手看来，这个大方的施舍很冷酷，很无情，很无理取闹。

所以晓晨没有回她，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接触后，打工男孩也算对这个女人的脾气有个一知半解，这种程度的翘班是没问题的，见面之后再作解释就行。

微风灌进空落落的走道，金黄sè的窗帘随风飘动，躺在床上的男孩合上眼，将被子盖过肩头。

“喂！林晓晨！”床边传来一阵喊声。

林晓晨迷迷糊糊的张开眼，有点搞不清时间。

“马上吃饭了，你去不去啊。”马小青继续用他的破手机敲击床面，作为一个素质略低的舍友，完全不在乎他那只外壳开裂的可怜手机。

哪有钱？晓晨翻身背过去，“不用了，你们吃吧。”

“你这个白痴，要不要帮你带啊，本大爷请客！”

似乎能听见对方拍胸脯的声音，不过晓晨对此依然不感兴趣，“不饿，你们去吧。”

有点不耐烦，刚说出口就有点后悔了,毕竟人家是好心。本来因为最近跑东跑西还捞不到好处，结果生了病那个鸟女人还想着椰子汁，好不容易睡个觉还被马小青吵醒，反正是倒霉透了。

没高兴解释什么，晓晨潜意识里觉得作为一个病号，那就该有点优待。

宿舍门再次被关上，病号也得以安然入睡。

“这个是谁给的？”红sè的罐子放在他的枕头边，刚刚睡醒的林晓晨把它抓进手里。

“啊，马小青啊，他说听你以前讲过，感冒喝可乐会舒服些，就给你搞了一听。”台灯下的好学生路信强放下圆珠笔，伸了个懒腰。

睡了一觉舒服多了的晓晨靠在床头，有点诧异的看着手中的红sè罐子，换了他是马小青，才不会对狗咬吕洞宾的林晓晨送可乐呢，“我胡扯的，只是喜欢喝这个。”

饮料只喜欢喝可乐，要么就泡茶，连茶叶都没有那就和白开水，林晓晨的爱好很简单，至少比他的王嫣老板简单多了。

没那么多花样。

“今天有活动，联通冲一百送二十四听。”

“额，所以就送了我一听？”难怪会送啊，要是他不送林晓晨也会自己翻下床拿，不拿白不拿嘛。

“唉，可惜那个笨蛋的号码不能参加活动，”路信强叹了口气，幽幽的口气似乎对马小青充满同情，“被营业员狠狠打击了之后，就跑到超市买了一罐给你。”

“这么好？”晓晨同学表示难以置信，究偶尔会大方的马小青同学的本质，不过是一个雁过拔毛的混蛋。

“那倒不是，我觉得是因为他的号码什么活动都参加不了，所以怨念爆发了，自己买可乐给自己搞活动。”

“……”勉强能解释的通，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抢电影票兑换卷失败，就自己跑去电影院买全票，马小青干的搓事太多了。

捏了捏手中的易拉罐，林晓晨还是觉得挺开心的。

最起码还有人关心自己是不，最起码不像某些人模狗样的妖怪那样过份是不，最起码还能有点小便宜占是不。

啪嚓，二氧化碳从易拉罐喷涌而出，涌向开口的褐sè泡沫证明了它的购买者极度不良的购物习惯——喜欢甩来甩去。

还好没喷出来，不然床单就毁了，林晓晨很庆幸。

“今天小青同志怎么这么急啊？”病号在床上喝了一口可乐。

“噢，他说今天要去医院值夜班，照顾一个老头子。”好学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羡慕，“一个晚上一百五，真是不错的工作。”

“三院？”离这最近的医院就是三院了，马小青有时候还会去中医院蹭蹭工，只要有钱拿就行。

现在多赚点，等到下学期了就能安心泡妞了。小青同志对林晓晨所谓的“尽量aa制”不屑一顾，表示和女友出去就该男人掏钱。可惜再怎么有男人味都不会有姑娘欣赏他，这个学校的姑娘实在太少了。

“对啊，怎么了？”路信强讶异的看着突然猛坐起来的林晓晨。

“今天几号？”

“五号……”

“我问的是农历！”

“等……等下，我看看，是十五号……”

“坏了！”

“喂！林晓晨怎么啦！”没有回应，男孩一路绝尘而去。

马小青非常熟练的将床放了下去，虽然这个老头子有点麻烦，一会要喝水，一会要看电视，再过一会又要看报纸，结果发现老花镜没带，就劳烦小青同志读给他听。但要是没有这个重症患者，他可赚不到一晚上一百五的工钱。

总而言之还是挺心甘情愿的，有的钱赚，而且只要等老爷子睡着了就可以跟着休息了，也没什么事。

给热水瓶加满水，半夜开水房可不开门，而且最近三院总有闹鬼的传闻，他可不敢随意乱跑。十五病区都是一些老头子老太，要是见到了鬼怪他才不相信这些喝水都颤颤巍巍的老人家能救他。不是什么地方都有隐藏世外的高人的，有的时候只有自己最可靠。

都说小孩子能看见鬼魂，但马小青小时候连鬼的毛都没看到，甚至上了大学才知道身边有鬼压床这种事。但有的东西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马小青同学只能蜷在病房的小椅子上。

不过今天值白班的护士真是漂亮啊，给这个老头子做看护真是浪费。马小青叹了口气，有点怨念的看着躺在床上发出轻微鼻响的老头，他也是个做看护的，当然，一百五十块一晚也算值了……

那个小护士还担心他身体不好，催促他晚上按时回宿舍。马小青没有告诉那个姑娘自己和老爷子没什么亲属关系，只是单纯的收钱干活陪床而已。

所以自然的，他晚上没有按时回去。

不过那个护士小姐还真是漂亮啊……

咚咚，敲门声打断马小青的胡思乱想。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这个时段老头子老太太都躺在床上睡觉了，还有什么人会跑出来乱转。马小青不想去开门，但听到那个很麻烦的雇主的鼾声又担心他被吵醒。

靠，在搞什么啊，越敲越大声，小青同学有点生气了。

唰，猛地拉开房门，马小青怒视着空荡荡的走廊，想要给肇事者一个应有的教训。

黑漆漆的走道，只有护士站亮着几盏惨白的rì光灯。安静的好像深入数百米地下的坑洞，空气沉重仿佛死亡在弥漫。

“没人？”疑惑的醒醒鼻子，有人恶作剧？有人会无聊到在医院搞恶作剧？还是大半夜？

“马小青！”一声大叫打断了他的思路。

“林晓晨你怎么来了？”男孩一脸惊讶的盯着站在楼道另一侧的舍友，就是那个白天像死狗一样躺在床上的白痴，“就算你来陪我，我也不会付你工钱的，还有你刚才那么大声音是来找茬的吗？”

“别说那么多了，快过来！”林晓晨神sè紧张，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狗，四处探头探脑，好像随时都准备撒腿跑路。

“过去毛线！刚才你是不是恶作剧敲我的门？”马小青嘴上一边说着不愿意，一边往那个恶作剧犯人身边走去。

反正没有造成麻烦事，然后人家又是好心来看自己，马小青可不是什么薄情寡义的人。

惨白的灯光从走廊的一侧穿shè过来，黑洞洞的走道让人莫名其妙的觉得恐惧，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双沾着鲜血和肉浆的手将他的身子抓住。医院中特有的消毒水味让他非常不安，好像下一刻被关在太平间的人就将是他。

正在慢慢走动的男孩想起了最近三院闹鬼的传闻。

寒毛耸立，马小青一面强作不满的表情，一面朝着林晓晨快步走去，似乎只要慢一步，黑暗中的yīn影就会将他抓住。

啪嗒，啪嗒，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响。马小青今天穿的是板鞋，习惯xìng的后脚跟先着地让声音特别有节奏感。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脚步声上，在静如死水的环境中，这样能让他安定一些。

一步一步的前进，仿佛到了那个一睡一下午的臭屁男孩身边就能得救一般，马小青按耐着心中的恐惧加速前进。

这个不对！后面有人！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走动，却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就算和自己的步伐掐的再近，也掩饰不住那种干燥皮肤在地面摩擦的沙沙声！一股让人作呕的臭肉味若隐若现，就像在恶鬼抚摸他的脖颈！

“马小青别往后看！快跑！”站在走廊另一侧的林晓晨冲着他大喊了声！

好像稍微慢一点就会被黑暗吞噬，马小青朝着自己的舍友拉开膀子狂奔起来。开什么玩笑！他可不敢朝后看。

“进来！”看着马小青冲进楼梯口，林晓晨赶快将防火门关上，“要是我不来的话，你就死定了！”

“什么意思？”打工男孩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还没想明白刚才是自己吓自己，还是林晓晨故意吓自己。

“刚才那是妖怪，要吃你。”

“妖怪？要吃我？你烧坏了吗？”马小青更加确定是这个混蛋故意骗自己，“你大一的时候不说你自己是坚定的无唯物主义信仰者吗？就算死了也要和马克思在一起，这不是你说的么。”

“看清楚点，你腋下。”

一个硕大的红sè手掌印，刺眼夺目，将马小青胸侧的白sèT恤全部占满。鲜红如同血液，顺着T恤的缝合线一直往下流去。

“这是？”

“血浆，刚才那妖怪就抓着这。”

一脸惨白，马小青如同被吸干了血液的尸体，“这是，血？”

浓重的血腥味渐渐上涌，马小青一把将那件沾染着鲜红的T恤脱下来扔在一边。

“你遇上妖怪了，如果不是我过来找你，你可能就已经是具冷冰冰的尸体了。”看了眼墙角边的衣服，林晓晨示意舍友跟着他下楼梯。

马小青面sè如纸，两只脚一动不动，就那么愣愣的看着墙角里的那团衣服，他还无法分辨自己刚才遭遇的生命威胁，甚至在怀疑自己是否在梦境。

“快走，趁现在野狗子还没有发现我们的位置！虽然那东西没有脑袋，不能闻不能听不能看，但找到我们是迟早的事！”拉住正在发愣的马小青，林晓晨扶着楼梯扶手快步朝下走去，“本来野狗子是不会捕捉活人的，但这只马上就能变化chéng rén形了，现在又是农历十五rì大yīn之rì，这种妖物想要直接吃几个活人直接化形。本来只想吃几个老头，但你正好挡了它的道，所以它顺便想把你也吃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晓晨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东西！”甩开晓晨的手臂，马小青一脸不信任的盯着对方。

如果他真的遇上妖怪了，那林晓晨也是那些玩意变得也有可能，而林晓晨现在的表现无疑大大证实了他的猜想。他可不相信每天把唯物主义哲学挂在嘴边的舍友，会对这东西有这种程度的了解。他记得林晓晨曾经豪言壮语要将黑格尔虐杀成渣。

“咳咳，如果我说现在我是一个大妖怪的打手，你会信吗？”林晓晨拉了两下拉不动，只能抽动着脸解释。

马小青眯着眼上下扫了扫林晓晨，“不信……”

“好吧，不管你信不信，现在你都得跟我跑了……”林晓晨猛地一使劲，马小青从阶梯上只冲下来。

嘭！如同接应晓晨的动作，上层的防火门被撞开，浓烈的腐臭味充斥着狭窄的楼梯。

“它没有脑袋，所以它对别人的脑子特别感兴趣，知道吗，它也叫食脑妖怪。”越是危机的情况，林晓晨越是多话，紧张的环境下，人总会不由自主的做些事缓解压力。比如坐过山车，狂风刮过耳边，身体失去重力，人就会不由自主的大声喊出来。

林晓晨现在相当紧张，他可没有对付妖怪的经验，甚至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情也是因为最近有这么一个任务。王嫣的小破诊室接到了一单关于三院闹鬼的工作，本来是准备今天开工的，结果林晓晨因为感冒翘班，还把这个事忘得干干净净。

王嫣可不在乎别人的生死，没有林晓晨催着她，她也不会主动去干这个活。

要不是自己临时想起来了，估计马小青同学就要一命呜呼了。而作为这起命案的缔造者之一，林晓晨自己也会备受煎熬。

女咨询师给他说过三院有野狗子，而且看到他对这种类似食尸鬼的妖怪很感兴趣，就给他说了一大通关于野狗子的东西。当然，这不是免费的，林晓晨给她买了一瓶可乐作为报酬。作为员工给自己的老板付钱送礼，林晓晨以前想都不敢想。

“你知道怎么对付它吗？”对于马小青来说，这种满身恶臭，未见其妖，先闻其臭的奇葩玩意，他才不感兴趣呢，更别说去了解这种脏东西的习xìng，现在怎么想着活下来才是关键。

“咳咳，我也不知道……”看到和他一起躲在挂号房的打工男一脸鄙夷，林晓晨忍不住想解释一下，“当时王嫣说制服这种妖怪的时候会告诉我……”

说不定都活不到再见那个鸟女人了……

“那我们出去好了。”现在是十楼，就算不坐电梯，慢慢跑下楼冲出医院也并不困难。打工男一直认为王嫣是林晓晨胡编出来得人物，或者压根就是这货的女朋友。

“不行，我们被封在医院的走道里了，仓库和病房都进不去，现在能躲在这个挂号房还是因为这是个小亭子，被野狗子的法术认定为走道的一部分。”林晓晨爬起来偷偷的朝外面张望了几下，又缩了回来，“我们搞出这么大动静，都没人有反应，你不觉得奇怪吗？”

就刚才那会，两个人大喊大叫了半天，还沿途撞倒了几个垃圾桶……

“是有点……”

“恩，所以现在我们就只能等待天亮了，等到医院人多起来，我们就安全了。”

“……”

“没别的办法，就只能在这等着，祈祷不要被那个家伙发现吧。”林晓晨眯起眼睛，将整个身子的重量放在背后的柜子上，他想好好休息一会。没有其他的办法，马小青也只能表示同意。

这里迎接着死亡和诞生，许多人类的起始与终点。新生的生命在这里放出第一声啼哭，衰老的灵魂也在这里最后一次探看世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挂号房正好将他们的气息屏蔽起来，三院新建的住院楼有二十三层，野狗子把这些地方都逛一遍都要花上很长时间。林晓晨就指望这个食脑妖怪能很粗心的把他们给漏了。

空荡荡的大楼里死气沉沉，似乎整个空间都只有林晓晨和马小青两个人。黑漆漆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惨白的灯光从走廊的拐角处照shè过来，但两人却不敢朝那个方向去。

这个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黑暗和孤独仿佛望不见边沿的沼泽，无情将两个人吞噬下去。人是害怕未知与孤独的生物，因为人类本身是弱小的。仿佛漂进河道的浮萍，随时都会被湍流的河水吞噬。

“上次我推荐的那部动画你有没有看？”

“哦，就是那个什么战机的？”林晓晨勉强回忆起来上周“马小青的推荐剧场”，虽然他知道马小青喜欢这些东西，但他怎么也打不起什么兴趣，“你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了？”

野狗子没有听力系统，但这不代表它不会“听见”两个人的对话，不过林晓晨不认为野狗子能听见。

“你没看吧？”

“对啊，最近很忙嘛，又是论文，又是考试的，还要给王嫣打工，要有时间的话，”也不会看你推荐的乱七八糟玩意，早把妹了，不过林晓晨可不会把这些东西说出来，“恩，等这两个星期过了就看。”

“说的好听，我估计你就没打算看。”

猜对了，是没打算看。

“可能对于我来说，在天空飞翔的愿望再也实现不了了吧，成绩不行，视力也不行。”

那部片子讲的是一个飞行员和他的飞机以及基友的故事，林晓晨听他讲过。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就给我说过，希望我能成为一个飞行员。在很小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一定会成为飞行员。然后在空旷湛蓝的天际飞翔，用最优雅的姿势从父亲工作的地方飞过，掀起他桌面的草稿纸。至少在上初中之前，我一直相信我会像鸟儿一样zì yóu，一样在风中飞舞。”

“但渐渐的，渐渐的，满满的作业本堆满了我的桌面，怎么学都学不完的功课占满了我所有的时间。我不能再幻想，不再随着窗外的鸟儿飞翔，繁重的课业甚至摧毁了我原本不错的视力。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慢慢的我的脑子里只剩下学习学习，还有学习。梦想就像垃圾一样，被我丢在了记忆的垃圾箱里。”

“等到我再从记忆的废墟里拾起它的时候，发现它已经破烂不堪，同样破烂不堪的也有我自己。”

林晓晨当年也曾经梦想过成为一个蛋糕师，那时候他还没有喝可乐的习惯，纯洁善良无辜的晓晨只是想以后每天做蛋糕给自己吃。要是是自己开的蛋糕店那就最好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但要如果是被人雇佣的……老板应该不太看得出来蛋糕原料少了点吧……

“怎么突然说这？”林晓晨抬眼看着背靠着白sè墙面的马小青。

“可能我们都活不过今天了吧，突然有点伤感……”

比起马小青的梦想，自己的好实现太多了，林晓晨现在休学去学蛋糕制作也没有任何问题。但过了年纪的马小青，实现他的梦想要比成为一个成功蛋糕店老板还难。

虽然现在已经对蛋糕不感兴趣，但假如马小青愿意开家蛋糕店雇佣林晓晨，林晓晨还是很愿意的，不就多吃几个蛋糕的事么。

“别这样，我还指望你以后当了老板，抱你大腿呢。”林晓晨其实很看好热衷于赚钱的打工男，只不准以后就得跟他混了。

“哈哈，你……”

“嘭！”肉块重击房门的声音！

“是野狗子！快走！”林晓晨冲着马小青大喊了声，然后推开另一侧的门冲了出去。他们之所以会安心的蹲在这里，就是因为这个挂号房有两个房门，野狗子冲撞一扇门的时候，他们可以从另一边逃出去。

“哈……哈……哈……”两个人拼命的往楼梯口跑，只要换层楼，就能继续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这个方法不错……”

“那是当然。”马小青边答应着，边伸手去推防火门。

“只要撑到早上就行了，现在还有两小……恩？……小青！快后退！”一丝黑sè的烟气从门缝见漏出！

有两只！有两只野狗子！

林晓晨想将门边的马小青拉回来，但是已经太晚了。

啪！反向推开的防火门直接将打工男抽飞！

完了！完了！林晓晨压根就没想到居然有两只食脑妖怪！

林晓晨眼睁睁的看着那只身穿淡蓝sè病号服的无头尸体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这条走廊只有一条道！而他的后面就是另一只！

满脑子的空白，此时的男孩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这种情况，他不是传说中能降妖除魔的各种修行者，也不是能使用妖法的妖怪，他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真是……真是不甘心啊……”

“林晓晨！”突如其来的大叫，伴随着一个猛烈的撞击。晓晨被人推到了楼梯口，而马小青则被野狗子死死的抓住。

“快走！林晓晨！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是我把你拖累进来的！所以我必须让你活下去！快走！”马小青努力的把那个冒着黑气的脖颈推向一边，拼劲全身的力气朝着站在楼梯口的林晓晨大喊。

从楼梯里出来的野狗子并不强壮，可能是跟着那只强大的野狗子出来觅食的，所以马小青才能勉强支撑一会，但这也是后面那只靠近之前了。

“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的话，帮我烧架飞机，现在不都流行这个嘛……”

不是你把我拖累进来的啊！是我没有按时去王嫣那上班！是我只顾着自己生病，把野狗子的事忘了啊！林晓晨的右手指用力按在门板上，指节发白。分别还说的这么伤感，就算我想走也不会走了啊……

要死一起死好了，热血上涌，林晓晨不想自己像个懦夫一样挂掉，但双脚却像沉了铅块一样无法移动。

明明从来这里开始就清楚危险，但此刻的恐惧就像从地底钻出的红眼恶魔一样将他的脚跟死死抓牢……早知道睡觉的时候就把手机充满电了，野狗子的法术不一定能遮蔽电波，只要能联系到王嫣……

“总算找到你了，”有人在背后拍了下林晓晨的肩膀，“居然敢不回我短信。”

“王嫣！你怎么来了！”

“对啊对啊，你不回我短信，所以我就找过来了，还以为你一个人在这里对付野狗子呢。但想想就你那水平怎么可能。”很得意的扬了扬下巴耸耸肩，王嫣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快救他！他是我的舍友！”林晓晨一把抓住王嫣的肩膀，用力摇晃。

“我不想救他。”扶了下眼镜，王嫣心不在焉的说道，仿佛眼前两个妖怪即将生吞人类的场面和她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他的命数至此，将在这里死亡。”

“为什么！我可以替他付钱！”林晓晨一把将眼镜夺了下来，瞪着眼睛盯住王嫣。

“你能付得起因果轮回吗？你能只付得起让一个鲜活灵魂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代价吗？你以为随口说说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吗？”

林晓晨意味深长的盯了眼王嫣，这个女人压根就没打算救他的舍友，这和上次的应声虫一模一样。

窜出防火门，晓晨撞开已经被掐晕的马小青，拉起手臂一把将放在口袋中的钥匙插入野狗子的手背中！黑sè的血液从伤口中溢出。

风尖啸着吹起男孩的头发！黑sè的烟气猛地暴涨！突然受到攻击的野狗子一手将刚才袭击它的林晓晨拽了起来。

“这……这样就行了吧……让我来代替他的命数……”呼吸道被挤在一起，男孩艰难的发出声响，一双黑sè的眼睛依然紧盯着站在他眼前慢慢戴眼镜的王嫣，“他的死亡由我支付……你说过上次救我的代价……只要我十年就能偿还，现在我再算上他的命……期满之后，我继续……继续为你打工……”

唰！一只手臂带着浓稠的血浆撞在玻璃窗上，一大块黑红sè的血渍带着肉块粘在透明的玻璃上！

“这一次可不只十年咯……”站在一滩血水之间，衬衫被染红的女人宛若血潭中的阿修罗。惨淡灯光下宛如冰玉的手指插进绸缎般顺滑的长发中，女人将乌黑亮泽的发丝束成一只马尾。

唰！又是一声破空声！刚才还疯狂抱着肩膀作哀嚎状的无头尸体抽动了几下，血液从它略带腐烂的皮肤中渗出，然后就像被推倒的积木一样碎成一大摊，“二十年，三十年，可能四十年，甚至你作为人类的短暂一生都得因此作为代价而支付。”

“我不会后悔……”捂着脖颈，靠坐在墙边的林晓晨抬头仰望女人。

王嫣将眼珠停在林晓晨身上，她有点难以理解他的行为，是因为人的生命本身就不漫长，所以才不珍惜的吗？但不正是因为生命并不漫长，所以才要倍加珍惜吗？

她无法理解，作为一个活了很长时间的生命，她很难理解。

“人类真是矛盾而奇怪的生物。”低声嘀咕了声，王嫣将剩下的一只野狗子踩在脚下，爆炸开来的血花和碎肉块，让周围的空气充满腐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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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晨！上次我推荐给你的片子，你看了没啊？”马小青兴致勃勃的走到林晓晨身后，然后狠狠的在对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那个关于飞行的？”林晓晨摸了摸桌面上的红sè可乐罐。

“对啊！你看了？”

“差不多吧，挺浪漫的一部片子。”

“哈哈，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啊！难怪上次做噩梦梦见你……”

“做噩梦……”

“对啊，我还救了你呢。不过我大人有大量，上次一晚上赚了一百五，心情不错，勉强原谅你了。”

“那还真要感谢你了。”林晓晨将眼睛飘向窗外，一只小鸟从窗户口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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