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立在石屋角落之中再次捡出一块平圆的血石，继续雕来。

“临摹，会分去你心中心中的思绪，而且你所看到的未必就是道理所在。”邋遢老者自顾自的说着。

“邋遢爷爷，看到的不是真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苍立痴问道。

“你所看到的只是懵懂的，浅显的，你相信它必然是如你双眼所见，但却不是如此，佛家语所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山不是山是何物？便是道，便是理，便是这心灵出尘，空灵物外，不被肉眼之中的种种所迷惑。”邋遢老者口吐真言，在苍立的眼中，此时的邋遢老者有些不同了，虽然身上依旧散发着腥臭之味，但是却圣洁了不少。

“邋遢爷爷的意思是，不要只看到眼前所呈现的东西，要用心去窥破眼前的景象，看到眼前之物内里所呈现的是吗？”苍立思索半天问道。

“小子悟xìng不差，世间万物都有其理，用双眼看到的万物只是万物，用心看到的方才是真理。”邋遢老者笑道。

“苍立小子，你说，这世间什么最为壮大？”邋遢老者仿似无心问道。

“什么最为壮大？听爷爷说，世间万法众多，羽化成仙，成神者众多，就连神界大主都要依靠法则之力，我想便是法则之力最为壮大了。”苍立想起爷爷对他所说的修真界种种奇事，如此答道。

“可是，爷爷又说，神界的之圣掌管三界，其势可比天，难道是神界之圣最为壮大吗？是这样吗？邋遢爷爷，我也，我也有些分不清楚了。”苍立想来想去，似乎两者皆是世间最为壮大的。

“火那么壮大，水却熄灭它，水那么壮大，土却掩埋它，土那么壮大，风却吹散它，风那么壮大，山却阻挡它，山那么壮大，人却铲除它，人那么壮大，权位，生死，爱恨，名利却动摇他。权位，生死，爱恨，名利那么壮大，时间却消磨它，时间最壮大吗？不是……最壮大的是‘人心’，当心空无一物，它便无边无涯。”邋遢老者混沌的双眼溢出淡淡的神采，激昂文字，一言一语仿佛都是天地至理，震的苍立心神晃动。

“可是，邋遢爷爷，当心空无一物，无爱恨，岂不是连亲爹娘都要忘记？无权势之心，便是无上进之心，那岂不是自甘堕落？无生死，修道便是为了长生，那岂不是修道也成了无妄之行？”苍立心中迷惑，反来问道。

“问的好，一语破其中真谛，权位，生死，爱恨，名利，世间无人能出其右，这里诉说的乃是一种禅境，禅定则是出世，出世便身空，你自当空灵物外，心若无边，但当你身入凡尘，这权位，生死，爱恨，名利，自然随着你的凡尘之躯而来。”邋遢老者对苍立细细道来。

“哦，我知道了，邋遢爷爷说的禅境就是jīng神世界的一种修行对吗？如同我们的**在这个世界修行一般？”苍立欣然问道。

“不错，不错，是了，这种境界便是抛去尘世间的**凡躯，唯心而论。”

“那邋遢爷爷，你能做到吗？”苍立用温润的大眼看着老者。

“我……在很多很多年之前，可以做到，可是，如今做不到了。”邋遢老者表情瞬间黯淡了下去，满眼悲伤，仿佛回忆起了无比痛心之事。

“邋遢爷爷，你以前都能做到，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却做不到了？不会的，不会的，邋遢爷爷一定能够做到的。”苍立仿佛感受到了邋遢老者心中那蔓延出的悲痛，正一点点潜入他的心中。

“孩子，爷爷做不到了，因为，爷爷的心，已经蒙上了尘埃，所以爷爷再也做不到空灵物外，爷爷也从那时起再也听不见石壶之中的歌唱了。”邋遢老者长长吸入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一道苦涩的泪水划过了邋遢老者那苍老的面颊。

“那……那该怎么办？”苍立无措的问道。

“孩子，你为爷爷做不了什么，从今天开始，你便跟着爷爷好好学这雕刻之法便是。”邋遢老者睁开双眼，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道。

“那好吧！我跟着你学这雕刻之法，希望立儿能有一天帮到爷爷。”

“希望吧~希望吧~”邋遢老者喃喃自语，眼神之中似乎不再如之前那般浑浊不堪，而是诞出了些许希望。

苍立灿烂一笑，拿过一块血石，正要雕刻，“孩子，你要知道，描摹不是正道，只有理解了，印在你的脑海之中，那才是真正属于你的。”邋遢老者再次提醒道。

“是，我知道了。”苍立欣然应道，这一次他没有再着急下手，而是盘膝坐在了地面之上。

“用心看，嗯，要用心看。”苍立缓缓的闭起了双眼。

邋遢老者看着苍立的模样，点点头，直起佝偻的腰身，亦步亦趋的走到石台边，拿起石台之上的石壶，灰暗的面庞，更加沧桑了几分。

石壶之上之并没有什么奇特之物，只有一位佛陀盘坐在一棵老树之下，面对着一只乌鸦，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凡尘之事，生来是凡，又如何脱尘？我入得凡世，却出不得凡尘。”老者双眼空洞，似乎心中的执念已然焚尽，化作了尘埃。

苍立盘坐在石地之上，心中想着那一株繁茂的老树，单单几笔便丰茂苍翠，苍立心中实在难以名状那种观感，回忆起来，仿佛老树在心里，可是仔细回忆，却又仿佛化去了。

苍立再一次睁开双眼，手捧血石，真切的看去，几笔勾画，便在那里，真真切切的在那里，不移不动，可是当他闭起双眼，回忆起来，那几比，便又变得不即不离，飘渺悠远。

苍立便这么坐着，忘记了再看，看了再回忆，如是往复，却未发现，外面的世界已然rì薄西山。

邋遢老者并未点灯，石屋里的世界开始变的昏暗。

苍立却坐在地面之上来来去去，似乎昏暗的世界并没有影响到他。

老树依旧在那里，苍立睁开双眼依旧能看到一棵几笔勾画而出，却苍劲繁茂的老树，那几比痕迹依旧清晰可见。

苍立已然忘我，端坐在地面上，表情肃穆，专注。

直到整个世界光华不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张开他冰冷的胸怀，将万物包裹在他那如同深渊般的怀抱中。

苍立静坐在石屋之中，双眼微闭，回忆着血石之上划过的痕迹。

苍立此时的脑海仿佛和这世界冰冷的黑暗交织在一起，空洞，静谧。

此刻的苍立，面目无喜无悲，仿佛那峻峭山崖之上的一砾沙，静谧山谷之中的一株花，激流飞浪之中的一滴水，随着这方大世界的风化而风化，生死而生死，浮沉而浮沉，无心逆风而上，无心不败长存，无心浪遏飞舟。

静静的，一个碧绿的光点在苍立的脑海之中浮现而出，光点破碎，几许碧绿光纹自碧绿的光点之中缓缓生出，犹如在寒风中抽枝的寒梅一般。

光纹渐渐伸展腰肢，柔媚而上，几经扭转，涣散出一棵树干的模样，成长中抽出一根娇嫩的枝干，一片翠绿yù滴的叶子自蜷缩缓缓伸展开身躯，一片，两片，三片……千片……万片……

苍立看到了一颗树木，自种源发芽，生根，再到饱含世间风霜雨雪，最终化作了一棵参天而起，迎风招展的千年老树，一切都来的如此安静，没有大彻大悟，也没有惊天动地，但是苍立的心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如同经历了一场持续了千年的chūn花秋月，深刻而痛苦。

那几许光纹在苍立的脑海之中闪烁着莹郁之光，与那血石之上的几道刻痕如出一辙，但是此时在苍立的眼中已不再是几道刻痕，而是岁月之痕，是大道之痕，是天地之痕。

苍立缓缓的睁开了双眼，温热，苦涩的泪水自然滑出他的眼眶，大悲大苦充斥在他的心间，仿佛千年便在这弹指之间已然贯穿了他的生命。

“呼~”苍立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先前那种yù要大哭的冲动在这一个呼吸之后渐渐淡去了。

“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你体悟了，自然做到了心定，你能感悟到一棵树木的千年沧桑，已然达到了一个更深的境界，佛语所说：‘生命，只存在于一个呼吸之间。’便是这个境界，今rì的一切，你已超出老头子预料，你今rì可回去了！”邋遢老者的一言一词自黑暗之中缓缓传来。

苍立起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走了。

欧老此时却在石屋之中露出了一丝jīng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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