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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舞妖娆》上善若水篇(5)上上善05)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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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中了三剑后,他那颗求死的心依旧坚如磐石。那个时候,他只觉得,被酒灌死是死,被死士肢解是死,倒不如称了紫冥师傅的愿。他一个寻死之人,难道还在乎死法的分别不成?

四境场地处十分偏僻,却与明教两大圣地相邻,织女湖和教崖。那湖下沉着至今所有织女族的尸骸,湖沿却是一片荒芜之地。而教崖实为一片冰崖,上头存放着历代教主的冰棺。

与这两大圣地相比,四境场实在微不足道得打紧。两处供后人缅怀敬仰,一处供后人杀人与被杀。

持鞭缓步走来的夜袭族族长,一步步踏上了绘有大片大片邺火红莲的四境场,看到了在后场边缘突然现身诡异如裹尸布颜sè的八个身影。

哼,死士。

四境场,如其名,分为烈焰境,冰魄境,酥风境和chūn暖境四大境。

第一境八人,第二境三十八人,第三境九十八人,第四境一百零八人。

远远望见那一袭棕衫,八名死士相顾一眼,唇齿相磨间啜出一声冷笑,风起云动般地跃身落入八个方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布阵,拔剑,杀敌。

宏月是夜袭族百年来最优秀的族长,在与中原武林十几年来的浴血奋战中,一根乾达鞭在手,十招之内斩杀对手头颅,委实是一个令人谈之sè变的可怕对手。今rì竟然无事不登三宝殿,万事还是小心应对为妙,要是一个不小心砍下其头颅自然是妙上加妙。除了生死外,其他都是闲事。

露在衣服外头的肌肤纷纷毛孔扩张,感知到了压得人无法喘息的杀气。宏月在场子正zhōng yāng停住了脚步,脚下是一朵盛开的巨大邺火红莲。

“开始吧。”棕衫男子冷冷望着八名面sè寒峻的死士,甩鞭打回了八人的第一击。“今天我这根鞭子正好渴得很。”

这一个月来,他整个人消瘦了不少。一副单薄的身躯罩在棕衫里,肩上还围了一圈暖和的白狐狸毛,yù显衣宽人憔悴。八名死士的领头人默然将手探到身后,竖起了食指。这个夜袭族族长今时不同往rì,相比传说中的嗜血修罗宏月,今rì的他也许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砍断对方的血脉。顿了顿,食指又往下一点,但还是要小心谨慎点。

“属下一定好好领教宏月大人的厉害。”八名死士齐齐躬身,语气却盈足了不屑的冷意。“但也请宏月大人记住,死士可不是中原武林那帮废物。”

“呵呵。”宏月意外地没有发动攻击,看来只有他们先动手了。

死士们仰头大笑,,打了一个障眼法,足下几跃,迅速交换身影,瞬间便刺出了几百剑,分指他身上八大死穴:百会、耳门、晴明、人中、哑门、风池、人迎、太阳。剑网密不透风,仿佛这场上的空气也会被斩杀得七零八落。

宏月缠在狐狸毛里的双肩动了一下,松开了乾达鞭。啪,金闪闪的光在邺火红莲上流动成一条河,像极了花蕊冒出的一根金芯。

他竟然松开了武器!

一道紫光打散了剑网,剑气所织的线一根根崩断,在瞬间崩塌,九剑缠绵。那只紫剑,于五彩剑光中,一剑之力对抗八剑剑气,却更占上风。在须臾间,剑光四炸,紫剑一寸剑尖在空气中划出一个紫圆,将那八柄长剑的剑尖一招之内削断。

“天茧,回来。”场外有人发出了命令,竟是一名女子。

紫剑落入掌中,剑身“叮叮”作响,剑上厚重的内力似乎在酝酿一场大的爆发,剑气凌厉得足以灼手。而女子却只是面sè冰冷地目注着场子正中间邺火红莲上那个男人,在面对这场戾气极重的剑斗时纹丝不动的颓废身影,她的视线甚至可以穿透过他飘逸的长发,看到他那一双无水无波好似已经死了一般的棕眸。

她轻叹了一口气,紫剑脱手而出,剑气在男子脸上破开一线皮肉,瞬间穿过喷落的血珠,将一颗血珠刺破为上百颗。教崖的冰光一闪,打在男子双眼上,透过飞溅的血珠,那八名死士的脖颈皆有一粒不祥的红点,面sè骇然地倒地身亡。

一剑封八喉,果然还是放心不下他吧?不过现在又死不成了,他弯腰拾起乾达鞭,拖着鞭子刚要转身,一只紫剑飞来,钉住了他右脚的鞋子。

紫衣的织女族护法紫冥立在他身后,探手到他身上,自额顶线两指轻轻抚摸过,那是八大死穴的分布地。猛地,她指尖一顿,只是微不可见地轻轻一点,可一月来只靠饮酒勉强度rì的身子已承不起任何内力的攻击,空落落的胃立刻痉挛起来,红的血,落在猩红的邺火红莲上,被迅速吸入地面。

宏月剧烈喘气的须臾,紫冥已经拥氅走到了场子边缘,背对他冷声道:“你是要如依把饭菜端到你屋里,还是要……我把你绑到木架上,亲自喂与你吃?”

他苦笑了几声,拔出鞋上的紫剑,一把扔回给她,在一路络绎不绝的鞭子啷当声中,左摇右晃地走远了。

紫冥蹙了一下眉头,手中的紫剑一点点地挑开地上织女湖畔的土壤。她气得整张脸都黑了。

“您老人家怎么到这来了?”四境场的管理者摇铃刚从打盹中抬眼,居然在这荒凉之地见到了倒在场内的八具黑衣尸体,着棕衫持乾达鞭的夜袭族族长宏月,和场子边缘这位黑发紫衣、面容俏丽的只能用传说来形容的紫衣丽人,连忙满头大汗地加速赶来。

在深深鞠了一躬后,瞧着自己这礼数诚然没有半点可挑剔的水分,方又甜甜地喊了一声:“紫冥老人家。”

“现在不要和我说话。”她黑着一张脸粗暴地打断她。

摇铃脖子一抖,老人家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她只好继续躬着背,扬起小半张脸,一只眼睛悄悄打量那一张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都气得皱到一块的佳容。

仿佛是被她偷偷摸摸的目光偷窥到不耐烦,紫衣女子低下头,她连忙低头假装沉思。

紫冥却不以为意,沉声吩咐道:“将那八具尸体收拾一下,明rì宏月族长还要来活动一下筋骨,挑几个顶尖的上场,可别让我和宏月族长失望。”

话罢,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摇铃的脸颊,冰冰凉凉的触感。

那一瞬,躬着背两腿发麻的管理者悄悄舒了一口气。

第二rì,紫冥护法监督着宏月用过早膳,长剑一挑,勾着他的衣袖,将这一截枯木拉到了四境场。

这一次他面对的是武功更优秀的八名黑衣死士。

棕衫男子再次在场子正zhōng yāng那朵嫣红的邺火红莲图案上,止步不前,一双棕瞳如燃烧殆尽的灰,心内眼外无一物的死寂。

那八名死士一飞跃近身就用了极凌厉的攻击,招招夺命,不顾一切,只想把他困在八柄寒剑的剑网内。

而他面无表情地一一雾鞭打破了他们的幻想,八片晶莹剔透的剑尖能斩碎他身边的空气,却碰不到他身上一根汗毛。

一轮交手过后,别人已是气喘吁吁,后背湿了一大片。而他只是冷眼旁观。

突然,八名死士急急退后了一步,脚下生风,手中的剑也纷纷蹿出一阵冷风。男子一顿,嘴角晕开一丝浅笑时,金鞭已扬起三尺高的身子,如一缕犀利的金风,在那八股寒风里扭动身子,直直刺入了四人的胸膛,噬足了血才簌簌脱身而出。

眼看着被宏月得了手,剩下的四名死士面上一寒,身影交错,四柄长剑脱手飞上半空,交缠螺旋成风。教崖猛地震落一块寒冰,在风暴中被绞成碎片,迎着风落在他脸上。

那般大的风雪,那般寒冷的季节,那般无力的五指,那般沙哑的哽咽。

“宏月,你不要我了吗?”

他扯大眼眸,映入眼底的,却是那头乌黑的长发和chūnrì里才会有的青,那是她常着的青衫。

“若水……”他眼一眨,流下一颗泪。

他还想再说什么,她却忽然伸出纤细苍白的长指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手,笑声朗朗地欢喜道:“先前听那个光明谷的侍卫统领说夫君又多么多么厉害,若水已心生钦佩多时,今rì特想一见。夫君若是不嫌弃,便将就用这盆冰水洗一件衫衣,展示一番吧。”

男子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抓住在风中打转的六角雪花。只是在那一霎,一柄长剑居然硬生生地刺穿了他整个手掌。

成功了!四人一瞬间发出了低呼,面上欣喜非常,踮足飞来,四剑合一,剑气归宗,一道剑光自四柄长剑剑尖shè出,飞沙走石。

在那一瞬间,紫衣女护法霍然起身跳入场内,立在剑光与男子中间。她背对挟风急速飞来的犀利剑光,仰起脸对男子微微一笑。

“啪!”男子面sè惨白时,金鞭已倏然脱手而出,一击打散了剑光,血淋淋的鞭尖一划,破开空气,便将那四名死士的头颅齐齐斩下。

他前膝一屈,身子颤了几颤,狠狠地跪在了地上。刚勉力扬起头,一缕紫光掠来,在他脸上扇了一记无形的耳光,他便整个人直直向后倒在冰凉的地上,嘴边犹自垂着一条血痕。

扯开半条眼缝时,一双紫鞋正哒哒从他身边走过。

这个有着凌驾于常人之上的武力的年轻女子边走得逍遥边事不关己地笑说:“夜袭族族长,既然你已经破了烈焰一境,明rì还望请你的副手小姐如依过来一趟,为下一境的决斗通知一下管理者。”

耀眼的邺火红莲上男子低低喘着气,一浪一浪在他胸口起伏,撞入他的心海。

若水,若水……

定定地目注着近在咫尺模糊不清的纯净脸庞,他颤抖地伸出手,一点点伸长五指,在泪水滑落的瞬间,手指收紧又放开,终还是垂下了手,幻影在那一刹破裂成风。

出生入死了那么多年,才得到的尊严,怎么能因那个这一辈子都无法再相见的女子一一毁在自己手心呢?

他垂了垂眼眸,静静地瞧着他袖边上一条相貌极其丑陋的蜈蚣花纹。

想起那一rì,他裸着上身拥着一床被子,侧目瞧着若水满脸满手汗淋淋地为他缝衣。却不想原本简单的缝个袖口,竟被她折腾了一个晚上,在袖口绣了一只庞然大蜈蚣,织法之复杂,线头之杂乱,着实是为难她了。

罢了,有了那半年的时光,他早已死而无憾了。而他这个明教的族长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踩着别人的尸骨活着吗?

他站起身,面sè淡淡地将刺透整个左手手掌的长剑拔出,在血珠飞溅的瞬间,他已拾起乾达鞭,只余一个摇摇晃晃的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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