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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情泪》第九章节 醉酒第十27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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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场对酒究竟喝了多久,陆云已经记不得了。醒来的时候,夜sè已经降临,风转冷,天转暗,庭里依稀有雪花落下。旁边的炉火还在燃烧,可酒壶里却空空如也。桌面上杯盏狼藉,冷月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他同侧的榻上,正趴在案上熟睡。

仗着学剑习武之人的耳明目聪,他最后也赢了她十数杯,看来这个丫头也是不行了。

但是……但是……他仰起沉重的脑袋,在冷风里摇了摇,努力回想自己方才到底说了什么。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喝了很多很多酒,被一个接一个地问了许多问题。那些问题……那些问题,似乎都是平rì里不会说出来的秘密。

“为什么不肯接任铸剑山庄庄主的位置?赤血剑不是都已经传给你了吗?”

“因为……那时候昊天他也想入主鼎剑阁啊……如意那时来求我,我就……”

“原来是为了女人啊!可是,好像最后老庄主也没把位置传给那个昊天呀?”

“那是第二个问题了。先划拳赢了我再说!”

“九连环啊……满堂红!我又赢了!你快回答嘛。”

“呃……因为……因为……庄里的元老都不答应。说他为人不够磊落宽容,武学上的造诣也不够。所以……老庄主还是没传位给他。”

“哦,原来如此……来来来,我们再划!”

她问得很直接很不客气,仗着酒劲,他也没有再隐瞒。

何况,双儿的药也快要配好了,那些事情终究都要过去了……也不用再隐瞒。

他的生平故事,其实在中原武林里几乎已经人人皆知了:

他本是昆仑派的大弟子,天资过人,年纪轻轻便成为武林中有数的顶尖好手,被老庄主钦点入庄,成为铸剑山庄的八大名剑之一。

而十五岁起,他就单恋同门师妹柳如意,十几年来一往情深,然而柳如意最后却嫁给了铸剑山庄八大名剑的另一位:晋南徐家的徐昊天。他是至情至xìng之人,虽然伤心yù绝,却依然对她予取予求,甚至为她而辞去了铸剑山庄庄主的位置,不肯与她的夫婿争夺。

然而徐昊天被长老们阻拦,最终未能如愿,xìng格偏狭激烈的他一怒之下杀伤多名提出异议的长老,叛离中原投奔天魔教。

他奉庄主之命追捕,于天山赤水河旁将其斩杀。从此后,陆云更得重用。然而不知为何,八年来铸剑山庄庄主几度力邀这个年轻剑客出任庄主一职,却均被婉拒。

“为什么当初……你要主动请求去追捕他呢?”喝得半醉时,那个女人还有这样灵敏的头脑,只听她醉醺醺地问,“那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你又不是……又不是不知道。”

他苦笑着,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充满了醉意的眼神忽然间清了清,重新沉默。

那个秘密蛰伏在他心里,十年来无数次蠢蠢yù动——但事关天下武林,即便是酒酣耳热之际,他也牢牢克制住了自己。

“是如意求我去的……”最终,他低下头去紧紧握着酒杯,说出了这样的答案,“因为换了别人去的话……可能、可能就不会把他活着带回来了。因为他口碑太坏。”

“可是……你也没有把他带回来啊……”她醉了,喃喃,“你还不是杀了他。”

他霍然抬起了眼睛,凝望着她。

虽然已经是酒酣耳热,但是一念及此,他的脸sè还是渐渐苍白——他永远无法忘记西天山上那一场决斗。那是他一生里做出的最艰难的抉择。

最终,他孤身返回中原,将徐昊天的佩剑带回,作为遗物交给了柳如意。

柳如意听闻丈夫噩耗而早产,从此缠绵病榻,对他深恨入骨,双儿的病也由此而得。

“嘻嘻……听下来,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你什么事嘛。人家的情人,人家的老婆,人家的孩子……从头到尾,你算什么呀!这不是多管闲事嘛”问完了所有问题后,冷月已然醉了,伏在案上看着他哧哧地笑,那样不客气地刺痛了他,忽然一拳打在他肩上,“陆云,呵呵,你是一个……大傻瓜……大傻瓜!”

醉了的她出手比平时更重,还未痊愈的他痛得叫了一声。

然而笑着笑着,她却落下了泪来,好像在为陆云感到不值。

他惊讶地看到一贯冷静的她滚倒在酒污的桌子上,时而哭时而笑,喃喃自语,但是他却什么也听不懂。他想知道她的事情,可最终说出的却是自己的往rì——她是聪明的,即便是方才偶尔的划拳输了,被他提问的时候,她都以各种方法巧妙地避了开去,真是不知道她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

他只从她那里勉强知道了一些零碎的情况:比如她来到药王谷之前,曾在一个叫珈蓝的村子里生活过;比如那个冰下的人,是在和她一起离开时死去的……然而,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她的离开、他的死去,她却没有提过。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却依然不肯释放自己内心的压力,只是莫名其妙地哭笑。最后抬起头看着他,认真地、反复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是他一直欠她人情啊,怎么反过来了。

最终,她还是醉了,不再说话。而他也不胜酒力地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月亮很亮,而夜空里居然有依稀的小雪纷飞而落。雪鹞还用爪子倒挂在架子上打摆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空气中浮动着腊梅的清香,红泥火炉里的火舌静静地跳跃着,映照着他们,仿佛天地间的一切忽然间显得从未有过的静谧。

他静静地躺在胡榻之上,心里充满了长久未曾有过的宁静。

那是十年来一直奔波于各地,风尘仆仆、血战前行的他几乎忘却了的平静与充实。明月升起,雪花飘落,可他居然从未留意过。生命本来应该是如此的宁静和美丽。可是,到底他是为了什么还一直沉溺于遥远的往事中不可自拔?从头到尾,其实都没有他的什么事。

自己……难道真是一个傻瓜吗?真的是一个多余的人吗?

“嗯……”趴在案上睡的人儿动了动,嘀咕了一句,将身子蜷起。

沉浸于这一刻宁静的他惊醒过来,看了看醉得人事不知的陆云,不由叹着气摇了摇头:这个女人年纪也不小了,还是一点也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那样冷的夜,居然就这样趴在案上睡着了。她可真是……

他把她轻轻从桌上扶起,想让她搬到榻上去睡。然而她头一歪,顺势便靠上了他的肩膀,继续沉沉睡去。他有些哭笑不得,只好任她靠着,一边用脚尖踢起了掉落到塌下的毯子,披到熟睡人的身上,将她裹紧。

“浩宇……”忽然之间,听到她喃喃说了一句,“冷……好冷啊……”

听到她又在呼喊冰下的男人,陆云顿时心中有些不自然,“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听到她说道他会有如此感觉。”

她微微颤抖着,将身体缩紧,向着他怀里蜷缩,仿佛一只怕冷的猫。沉睡中,她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茫然和依赖,仿佛寻求温暖和安慰似的一直向他靠过来。他不敢动,只任她将头靠上他的胸口,蹭了蹭,然后心满意足地继续睡去。

他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随后心虚地低下头,想知道那个习惯耍弄他的女人是否在装睡——然而她睡得那样安静,脸上还带着未退的酒晕。

于是他长长松了一口气,用毯子把她在胸前裹起来,然后看着雪中的月亮出神,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天地一时间显得如此空旷,却又如此的充盈,连落下来的雪仿佛都是温暖的。

他望着怀中睡去的女子,心里却忽然也涌起了暖意,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生命是一场负重的奔跑,他和她都已经疲惫不堪,那为什么不停下片刻,就这样对饮一夜?这一场浮生里,一切都是虚妄和不长久的,什么都靠不住,什么都终将会改变,哪怕是生命中曾经最深切的爱恋,也抵不过时间的摧折和消磨。唯有,此刻身边人平稳的呼吸才是真实的,唯有这相拥取暖的夜才是真实的。

这种感觉……便是相依为命吧?还是别的东西?望着怀中的人,他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爱恋,不过转瞬间便消失了。

黄儿和霜儿一大早赶过来的时候,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小姐居然裹着毯子,在陆云的怀里安静地睡着!陆云的下颌支在她的顶心,双臂环着她的腰,倚着光秃秃的亭柱子打着瞌睡,亭外的梅花叶片凋落了两人一身。雪鹞早已醒来,却反常地乖乖地站在架子上,侧头看着亭中的两个人,发出欣喜的咕咕声。

“我的天啊,怎么回事?这还得了”黄儿看到小姐身边那个自己最讨厌的家伙,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这——呜!”

一旁的霜儿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拉了出去。

“从来没见过小姐睡得这样安静,你可别捣乱……”跟了最久的冷月霜儿喃喃,“以前生了再多的火也总是嚷着冷,半夜三更的睡不着,起来不停地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现在看她睡的多舒服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可是……秋之园那边的病人……”黄儿皱了皱眉,有些不放心。

那个病人真是妖瞳,昨天他折腾了一夜,不停地抱着脑袋厉呼,听得她们都以为他会立刻死掉,一大早慌忙跑过来想问问小姐,结果就看到了这样尴尬的一幕。

“啊!”正在几个侍女商量是否要叫醒谷主的时候,庭院里却传来了一声惊呼,震动内外,“这、这到底怎么了?”

“谷主醒了!”黄儿惊喜道。随即却听到了“砰”的一声,一物破门从庭院里飞了出来。

“陆云!你敢占我便宜!”还没睡醒的人来不及应变,就这样四脚朝天地狼狈落地,一下子痛醒了过来。

“你……”睡眼惺忪的陆云一时间还没回忆起昨天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个女人如此暴跳,只是下意识地躲避着如雨般飞来的杯盏,酒壶还有酒坛。在一只酒杯砸中额头之时,他终于回忆起来了,大叫:“不许乱打!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不关我事……对,是你占了我便宜!”

“胡说!你这个大sè鬼!根本就不是好人!”陆云冲出来,恶狠狠地指着他的鼻子,吩咐左右侍女,“这里可没你的杨花魁!想占我便宜,哼!给我把他关起来,弄好了药就把他踢出谷去!”

“是,谷主!”黄儿欢喜地答应着,完全没看到霜儿在一边皱眉头。

冷月拉下了脸,看也不看他一眼,哼了一声掉头就走:“去秋之园!”

在所有人陆续走后,陆云才回过神来,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摸打破的额头——这算是医者对病人的态度吗?这样气势汹汹的恶女人,完全和昨夜那个猫一样安静乖巧的女子两样啊!自己……是不是做梦了?说着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哎呦,真疼!看来是真的了”

可是,等一下!刚才她说什么?“杨花魁”?她、她怎么知道自己认识扬州玲珑花界的杨非非?他忽然一拍大腿跳了起来。完了,难道是昨夜喝多了,连这等事都被套了出来?这下可糗大了!他泄气地耷拉下了眼皮,用力捶着自己的脑袋,恨不得把它敲破一个洞。

冷月带着人往秋之园匆匆走去,犹自咬牙切齿,嘴里不停地咒骂着陆云。

居然敢占我的便宜!看回头怎么收拾那家伙……她气冲冲地往前走,旁边黄儿送上了一袭狐裘:“谷主,你忘了披大氅呢,昨夜又下小雪了,冷不冷?”

冷?她忽然愣住了——是啊,原来下雪了吗?可昨夜的梦里,为什么一直是那样的温暖?她拿着狐裘,站在药圃里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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