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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树把一块年糕送进嘴里，嚼了两口咽下去，“少则三五天，长则三五年，这种事儿谁能说得准。对了，你们一个在镇上，一个在谷里，相隔着三十多里，你和小乙是怎么认识的？”

桑旭升想了想，笑了起来，桃花眼眼角都翘了起来，“其实说来也巧。三叔，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翠花姑娘？”

李三树摇摇头道：“这个翠花姑娘我是听小乙说过，但却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闺女。不过也不对啊，我在这谷里活着三十多年，谁家有几只鸡几条狗我都清清楚楚的，但从来就没听说过有叫翠花的。难道你认识？”

“我也不认识。两个月前，有人在我们晴翠楼订了一床被子。”看着李三树那质疑的眼神，苦笑道：“当然我们晴翠楼一般是不接这种生意的，但那人出了十块银洋只要送过来一床被子，你也知道，有钱不赚王八蛋，老板就接下来了，然后差我送过来，接收的人就是小乙。”

“你等等，我有些没转过弯来。”李三树歪着脑袋想了一阵，还是有些迷糊，“你说有人出十块袁大头，就是让你们给小乙送一床被子？他为什么不去衣帽店去订呢？”

桑旭升摇摇头，“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当初店里的峰哥儿猜这可能是拍花子的圈套，还被掌柜的一顿臭骂，其实掌柜说的也是道理，就我们这样家当都在身上的人，拍花子怎么看得上？若是盯上掌柜的，这种活又轮不到他，更是没戏。”

李三树也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你家掌柜是个人物啊。”

桑旭升笑道：“三叔，以前小乙把你夸得天上难找地上难寻，当初我还不相信，这回可信了。三叔，你要是走出这山谷，肯定也是个人物。”

李三树听得眉开眼笑，频频点头，忽然看到吕三娘从屋里出来，笑脸一收，“少拍马屁，咱们说正经的事儿，严肃点。”

桑旭升自然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也轻咳一声，转身去朝吕三娘打了个招呼。昨晚最后他只记得整个屋子在他眼前转了一圈，然后就啥也不知道了，可早上起来的时候竟然睡在被子里，炕上也被清扫的干干净净，心底对这个女人的干练极为佩服。

吕三娘朝这边招招手，说了些酒后不能吹风的话，就端着簸箕去了外面的磨坊，那里有一台磨盘，谷中人家的谷物都是从那里压出能吃的米来。

望着吕三娘消失在大门口，桑旭升佩服地朝李三树竖起大拇指。李三树故作云淡风轻的笑笑，但那丝得意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吃过午饭，桑旭升找到了古小乙住过的那间房子。

屋子里很冷，水缸里的水都冻成了冰坨子。床上的被子竟然叠起来了，整齐的放在床尾。油灯里还有些油，估计再用几天不成问题。

桑旭升坐到床上，屁股被硌了了一下，掀开褥子，见床板夹缝里有一把匕首，红sè的油纸刀套，匕首的刀锋十分的锋利。

桑旭升笑笑，打了个饱嗝，自言自语道：“小乙这家伙还真有意思。”

把匕首放在旁边的小凳上，抱着头靠在床上，眼睛眯上没一会就睡着了，屋里只听到细长的呼吸声，像往常那样安静。

中国人过年一般从除夕就开始了，不过各地有各地的风俗。山谷中人家一般早上是不吃饭的，等到过了午时，就会全家在一起大吃一顿，然后晚饭也不会吃，守岁到半夜，会有一顿饺子，吃了这顿饺子你就长了一岁，当然不吃这一岁也要长的。

吃完饺子，就开始放炮仗，据说是要把那个叫夕的怪物吓跑，小孩子当然是不让出屋的，他们会趴在窗台上看着二踢脚在天空炸响，然后拍手欢呼，若是谁家响了的炮仗多，第二天就可以和小伙伴吹嘘自己家的如何如何了，那是一件极其让人羡慕的事情。

桑旭升就是让炮仗给炸醒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二踢脚，第二响在空中没有响，掉到古小乙的屋顶上才炸开，屋脊震动，被炸落的碎土屑从屋顶掉下来，盖了他一脸。

桑旭升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来，呸呸吐了两口，一抹嘴巴，还都是土渣子，有些懊恼的挥了挥手，然后他就看到屋子外边已经黑了。

李家的午饭有点咸，桑旭升稳定了情绪就感到口渴，水缸已经冻了，只好推门出去，在一处干净的地上抓起一把雪来塞进嘴里，嚼化了咽下去，看看天sè，大约已经过了子时了。

这时候炮仗声渐渐稀了，毕竟这里都不是宽裕人家，见没有热闹可看，纷纷吹熄了油灯准备睡觉。

桑旭升没有回到屋里，他把屋门重新关好，走到大街上，沿着悄无人声的街道走到东头，转身又折了回来，然后进屋躺下睡觉，直到天亮。

在桑旭升夜游山谷的时候，白小青也没有睡着。

她坐在闺房的梳妆台前，身上只披了一件月白sè的袍子。袍子是新的，下摆和袖口绣着樱花的图案，是一个从东洋留学回来的朋友送的。

那个朋友是她家世交的子弟，已经追求她很多年，其实人挺好的，留过洋，现在进了军队，据说是个挺大的官，前途无量，上门提亲的媒婆把他家的门槛都踢破了，但他就是不松口，急得他爹他娘满嘴的火泡。每次两家人见面，他爹都会说起这事，怨念之大竟然把白府上下都给传染了，吓得她整天的不喜欢见人。

有时候半夜想想，确实很有意思，自己都不知道半夜偷偷笑了多少回，可怜那个跟着自己的丫鬟小翠吓得一宿不敢睡觉，第二天顶着个黑眼圈向她汇报，说这屋里闹鬼了，半夜能听到鬼磨牙的声音。

她也解释过，但那丫头是个死心眼子，说啥也不信，坚持说这屋里有鬼。这话后来传到他爹白元庆那里，急得他爹要给他换闺房，又请来十八位茅山道士为这屋子做法事，最后怎么解决的她忘记了，反正她没换闺房。

梳妆台上放着一封信，已经展开了，是下午的时候丫鬟小翠送过来的。信是白家管事黎叔写的，内容也很简单，说元宵之后让她去苍山一趟，其余都没有写，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黎叔和她名义上是主从，其实是师徒。他在自己五岁的时候进白家，便开始教他们姐弟俩武功，对外面则称为管事。

对于当初父亲这个决定，她现在举双手赞同。世道不太平，纵有万贯家财，若是没有武力保护，败落也就是一夜间的事，当年的顾家就是一个例子。当然顾家败落的时候她刚出生，脑子里的的印象都来自父母的只言片语，据说两家还曾为她和那个顾家男孩结了娃娃亲，可惜那一夜后那个男孩也不见了，不知道还活着没有。长大一些后她亲自去原来的顾家看过，父母嘴里的亭厦百间大部分已经都拆掉了，只留下一座当街的小楼，被人买下来开了酒楼，叫晴翠楼。也是在那一次，她看到了那个命中的冤家——桑旭升。

想到桑旭升，脸颊上不由得一阵发烫。忽然窗外一连数道烟火冲天而起，正是晴翠楼的方向。火光在半空中嘭得一声炸开，隐约中能看到晴翠楼三层的阁楼。晴翠楼上灯火通明，男男女女，觥筹交错，似乎今晚很热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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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秋手里握着一双没有纳完的鞋底子，坐在炕上发愣，直到她娘叫了三声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发什么楞，要是困了就回去睡吧，不用陪我。”

商秋摇摇头，笑道：“娘，我没困呢。娘啊，问你一个事儿？”

“啥事？别又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我可不知道。”侄女莫若娘，看来商秋他娘也深受其害过。

“看你说的，好像我就会调皮捣蛋似的。”商秋撅着嘴嘟囔一句，右手支颐道：“娘，你说结婚是怎么回事？”

商母剜了她一眼，“结婚就是结婚呗，还能是咋回事？”

“可是结婚会生小孩的啊。男人和女人……哎，好像很麻烦唉，我想了很长时间都没想出来是怎么回事。”商秋苦恼地说道。

商母用手指顶了她脑袋一下，“你说说你个黄花大闺女琢磨啥不好，竟然琢磨这个，害不害臊？要是传扬出去，我看你怎么做人。”

“这不是就跟你说说嘛，真是的，不说就算了，当我没问。”背过身去，把个后脑勺留给他娘。

“你这丫头，去了一趟你表姐家咋心还变野了呢。我可告诉你，你可不能跟你表姐学，要是她当初听了吕老爷子的，哪会落到这个样子，听说她还亲自打狗喂猪呢，啧啧，真是有福不会享，天生的下贱命。你要是敢学她，不用我，你爹就得打断你的腿。”

“又说这个，你一天说八遍，你不烦啊！”

“现在就烦我了？我是你娘，我不烦你谁烦你？你说爹娘把你拉扯这么大，还能害你不成？我看胡家少爷就挺好的，现在胡家老爷一死，这个家就是他的，那得是多大的产业啊！你过去就是吃香的喝辣的，隔上个一年半载再生个小少爷，稳稳当当的做你的少nǎinǎi……”

“得得得，咱停这儿吧。我困了，回去睡觉！”收拾针线放到一个盒子里，就穿鞋下炕。

“这丫头，咋就不知道好赖呢！”商母用手中的钢针划划头发，鼻子中喷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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