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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唐》002.知遇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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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李熙还是一个待售的奴隶,被大唐边军带回唐国后他很快被卖给一家造酒的作坊,因为身强力壮老板对他十分关照,把作坊里最苦最累的活都留给他,因为身强力壮,美艳风sāo的老板娘对他也十分关照,把夜里最累的活也留给了他。

如此只三个月,李熙的体重就从一百六十斤直线降到九十斤,变的骨瘦如柴,先是顾不上晚上的活,后来白天的活也照顾不来。

对李熙失望透顶的老板和老板娘把他暴打一顿后,以一贯三的价格卖给了麟州有名的人牙子斑斓虎,因为重伤在身,一连两个月李熙都处于待售状态,刻薄的斑斓虎判断已经骨瘦如柴的李熙至少还得等半年才能出手,而且绝对卖不上高价,如此这么一个奴隶,让他吃饱饭那完全是一种浪费,虎老板特意关照管事的:给他一口吃的,别饿死就成。

有了这句话,李熙这个待售者整天就只能躺在那,因为他实在连坐的力气也没有了。做奴隶都做到这个份上,有时候李熙想自己还不如撞死算了,这个念头萌生过多次,行动却没有一次,因为他心里清楚想撞死也得有力气,像他这样连坐都成问题的人,撞死太奢侈。

既然死已经成了一种奢望,那么就暂且卑贱地活着吧。

这个熏暖如孟chūn的深秋午后,李熙和其他六十来个待售者一起聚集在一个小广场上。下面应该有客人要来,中午时分专意加了一次餐。

六十个待售者分作街口,迎接着一顶从宜chūn坊方向来的一顶青呢小轿。

小轿很小,半新不旧,由两个半老不老的男人抬着,一旁跟着个扭呀扭呀的年轻女人,走近了方见她是一位腰身纤细、肤白如玉的妙龄少女。

轿子听了,打开帘子,妙龄少女扶下一位时,贼亮的眼睛里竟微露出一丝温柔。挎着她胳膊的红裙少女不觉扑哧一笑,老妇人顿时寒下脸来,笑骂道:“小蹄子,你浪笑什么?信不信今晚我就打发你去接客。”少女吐吐舌头,不敢吭声了。

这红裙少女花名叫“茉莉”,本出身官宦之家,父亲获罪,全家籍没为奴,在长安城做了两年官奴后,被赏赐给一位边镇大将做侍妾,孰料一年不到,边将战败,被朝廷夺爵流放。她在被押解回长安的途中遭遇马匪,被掠卖到麟州的骡马市。

因为模样儿周正,从小又有歌舞的底子,加之从小生长在大户人家,知书达礼,举止温雅又知风情,被胡三娘相中买去,只半年就红了起来。那时节,有多少商贾、大豪为缠自己的头花而打破了头,流尽了血?又有多少公子、才俊捧着金锭、银块跪在门口雪地里,哭着喊着要为自己赎身,要纳娶自己为妾。自己偏偏一个也看不上,嫌人家粗鄙,嫌人家磕碜,嫌人家这嫌人家那,挑来选去终于耽误了。

如今呢,年纪大了,嗓子也不比以前清亮了,看着看着门庭冷落,无人问津,竟沦落到要跟干娘学生意做牙婆了,做牙婆好不好,自然也不错,干娘疼自己,有心栽培自己,不过那不是自己想要的活法。自己还是想过前两年那样的rì子,红红火火,热热闹闹,要是能再红上两年,一定得先攒笔银子,赎了身脱了籍,运气好寻个有情郎,命运不济,索xìng半买半送,找个正经男人嫁了了账。

牙婆挑那小伙子回去做什么,茉莉心里自然一清二楚,说起来干娘也不算大,身处花场,女儿们夜夜笙歌,偏冷落了她?

茉莉是笑她总爱老牛娇嫩草,嚼还不好好嚼,总把人往死里嚼往残里嚼,瞧那小哥白白净净,周周正正的一副好模样,可惜了,要不了两天就该形销骨立,难以为人了。

所以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虽无好意,却也并非故意跟自己的干娘做对。

如今吃了老妇人这一骂,不觉又勾起了伤心往事,发了阵呆,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恰巧望定了一个人:一个惬意地横卧在土墙下,正闭目养神的年轻人——李熙。鸭腿大餐没吃上,面糊涂也没自己的份,李熙此刻只好故作清闲之状,不动如山,节省体力。

饥渴易忍,难忍的是入夜之后被那帮半兽人sāo扰。世风rì下,雌雄颠倒,谁雌伏谁雄起,原本最简单不过的问题现在竟搞的这么复杂。

一想到那些在半兽人的逼迫之下雌伏于地的同类,李熙就浑身发冷,类似的情形迟早也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唉,这暗黑无涯的大唐生活呀,你何时是个头呢。

双臂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脚踝之下部分灵巧地合着节拍,嘴里哼哼着一支清奇古怪的小曲。这是茉莉对李熙最初的观感。

那一刻,她的心猛烈地炸跳了一下,顿时魔症了,寻寻觅觅,自己想要的不正在眼前吗?

因为茉莉的突然魔症,立脚太急,倒拉了牙婆一个趔趄。

牙婆喝骂道:“这浪货今天吃错了什么药,非惹我打你一顿不成,皮痒痒了。”

“妈妈,那个人好古怪。”茉莉指着李熙说。

牙婆瞄了眼李熙,伸出一根粗硬的手指在茉莉狠狠一戳,嘲讽道:“瞧上人家了?我可告诉你,蹲在那儿的全没一个好东西。”

茉莉撒娇扮痴道:“你怎知没一个好东西,你老人家能未卜先知?”

牙婆冷俏地一哼,道:“我不知道?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茉莉风轻云淡地说道:“哟,那您岂不是腌成老咸货了。”

牙婆又好气又好笑,拽扯着茉莉的胳膊,狠狠地掐了几把。茉莉知这婆子手狠,见她发癫,忙赔笑说:“别掐,别掐,你仔细听听,他嘴里哼哼的小曲是不是挺别致呢。”

这婆子一听倒来了jīng神,茉莉jīng通音律,又是大户人家出身见过大世面的,寻常的歌谣可入不了她的眼,她说好,那八成是真的不错。

斑斓虎一听这话,心里暗叫有门,同样是奴隶,一队、二队那些个男女不卖出十分利根本不算本事,三队、四队能得利三分就堪称高明。至于第记号。牙婆点视完毕,会了钱,正要上轿,却见茉莉还痴痴地朝那个年轻人打望,就扯着她的耳朵说:“还看,瞧你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胡三娘的手又硬又狠,茉莉哪里承受的了,忙陪着笑扶着干娘上了轿,放下挡帘。打个手势,轿夫们起了轿子就要走。

老妇人忽然用脚一跺,说了声:“停。”

轿夫闻声赶忙将轿子挺稳了,老妇人一跃而下,大步赶风行到墙根下,一指李熙:“把刚才哼的那曲儿再哼一遍。”

李熙翻翻白眼,瞅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你叫我哼我就哼,你谁呀你。”

胡三娘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金锭丢在李熙面前,冷笑道:“给老娘再哼一遍刚才的曲儿,唱的好,老娘为你赎身。”

许多年前,胡三娘还年轻的时候,以jīng通音律名震麟州。听茉莉说李熙哼的小调别有风味时,她就上了心了,只是李熙哼唱的声音太小,她又有些耳背,一时没听清罢了。加之见到李熙归属在第都忘了。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

他一时急的满头大汉,不住地舔着嘴唇,眼看着老妇人的眼sè越来越黑,嘴角的冷笑变成了嘲笑,又变成了怪笑。

他的心都快碎裂,简直要大吼起来。

他的脸一会黑一会白,一会黄一会青,一会脑门上热汗淋漓,一会又像是掉进了冰窟窿,莫名其妙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老妇人先是一脸冷笑,见他久久憋不出一声,脸sè就有些难看了,继而就有些黑了。终于,她冷冷地说了声:“茉莉,我们走。”

茉莉见李熙憋成那样,却发不出声来,也为他着急,却又帮不上忙,只得微微一叹。抛下同情地一瞥,回身扶着老妇人的胳膊,无奈地转身离去。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歌声,声音有些嘶哑,但曲调清奇古怪,让人过耳难忘。

“……我要飞的更高,飞的更高……”

歌声渐趋悠扬激昂,茉莉闻声大喜,忙转过头来,望见那歌者可不就是刚才憋的脸发黑的李熙嘛。

李熙忘情地歌唱着,边唱边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拉起了她手。他不需要说什么话,千言万语尽在歌声之中。

刚才他是因为太激动,又被老妇无端喝了一声,一时乱了心神,他知道茉莉一直是在鼓励自己,为自己着急,她真是位好姑娘,萍水相逢即能待以一片真情。

然而感激是感激,他却仍然脑中一片空白,真是白茫茫的真干净。老妇人走了,他没任何感觉,无喜无悲,仍然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直到……

茉莉转身的那一刻。

他脑子里嗡地一响,突然像失去了一样什么东西,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脑海里依然一片空白,但诡异的是,忽然就有一丝音乐飘来,如天籁之音一般,霎时充溢了他的整个人、整颗心、整个世界。

那歌声穿过他空茫的内心,突然奇迹般地从他的口中飘了过来。

“K歌王子”绝非浪得虚名,歌喉一流,台风也颇得天皇巨星真传。一出手就俘获了茉莉的芳心。要说哄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也算不得什么本事,那么让吃盐多到能变咸肉的老妇人也chūn心大动,李熙觉得这不仅是本事了,这简直就是不知所谓了。

一曲终了,不待老妇人发话,李熙立即又换了首风格迥异、悱恻缠绵的《红颜劫》。

他把手伸向茉莉,牵着她的温软的小手,拉着她跳起了国标,茉莉显得不会这些东西,但这姑娘着实悟xìng惊人,只是跟着李熙走了几步,她就摸到了节奏,竟能跳的有模有样。

老妇人看到这男女且歌且舞,紧绷的一张橘子皮老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她相信这些歌舞只消稍加改造,一定能红遍麟州城,熬过数九寒冬,自己的chūn天终于到来了。

此刻她再看李熙,眼神已经发生了异样,穷奴小子不再是个能随意买卖的狗奴才,那简直就是黄金打造的……呃,狗奴才啊。

不过深谙买卖之道的她,还是冷哼了一声,粗暴地打断了李熙和茉莉的歌舞。

她冷飕飕地问李熙:“这舞是你编的,这歌是你写的?”

李熙沉着镇定地回答道:“是。其实作曲的也是我。”

现在他的内心真是无比的自信,我就撒谎了,你们怎样说吧,要不各位也穿越千年过来聊聊?来了倒好,省的我一人孤单。哎呀,我就是无耻地抄袭、克隆、侵占了你们的劳动成果,有种你来告我啊。

哈哈哈……谎言没人会拆穿,且当他是真的吧。作弊的感觉真好,真不枉我穿越千年来这大唐走一遭啊。哇哈哈……

内心的强大自信反映到了脸上,李熙的脸颊变得红润有光泽,整个儿人也像罩上一层神秘的光彩。那个做奴隶也是第五队的不祥人再难寻觅踪迹,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就是大唐未来的娱乐巨星嘛。

老妇人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也就渐渐相信了李熙的话,她就像在粪堆上捡了块金子,内心的狂喜是免不了的了,但经验老道的她还是用不以为然的口吻说道:“乡野鄙曲,俗不可耐,难上大雅之堂。”

“上不了大雅之堂,做调味小菜也不错啊。吃惯了山珍海味,偶而尝尝臭豆腐,也未必不是乐事一桩。”李熙有些厚颜无耻地说道。

斑斓虎一看到手的买卖要泡汤,也急了,赶忙为李熙帮腔:“我听这小子唱的挺不错,就算语言粗鄙了些,妈妈手下有的是高人,请他们重新作词便可。”

茉莉笑道:“是呀,狗肉是上不了席面,可私下爱吃的人也很多呀?”

斑斓虎翘着大拇指赞道:“茉莉姑娘这话在理,我就喜欢吃狗肉。”

老妇人见时机差不多了,也生怕拖久了生变故,便假作不情不愿的样子叹了口气,在茉莉额头上狠狠地弹了一指,说道:“便宜了你。”

茉莉欢喜无限,拉着老妇人的手连声道谢。

那老妇人喝了一声道:“人我是给你买了,一个月内要是不谱出十首新曲来。我可是仍旧要把他卖掉的。”她斜着眼问斑斓虎:“到时候,我便宜两成给你。”

斑斓虎笑道:“使得。”

茉莉闻听这话,心急如焚,何曾见乐师一天能做一首新曲,连续做三十天的?她正要出声哀求老妇人,却听李熙大声说道:“姑娘不必为我担心,一个月三十首新曲,李某手到擒来,而且免费赠送三首给妈妈,权当是见面礼。”

这话让茉莉有喜有忧,有这份自信自然是好的,忧的是怕他大话出口,到时候不能兑现。他是个外人又哪里知道妈妈整治人的手段呢。

直到她再度看到李熙充满自信的眼神,才略略放下心来。

“一个月三十三首曲子,没问题,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得给我配两个助手,其中一位必须是茉莉姑娘,另一位我请茉莉姑娘为我挑选。选中谁就得是谁,妈妈可别不放人哟。”

胡三娘听了这话,心中好笑:“好小子,你有种,知道你肚子里有点干货。也罢,先容你张狂两天,等老娘把你肚子里的那点祸水都榨干了,再慢慢地收拾你。”

想到着,她满脸是笑,却问茉莉:“女儿,你说妈妈要不要答应他呢?”

茉莉抑制不住满心的欢喜,撺掇道:“妈妈不妨先依了他,等榨出他肚子里的那点干货,再慢慢地收拾他。到那时候,左右还不听你摆布吗?”

胡三娘笑颜如花,把手一摆:“罢了,女儿愿意,我还能说什么呢。且依你。不过咱们丑话说前头。”

话没说完,李熙就抢着说道:“一个月内我要是做不出三十三首曲子,任妈妈处置。”

“知道就好,到时候做不出来……”胡三娘嘿嘿一笑,“我让茉莉挖个坑把你埋了。”

啊!李熙目瞪口呆,心想这是什么鸟风俗,怎么动不动就要挖坑活埋人啊,转念又一想,嗯,不错,还挺环保。怪不得大唐的天空如此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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