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大军头顶的彩云停下来之后，突然像烟火一样炸裂开来，漫天霞光。

霞光过后，四周的黑云被炸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湛蓝的天空。

以天空为背，一个凌空漂浮在空中的瘦弱人类，出现在魔族大军的视野里，缓缓从空中飘落，站在魔族大军不远处的一块礁石上。

邋里邋遢的道袍，满脸的花白的胡须，半眯着无精打采的眼睛，眼神中无意闪现的光彩，让远在千米之外的魔族少年也不由地为之一凛。

魔族少年脸上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记得他的父亲——上一任魔皇曾经对他描述过这样一种人类。

一种可怕强悍坚韧如陨铁一样的修仙者——剑仙。

他的父皇，就是伤在这样的剑仙剑下，剑气在体内飞窜，终身无法根除以至于境界再无法寸进，再加上郁闷的心情，修炼时心境无法平和，强行突破以至于心脉断裂，此生再无突破的可能，这才以残存的功力，凝成皇者魔丹，帮他强行提升到了魔皇初阶的实力。

否则他就算再天资聪颖，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百年间，提升至魔皇初阶的实力。

他在盯着对方，秉着呼吸，全神贯注，一刻也不敢放松。

对方却漫不经心地扫了他和十几万的魔族大军，仿佛视若无物。

对方的鞋子是那种满是酒渍油污的草鞋，脚似乎已经有多年未洗过了。

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灰白颜色，还沾着草屑。

他并未动手，只是轻轻挠了挠后脑勺，从指甲缝里挤出一个吸饱了血的虱子来，放在掌心，自言自语了一句“能吸老道一滴血，也算是你的造化，去吧，今后有什么成就，就看你的机缘了”，说着，放在手掌心，那小小的虱子似乎已经有了灵性，像人一样向他作揖拜谢。

邋遢道人轻轻吹了一口气，仙灵之气将这只小小的虱子裹了起来，刮起一阵微风，吹向灭仙海与人界之间的空间屏障，如一支仙灵之箭般破开了重重黑魔雾，进入了魔域空间。

魔族少年脸色越发地凝重，眼中再没有任何轻视之意，抬起头盯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邋遢道人，用人类的语言，沉声问：“报上名来！”

邋遢道人并没有报上名号，眼神望向魔族少年，声音轻柔得像没吃过饭似的，淡淡问：“你是巫傲的血脉吧？”

魔族少年神色一凛，傲然道：“正是。”

邋遢道人突然淡淡地说了句：“都退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莫欺人太甚。”

声音虽轻，却传到了每一个魔族大军将士的耳朵里。

魔族少年没有一点轻视的意思，沉思了片刻，问：“本尊若是不退呢？”

邋遢道人叹了一口气：“魔族已经占尽先机，人类苟延残喘近千年，虽说是人类勾心斗角，自相残杀的结果，咎由自取与魔无尤，老道早已是化外之人，本不愿插手魔族与人界之间的纷争，只是曾为人族的一员，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族濒临灭绝而无动于衷，宇宙万物众生六界讲究一个平衡，你们如此进逼，老道说不得只能出手维持平衡。”

魔族少年脸上看不出一丝波动，“优胜劣汰不是你们人族所说的自然规律吗？”

邋遢道人微微一笑：“你倒是很了解人族的文化和历史，但这句话并不适用于魔族与人族之间的争斗，魔域得天独厚，魔气浓郁，孕育英才无数，但人界却是灵气稀薄，土地贫瘠，百年难得孕育一个能与你们魔族抗衡的人才，这本不是一场公平的竞争，老道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但只要有一线希望，老道就有责任为人族争取一线生机。”

“你想让本尊给人类多少时间？”

邋遢道人沉思了片刻说：“一百年。”

“一百年说短不短，假如本尊不答应呢？”

邋遢道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老道已多年未动手，但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不介意让剑锋沾血，一百年内，你们魔族军队敢大举进犯人界，老道说不定要以牙还牙，杀光你们巫氏皇族。”

话音刚落，魔族大军中一个魔尊实力的牛头首领用魔族语破口大骂：“就凭你！连替我们魔皇帝尊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邋遢道士恍若不闻，盯着那魔族少年，从容不迫地问：“你父皇巫傲还被困在魔皇三阶无法寸进吧？”

此话一出，魔族大军的将士登时发出一阵哗然，邋遢道士用的是魔族语，而且发音标准，与它们无异。

魔族少年神情一凛，露出了谨慎之色，邋遢道人口中的巫傲，正是他的父皇，魔域至高无上的帝尊。

但巫傲已经死去一事，在魔界只有他一人知道，他的父皇舍身炼成魔皇丹时，曾告诫他，在他还没有达到魔皇三阶的时候，千万不能将他身死的消息散布出去，魔界实力强大的魔王，魔皇一级魔族，数不胜数，而且个个深藏不露，狡猾多端的强者。

一旦知道魔皇逝世的消息，巫氏一族的血脉只怕是难以保全。

而巫傲受伤之事，巫傲也从来没有在别的魔族名门面前表现出来过。

光是这一点，他就能确定这个邋遢道士跟他父皇是旧识，而且听口气似乎将巫傲当成了小辈。

……

这时，之前多嘴的牛头人首领见邋遢道人对他的话并没有反应，以为对方只是虚有其表，其实并没有多少真材实料。

魔族牛头人的智商本来不高，只是长了一身结实的身躯和强横的体质，以为自己一番话震慑住了这老道人，越发地得意，转头向手下的牛头族人吩咐了些话，一声令下，几百个牛头族人开始用他们粗豪的嗓子，用魔族语大骂。

“你还是给我们帝尊提鞋吧！”

“帝尊放个屁都能把你吹出十万八千里远，哈哈哈……”

魔族军队本来没有太多的纪律可言，都是些桀骜不驯，自愿参加，狂妄自大是它们共同的特征，却也是他们屡战屡克的原因，在人类的妄自菲薄和自乱阵脚面前，他们的自大和狂妄却成了制胜的关键。

魔族的贵族领兵向来只有一句话：“进攻。”

靠着天生的优势，它们对人类的战争不需要任何技巧，也不需要顾及伤亡，魔族的将帅总是冲在最前线，以身作则，好战是他们的本性，也是他们生存的意义，只要将帅依旧活着，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他们也不会感到恐惧。

牛头人首领的狂妄激起了其他魔族人的轰然大笑，笑声震天，这种临敌的挑衅是被魔族的将帅们所允许的，甚至有可能获得奖励和勋章。

魔族牛头人越说越难听。

那魔尊级的牛头人首领更是得瑟招摇，将手中重两百公斤，长两米的大铁锤舞得飞快，一锤子砸在一旁的一块巨石上，将一块数米高的坚硬海岩砸了个稀烂，石屑和粉末四溅。

声音就好像爆炸一样，更增添了他威猛的声势。

魔族少年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天上的邋遢道人，他并不介意魔族将士激怒这个邋遢道人，正好试探一下这个道人到底有多少实力。

他心中对这道人虽有忌惮，却还没有到恐惧的地步，近百年来，即使在魔域，他也没有一刻停止过征战，他虽只有魔皇初阶的实力，但战斗经验却已经与魔皇二阶不相上下，他的父皇，魔皇三阶的强者，临死前曾告诉他，当有一天，他能将困在魔域古兰山中的一头麒麟仙兽给收伏的话，他的实力就已经可以跟人类最顶级的修仙者一较高下了。

他在等着邋遢道人作出反应，后发制人是他跟他的父皇最大的区别，他的父皇，用血的代价得出跟人类作战最大的经验教训，就是太过激进，锋芒毕露，以至于被对方看出虚实。

与人类这种狡猾自私却又胆小懦弱的种族作战，除了勇气，更重要的是智慧。

他敬重他的父皇，所以他不会再犯跟他父皇同样的错误。

这时，邋遢道士小眼睛突然睁开，眼中带着一丝悲哀和可悲，那是一种悲哀螳臂当车的怜悯和同情，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那说话魔族先锋部队牛头首领，猛地喷出一口血，瞪大了铜锣一般的巨眼，眼中全是恐惧，渐渐失去了光彩，从所骑的魔兽身上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魔族的先锋部队的首领，被他的一记瞪眼，相隔千米，就这样一命呜呼，除了少数几个实力达到魔尊的魔族将领，根本没看清楚的让他的气势给生生吓死了。

十几万的魔族大军中，只有那个麒麟仙兽背后的魔族少年，真正看清楚了这个邋遢道人所施道法。

那根本不是仙灵的术法，而是一把极速飞行，普通人的肉眼根本无法察觉的绣花针大小的仙剑。

从邋遢道人的眼中射出，瞬息之间就已经在千米之外，击杀魔族牛头人首领。

若不是已经被魔皇丹强大的功效淬炼出了天魔眼，他也无法看清楚这根绣花针大小的仙剑。

就算看清楚了，能不能招架，也是一个未知数，他知道这个邋遢道人绝不仅仅只有这点道行。

他想起了他的父皇曾经提起过的一个人来，当年他只是十几岁的年纪，巫傲抱着他坐在膝盖上，若有所思地提起往事，说到这人时，脸上那种带着一丝敬重和畏惧的神情依旧刻印在他心里，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在他父皇的脸上看见过的神请，巫傲当时说的话，他一直都不太明白，如今，他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

“记住一个人类，他叫天机道人，实力没有达到魔皇四阶之前，绝对不能招惹这个人，他可能是有史以来对魔族威胁最大的存在。”

他现在知道了，巫傲口中的那个人，就是眼前的这个邋遢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