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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武周风云》卷一 6章 苦命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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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6年(北周建德五年),武士获诞生在并州文水徐永村(今山西文水县城北四公里的南徐村)。

他的祖辈头上扎的都是羊肚巾(并州农民传统的头饰),没有一顶官帽,仅父亲武华做过隋朝的东都丞的小官。

武华生有四子,其中一个早夭,武士获排行老末。

武士获八、九岁那年,母亲溘然去世;刚成人时,父亲又撒手人寰!留下三个儿子:武士棱、武士逸、武士获。

三个小兄弟相依为命,苦苦挣扎!作为最小的武士获,更是苦不堪言!

但是,武士获“自幼才气祥敏,少有大志!”(《册府元龟》语)

在当时“士、农、学、兵、工、商”排序等级森严的社会里,他没有像他的两个哥哥那样,过着“高等”的“农民”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滴汗撒八瓣地匍匐在黄土地上!

他把自己从父亲遗产中分得的田地让给两个哥哥,自己选择了“末流”:经商!

武士获自己开了个做豆腐的作坊,一年到头挑着豆腐担,风里来雨里去,走街串巷叫卖。

由于他的勤劳和智慧,经过不断琢磨改进,他做的豆腐鲜白细嫩,爽滑可口,成了人们的抢手货!再加上他待人和气,讲究诚信,广结人缘,生意倒也做得不错。

在门阀制度盛行的当时,武姓是个小姓,属寒微门第!

“龙配龙,凤配凤,老鼠生儿打地洞!”婚嫁都很讲究门当户对!

加上他家道中落,虽然武士获人品不错,口碑载道,但直到他该成家的年令时,连一个同样寒门庶族的汉族女子都未娶上!

597年(隋文帝杨坚开皇十七年),二十一岁的武士获不知脑袋哪根筋搭错了弦(也许搭对了),决定上并州一趟。

并州也就是今天山西太原,是汉朝防御匈奴、隋唐武周防御突厥的突前的地方,是极具战略意义的重地;也是当时全国四大重镇(并州、扬州即今江苏扬州、益州即今四川成都、荆州即今湖北荆州)之一;因为是重镇,自然是一派繁华热闹的大都市风光!

或许武士获这个乡巴佬想到大都市去见下大世面风景;或许武士获这个雄心(也可以说是野心)悖悖的小个体户想把生意做大做強,而去并州探路、踩点。总之,天麻麻黑,太阳没起来他就起来了,挑着一担豆腐走出徐永村,朝并州方向赶路!

至于并州有多远,从末去过并州的武士获心里压根就没谱,只听去过的老乡说:两头不歇,中间不喘,从五更到晚黑可走个来回。

倒霉的人常叹:“买块豆腐化了肉价钱!”

可武士获“卖担豆腐化了肉力气!”但具有冒险精神的他不认为倒霉:值!

武士获虽然出身寒微,可他力气不寒微,毅力不寒微,意志不寒微:脚不歇!气不喘!执拗地朝并州走去!

时令已进入初冬,北方的初冬早已寒意袭人,天空还飘着稀疏的雪花;但武士获内身却热气腾腾,甚至雄心万丈!

快到中午时分,武士获的眼睛霎时一亮:天际处,有城市的轮廓线!武士获不由得心在欢呼:并州到了!于是更加快了脚步!

其实,“看山跑死马!”他此地离并州还有蛮远的路!

担着豆腐担加快了脚步的武士获,正在兴奋的劲头上,忽然心地一阵紧缩:耳际响起“救命呀!救命呀”的呼救声!

这急促、悲惨的呼救声,在这空旷、寂静的荒郊野地里,是如此令人焦灼不安!心惊肉跳!

以致于武士获不禁踉跄一下,一担豆腐也就打翻在地,倾倒而去!

但他没有心疼豆腐,而是心疼呼喊“救命”的人!

他操起扁担四下望望,周边廖无人影;只瞧见一个丘坡,呼救声好像是从那儿传来的。于是,他攥紧扁担,朝丘坡奔去!

丘坡下的一块凹地里,一只高大凶恶的灰狼,正跃起扑向一个和他年纪相仿、却倒在地上的年青人!

年青人虽然在迸力呼喊“救命”声,身体却骇惧地蜷缩成一团!战战栗栗!

“完了!”武士获脑海里首先闪出这个念头!他飞也似地冲下丘坡,要赶近是来不及了,便本能地操起扁担,朝大灰狼奋力一掷!

大灰狼一闪躲过扁担,发出慑人心魄的嗥叫声,由攻击年青人转向攻击武士获!

只见大灰狼一个腾跃,朝武士获冲扑而来!

武士获由于冲下丘坡的惯性难以刹住脚步,迎着大灰狼而去,致使大灰狼腾扑到他头顶上!

武士获顺势攥紧大灰狼两只前扑的利爪,尽力往高处举!

而大灰狼则张开血盆大口,吡牙利齿,尽量想靠近武士获的头顶噬啃!

“拿扁担打!拿扁担打!拿扁担打呀!”武士获一边高举着大灰狼一边呼喊着年青人!

可任凭武士获怎么呼喊,年青人都没有反应:因为他已吓得面如土灰!浑身瘫软在地!

大灰狼见噬啃不到武士获的头颅,便咬起他攥举着它双脚的双手!

没有帮手,武士获只好高举着大灰狼朝扁担处挪,当靠近扁担时,他使尽吃奶的力气将大

灰狼朝地上猛摔!紧接着操起扁担朝大灰狼就是一通狠打!

“它死啦,打死啦。”年青人说道。

死啦?死了也要打!武士获好像没听见,仍然发疯似地打着大灰狼!直到感觉打累了,才丢下扁担,疲乏地坐到雪地上。

年青人这才爬起来,走过来捡起扁担打死“老虎”:打了几下大灰狼。当然他不是勇斗大灰狼的那种打,而是想发泄一下刚才面临死亡的心头恨:“死灰狼!看你还吃人不,恶有恶报!”

然后,年青人走到武士获身边,心存感激地道:“谢谢大恩人的救命之恩!”

“路见不平,举手之劳,人人都会做的。小意思,不用谢!”武士获真诚地道,摆了摆手。

“哟!”年青人看见他摆动的手,惊愕起来,“你双手都在流血哩!”

武士获这才看到自己双手都在流血不止!小手臂处被大灰狼咬得血肉模糊!随即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年青人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衣锦袍,撕成块,小心翼翼地揩抹着武士获手上的血液,又小心翼翼地包扎好伤口。

在年青人做这些的时候,武士获问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呢?”

“来打猎。”年青人朝旁边指了指。

武士获顺着他指的方向,这才看见有一匹马,地上散落着弓箭和箭囊。

“我原以为城郊只有兔子、野鸡什么的,那知碰上这只死大灰狼!”年青人心有余悸地道。

“这你就不知,秋夏的时候城郊可能没有狼,但冬季绝对有狼!为什么,因为它窝边没有吃的,就往有人烟的地方蹿。”

“我哪知呢?兄弟,我原来是京都大兴人,最近才来并州的。”

“兄弟,吃一堑,长一智,记住,千万别一个人到荒郊野外来!你就是王公贵族(武士获不知道他眼前的正是王公贵族),在狼眼里也是平民草根,恶狼也把你当下饭菜!在狼心中,真是人人平等。不像草根平民将王公贵族当神供!当老爷养!就是人多也别来,打猎有什么好打的呢?闲着没事干?还得冒危险!”

“谢谢兄弟的金玉良言!不过,我也担心兄弟的安全:你为什么也一个人到荒郊野外呢?有拿根扁担打猎的吗?”

武士获啼笑皆非:“兄弟,我不是特意到荒郊野外,是到并州去路过这荒郊野外;不是拿根扁担打猎,是拿根扁担谋生糊口。”

年青人自作聪明道:“噢,我明白了,看你刚才打狼的武功煞是了得,兄弟一定是到并州去街头卖艺,使枪舞棍耍刀,谋生糊口。就作这扁担当棍使,那你的枪刀呢?”

武士获哭笑不得:“我哪有武功?哪是去街头卖艺?兄弟,实不相瞒,也不怕丢丑:我是去卖豆腐!”

年青人打趣道:“兄弟,你真会说笑!有光拿根扁担卖豆腐的吗?就凭吆喝就能吆喝得钱来?空手套白狼,再空也得有双手啰。可你连空豆腐桶都没有。”提到“白狼”,年青人就气不打一处出,拿起扁担又使劲打起了死大灰狼!

说到“豆腐桶”,倒把武士获提醒了:那可是他活命的宝贝家当!

“别打了,再打又把它打活了。兄弟,你听说过诈尸吗?”武士获从年青人手中拿过扁担,“我得找豆腐桶去。”

“它诈尸又怎么样?有兄弟在我什么都不怕!”年青人跟在武士获的后面。

“你不怕我现在还后怕哩。”武士获找到豆腐桶挑了起来,向年青人双手一拱,“兄弟,后会有期。”

年青人一手拉住横挑在武士获肩头上的扁担,真挚地道:“这怎么行?兄弟舍身为我生意没做成,更是弄得一身伤!我身上又没个子儿,就是想表达谢意也没法表达。去,跟兄弟到并州去,先治好伤,再到我家里坐坐。”

“不啦。我们乡下人头痛脑热、伤筋动骨、手脚破皮是家常便饭,阎王爷也不收我们这种破烂货,所以我们命贱得很!也硬得很!兄弟不必介意!我走啦。”

“不行!不行!说不行就不行!无论如何,兄弟得跟我去并州!”

“我乡下老家离这儿远着哩,再跟兄弟去并州,兄弟我今天就回不了家了。”

“兄弟回不了家那就更好啰,”年青人喜形于色,“那我们可以唠唠兄弟夜话啰。”

看来,年青人真是盛情难却,武士获便用上了善意的谎言:“兄弟,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我要在你家里过夜,我老婆就会说我跟野老婆过夜,回家要跪搓衣板,这还是好的哟。”说着说着脸红了起来。

“真的?”

“你没见过河东狮吼、家里闹翻了天的情景吗?”

“哟,弄得你们夫妻失和,这可不好。这样吧,我送你回家,我有马。”

“不用啦,不用啦,我这两脚不会比四脚差!”

“兄弟真幽默!”年青人笑了起来,“你在这儿等等,我骑马过来。”

骑着马追来的年青人将马横拦在正赶路的武士获前头,俯身抢过担子,横搁在马的前背上:“你想让我做忘恩负义之人是不?委屈点,坐后面!”

武士获只好跃上马背,坐在后面:“兄弟,那大谢谢你啰!”

“应该言谢的是我,兄弟。哦,对啦,我们这样兄弟来兄弟去的,那就义结金兰,刎颈之交!兄弟,你说好不好?”

“好!行!”

“我是(北周武帝宇文邕)建德四年(575年)出生的。”

“我是建德五年(576年)出生的。”

“哟,不好意思啰,你交上了个胆小鬼的哥哥;不果,我在其它方面可以帮帮小弟。”

“不用啰,我年轻力壮,有脚有手,不麻烦大哥了。”

“草有吐绿枯黄,人有衰败兴旺;世事难料,小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现在到你府上去,看看有什么要帮的地方?”

糟啦,他要到自己家里去!这倒不是武士获怕他看见自己家徒四壁的家,而是怕他帮:就这么一点小事就要人家报恩,这可不好!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武士获赶紧翻身下马,这儿离家里还很远,“大哥,请回吧,我家就快到了。”

“常言道:‘摆渡摆到河边,送佛送到西天。’就快到了那更应该送!”

“更应该送!”这不是那壶不开偏提那壶吗?

忠厚的武士获又撒起善意的谎言:“大哥,你有所不知,小弟患有严重的‘妻管严’!她既不准我交女人,也不准我交男人:说怕我交不三不四的人!要是让她看见我和你在一起······唉,谁让我怕河东狮吼呢?”武士获说这话时脸感到燥热。

“这弟妹也真是,”年青人嗔怪道,“女人不准交,男人也不行,那天底下还有人交吗?”

“有,有一个,”武士获笑道,“唯一的一个:只准我交她,怎么交都行!”

说得年青人笑得双肩发颤:“这弟妹嘛,说她是悍妇也行,讲她是贤妻也对。这样吧,告诉我你仙乡何处,我有空扮成你的亲戚去拜访,总行了吧?”

又偏提那壶!武士获想了想道:“我的仙乡是并州呗。”

“你刚才不是说你老家在乡下吗?”

武士获笑着反问:“我那乡下不是归并州管吗?”

年青人却没笑,认真道:“看来,你是不愿讲的。这样吧,小弟,有什么难处,有什么需要,千万要来找我!算大哥求你!让大哥我心里好过点!到并州总管府找我。并州总管府你知道吗?”

武士获当然知道并州总管府,发给县、乡的红头文件都盖着并州总管府的鲜红大印哩:那可是并州的最高政府机关!虽然他没去过。

武士获十分惊奇地点了点头。

“到了总管府,你就说找、找······”年青人不便说出自己的姓名,“找一个被狼咬过的人。”

“嘿嘿!”武士获笑了起来,“‘找一个被狼咬过的人’,有这么找人的吗?这多难听,我也难以启齿;你就说出姓名,我找你姓名不就得了。”

“恕难奉告,”年青人撇开话题,“请问小弟尊姓大名?”

“我嘛,”武士获想了想,“复姓双名。”

“啥复姓双名?”

“复姓‘上官’,双名‘不官’,姓名‘上官不官’。”

“‘上官不官’?”

“平头百姓一个。”

“你真幽默,农民式的机智幽默!”

告别了,年青人千叮万嘱:“有事、有需要千万要来找我!噢,不、就是没事、没需要也欢迎来!总管府的大门,永远向你、向我的救命大恩人敞开!”

武士获呆在家里,用自己配置的土药方治疗双手的咬伤。没过几天,当他活动双手、自认为伤好了点的时候,便想再赴并州:恶狼的噬咬并没有吓退他急于想摆脱贫困寒微的脚步!

但这回他没挑豆腐担去,一来怕碰到野兽挑着豆腐担行动不便;更主要的是,万一豆腐打翻弄掉了,那真令他心疼,因为在寒碜的、穷怕了的武士获眼里,那白花花的豆腐就是白花花的银子,虽然谈不上是真银,但每个铜板都是他打拼来的活命钱!

他只想先去并州摸摸市场行情,再带点原料黄豆、红豆、黑豆回来(他也做“彩色”豆腐),便将两个空麻袋捆扎在一起,用扁担叉起就出发!

武士获进了并州城,当然是乡巴佬进城!这儿人多、房多、货物也多,声青嘈杂得很!在他眼里,一切都那么新鲜、有味,令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走着、走着,他来到一座高门大院深宅前,也是他武士获平生从未见过的高门大宅深院!夠气派、夠豪华的!

哟!红漆厚重的大门口,还有毎边两个持枪立正的兵士,就像肆根木头柱子似的矗立在那儿纹丝不动!

是呀,这城里人多,人多就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是得请人把门防贼防盗。但在乡下,化那个闲钱干吗?这可没我们乡下好:昼不关门,夜不闭户;过日子虽然不舒心,但放心着哩!

武士获问问旁边一个年长的人:“老兄,这是哪个财主的家?”

“财主?”年长的人想了想答道,“总管。”

(隋朝时称为总管,唐初沿袭,之后改称都督或大都督。)

“老兄,你莫不是听错了,我问的是财主。”

“我既没听错、也没答错呀。”

“老兄真会说笑,管家再总也是管家啰,怎么会是财主呢?”

“说笑?他不但管管家,也管财主,还管你和我!总之都归他管,他管理总的,是管理总的总管,你说管理总的是不是总管?”

“老兄你真越来越会说笑,越来越可爱了!”武士获一脸笑意,“老兄再绕口令也绕不昏我的头,他怎么能管到我呢?我一不偷、二不抢,他管我不是狗捉耗子多管闲事吗?是井水犯了河水。”

武士获说着笑着,年长的人反被他气昏了头:“不跟你讲!跟你讲是对牛弹琴!这儿是总管府你都不知道?你是乡巴佬吧?十足的乡巴佬!”说罢,衣袖一甩,气嘟嘟地走了。

总管府!武士获心里咯噔一下:这就是那个结拜的青年大哥要他找的总管府?!

他不由得朝里探望一下:呀!好大的宅!好深的院!后面好像是花园似的!怪不得那个青年大哥说要帮他,大财主的公子嘛!

卫兵们见武士获朝里张望,便问道:“怎么,你要找人呀?”

武士获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你们这儿有被狼咬过的人吗?”

武士获话音刚落,两个卫兵便相拥而上一左一右挽住武士获的手臂,如释重负地高兴极了:“哎呀,大爷你总算来了!”

“怎么?怎么?绑架我呀?但请千万别撕票!”被挟住的武士获莫名其妙。

“那会呢?敬你当神都是怠慢。”卫兵道,“汉王交待我们这些卫兵······”

“什么?汉王?汉王刘邦都死了好几百年了!别青天白日说谎话。”武士获当然知道大名鼎鼎的汉王刘邦,而这个汉王是时下朝廷册封的,只有政坛小圈子里的人知道。

“不、不、不,不是刘邦,是、是······反正汉王交待我们这些卫兵:碰到有人找被狼咬过的人,一定要把他请进来!请进来的有奖,否则挨罚!这下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大爷盼来了!噢,自个送上门来了!”说着卫兵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武士获一想,连忙道:“错了,错了,你们大错特错了!我不是你们要请的那个人,我是跌打师,专卖伤药,治狼咬伤特灵!所以,我到那儿都这样问:‘你们这儿有被狼咬过的人吗’?”

四个卫兵颇为失望:“唉,煮熟的鸭子飞了!”

“唉,到嘴得奖的肥肉飞了!”

武士获立马从卫兵挽住的手中脱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总管府!

武士获心想:看来,这结拜的年青大哥也真夠义气、夠意思的!嘿嘿,还蛮大的哩:汉王!想着,走着,走着,想着,武士获不禁笑了起来!

武士获这边在笑,那边却传来凄怆的哭声!

武士获遁声望去,只见街边一大块空地上,围着层层的人群,同心圆似的朝圆心处张望。

武士获走到人群后边,踮起脚尖朝里看,只见中间空地上,有两个一老一少的女人。老的约莫四、五十岁,正面色煞白、气息奄奄地蜷曲在一块破席上;少的是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浑身瑟瑟发抖,脸色蜡黄蜡黄的,正悲悲切切的哭泣不止!在这姑娘前面的地上,摆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卖身救母!

围观的人群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啧啧,真可怜!丈夫打扇——凄(妻)凉!”

“她们家没有男人吗?”

“这母女俩在这儿已经呆了四天三晩!”

“啧啧,这大冷天的,别说病,就是露天呆个四天三晩,都得活活冻死!”

······

一个年轻泼皮无赖模样的人,紧盯着小姑娘嬉皮笑脸道:“哇塞,这姑娘脸色是黄了点,可脸蛋儿漂亮!身材也苖条!不知道下面怎么样?”

他的同伙也是很不正经:“怎么?大佬想娶她做压寨夫人啦?那弟兄们要叫她六嫂哟。”

说罢,两个泼皮相视大笑起来!

他们的轻浮、浪荡,引起了人们的公愤:

“畜牲!不、畜牲不如的家伙!人家都落到这步悲惨的田地,你们还幸灾乐祸!”

“这两家伙在这儿呆了三天、也看了三天了,我就知道他们心术不正,打小姑娘的歪主意!”

“你俩怎么不早死?”一个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骂道,“你们早死了,人们耳根也清净,女人也安全得多!”

两个混混就想向中年汉子冲来!

中年汉子挥了挥结实的硬拳头,旁边的人也路见不平纷纷指责俩个泼皮无赖!

泼皮俩廹于公愤的压力,畏缩地收住脚步,但那个大点的泼皮却貌似“有理”道:“怎么啦?打她主意又怎样?她前天自己都讲是胡人。胡人,知道吗?是比低等汉人还低等的胡人!胡人还用娶、还用买吗?随意占、随意搞好了!”

“那你们去随意占、随意搞母猪母狗好了!”中年汉子的怒骂引得围观人们的一阵哄笑!

正在人们喋喋不休争吵的时候,后边传来吆喝:“走开!走开!散开!散开!”

武士获回头一望,是两个类似于今天城管的巡逻兵。

巡逻兵一边拨拉着划开人人群,一边喝道:“看、看、看,看什么?!这样的西洋景还没看夠吗?都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巡逻兵冲到地中央,对小姑娘气咻咻地道:“都跟你讲了三天了,不准在这儿呆!你却还死赖在这儿!”说罢俯身去捡那块“卖身救母”的木牌,要将它缴掉!

小姑娘不要命似地从巡逻兵手中抢下,扑到地上,将小木牌死死压在身下!

围观的人们见状大多都流出眼泪,也发出愤懑之声:“人家都这么悲惨,你们还这么凶恶!你们还有点人性不?!还让人活不活?!”

巡逻兵也火了:“噢,你们同情她们,谁同情我们?上面叫我们維持市容市貌,整顿社会秩序,失职了轻则罚款,重则查办!”

“有这样維持市容市貌的吗?是癞痢疮疤就遮不了!有能耐就治出个新容新貌来!”

“是呀,是呀!”人群争相附和着。

巡逻兵见众怒难犯,便转身冲着小姑娘吼道:“别在这儿再呆!再呆就罚款!”

武士获实在是看不下去,义愤填膺地道:“罚她的款?你们去搜刮地皮吧!还得深挖三尺!也是白挖!”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

哄笑声似乎将两个“城管”激恼了,挥起手中的长枪短剑,驱赶着人群:“走!走!走!都走开!谁不走抓谁到官府是问!”

围观的人群便逐渐散去。

武士获站在一定距离,看着此刻空空荡荡的场地上,祔托得母女俩愈发孤单可怜!小姑娘伏在母亲身上号啕痛哭!

武士获脚步沉重地返回场地,走到母女俩身边,问道:“吃了吗?”说完后就觉得自己是无话找话搭讪,等于放屁。

小姑娘抬头望望武士获,又伏下哭得更凶!

母亲则用她那早已失去神采的目光,看了武士获一眼。

武士获从就近的一个饭庄端来托盘,放到母女俩跟前,托盘上有:两碗肉饼汤、两碗稀碗、还有一些包子。

小姑娘用感激的眼神望着武士获,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道:“谢谢!”

武士获摇了搖头:“不用谢,吃吧,趁热吃!”

小姑娘用调匙调起一小块肉饼,朝母亲嘴里喂。

母亲泛白干裂的嘴唇蠕动几下,轻微地搖摇头:她不吃。

小姑娘又用调匙调起一匙肉汤,递到母亲嘴边,她也只是抿了抿。

小姑娘抬起泪眼,无助地看着武士获:“我妈妈什么都不吃。”

武士获怜悯而又无奈地搖搖头。

不一会,母亲朝小姑娘“招招手”:准确地说是用放在地上的那只手,仅用上面的手指头朝女儿摆动示意。

小姑娘便贴耳靠近母亲嘴边。

母亲吃力地蠕动嘴唇向女儿嘀咕着什么。

听完后,小姑娘向武士获感激道:“我妈妈说你是好人!”

小姑娘再次将耳朵贴近母亲嘴唇,听完后低垂着头。

“这回你妈妈说什么?”武士获关心地问道。

小姑娘含羞不语。

大概是见两个年青人没有反应,母亲便将手掌转向,朝向站着的武士获,用手指招了招。

“我妈妈请你蹲下。”小姑娘充当手语翻译。

武士获听话地蹲着靠近母亲身边。

母亲又用手指朝武士获招了招。

“我妈妈请你将手给她。”

武士获又听话地将手给她母亲。

母亲费劲地拿着女儿和武士获的手,想往一起靠,可就是没那份绵力!

武士获从母亲用力的方向感觉到了这一点,虽然他是深受“男女授受不亲”礼教约束的汉族人,但此刻怎么也不好有拂这个重病母亲的心意,便顺着她的用力方向主动朝前伸。

终于,武士获的手和小姑娘的手重叠在一起,母亲用双手上下合住他(她)俩的手,而且想紧紧合住!

她放心地看了自己女儿一阵,又转向看着武士获,但那眼神是哀求的!她喉结咕噜、吃力地蠕动嘴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唯有辛酸的泪水,从深陷的眼眶中泌出,流湿了她那蒼老、干巴、枯黄的脸庞!

小姑娘“呜呜”地哭泣着!

武士获,这个坚强的硬汉,此刻再坚強也是泪水满眶!

就在他(她)俩哭泣流泪的当儿,母亲溘然地闭上眼腈!

“妈妈!”小姑娘痛苦地呼唤着。

母亲没有应声。

“妈妈!妈妈!”小姑娘急促地呼唤着。

母亲没有反应。

“妈妈!妈妈!”小姑娘慌恐地搖动着母亲的身体,“你醒醒!醒醒呀!”

武士获将手指伸到母亲鼻孔下:没有一丝气息!

武士获泪流满面,就像是死了自己的母亲!

“妈妈哟,妈妈!”小姑娘摸着母亲越来越冷硬的身体,熏哭流泪,“你撇下女儿,叫我怎么活哟?!妈妈哟,妈妈!我可怜的妈妈!”

小姑娘呼天抢地、撕心裂肺的哭声,惊动了周围的人,便围了过来,见此情景,无不动容落泪!

“还不快运回家去!”有好心人提醒道。

“是呀,”武士获问小姑娘,“你家在哪儿?我帮你背回去。”

小姑娘抹了抹满面满脸的泪水,搖搖头。

“你在这儿没有家?”

小姑娘抽泣地点点头。

“哪怎么办?”武士获一筹莫展,“就是埋在当地,我这点钱也不夠买寿材。”

小姑娘泣诉着,瘖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用······我们的······风俗就是······挖个深坑······用草席葬了······填平就行。”

听罢,武士获朝四方拱拱手:“父老乡亲们行行好,帮个忙,谁家有锹铲、草席?”

“我有,我有!”许多人应道。

不一会,就拿来了许多锹铲、草席,武士获挑了把比较锋利的锹铲交给小姑娘,又拣了块好的草席,裹住母亲的尸体背在背上。

“要帮忙吗?”有好心人问道。

“不用,谢谢你!谢谢父老乡亲们!”武士获感激道。

小姑娘一个深深地朝四方各鞠一躬:“谢谢你们!谢谢大家!”

就这样,武士获背负着母亲的尸体,小姑娘拿着锹铲和武士获的扁担麻袋,跟在后面哭哭啼啼不止,来到城郊。

武士获挑了处他认为风水好的地方挖着深坑。

而要和母亲诀别的小姑娘则伏在母亲的尸体上,哭得更加伤心痛苦!更加肝肠欲裂!

当两人将母亲的尸体抬放进深坑上来后,武士获向坑里放土。

小姑娘突然纵身跳进坑里,哀求着武士获:“求求你,把我也埋了!我生生死死要和妈妈在一起!”

“你这是干什么?傻啦?疯啦?”武士获怒道,便抛下铁锹,将挣扎着的小姑娘举托上来,“你再这样,我就不葬啦!走啦!”

······安葬完毕,武士获拿起麻袋扁担,关切地问:“小妹妹,你还有兄弟姐妹亲戚吗?”

小姑娘定定地瞅着武士获,搖搖头。

“那你先在并州找份事做,然后找户好人家过日子。”

小姑娘依然专注地瞅着武士获,不言不语。

“那我走啦,我家离这儿很远,恕不奉陪,我要赶路,再见。”说罢,武士获将扁担麻袋操上肩头,转身离去。

那知他说的“再见”不久又“再见”了:走了一段路,他回首一望,二、三十步远的地方,小姑娘正跟着而来哩!

他不由得打住脚步。

小姑娘也站着不走。

他转身向前走了几步。

小姑娘也向前走了几步。

两个人就像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连为一体似的。

武士获便返身走近小姑娘:“你跟着我干吗?”

“我走我的路,关你干吗?”

“我不是叫你留在并州,先找份事做、再留心找户好人家过日子吗?”

“我的命运我作主,要你安排吗?”

“唉,我是穷光蛋,跟着我没有好果子吃!”

“你说你是穷光蛋,我又没把你当成财主。”

“噢噢,说不过你。”武士获折转身往前走。

小姑娘也不像先前那样离个二、三十步远,而是跟着迈动了脚步!

来到一处三岔路口,武士获收住脚步。

小姑娘自然是站着不走。

“叫你不要跟着我,你偏要跟着我。”武士获有点烦。

“这能怪我吗?”小姑娘痛苦道,“叫你刚才埋了我,你偏不埋。”

“那是可怜你。”

“哼,可怜我?连走路都不准跟,这是可怜我?”

“这也是可怜你。你跟着我干吗?我连田产都没有,也就是连生活的基本保障,不、最低保障都没有!”

“我说过要家财万贯、要吃山珍海味吗?”

武士获不是擀面杖——一窍不通的木头,也不是草木花卉——无情无义,他知道这个小姑娘对自己好,甚至怀有真情;但是,他不能为情所动,一心软就害了人家:跟着自己受苦无穷!

于是,他佯怒起来:“不准再跟了!说不准就是不准!再跟,我就揍你!”说完扬了扬手中的扁担。

小姑娘反而笑道:“嗬,狮子打哈欠——好大的口气!这路是你的吗?大路通天,各走一半;我愿往那儿走就往那儿走!”

“好、好、好,你愿往那儿走就往那儿走!现在面前有三条路,你愿往哪条路走?”

“脚长在我身上,患得着你管吗?我现在歇一会儿。”说着坐到地上。

听说她歇一会儿,武士获走上东路,她立马起身跟着走上东路;武士获走上西路,她接着出现在西路;武士获走上南路,她又像影子似的跟在后面!

······走到一座桥前,有桥,自然是“小桥、流水、人家”,桥对面有“人家”,武士获便飞速跑步想到对面的“人家”里躲藏起来!

小姑娘也就被他远远地甩在身后。

情急之下的小姑娘靠近栏杆,朝着武士获高呼:“喂——!”

听到“喂”声,武士获刹住脚步回望。

小姑娘朝着武士获倔强狠心地喊道:“你再跑!再跑我就跳河!死给你看!”说着爬上栏杆!

“不要!不要!我不跑!我不跑!”说“不跑”的武士获赶紧朝小姑娘方向往回跑!

······武士获只好带着小姑娘踏上回家的路,但此地离他老家还有一小半路程,而时间已是上半夜。

夜色浓黒,只能靠散落的、东一处西一块薄雪的反光来识别道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往前挪;身边吹拂着彻骨的寒风;野地里,时不时响起奇怪的甚至令人心惊胆颤的叫声;偶尔,还有动物的黑影从周边呼啦一下子突闪而过······

“我怕!”小姑娘怯懦说道,不禁抓紧了武士获的手。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哟!呆在雪地里只会死!”武士获攥紧小姑娘的手,“别怕,小妹妹,天塌下来有我顶!”

“那我在下面帮一把。”

走着,挪着;挪着,走着,在他(她)们的路旁出现一座小茅草棚:牧羊人为自己远途放牧搭的歇脚休息的简易设施。

“路还长着哩,我们在这儿歇到天亮再走吧。”武士获道。

“好!再不歇,我怕自己都会被吓死!”小姑娘仿佛把茅草棚的茅草当作救命稻草。

于是,两个人走进小茅草棚,并排而坐,但隔着半个身的空档。

茅棚里黑黝黝的,只听见声音看不见表情。

“小妹,你真是胡人?”

“如若不是,有在你们汉人面前自称胡人的吗?欠揍呀?”

“那你是祖辈南迁、自己生长在这儿?”

“都不是。”

“那你家到底在哪儿?”

“隋朝之外的北方。”

“那你为什么从北方跑到我们中原来?”

······“为什么?为什么?审犯人呀?”

“小妹,别误会,我不是那意思,关心而已。”

······

武士获听到小妹的啜泣声!

“小妹,你怎么哭了?别哭,别哭!”武士获有点慌乱。

“我能不哭吗?那天我和妈妈到外婆家去,回来途中,遇着急着赶来给我们送信的亲人,告诉

我们部落和别的部落发生你死我活的械斗,我的父亲和兄弟都被杀死,还要追杀我们母女俩!叫我们赶快逃命!所以,就亡命到中原来了。”说完,小姑娘哭得更响了。

“对不起,撩得你伤心。别哭!”武士获摸索着,帮小姑娘抹着眼泪,“这帮没人性的畜牲!”

······

“我就这些,大哥,请说说你自己。”

“唉!我有什么好说的?我也就这些。”

“你连‘这些’都没说,怎么‘也就这些’呢?”

“你所看到的我,就是‘这些’,就是我的一切!”

“你们汉文化深奥,你这样说我不懂。”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场地上的旗杆——光棍一条!”

······

“小妹,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大哥,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你瞧、你瞧,我又不是老师,你也不是学生,怎么学着我念呢?”

黑暗中,发出两个人的笑声。

“大哥,我是真心问你。”

“小妹,我也是真心问你。”

“哟,这回我当老师啦,女老师。”

黑暗中,又发出两个人的笑声。

······

“大哥,我是真心问你,请回答。”

“小妹,你不先答叫我怎么答?”

······

“大哥,你不是给我安排好了‘以后打算怎么办’嘛。”

“是呀,叫你先找事做,再找户好人家结婚过日子。可你不同意。”

“因为我妈比你先安排,我妈不会看错人!”

“你妈怎么安排的?”

“我妈临死前,你不是问我‘这回你妈妈说什么’吗?我没有回答,你猜我妈说了什么?

“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虫虫,哪知道?”

“我妈叮嘱我,叫我一定要嫁给你,那怕是做妾!你们汉人不是有三妻四妾的吗?”

······

“你不同意,嫌弃我,小妹我也就不免强,我再去亡命天涯。”

“不!不!不!你能嫁给我,那是天上掉下大馅饼!我能娶到你,那是癞蛤蟆吃到天鹅肉!我就担心我没田产,穷得叮当响,怕你日后受苦!”

小姑娘摸索着握紧武士获的双手:“我的民族有句谚语:‘先长出的头发没有后长出的胡子长久,先长出的耳朵没有后长出的犄角坚硬’!我们先穷先苦怕什么,我们还年青,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勤劳肯干,还愁翻不了身?!”

仿佛有一股强大的电流,从小姑娘的手传到武士获身上!使他浑身热血沸腾!他情不自禁地将小姑娘抱到身上,冲动地吻着她热烈的香唇!搂紧她细软的腰肢!

两个年青人就这么互相狂吻着,狂搂着······

简陋的茅棚,是他(她)们心目中神圣的婚姻殿堂!

飞舞的雪花,见证了他(她)们纯真洁白的爱情!

(这个小姑娘就是史书记载中的:相里氏,没有名字。)

相里氏虽然出身于低微的寒门,但穷苦人家的家教,往往使“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相里氏也不例外,早熟懂事,勤劳贤惠。做豆腐时,她帮丈夫打下手;丈夫挑担出门了,她又忙于准备货料,做些前期的活儿;还要操持家务;每当武士获归来,摆在他面前的总是热腾腾的饭菜,之后是热乎乎的洗脸、洗脚水!

就这样,这对苦命鸳鸯,日子过得虽然不算富足,但在平淡的生活中,蕴含着一种精神上的愉悦和幸福!

有一天,武士获又空着双手、垂头丧气地归来!这样的情形已经发生过多次!

相里氏明白:丈夫的货物和挑担都被类似于现在城菅的人缴去了!

相里氏安慰宽解丈夫:“郎君,不要难过,难过伤身子。缴去了我们可以再做嘛。”

“做?做个屁!”年轻气盛、心里窝火的武士获吼了起来!

见丈夫恼怒,相里氏理解地闪到一边,默不作声。

当武士获明白自己失态了,便向妻子歉意道:“娘子,对不起。我不是冲着你,是冲着官吏的。”

“这我知道。有什么办法?社会就是这样:等级森严!别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就是平头百姓,也分三六九等,身分高一点都压死人!我们胡人比你们更是受夠了窝囊气,我都习惯了!麻木了!还是郎君对我好!”

“我好有什么用?一个无身份地位的穷小子!”

“人嫌我不嫌,我爱郎君,真的!我们夫妇同心合力地做吧,往后就不穷了。”

“做、做、做,做有什么用哟,你就是做个腰缠万贯的大财主,也还是地位最低、被人歧视的商人。千万沉甸甸的金和银,敌不过一顶轻飘飘的乌纱帽!”

“谁能吃山珍海味,谁该吃米糠粗菜,都是命中注定的。夫君,我们只能认命!”

“人可以认命,但不能服输!我就不信这个邪:‘将相宁有种乎’?”武士获赌气道。

“难道郎君还有别的好办法?”相里氏一脸不解。

武士获抚摸着她的脸儿,由于缺乏营养,脸面是又黄又瘦。

“看你瘦的,都是我没用哟。”武士获疼爱地道。

“郎君可别这么说,这是怀孕的正常反应哩。”相里氏若无其事地笑道,其实,武士获在外做生意时的中歺,她吃得非常节省。

他看了看相里氏已经怀孕一段时间而隆起的肚皮,嘴唇嚅动着,欲言又止。

相里氏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丈夫是由于自己的原因而难以启齿:“郎君,如果是我的原因,你尽管放心!也尽管说!”

武士获咬了咬牙,终于说了:“娘子,我不想做末等商人,为娘子、为后代计(隋唐规定商人的后代不准参加科举考试),我想去搏取功名!只是你现在有了身孕,身体又这么差,我不忍心离开。”

相里氏是个深明大义的人:“郎君,男子汉大丈夫应该以事业为重!我坚决支持你!至于我,你尽管放心,我一个大活人,不但会料理好自己,还会照顾好今后我们的孩子。”

犹豫不决的武士获终于在妻子的鼓励和一再催促下,下定了决心!

武士获想到那个千叮万嘱他一定要去找他的“被狼咬过的”结拜大哥,便要去并州总管府跑了一趟。

天麻麻亮,武士获就起床了。

相里氏比他起得更早:为丈夫做好了早歺。

“你去吃饭,这里有我。”相里氏对武士获道,拿起一块干的滤浆袋,擦干豆腐桶,往桶里装些家乡的土特产。

吃过早饭,武士获挑起豆腐桶,相里氏叮咛道:“求人家办事,要笑口常开,好话说尽。”

“我知道。”武士获口里这么说,心里却这么想:这还不容易吗?当年他还主动求我要帮我办事哩!

武士获走进并州城,来到总管府前。

自打第一次在总管府门前被两个卫兵“绑架”、自己机智脱身之后,这五、六年来,他无数次来过并州,也无数次路过总管府,但从未再在总管府门前出现过;但每次路过,都会朝总管府望望,意想一下那个结拜大哥。

事隔这么多年重逢再相见,一定是令双方都意外惊喜!武士获心里想着,脸上笑着,挑着豆腐桶来到总管府门前。

放下挑担,武士获朝四个卫兵问道:“你们这儿······”

“你们这儿有被狼咬过的人吗?”其中一个卫兵接着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武士获顿感奇怪,“你是会算的神仙?”

“你五、六年前不也是这样问吗?不认得我啦?”说话的卫兵咧嘴一笑。

武士获搖搖头。

“你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上次你跑了之后,我们向汉王汇报,汉王罚我们每人做一百下俯卧撑!负重跑一里!累得我腰酸背痛,浑身散了架似的!我能不记得你吗?你就是烧成灰,噢、不、不、不,你就是用锅灰抹得面目全非,我都认得你!”

武士获歉意道:“那对不起啰,小兄弟,害得你受苦。这次我不跑。”

“你跑得了吗?你就是跑我都要把你打回来!”

“你就是打我,我也不跑!不还手!”

“好!”他吩咐旁边一个卫兵,“小周,去向汉王通报一声。”

“行,值长!”被称着小周的卫兵敬完礼,跑进总管府去了。

武士获看着小周跑进了总管府,脑海里浮现出结拜大哥出来时,展开双臂拥抱自己的美景!

但跟着小周出来的不是结拜大哥,是个杂役似的老头。

小周走到值长面前,背对武士获向他们卫兵同伙边诡秘地使眼色边高声道:“汉王命令我们,将这个‘犯人’抬进去!”

“呵!我成了犯人?”武士获颇感意外。

还没等武士获明白过来,就被四个卫兵抬脚的抬脚,抬肩膀的抬肩膀,悬空平抬了起来!

“我的货担!我的货担!”武士获不忘那担送给结拜大哥的土特产。

“有我哩,这不挑着吗?”老头挑着货担跟在后面。

武士获被四个年青力壮的卫兵平抬着动弹不得:“只有押犯人的,哪有这么抬犯人的呢?”

“这也是押,特殊的押。”值长道,“因为你是待殊的‘犯人’,怕你是土遁孙,沾着土就遁逃掉了!”

“我乡巴佬一个,哪有那能耐呢?!”

武士获就这么被架空抬到总管府的公堂上。

当放下后,武士获见前面案台后面坐着的正是身穿官服的结拜大哥,便惊喜地叫了起来:“大哥!”并迈动双脚。

武士获的惊叫引起了连锁反应!

先是值长的一声喝道:“站住!”

随之是被他认为的结拜大哥将惊堂木一拍!

接着是一通震耳的敲棒声和“威武”的喊声!

武士获这才发现,原来两边各站着一长排衙役,人人手持黑红两色的杀威棒!

一座标准的审犯人的公堂!

武士获傻了眼,慌乱了:“大哥!你不认得我啦?”

“谁是你大哥?”那个端坐在案台后、身穿官服的人,煞有介事地朝四下望望,冷峻地问道。

“你呀。”

“我怎么会成为你的大哥呢?”说罢呵呵一笑。

“我们在雪地里结拜的呀。”

“听听,听听,大家听听,只有在屋里烧香拜佛、饮酒盟誓结拜兄弟的,哪有在雪地里结拜的?”

“汉王,他不老实,分明是瞎编,打他一百大板怎样?”值长问道。

“当然要打,不果先记着。”身穿官服的人答道。

“冤枉呀!”满腹委屈的武士获真喊起冤来,“我们五年多前就有兄弟之谊了!”

“五年多?你又不老实,有这么久兄弟不见面的吗?是五个月,不、是五天吧!”

“不,确确实实五年多!五年多前在雪地里、在狼面前,还记得吗?”

身穿官服的人不就此作答,而是反问:“这五年多你来过并州吗?”

“来过,来过很多次。”

“那你还找过这个结拜大哥吗?”

“那倒是没有。”

“是你是不知道这个结拜大哥的家?”

“知道,他跟我讲过是并州总管府,要不能我今天怎么能找到你大哥呢?”

“史书记载,大禹治水也不果是三过家门而不入,我想第四次以后他都进了家门,史书不好记载。可你倒好,比大禹还大禹!路过大哥家很多次,是你自己坦白的,却不进大哥家门,这不要害得大哥得相思病吗?虽然你口口声声大哥长、兄弟短的,可这做得哪像结拜兄弟?无情无义!”

“汉王,他这么做得无情无义,再打他一百大板怎样?”值长火上加油。

“当然要打,不果先记着。”身穿官服的人答道。

“记住噢,现在是二百大板!”值长对武士获狠狠地伸出两个手指头。

“大哥,我没找你是我不对,不,也不是不对······”武士获辩解道。

值长打断他的话:“你别在这里狡辩。”

“我不是狡辩,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大哥,我一找你你就会帮我,我就做了那么一点举手之劳,我承受不起你的报恩,会感到愧疚,所以不敢来找你。”

“噢,帮你一下你就愧疚,那你考虑没考虑过被你救过命的人,那不更会愧疚得要死吗?!”

“那又何必呢?”

“何必呢?何必呢?你是不会设身处地、感同身受的!人说‘兄弟同心,其力断金!’你不会感同身受就别称兄道弟!”穿官服的人气愤道。

“大哥,我真是小弟!”武士获急了,“我们结拜时,我说我是建德五年生的,大哥说是建德四年生的。记得吗?是这样吗?”

“嗬,你倒会猜,猜得还蛮准哩。”穿官服的人诙谐地笑道。

“大哥,我不是猜,是你亲口说、我亲耳听见的。”

“我是建德四年生的,可我父母自打生了我之后,再没给我生过小弟弟。”

“我说的是结拜小弟。”

“反正我只有四个哥哥,五个姊妹,男的里面我最小!”穿官服的人似乎对武士获的话置若罔闻。

“你最小?”武士获懵了。

“你不知道?我们汉王是当今皇上第五子,最小的王子!”值长在旁炫耀道。

“呵!”万分惊愕的武士获嘴巴徒然张大了,眼睛也瞪大了,“他是当今皇上的王子?!”

“要不然他怎么会是汉王、太原牧、并州总管呢?!”值长是越说越神气,好像他自己就是汉王、太原牧、并州总管似的。

“呵!他还是真汉王、太原牧、并州总管?!”武士获张大了的嘴巴、瞪大了的眼睛似乎再也合不拢了。

“你竟然敢狗胆包天,冒认皇亲,该当何罪?!”值长对武士获佯怒道。

“我、我不是冒认,”武士获由于嘴巴张大说话也就没平常利索,“我原、原来不知,但确是结、结拜兄弟!”

“汉王,他拒不认罪,再加打一百板怎样?”值长道。

“当然要打,但先记着。”汉王说完向值长招手示意他过来,并耳语几句,随即交给他一张纸。

值长便拿着那张空白纸,装模作样地在武士获面前庄严地宣读:“犯人冒认皇亲,押入大牢,罚打三百大板!”

“冤枉呀!老天爷,天大的冤枉呀!”武士获鸣冤叫屈,但喊天天不应!

听到的是两旁的衙役敲打着杀威棒、喊出的“威武”声!

其中一个衙役提着一块打板朝武士获走来!

“且慢!”汉王喝道,“你现在打他哪抗得住?押入大牢让他吃饱喝足抗得住再说!退堂!”

武士获便被值长带到一个地方,他还要往前走,被值长叫住:“站住,就在这儿!”

“就在这儿?这是牢房?”武士获难以置信,因为他看到的是汉王豪华的会客厅。

“这是过渡间,老老实实先在这儿呆着!”值长说罢走了出去,将房门反关上。

武士获蔫不拉叽地瘫坐在楠木长椅上,满脸沮丧!

被巡逻兵打破了饭碗,如今又要蹲班房,真是破屋偏遭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烂果子碰上梅雨天——霉透了!老天爷,你怎么这么不公哟?!

伴随着武士获的长吁短叹声,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值长端着一大碗白米饭,十个丫环端着十碗热腾腾、香喷喷的汤莱,一一放到桌上。

“坐这儿来,吃饭!先吃了饭再说!”值长命令武士获,之后带着丫环走出反关房门。

武士获懒洋洋地挪到桌旁坐下,望桌上一瞧:嗬!三汤七菜,都是美味佳淆!比十全大补汤还大补!

这不但没使武士获高兴,反而充满痛苦甚至恐惧!

他听从牢里放出来的人说过:犯人在处决前,都有一顿饱饭好菜吃,意思是吃饱吃好上路,免得到阴曹地府去做饿鬼!

他想到他钟爱的贤妻相里氏,想到那还未出生自然也未谋面的遗腹子······

他顿时感到胸闷、发堵!一堵也就把泪水堵到眼眶里,扑簌簌地滚落而出,滴到汤碗里!

“吱呀”一声,房门又被打开。

武士获抬起泪眼一望,是他的结拜大哥进来了!

他连忙起身迎上去,要洗刷自己的冤屈:“大哥,噢,汉王,我真是结拜小弟呀!我叫武士获,并州文水徐永村人。”

“铭心刻骨五、六年,我当然知道你是小弟,我叫杨谅。”汉王见武士获泪水涟涟,便抬手帮他抹擦着眼泪,十分惊讶,“小弟,你怎么哭了呢?”

“你既然知道我是小弟,可你刚才为什么不认我呢?”武士获是满腹狐疑、委屈。

“我也不果是刚才,可你为什五、六年这么长不认我呢?”杨谅的狐疑、委屈不亚于武士获。

“我哪不认大哥,这五、六年我时常想你哩!”

“你有我想想你吗?世上有胜过被救的人想救命恩人的吗?一想到你我就有种负债感、负

罪感!心里就梗得慌!痛得狠!”说着,杨谅自个都流出了眼泪!

“对不起,汉王!对不起,大哥!”武士获赶紧揩拭着杨谅的泪水,“小弟没想到会给大哥造成这种后果。不知者不怪罪。”

“不怪罪,不怪罪。”汉王杨谅将武士获让到饭桌边,“快吃饭!”

武士获坐下拿起筷子,张开嘴巴但不是先吃饭,而是先说话:“汉王······”

“别‘汉王’‘汉王’的,还是叫我‘大哥’,先吃饭。”

“噢,大哥······”

“说先吃饭,就先吃饭,吃完了再说。”因为没有第二双筷子,汉王杨谅只好将一盘菜移近武士获的饭碗边。

武士获便扒拉起来······

吃完饭,抹了抹油咧咧的嘴,笑道:“汉王,噢,大哥······”

“我知道,你是个万事不求人的硬汉子!没逼到万不得已的份上也不会开金口!”汉王杨谅递给武士获一块手绢,“直说吧,有什么要我帮的,噢,不、我能做些什么?”

“是这样,大哥,我不是‘士、农、学、兵、工、商’的末等‘商’吗,我那妻子本就是末等的等外品胡人,因为我末等,就更受尽了白眼、欺负!”

“弟妹是胡人?你还被他管成‘妻管严’?你真忠厚老实!”

“大哥,那是以前为了不麻烦你,我瞎编的。其实她很温柔、贤惠,我们相敬如宾!”

“这就好!”

“还有,大哥,我做末等不打紧,还会影响我的后代前途!”

“你生儿育女了?那恭喜小弟了!也恭喜我自己:做了大伯!”

“还没有,也快生了,怀了七个月。这不,大哥,我这一末等就害苦了全家!”

汉王杨谅思索着:“小弟,你想入仕做官?”

“我哪有那能耐!”武士获连连摆手,“大哥,实不相瞒,小弟想先做小公务员。”

汉王杨谅爽快地答应:“行,我先去查一查,看看并州那儿需要,先做个不那么大、不那么高的官,小弟你看怎么样?”

武士获思忖着,歉意道:“那谢谢大哥一番美意!不果,我在并州做不好。”

“有什么不好?噢,离家远,那你举家迁来不就得啦。”

“这倒不是,我就怕影响大哥,说你任人唯亲!”

“我就是要个别驾、长史、司马,谁敢放个屁?!”

“当面是不敢放个屁,可谁人背后无人说,那个人前不说人?我还是不在这儿做好!”

“哪怎么办,其它的地方我又管不着。”杨谅知道武士获是个硬屈的人,说“不在”就“不在”,他愁眉锁眼,思索片刻后道,“你到首都大兴去做怎么样?”

“行!”武士获眉开眼笑起来,“反正离家十里是出门在外,离家百里也是出门在外。”

“好,那我等下写封介绍信你带到都城去。”

“现在写不行吗?大哥!”

“为什么现在就写?小弟!”

“我好早点回家给妻子报告喜讯呀!”

“噢,回家报喜,你刚才说你是文水······”

“文水徐永村。”

“噢,那你回去吧,看我派不派人把你抓回来?!你知道,我是有这个能耐的!”

“呵!”

“呵!呵什么?!抓回来再重设公堂!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那样做吗?就是让你偿偿不认我这个大哥的味道!”

······就这样,武士获在汉王杨谅一再盛情的挽留下,汉王杨谅在武士获一再言谢的告辞下,双方达成协议:武士获在总管府住了三天。

第四天,汉王杨谅拿着一封封好的信封,交给武士获,郑重其事地叮嘱:“好好保管,千万别遗失!拿着它去见我父皇!”

武士获接过信封的手都在颤抖,心情异常激动,也异常感激:“我会。那谢谢大哥!大谢謝大哥了!”

汉王杨谅朝后一声口哨,从后院里便走出三匹马来:值长和小周各牵着一匹都驮着满满货物的马,空无货物的马则长得高大威猛、膘肥体壮!

汉王杨谅叮嘱值长和小周:“你俩人将我小弟送到他家,一步都不能少!保证他毫发无损!”

值长和小周双脚一拼、敬礼:“是,汉王!”

武士获是连连摆手推辞:“大哥,不用!真的不用!不用送!这货物我也不要!我就那么点土不啦叽的东西,都送不出手,哪能收你这么多东西呢?!”

“你不用送是呗?这样也行,反正这些东西是你的,你现在就在这把这些东西吃掉,我也就没必要叫他俩送了。”汉王杨谅打趣道。

武士获凑趣道:“大哥这不是要让小弟吃饱撑死吗?”

说得大家都哄然大笑。

“这两匹马他们要骑回来,这匹马你骑去就不要让它再回来了。你骑着它去都城也行,留在家里让弟妹用也行。”汉王杨谅指着马儿道。

武士获则急着频频摆手:“不行!不行!这么多东西小弟我已经承受不起,这好马无论如何我得叫两个小兄弟带回来!”

“对呀,‘好马!’这是小弟你自己说的。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这马更好:不但不吃回头草,还不走回头路!”

瞧,武士获的这个结拜大哥竟是并州总管、太原牧、汉王杨谅!当今皇上隋文帝杨坚钟爱的幺儿:第五子!杨谅出任并州总管时,杨坚夫妇亲自为这个宝贝儿子送行!

仅凭此点就可以知道武士获的人品之好和人脉的广泛!按现在的比法,一个社会最低层做豆腐、卖豆腐的草根百姓,竟然认识中央政治局常委!还有“一定的交情”!而且这个“中央政治局常委”是皇帝的爱子!

武士获回家的第二天,天一放亮,武士获就收拾行装。

眼下有泪痕的相里氏夺下丈夫装着行装的包袱:“你怎么这么快就走呢?”

武士获嘻笑道:“是吧,我说了不忍心离开你;你昨晩想了一夜,还是舍不得我离开哟。”

“舍是确实舍不得!就是刀都难割舍!”相里氏强忍住泪水,咬着嘴唇,“你一年到头做生意

没个停歇,现在休息几天再走嘛。”

“那我去卖这些剩余的豆腐。”武士获挑起豆腐担。

“你还卖什么豆腐?”相里氏抢下丈夫的豆腐担,慍怒道,“叫你歇着就歇着,在家好好地、老老实实地歇着!”说罢,径自挑着豆腐担走了。

(而且,自此之后,她挑起了丈夫的豆腐担,也挑起了家里生计的重担!)

武士获望着瘦弱的妻子挑担渐去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楚,眼里两行泪出!

在家的武士获还是没休息,他干着自己能够想到的活,尽量减轻自己走后妻子的重担。

暮色中的村头,武士获迎接晩归的妻子。

回到家里,武士获既殷勤又热情地给妻子端上温热的洗脸水和热腾腾的饭菜!

相里氏难为情地笑笑:“咦,我反倒成了‘郎君’啦?”

武士获凑趣儿道:“可不,‘娘子’侍候不周,请‘郎君’多多包涵。”

吃过晚饭,相里氏凑近豆腐担揭开桶盖,从擦干的桶里取出一搭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新布来!

“你买布干吗?”武士获转而道,“是哟,结婚都没给你买根新纱,身上穿得补丁叠补丁,都怪我不好,是该做套新的。”

相里氏不理会丈夫的唠叨,拿着新布在武士获胸前比划着。

武士获这才看清,是块价格较贵的男式颜色的布料:“给我做衣服?我不要!”

“你不要,人家要。”

“谁要?”

“狗眼看人低的人要。”说完,相里氏掩嘴忍俊不禁地噗哧一笑!

“哪个狗眼看人低?”

“不止一个,好多哩!”相里氏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还好多?”武士获是越来越一头雾水!

相里氏终于忍住笑声,正儿八经地道:“郎君要搏取功名的地方是官场,不像先前是在乡野村巷,穿好穿坏关系不大。‘人要衣装,菩萨要金装’,官场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穿差了人家瞧不起!狗见了叫花子还多吼三声哩!不就是狗眼看人低吗?”

······

擅长女红的相里氏,精心地量、裁、拼、缝,忙活了三昼三夜,给丈夫做出两套(可以換洗)贴身漂亮的衣服!

终于要走了,武士获一再叮嘱两个哥哥关照、帮助自己的妻子之后,便打点简便的行装、穿着妻子相里氏做的崭新漂亮的衣服,走出家门。

他将汉王杨谅送的马留在家里,自己徒步去大兴。

相里氏依依不舍地将丈夫送出村口,凝望着丈夫渐行渐远的背影,与其说武士获是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倒不如说是滚滚涌出的泪水,模糊、遮住了她的视线!

27岁的武士获踏上了通往隋都大兴(即今陕西西安的始建城)的搏取功名之路。

武士获搏取功名之路的起点是汉王杨谅推荐武士获去任职的仁寿宫。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武士获是个极其忠厚老实、待人和气诚恳、做事又勤劳踏实的人!要不能杨谅不会推荐他去仁寿宫。

因为仁寿宫是他父亲隋文帝杨坚的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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