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后，林雾便来到了一处有些偏僻的地方，也算是一处城市角落，几乎无人问津。

“孤儿院！”

三个破烂的大字挂在门口的牌匾上，也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其内的设施还算齐全，这几年一直受到社会爱心人士的帮助，孤儿院的前景也变得越来越好，条件有所改善。

林雾的脚步很沉重，身体也有些颤抖，看着熟悉的院墙，默默不语，这里就是他的家，这里就是把他抚养长大，教他做人的地方。

此时天色有些微亮，林雾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便站在门口等候，没有进去打扰，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进去，惆怅无比。

林雾在原地来回踱步，脚步有些慌乱，思考了很久，林雾摇了摇头，暗自下了决心，选择了离开。

孤儿院很小，住着林雾的童年，孤儿院中有一个和蔼慈祥的老奶奶，是林雾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他很想奶奶，上一次回家奶奶的眼睛已经有些花了，不带眼镜的话连自己的样子都有些看不清了，算一算日子，今天正好是自己该回来看望她老人家的日子。

奶奶是一个很和蔼的人，收养了很多的孤儿，有的是像林雾这样天生就被抛弃的孩子，还有的是被人贩子拐走，被救回来之后找不到父母的孩子。

奶奶一生无子无女，把后半生的精力都放在了孤儿院上，怎可谓不伟大，林雾便是最开始老人收养的两个孩子之一，如今已是十八年。

从小到大，林雾犯的错误不多，可是每一次都逃不过奶奶的法眼，奶奶公正，公平，就像那威严的包青天一样，大公无私，严厉起来孤儿院中没有不怕她的。

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林雾因为屁大点的小事和另外一个孩子打了起来，后来被奶奶严厉的制止了，然后两人都被收拾了一顿，之后他俩就再也没有打过架，不是没矛盾，而是不敢。

......

此时的天已经蒙蒙亮，林雾转过身，刚刚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响动。

“吱......”老旧的破铁门打开时发出极为难听的声音，像班级里用指甲挂黑板的那种感觉，林雾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换掉这个破旧的门。

一只苍老的手先出现，紧接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出现在门口，脸上皱纹堆积，走路有些艰难，一根龙头拐杖杵在地上，支撑着她那有些颤抖身体。

“奶奶”林雾在心底默默念叨，留下一行清泪，一个月不见，奶奶的身体愈加消瘦了，脸上的皱纹也仿佛多了许多。

老人向着马路对面张望着，但显然看不到藏在黑暗中的林雾，嘴唇微动，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林雾聚精会神的听着，甚至连先天之息都用在了耳朵上，害怕丢掉哪怕一个音阶。

“小五子......今天应该就会回来了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家，也不知道他在外面过的怎么样，吃得饱不饱。”老人那有些颤抖的声音传到了林雾的耳朵里，让他神色一怔，紧接着身体巨震，颤抖不已。

每一次，林雾回来的时候都可以看到老人在门口等着自己，他也曾怀疑过，却都被老人一个凑巧给堵了回去，林雾从来没有想过，奶奶会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站在门口等着自己。

林雾知道，奶奶近几年已经变得有些糊涂了，她或许是不知道林雾什么时候会回来，也可能是她忘记了时间，所以才会早早等候，害怕不能第一时间见到林雾。

“奶奶......”林雾开口喊道，强压下那滚烫的泪水，用衣袖擦了擦，便向着奶奶跑了过去。

老人身体一震，花白的头发一震晃动，抬头看着从远处跑来的林雾，眼角也有一些湿润。

林雾装作没看到，跑过去抱住老人的手臂，一如当年，只是本应抱着另一个手臂的人早就消失不见了。

“小五子”老人见到林雾，脸色的皱纹仿佛都减少了一些，她这些日子总是觉得心惊胆战的，后怕不已，知道今天见到林雾，才放下那颗提到了嗓子眼的心。

“我家小五子长高了，也变得壮了！”老人一下子就发现了林雾的变化，用那颤微微地手比划了一下，林雾才发现，老人已经刚刚到自己肩膀的位置，心底有些堵的慌。

曾经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不知何时变得有些佝偻，一头本来乌黑亮丽的长发也变得花白，清澈动人的大眼睛也变得有些茫然，脸上更是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林雾只是肩膀抽动了一下，没有在发出其余声音，很怕老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奶奶，小雨她怎么样啊！”林雾不敢去想自己走后老人会怎样，所以扯开了话题。

小雨是林雾的妹妹，今年刚满16岁，是一个被人贩子拐走的小女孩，被林雾与奶奶所救。

那时候林雾还小，有一次跟着奶奶上街买菜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中年妇女鬼鬼祟祟的，神色有些慌张，拉着一个大号旅行包，在林雾身边擦肩而过，林雾顿时察觉有些不对。

他拉了拉奶奶的衣袖，此时奶奶也注意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女人。

她立时就冲着那个妇女大喊一声别跑，那个女人顿时大乱，扔下旅行包就开始跑，后来被过路的市民给抓个正着，交给了人民警察，而背包里的小女孩就可怜了，找不到她的亲生父母，最后由孤儿院抚养长大。

奶奶总是对小雨讲，林雾拉着她衣袖的时候，身上的那一股英姿飒爽，把林雾都夸上了天，小雨崇拜的不得了，从小便对林雾有着极大的依赖，而林雾对她也如亲哥哥一般疼爱。

“吱......”又是一声尖锐又难听的声音，林雾搀着奶奶走进了孤儿院。

入眼的一切都极为熟悉，虽然只是一个月没回来，但给林雾的感觉仿佛过去了多年，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一抹鱼肚白色出现在地平线上，随着阳光慢慢的笼罩，黑暗终究会褪去。

推开门，屋内有几张小床，是那种很老旧的上下铺床，每个床上都有一到两个孩子躺在上面，安静的睡着。

离房门最近的位置，一个小女孩听到声响，坐了起来，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门口。

“林雾哥哥”小女孩见到林雾，一声惊呼，美丽的大眼睛眯成了月牙状，兴奋地直接从床上蹦了下来，仿佛看到了最心爱的糖果。

“哎呦”由于过于急了，被绊了一跤，却毫不在意，爬起来快步跑了上来，一只手搂住林雾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是揉着膝盖，有些俏皮地向林雾吐了吐舌头。

“林雾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小雨都想死你了！”少女高兴地嚷道，眼中满是喜悦。

少女名叫余雨，大家都叫她小雨，瓜子脸，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极为明亮，在林雾身上四下打量着，显得极为俏皮和机灵，身材也刚刚开始发育，却能看出来以后绝对会是一个祸国殃民级别的大美女。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林雾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揉成鸡窝状，只是笑容深处有些苦涩。

“林雾哥哥，你变了好多哎，怎么一个月长的那么高？”小雨那疑惑的声音响起，也不顾头发的凌乱，而是用手来回的比量着。

林雾见她这副极为可爱的样子，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这是其他的孩子也都做了起来，看到林雾回来了，都跳下床，林雾哥哥林雾哥哥的叫个不停。

小雨被林雾笑的有些急了，脸色变得绯红，心里犹如有一只小鹿在哪里乱蹦，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羞怒的跺了跺脚，不在理会林雾，跑到厨房里做饭去了。

“嗯，今天要给林雾哥哥做他最爱吃的打卤面！嘻嘻”小女孩的心思谁也不懂，前一秒还被林雾气的又羞又怒，下一秒就想着怎样给林雾做好吃的了。

林雾还在笑，他捂着肚子，低着头，大笑不止，让那些孩子都有些纳闷，不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高兴到这种程度。

唯独站在一旁的奶奶面色阴沉，盯着林雾看个不停，那有些模糊的眼睛仿佛又闪过了当年那睿智的目光。

林雾在笑，也是在哭，笑的很开心，哭的却很伤悲，整个房间都回荡着他那可悲的笑，无息的哭。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后，奶奶会怎么，妹妹会怎样，他不敢去想，他一想起来年迈的奶奶和可爱的妹妹，泪水就有些忍不住。

不多时，林雾笑够了，也哭够了，找了一个凳子让奶奶先坐下，然后陪奶奶说着这一个月来的变化，当然隐藏了一切，只说了在学校有多好，同学老师们对自己有多照顾。

只是奶奶一直没有笑，脸色沉得可怕，一语不发，仔细的盯着林雾，仿佛可以把他看透。

林雾神色有些慌乱，眼神四下的飘着，终于看到了端着面进来的小雨，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起身跑了过去，帮着小雨端起菜来。

小雨的手艺那是没的说，一碗打卤面，又简单的弄了几个菜就让林雾食指大动，正好也缓解缓解那种沉闷的气氛。

“林雾哥哥，我最近又新学了一首歌，要不要我唱给你听呀！”小雨也察觉到了饭桌上的诡异气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不能当做没看到，当下便开口说道。

余雨的梦想是成为一个歌唱家，她人长得漂亮，还极为聪颖，嗓子又好，而且对于音乐她是真心的热爱，纯粹的喜欢，基本全靠自学，所以文化知识一点也不比林雾差。

“好啊，等一会吃完饭在唱”林雾笑着说道。

“嗯！”听到林雾这样说，小雨高兴极了，美丽的大眼睛眯成了月牙状，盯着林雾看个不停，而林雾此时心里乱糟糟的，也没有注意到。

早饭吃过后，林雾便想离开，他不敢再待下去，生怕自己露出破绽。

“奶......奶，内个......学校还有......点事，我得......得回去一趟。”林雾有些结巴的说道。

“哦，等听完小雨唱歌的吧。”奶奶此时面色如常，不在盯着林雾，只是语气有些冷。

林雾显然没有想到奶奶会这样回答自己，不禁有些疑惑，如果是以往，林雾要走的时候老人都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而这次这么不寻常让林雾察觉到了一丝诡异。

“嗯”林雾回答道，面色有些发白，藏在衣袖里的手有一些死死的攥着，骨节都被捏的有些发白。

不一会，小雨收拾完了碗筷，回到屋子里，抱着林雾的手臂就不愿松开，缠着他撒娇。

只是被奶奶眼睛一瞪，吓了回去，吐了吐舌头，然后才松开林雾，跑到了奶奶的边上，搀扶着她，只是一双凤目依旧在林雾身上打两个不停，仿佛第一次见到一样。

奶奶把孩子们都解散了，让他们出去玩耍，屋子里只留下了林雾和小雨，面带冰寒看着林雾。

奶奶一向和蔼可亲，余雨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奶奶，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手捏着衣角，诺诺的不敢说话。

“小五子”奶奶蓦然开口说道，声音很大，惊得林雾身体一震。

就算天塌下来林雾也可以面色如常的面对，但是对于老人那一句带着愤怒的小五子他却受之不住，如坠冰窖。

林雾此时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气氛压抑的难受，体内气旋无规律的旋转，极为混乱。

“你还不说！！！”老人一声暴喝，龙头拐杖杵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落在林雾的耳朵里就仿佛一声惊雷炸响，瞬间把他的所有思绪炸的消失无踪。

“对不起，奶奶！”林雾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紧咬着牙，身体颤抖，一行清泪缓缓流下，却没有多说。

余雨在一旁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奶奶，林雾哥哥，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余雨瞬间便哭成了泪人，不知道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究竟怎么了。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老人身体颤抖，拿着拐杖的手都有些不稳，拐杖险些落在地上，愤怒的指着林雾，本来就花的眼中变得更加朦胧，一时间竟然老泪纵横。

“奶奶”余雨发出一声惊呼，跑过去搀扶着老人，豆大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看着跪在那里一声不发的林雾，心底难过极了。

“林雾哥哥，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余雨焦急的说道。

“我杀人了！”四个字而已，冲散了所有的光明，仿佛一瞬间让屋子里的光线都变暗，无尽的恐怖袭来，要吞噬这一老两少三人。

“咔嚓”一声，宛若晴天霹雳，落在了余雨的身上，落在了她的心上，她捂着小嘴，流着眼泪，一屁股坐在地上，显然被林雾着一句话给惊呆了，只有眼泪不停地流下了。

奶奶显然也被惊呆了，怔怔的看着林雾，她知道林雾一定出大事了，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她脸色的皱纹仿佛又多了一些，脸色变得更白了，身上也多了一丝死气。

没人知道过了多久，时间仿佛被永恒的定格在了这一幕，只有门外传来的打闹声，和嬉笑声，是那样的刺耳，一如当年。

“小雨，你不是要唱歌给小五子听么”奶奶淡淡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并不算大的空间里，格外响亮。

“奶奶......”小雨此时也恢复过来了一些，只是身体依旧颤抖，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唱！”老人一声暴喝，也不知道她那已经有些沙哑的声音怎么吼出这样的一句话，让林雾和余雨同时身体一震。

余雨不敢反抗，不多时，她那如天籁般的声音便响起，那清脆的歌声，好似山谷中黄鹂的鸣叫，婉转动听，让人沉醉其中。

“啪”一声更加清脆的声音传来，夹杂在这首动人的歌声中，显得异常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