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郊外的晚餐过后，娟娟当然还是坐回到郑少强的破车里。

而没有坐进张怀德那辆奔驰车。

郑少强和娟娟两个人，坐在车里，虽然作了汽车，但是却没有起步。

而是就这么望着车窗外张怀德那辆银色的奔驰车先行离去。

此时郊外的暮色，已经很浓厚了。

一弯新月，斜斜地挂在山顶的巉岩边，就像一枚女儿家精致的卡。

“你刚才怎么不上人家的奔驰车，还是坐回我的烂车呢？”

郑少强见张怀德的车，已经去远。

他在黑暗的车厢内，突然就这么向娟娟连讽带刺地搞了一句。

“怎么？你到现在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我原本是想坐人家车的，但是想着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回去，于心不忍，所以才上了你的贼车的。”

郑少强刚才那句话，虽然带着气。

但是娟娟却一点也没怎么照顾他的情绪。

脸色也同样不大好看。

言语里的讥讽之意，甚至比郑少强的，还要浓烈。

郑少强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一点娟娟生气的原因。

原来是自己刚才在张怀德面前的表现，有点猥琐，有点丢对方的脸。

他想通这一点后，心中虽然好想了点。

但同时对娟娟的这份情感，也异常地复杂纠结起来。

说不清是喜欢还是厌恶。

“那你要不要我现在给对方打个电话，让人家停下来等你哈？人家现在还没有走远？”

郑少强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冲口而出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郑少强你！你！……”

娟娟这次真生气了。

她猛地侧过脸来怒视着郑少强，眼中虽然隐隐燃着怒火。

但同时也隐隐泛着泪光。

郑少强的心，顿时就虚了。

不敢再继续直面娟娟愤怒的泪眼。

而是乖乖地开始变换档位，准备起步行车。

可是就在郑少强刚刚启动汽车的当口，娟娟猛地推开车门，冲下了车去。

同时随手将车门，重重地关上了。

郑少强只听到碰的一声甩门声后，娟娟就不见了踪影。

他的心，越是又虚，又惭愧了。

赶紧重新丢空档，拉手刹，取下车钥匙下车去追寻娟娟。

郑少强下车后，就看到黄昏暮色中，娟娟长飘扬地顺着公路向回去的方向走着。

步子虽然迈得很重，一步一个脚印。

但是其度，却很有限。

郑少强赶紧快跑两步追上娟娟，牵起她的小手，好言哄骗道：

“娟娟，真生气了？行了，我是和你闹着玩的。看你，几句玩笑也开不起？”

娟娟听罢郑少强的解释，猛地转过身来，盯视着郑少强道：

“郑少强，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那天晚上，说是和老板去谈谈事，立马就回，结果你招呼也没打一下，就失踪了一整夜。今天明明是你不敢得罪人家大老板，有求于人家，我才看着你的面子，同别人好言好语了几句。你倒好，反责怪起我的不是来。郑少强，我看你这人，就是个小人，言而无信，攀附权贵，一心只想着你自己！”

娟娟的这通指责，虽然是出于一时愤怒所说的气话。

但是却打在了郑少强心中的七寸之处。

是呀，娟娟说得没错。

自己原本就是一小人物不说。

而且还花心龌龊的很。

娟娟虽然是风尘中的女孩子，做着一些为人所不齿的工作。

但是却比自己生活得要阳光且志气得多！

人家是凭着自己女人的本钱，劳动赚钱。

而自己却大多是凭着一肚子的阴谋诡计，在挣生活。

什么欢场女子，什么社会白领，实际上都是一回事。

都是在这个现实世界里，讨生活而已。

从世俗的观念上看，娟娟的工作性质，虽然既没有地位，又下贱的很。

但是从更深层的是非原则上来说。

自己所做的事情，实际上比娟娟所做的，更加下流，也更加无耻！

这大概就是所谓窃国者不为窃，而窃米者为窃的道理吧。

郑少强被娟娟说中痛处后，顿时就哑了。

他自卑且自责地转过身去，凝望着苍穹里那一弯清冷的夜色。

脸上的神情，苍白憔悴得就像是突然间老了几年一样。

只是他握着娟娟的那只手，还是很冷静且理智。

并没有放开娟娟的手。

娟娟说罢那几句气话后，就再次狠狠地甩手要挣脱开郑少强的掌握。

她挣了几次，不仅没有挣脱开郑少强的手。

反而觉得对方握着自己的这只手，其手掌间的力道，越来越大了。

大得令自己的手，都有点隐隐生疼的感觉。

娟娟这才意识到郑少强有点不大对劲。

她猛地甩抬头，向郑少强的脸面望去。

就看到站在自己身边郑少强那张凝望着夜色的，苍白憔悴的脸。

这张脸，在黄昏暮色中，有一种极其浓厚，极其感染人心的忧郁与落寞。

娟娟的心，顿时哆嗦了一下。

迅即停止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