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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杉?霞?》第三十四章 晤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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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迟放开了司倚真,将她推到康浩陵身边,向众人道:「我们到了安全之地,便即放她。」手臂忽动,一道白光绕着司倚真头脸疾飞一圈。康浩陵大惊,但手中刀才刚刚提起,殷迟断剑已回到身前。司倚真惊噫一声,却未受损伤。

众人也是骇然失sè,以为他毁了司倚真面容或割去她耳朵。却只见一缕系着碎粒玛瑙的秀发飘飘飞起,殷迟断剑盛住了发丝,一振剑身,将发丝与头饰撂在众人跟前:「你们若派人来追,青派也好,北霆门弟子也好,那便不只断一绺头发这么儿戏,等着收你们小师妹的人头罢!」.doulaidu.

司倚真心脏怦怦剧跳,那是她鬓边垂落的头发和饰物,殷迟只凭眼角余光,便分毫未差地将之削下,事前全不见他瞄准测度。她见了殷迟杀伤北霆门人的手段,早已害怕此人,现下他终究对她动手了!而发丝被截,更令她对殷迟的无礼大怒。

康浩陵瞧着发丝头饰坠落地面,也是隐隐不安:他和司倚真相距不到半尺,殷迟突然出手,剑光穿过二人之间,他竟难以反应。「他虽没对黎绍之承认,这剑术却九成是画水剑。他和天留门干系不浅啊...我同他一起追那刺客,说了那么多常居疑的事,为何他一句也不提?」

于是康浩陵领头,殷迟殿后,将司倚真夹在中间行走。三人慢慢深入北霆门后山,听得北霆门人始终远远跟随。三人未脱险境,一言不发,走了大半个时辰。中间康浩陵停下裹伤,几番望向司倚真,司倚真总使眼sè,要他不可露了马脚。

殷迟则一路漠然,偶尔目光冷冽地向司倚真脸上扫去。康浩陵心想:「到底是他会作戏。」又走一刻,想起司倚真一晚没睡,有些舍不得,说道:「可以放她去了。」

三人走的并非既有山路,足迹都埋没在高高低低的树丛间。殷迟一听此言,便往前跃到康浩陵身畔。

司倚真轻启朱唇,无声地对康浩陵道:「千万珍重。」突然靠近,手指一扬,似在发出甚么暗器,又即退开。

殷迟一惊,举剑挡在康浩陵身前。他绝非信不过司倚真,但对康浩陵素来情切关心,这一挡只是纯出自然。康浩陵腿上一阵刺痒,很快失去了知觉,疼痛一消,脑筋便灵:「这是常居疑的麻药针。」那夜林中分手,常居疑为免去司倚真的嫌疑,在她身上钉了「冰浸沙」,是以司倚真同时怀有「烟岚霭」和「冰浸沙」二种毒针。康浩陵当时正与北霆门人打斗,不知此事,但此刻也无须多问。

他记得药效,知道司倚真是在替自己止痛,并令得伤口血脉收缩止血。当rì她替自己敷药、牢中二人同饮的诸般甜美回忆涌上,烘得他胸间暖洋洋地。他微微点头,忽想将她抱在怀里多谢她,却也知当下绝不可行,脸上登时通红。幸好他满脸污秽,胡须又乱长一气,甚么羞愧脸sè也都遮去了。

司倚真迟疑片刻,又向殷迟轻轻颔首,那是感谢他三次闯关的辛苦。但她对殷迟滥杀北霆门人、又冒犯自己等事十分反感,心中早已筑起隔膜,神情也颇带戒备。她知殷迟一定瞧得出,却不愿隐藏,那意思是说:「你行事这等残酷,康大哥不憎你,那是他人好。我却对你不以为然。」

殷迟忽然问道:「你怎地老不说话?」

他不再装粗嗓,司倚真乍然听到他声音,倒是一愣。只见蒙面黑纱之上那对漆亮眼瞳显得相当关注。她不知答甚么好,只得和殷迟相对瞪视。却见那对眸子渐变柔和,一点一点软化下去。到后来,又似转为心怀激动,直如要闪出星芒一般,彷佛一个人发现了甚么奇珍异宝,又想占据,又带喜悦,更有几分不敢相信好运的惶恐。

司倚真大是怔忡:「他为甚么这样瞧我?这眼神,这眼神......」忽听对方一声叹息,断剑向来路一指,示意叫她速速离去。

转身前的最后一刹,司倚真看见康浩陵也是这样瞧着自己,只不过康浩陵的眼光要来得怜爱亲厚许多。她疾步下山,迎向来接应的北霆门人,心中总难宁定:殷迟是友非敌,二人书信相答也十分投契,自己原想和他当面结交,但他残忍好杀,身上随时携着「茉莉醉」这等奇毒,又令她不免对其为人生疑。如今临到分别,他又为何用那样温柔欢喜的目光凝视自己?又何以叹息?若说他和康大哥对自己有同样心意,那是绝对难以相信!

在她身后,殷迟背负着一腿麻痹的康浩陵,穿过荒僻密林。他失了神似地,有几句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她...她这样美。我怎能有幸遇上这等人物?」两度将司倚真攫在怀中的感觉,犹停留在臂上胸口,只盼那柔软轻盈的身躯再来倚在自己身上。「她的声音一定很好听,可惜我没福份听见。如果她能像写信那样,跟我讲几句说话,可有多好......唉!她是不屑对我开口么?」

康浩陵伏在他背上,说:「你上哪儿学会了这手画水剑?」

殷迟却对这百般要紧的问话恍若不觉,心里响着他和侍桐在大草原上看rì出时的对白:

「现下要死了,往后不知道还能看多久rì出?」那时他说。

「我家小娘子爱看rì出也爱看rì落,每回瞧见都像是第一次般新鲜。她说,人都要死,谁都是看一天少一天。跟你说的可真像......」侍桐答道。

康浩陵又问:「怎么,有甚么难言之隐?」

殷迟却在想,自己那时说:「这倒像是答了我心中的结。这样说来,早死迟死,也没甚么得失分别。」原来二人自那rì起便有了牵系,这岂非冥冥天意?

康浩陵问不出结果,料想殷迟要到全然稳妥之地才愿意和他叙旧,便道:「喂,我听见水声,前头有山溪,放我下来洗浴。我身上污糟得一塌糊涂...」想起自己须发有如野人,又道:「你那断剑借我一下,让我理理头面。」

殷迟仍充耳不闻,只回想当时侍桐又说了司倚真甚么?侍桐言道:「她虽那样说,瞧rì出的时候是很开心的,可不像你唉声叹气。」

殷迟心想:「如此特立独行的佳人,开心起来不知是何模样?为甚么她看上去好讨厌我?她是否瞧不起我?」一时期待、一时自卑,负着康浩陵越过一条小山涧,又奔过一座独木桥,神不守舍。

殷迟被佳人惹得意乱神迷,害得康浩陵自始至终也没在山里洗上澡。他带伤出狱,疲惫不堪,逗殷迟说话又老听不见答腔,到后来伏在殷迟背上昏睡了。

是夜,二人穿山而出,抵达恒安驿馆。这晚殷迟又写信了,虽经彻夜厮杀、一rì跋涉,在客栈又照料了康浩陵大半晚,他也不觉疲累。然而咬着笔杆左思右想,心里却只这么几句魏人古诗:「西方有佳人,皎若白rì光...修容耀姿美,顺风振微芳......飘?恍惚中,流眄顾我傍。悦怿未交接,晤言用感伤。」

佳人惊鸿一瞥,绝逸出尘,眼波曾在我身旁短暂停驻,我却不得与她倾谈,那是何等惆怅!殷迟到此才想起,自己连她的姓名都不知,要待去隔屋问,康浩陵却已服了药睡了。他枯对信笺,惘然若失:我俩曾近于咫尺,身躯相依,为何竟似隔了好几次转世那般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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