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少娱乐项目的年代，黑夜一来就会显得特别安静。空旷的小巷子里，除了马蹄和地面接触时发出的哒哒声，再无别的声音，即便是不远处半步多酒馆里的客人们，此时也都守规矩地放低了声音。

三匹马越走越近，当它们停下脚步时，莫尼亚马上就迎了上去，脸上写满了真挚的笑容。

“卡萝莉尔大人，孟琦大师，晚上好。”

卡萝莉尔从马上下来，礼貌地掀开了自己的斗篷，露出了那头色泽奇怪却又叫人万分喜爱的秀发，白晃晃的月光之下，那张恬淡而径直得恰似吹弹可破的脸上，仿佛确有一层莹莹的圣光。准圣女淡淡地点了点头，轻声回答道：“莫尼亚大师，真是劳烦你了。”

莫尼亚忙摇头道：“能为光明神服务是我无上的荣誉，即便献出生命也绝无怨言。仅仅是守夜这种小活，根本算不了什么。”

卡萝莉尔微微颔首，身后的孟琦又开口问道：“莫尼亚大师，犯人有什么异常吗？”

莫尼亚看了一眼跟在孟琦身后的费尔斯，然后严谨回答孟琦道：“孟琦大师，犯人刚刚想要自残，弄伤了手背。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异常。”

孟琦显得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却没有说什么。

莫尼亚似乎是看出了孟琦心中的担忧，他微微一笑，又解释道：“孟琦大师，木恩镇里所有可以调动的战士，现在全都守卫在这条街上，不客气的说，除非犯人的战斗力强到剑豪的程度，否则他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卡萝莉尔这时候突然开口道：“莫尼亚大师，请先带我们去地牢吧，在到达光明峰之前，我要保证犯人的安全和健康。”

“好的，请跟我来。”

卡萝莉尔随着莫尼亚的指引，在昏暗的灯光下一步一步地走进审判所深处。正如莫尼亚所描述的，前往地牢的通路上，每隔数米就站着一个态度一丝不苟的高级战士，即便是在曲折不堪的地牢阶梯上，审判所也都安排了看守。再加上卡萝莉尔所能感受到的隐藏在暗处的暗哨，这间地上三层加地下三层的六层建筑中，有效战力至少也是三位数。

即便在战争时期，这样一个类似碉堡的存在，也绝对会让敌人们头痛不已。以如此夸张的阵容来看押一个战力被废得连初级战士都不如的犯人，这种“蠢事”，大概也就只有光明教会能做得出来了。

卡萝莉尔走到关押着奉莽的地牢前，莫尼亚便吩咐人将牢门打开。

孟琦跟在卡萝莉尔身后走进用铁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牢房，就见到路易正用剑不断地朝双脚仍然戴着镣铐的奉莽比划着。

一见到这个场景，孟琦每日都严肃到近乎死板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微笑，可很快他就将这个笑掩藏了起来。

路易突然见到孟琦和卡萝莉尔进来，先是一怔，就感到肩膀上传来了重重的气力，他转过头，便听孟琦用低沉的声音道：“小伙子，放松一点，不用剑你也能干掉他！”

路易听了孟琦的话，情绪开始放松下来，他慢慢将剑收回剑鞘里，然后喘着气道：“孟琦大师，我知道，我只是怕他耍花招而已。他刚才居然划破了自己的手，你知道，很多邪术都是用人血当作媒介的。”

“对，你干的不错！让费尔斯来叫我们的做法也很正确！”

听到孟琦的夸奖，路易的脸上一下子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卡萝莉尔默默地走到奉莽身边，蹲下身子，握起了他那只受伤的右手，轻声问道：“为什么？”

奉莽看着卡萝莉尔的脸，微微吸了口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用同样轻轻的声音回答道：“突然不想活了。”

卡萝莉尔显然不相信奉莽的鬼话，她直勾勾地盯着奉莽的双眼半天，突然站起身来吩咐孟琦道：“孟琦大师，搜一搜他的身子。”

孟琦闻言照做，将奉莽全身上下都搜了一遍后，却只找出了一个硬得如同石头一样的面包。

卡萝莉尔接过那个面包，犹豫了一下后，走出了牢门。

“莫尼亚大师，请给这个囚犯一点好的食物吧。在到达光明峰被审判之前，他是……犯罪嫌疑人，不应该受到同罪犯一样的待遇。”

“犯罪嫌疑人？”莫尼亚怔了怔，旋即露出一个微笑道，“当然，光明神同样爱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卡萝莉尔将面包交到莫尼亚手上，却又转身回到了牢里。她径直走向奉莽，抓起他受伤的手，一道充满温煦祥和的白色亮光，便从两人肢体碰触的部位冒了出来。原本昏暗的房间，一时间一片明亮。

不消片刻，奉莽手上的伤口便恢复如新，卡萝莉尔深深地看了奉莽一眼，在确信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后，终于朝着孟琦点了点头。孟琦随即拍了拍路易的肩膀，跟着卡萝莉尔走出了牢房。

“莫尼亚大师，给他换一间屋子吧。”

听到牢房外卡萝莉尔细致的安排，奉莽的嘴角不禁微微向上一弯。卡萝莉尔这么做，显然是不打算在出发前再出现在这里了。

卡萝莉尔前脚离开，奉莽后脚就被安排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这样一来，即便刚才奉莽在那间牢房里动了什么手脚，现在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了。

莫尼亚办完卡萝莉尔交代的事情，望着空空的甬道低声自语了一句：“真是一个不错的小丫头啊，如果不出意外，明年这个时候，她就应该是西南行省真正的圣女了吧……”

说着，莫尼亚又朝着关着奉莽的牢房看了看，然后迈开步子走向了阶梯。底下牢房的味道，让常年养尊处优的他着实有些受不了。

莫尼亚走后不久，就有人送来了晚饭。

因为恶劣的温度和气流条件，整个地下三层事实上也就只有奉莽、路易和费尔斯三人。

出于不敢也舍不得让卡萝莉尔生气的原因，这顿晚饭让奉莽的话又不由自主地多了起来。

隔着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铁栏杆，奉莽大口大口地咬着野生燎猪的肉，一边打笑着道：“你们知道吗，在我的家乡，如果一个犯人突然吃到这么好的东西，他基本上会一边哭一边把东西吃进肚子。按照我们的习俗，丰盛的大餐只会提供给死刑前的犯人，我们叫它作断头饭。我说，我明天还能吃到燎猪肉吗？”

费尔斯阴沉着脸道：“该死的邪教徒，你再吵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费尔斯，孟琦大师说了，不要和邪教徒争辩，不然你的灵魂会被他污染。”

“没错！路易骑士说得对！”奉莽咽下一口肉，擦着嘴边的油道，“我的家乡也有这样的俗语。说千万不要和傻瓜争辩，因为傻瓜会把你的智商拉低，最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该死的！”今天显得特别烦躁的费尔斯从椅子上站起，快步走到铁窗前，拔出腰间的剑朝着奉莽面前粗大的铁栏杆挥舞过去，暗室中瞬间闪出了一阵火花。

奉莽耸了耸肩，却显得有些不知好歹地用淡然的语气道：“费尔斯骑士，我听说地下的黑暗环境很容易让人脾气暴躁，看来这是真的。事实上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先出去，上到地下二层或者更上面的地方休息一下，这里有坚不可摧的牢房，还有实力强大的路易骑士，我根本不可能逃掉。”

“住口……”费尔斯将剑从铁栏之间伸进了牢房，磨着牙道，“我要做什么，不需要你来提醒！”

奉莽感受着从正前方兵器上传来的丝丝凉意，终于闭上了嘴巴。

没有人说话，整个地下三层安静得仿佛脱离了原本的世界一样。暗弱的火苗一眨一眨的，叫人感觉它随时都会灭掉。

费尔斯和路易两人握着剑柄，将剑尖插在松软的地面上，任由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没过多久，心浮气躁的费尔斯就觉得浑身上下变得粘腻起来。汗珠在他的额头一点一点冒出，形成一层细密的水帘。因为穿着厚实的盔甲，他的腋下和腹股沟此时简直跟刚刚浸过水一样，丝毫没有流动的空气，同样让呼吸变得有些困难。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问路易道：“现在大概是什么时候了？”

路易睁开眼睛，想了想道：“离天亮大概还有5漏斗时吧。”

“那还很久啊……”

路易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仿佛已经睡着的奉莽，接着低声对费尔斯道：“你看……接下来的时间，不我们轮流看守吧。刚才这个异教徒也说了，长时间呆在这样的环境里，会影响情绪。他们两个人当中，总得有一个保持清醒吧？”

“错是没错，那……怎么个轮值法啊？”

“我在这里呆2个漏斗时，你再过来呆2个漏斗时，最后一个漏斗时我们在一起看守。这里实在是太闷了。”

费尔斯犹豫了一阵，觉得自己先出去休息会让审判所的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便咬了咬牙回答道：“还是你先出去休息吧，我还能再撑一会儿。”

“也好。”

路易心思单纯，倒是没有多想。既然费尔斯答应了，他就站起来走了出去。

费尔斯目送着路易离开，却不知道躺在地上的奉莽此时突然握紧了双拳，身子因为兴奋而难以遏制地微微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