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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棠梨花不如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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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

冰囚的万年寒冰在月光照耀下,冒出阵阵冷雾。

外面有魔王戟夜设下的重重结界,里面层层冰链锁节勒骨,二九十八根冰钉更是深深凿进骨肉,一动不动了无生息被囚禁在此的,依稀能看出是十五六岁的少女。

说她没死,可是这浑身上下都似乎与这寒冰连在一块,没有半点生气。说她死了,但是只要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得见指尖缓缓流出的紫色气流。

不知道被锁了多少年。

指尖缓缓流出的紫气正在一点点的腐蚀着冰链。

咔擦一声巨响。

层层冰链终于支撑不住全部碎在地上。冻在冰里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一双暗蓝色的瞳孔深沉似海。

天姥山,御月殿。

“师兄,你既为上清玄仙,又是天姥山执教之人,这百年一度的择仙大会,你可不能再缺席了。”天姥山三掌门明喻,都快跪在地上求眼前这位,茕茕而立的男子了。

男子一身水色长衫,衣襟和袖口都绣有水云纹。漆黑眼眸如同幽深的古井般平静深邃,身姿俊逸挺拔,面容犹如玉雕精致柔美,葱葱似玉的手放在背后,他不动声色地站在庭院上,俯瞰着天姥山下正在为临近的择仙大会忙碌的弟子们。

“师兄?”

“不是还有晏甚,兰亭吗?”蒹白淡淡地开口,声音低沉似古泉。

“哎,你再不现身,上清玄仙就成了一个传说了。”明喻无奈地摇摇头。

每逢天姥山有什么重大的日子,弟子们总免不了要追着问,上清玄仙能否现身?那一双双仰慕期盼的眼神,催着他又一次抱着侥幸心理,飞到建在天姥山云端的御月殿上。

蒹白闻言转过身,沉默地望着他。

明喻对上这毫无波澜的眼睛,一时语塞。

这置身在外的虚名,蒹白可是一点都不在乎的啊,不然他也不会在三万年前,一意孤行地从九重天上下来天姥山。

蒹白表面上是从帝君降职到玄仙,实则刚上任的天君曾经极力挽留,他却以和崆峒定了魂契为由,执意留守人间。

崆峒乃上古神玉,远古天神将崆峒封印在人间,以此守护人间安宁。

蒹白与崆峒定魂契,相当于人玉合一,必须滞留人间。天君见他去意已决,暗叹一声,不再挽留。

“我喜欢清静。”蒹白淡淡地说了一句,向殿门走去,一句话就拒绝了邀约。

蒹白刚跨进御月殿,明喻就冲着他的背影来了一句:“你能够参加择仙大会,是师姐每年的生辰愿望!”

蒹白停住了脚步。

明喻一看说不定有希望,就快步跟上去,“师兄以前不是挺疼爱师姐的吗?自从你去了御月殿,不是常年闭关就是游历人间,三万年来我们与你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师姐年年许愿希望你能常来走动……”明喻越说越可怜,不禁戚戚矣。

曾经赫赫有名的九重天未央殿,如今只剩下他们三个同门。

蒹白沉默片刻,这万年来确实很少与他们相聚,于是轻声说了句:“有劳了你准备了。”

明喻欣喜非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情不自禁上前抓住蒹白的袖子,“师兄,你刚刚是答应了吗?”

蒹白微微颔首。

明喻立刻松开他的袖子飞奔离开,“我现在就去告诉师姐这个好消息!”

天姥山二掌门兰亭正在处理门派事务时,听到门外传来高兴地呼唤声:“师姐!”

她抬起头,发现明喻兴冲冲地跑进来,笑得十分开心。

兰亭也笑了笑,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师兄听我说你年年的心愿,就是盼着他能下来与我们多走动,他、他就答应了!”

兰亭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她慌忙地站起身,嘴角刚扬起来随后又嗔怒道:“哎呀!早知道这样能唬他下来,何必等到现在?”

明喻笑声爽朗:“师姐,你小点声。”

“哎呀,好高兴啊。”

二人说得正欢快,门外又进来一个人,声音沉稳醇厚:“什么事这么高兴?说给我听听。”

来者正是天姥山的大掌门——晏甚。晏甚在外一向以严厉果断、不苟言笑著称。

兰亭雀跃地奔到来人面前,然后扑到他怀里,甜甜地叫了一声:“夫君~”

当然啦,对内肯定是不一样的。

原先冷峻的脸孔,瞬间温和下来。他伸出双臂轻揽着怀中小鸟依人的兰亭,轻轻地应了一声。

明喻见了他们旁若无人的腻歪,忍不住抱着身子抖了抖。常年孤身一人的他,实在受不了这刺激,留下一句“我先去准备了”就溜出去了。

兰亭从晏甚的怀里出来,揽着他的手臂,欢声笑语地跟他说着刚才她和明喻讲的事情。

二人一边说,一边往屋内走去。

晏甚听完,微微点了点头,“他要来的事情先保密着。”

上清玄仙不仅名号大还神秘莫测,若事先传出来,怕到时候出现不必要的混乱。

兰亭自然也是明白的,笑着点了点头。

蒹白御风飞到了天姥山的一处水潭,他在这岸上种了很多棠梨树,现在正好是开花时节,雪白色的小花开得满树都是,一簇簇地趴在树枝上像下过雪一样。

蒹白一边走一边欣赏着美景,突然脚步一顿。

常年清幽静谧的棠梨林中,飘荡着软甜的歌声——

一夜春风,千树棠梨开。

酒暖花深,不再苦孤人。

今别昨昔,春日花满枝。

喜忧俱去,此景长留心。

天姥山四周都设有结界,普通人不得轻易进入,邪灵妖祟若是强行闯入,不仅会遭到反噬更会立刻引起注意。

除非……

蒹白加快了脚上的步伐,往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迈去。

等他走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传出声音的地方设了迷阵。原本他心中以为是天姥山某个女弟子,意外找到这个偏僻的地方玩耍的猜测,已然不成立了。

蒹白沉着脸,抬起手掌,掌间有一团耀眼的白光。白光在他的手掌如离弦的箭,咻地一声穿透前方的迷阵。

蒹白在原地站了一下,然后重新踏起脚步。

不远处有一个红衣少女半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斜靠在一棵棠梨树下。细白的手轻轻握着一个莹白的酒杯,旁边放着一个小酒坛。

少女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动,指尖氤氲着紫色的光芒,胸口轻微起伏,仿佛在熟睡中。

蒹白轻蹙着眉,这一无形的阻力居然令他停住了脚步。

他打量着地上的少女,空气间有浅淡的血腥味,原这一身红衣是白衣染血过多而成。

她伤得很重,不仅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而且伤口还隐约透着阴邪之气,狠毒至极。

还没来得及等他开口,她的手指又动了动,之前放在她身边的一小坛酒,飘到他面前。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

“安静地喝完就离开吧,不要扰我清静。”

他看了看依然闭着眼睛的人,打开酒盖子,一阵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透净的酒面上漂浮着几片晃动的棠梨花瓣。

他捧着酒坛子仰头喝了一口,口齿间充斥着棠梨幽香,甘冽醇厚,饮下去那刻犹如在胸腔下了一场棠梨花雨。

他第一次喝到这般特别的酒。

“这是你酿的?”

声音如缓缓流淌的清泉沁人心脾,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然后撞进一双深邃古泉的黑眸。

他抱着酒坛子,一身水色长衫,身后是漫天遍野的棠梨花海。

“你长得真好看。”她感叹道。

蒹白没有想到她会接上这样一句答非所问的话,平静的就像说一件极为平常本该如此的事情。

他定定地看着那对暗蓝色水眸,如同看着一片浮星点点的幽海。

她转过眸子,“是我的酿的。喝完酒就——”

“这片棠梨林是我的。”蒹白说得风轻云淡。

她似乎愣了愣,“这样哦……”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反正谢礼已经给你了。”

蒹白看了眼手中的酒坛子,又看了眼少女的苍白到透明的侧脸。没想到小姑娘都伤重成这样了,依旧霸道得很。

“你是什么人?”他问。

“无名氏无居所无亲友,浩天瀚地一蜉蝣。”

不算好的处境,她说着说着却自己笑了起来。

奇怪的人。

蒹白向前踏了一步。

她抬起竖着食指的手,声音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我要睡了。若是醒来后发现你把我卖了,天涯海角我都会回来找你算账的。”

蒹白看着地上柔弱得一阵大点风都能吹走的人,无奈地摇头轻笑。

不仅霸道,还犟的很。

她听到了笑声,艰难地掀起一半眼帘,“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会放过你……”话音未落,她歪着身子慢慢倒在松软的地面上,手中的酒杯失去托力滚到了地上。

和熙的风轻轻吹过,吹落了更多的棠梨花。棠梨花在半空中飞舞着,纷纷扬扬犹如下起了一场带着花香的雪。

一片又一片雪白的花瓣,飘落在少女身上,红白相衬着十分显眼。

明明是动了灵力,承受不住昏过去了。

蒹白走到她身边半蹲下来,伸手撩开盖在她脸上的乱发。

他看了看眼前人的容颜,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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