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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棠梨花不如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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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闻言认真地看了看蒹白的脸。

蒹白却是一愣,没想到不经意间,还是忍不住把之前的疑问说了出来。

她轻蹙着眉,在脑海里思索着,然后又咬了一口至甜果,整张脸又皱到了一起。

她摇了摇头,缓了缓道:“没见过。我是不会忘记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的。”

一番话说的言之凿凿。

蒹白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

他拿过茶壶准备倒茶时,她出手阻止并将茶具通通拨到一旁,掏出自己捏好的两只素胚简画的酒杯,再掏出一小坛酿好的酒。

她一边倒一边叨叨:“这酒是我新酿的,用这种杯子盛放最适合。”

清酒灌入古朴的酒杯,阵阵幽香弥漫在在室内。

连蒹白也不得不承认,她酿酒很有天赋,上回送他的那小坛棠梨酒,是他喝过最特别的。

“先生尝尝。”她将斟满的酒杯递过去,笑嘻嘻地望着他。

蒹白的手指在矮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在她喊“先生”时顿了一下,他看着酒影中的自己,问道:“你唤我什么?”

“先生呀。”她倒是大大咧咧地回答了,“你身上很有教书先生的气质呢,凡间说的教书先生,大概就是这个模样的吧。先生先生,多好听的称呼呀。”

她的语气还是这样轻快欢愉,就如一只树头歌唱的黄鹂鸟,骄傲调皮。

“你倒是第一次这样形容我的人。”蒹白哑然失笑,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酒。

清酒甘冽至纯,令人叹服。

“你这酿酒的技术倒是一流。”他说。

她捧着酒杯,笑嘻嘻地看着杯中清冽的酒,“因为我和它,彼此相爱啊。”

蒹白闻言微微一笑,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呀!”她突然想到什么,将酒杯猛地砸在桌上。

蒹白抬眸看她。

她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稍稍向前倾,眼睛闪闪发亮:“你不缺扫地的,但一定缺个酿酒的吧?”

“……”

“先生?先生,先生~”

蒹白听着她的声音从高到低,最后变成了带着拖音的撒娇,偏生她把握的刚刚好,丝毫不会让他觉得厌烦。

绵绵软软,酥酥脆脆。

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眨了眨眼睛,眉眼弯弯:“先生博闻强识,不如给我取个名字呗。”

蒹白看着她一双幽海浮星的眼眸,最终还是转过头,将视线落在庭院上。

她撑着下巴看他沉思的样子,等他开口说话。

“棠幽。棠树千倾,幽清深远。”他转过头看她,“如何?”

她轻声地将这个名字念了几遍,“好听,就叫这个吧。”

“师……兄……”

原先在谈话的二人同时往门外望去,看到了站在门外呆若木鸡的明喻。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对蒹白说:“先生,这个看上去傻傻的人是你的师弟?”

“……”蒹白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明喻在她喊出“先生”之后,情不自禁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明喻本来是要来跟蒹白,商量一下关于择仙大会的事宜,没想到一个月不见,师兄常年孤寂御月殿,不仅跑出来一个这般空灵的少女,还唤师兄“先生”?

太可怕了,一定是在做梦。

明喻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她见状愣了愣,身体往蒹白的方向挪了挪,轻声道:“他该不是……”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不大好吧?”

“……”蒹白抬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嘶~”她摸着自己的脑门,悻悻地缩了回去。

明喻见了二人互动,虽然现在很不适宜,而且他深知师兄绝不会是这样的人,但他还在抑制不住在脑海里蹦出“金屋藏娇”四个大字。

蒹白看了眼还处于震惊状态的明喻,“什么事?”

明喻缓了缓情绪,“啊,就是……择仙大会……”他一边跟蒹白说着择仙大会的事宜,一边时不时用余光瞥着悠悠然坐在一旁的她。

她坐在一边自顾自地给自己倒酒喝,杯沿挨着唇瓣,杯子里的清酒晃荡不平。她没有喝,因为明喻灼灼的目光实在让她难以忽视,“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明喻愣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很好奇你是师兄的什么人。

明喻咳了一声,说道:“敢问姑娘是什么人?”

她眨了眨眼睛,然后悄悄地瞄了眼蒹白,接着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是你师兄的人。”

蒹白愣了愣,淡淡地瞥了眼某个胡说八道的人。

明喻再次震惊了。

真是金屋藏娇吗?果然是金屋藏娇吗?师兄这种淡薄红尘几万年的人居然不声不响的就……

她看着明喻惊愕万分的脸,最后先绷不住地噗嗤一笑,手中的酒杯摇摇晃晃,几滴清酒从杯中洒了出来。

明喻见她这样大约也猜到自己是被骗了,他不大好意思地轻咳两声,心虚地看了看自家师兄。

蒹白放下酒杯,对笑得快拿不住酒杯的她说:“择仙大会你若拔得头筹,我便收你为徒。”

明喻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再次掀起惊涛骇浪。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脱口而出:“师兄你是认真的吗?我没有听错吧,你居然要收徒?!”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摸不清状况:“为什么?”一脸疑问又不太愿意的模样。

蒹白见她的样子,说了一句戳中她心扉的话:“只有当我的徒弟,才能留在御月殿。”

她猛吸一口气,迫不及待地答应:“成交!”

明喻依然处于惊讶状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蒹白,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目睹了一场有些草率的约定。

蒹白无视明喻满脸的不可思议,只知道他要找个理由,留下眼前这个喜滋滋的少女。

至于为什么?蒹白自己也想知道为什么。

明喻愣了好久后,终于再度平静下来,“那么,要将师兄准备收徒的消息在择仙大会上……”

蒹白摆了摆手,“不必。”

明喻点了点头。

“择仙大会是……”她问。

明喻简单地向她介绍了一下。

她恍然大悟。没想到人间就是特别,门派收个徒的大会还用这么仙气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仙门的呢。

明喻多嘴地问了一句:“你有信心吗?”

她把目光移到明喻身上,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

明喻又一次惊了:“没有你还……”

她又一次绷不住地掩嘴偷笑。

明喻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日暮时分的太阳就像咸蛋黄,酥酥软软的一团趴在远方的山峦上,橙红色的暖光晕染着天边的浮云,宁静又舒适。

蒹白放下手中的墨笔,起身走出书房。

还未走到庭院,簌簌的响动伴着笑声传进他的耳朵。

又在玩什么?

他加快了脚步,自从她住进来之后,御月殿就不复以往整日整夜的安静。

蒹白拐过角,前方豁然开朗,盛大的场景出现在眼前。

一条由花瓣结合起来的巨龙。

唰唰唰——

鲜艳的花龙在湛蓝与暖黄相间的天空里翻腾,下一刻又俯冲下来,贴着满地花瓣的庭院飞行,地面的花瓣翻腾而起,树上的花瓣簌簌落下。

他再看,一身月白衣裙的少女坐在某一棵树上,一只脚搭在树枝上,另一只脚在半空中晃来晃去,随意又自在。

她一手扶着树干,一手并指尖莹莹白光闪耀,轻松地操纵着花龙的动作。

很快玩得正欢的她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蒹白,她的手指微动,在空中飞舞的花龙发出一声清鸣,卯足了劲向他所在的位置俯冲下去。

蒹白见状依然不动,平静地看着巨大的花龙离自己越来越近……

哗——

花龙在他眼前像是爆炸一样破裂开来,漫天遍野的花雨飘散在二人之间。她趴在树枝上哈哈大笑,银铃般的笑声伴着漫天的花雨飘落在地面上。

咚——咚——咚——

结课的灵钟一声接着一声,悠远绵长的钟声萦绕在整个天姥山的穹顶。

蒹白的脑海越来越清明,终于想了起来。

他何止是见过她,还和她渊源匪浅。

之前他问她,她还信誓旦旦地说,若是见了绝不会忘记这么好看的脸。

蒹白慢慢走到树下,抬起头看她,“棠幽。”

“怎么?”她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

“我们真的没见过?”他又一次问了这样的问题。

她的眉眼弯弯,说:“见过。”

他微微抿了抿唇。

“在——梦——里——”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拖长,见到蒹白略显无奈的脸色,趴在枝头笑个不停。

蒹白最终轻叹一声。罢了,不记得也好,毕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棠幽。”

“啊?”

“下来,和你说说择仙大会的事情。”

“哦。”

她从树上跳下来,带动几片花瓣打着旋飘落下来。

蒹白自然而然地抬手,拂落沾在她头发上的花瓣。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说:“走吧。”

“好呀。”

那是三百多年前,寺院门口的树林里,朝廷官兵横尸遍野,他问:“何故乱杀无辜?”

操纵叶子成龙形的少女,高高在上地看了他一眼,“少年人,我这是在救人。”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

那是他此生,唯一一个对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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