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万事万物各循其道，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君丹瑶本想着找两句话讥讽回去，哪里能想到八两金子在江湖中有两样最出名，除了缩骨功，剩下一样的就是脸皮。

只看见栾富脸上泛着怪笑，似乎想把脖子以上肥硕的猪头肉聚拢在一起。

“嘿嘿，我可是盗墓贼，半夜跑到荒山上，不盗墓还能干啥？又没有你这样的大美女陪着。”

说完他竟然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伸出胖手在眼睛处胡乱抹了两把。

“唉，俺这苦命的汉子，哪敢跟您君大小姐相比？俺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半个月大的小娃子，大半夜的还得上山倒斗，真是…何等凄凉啊。”

这个瞬间，就算是素来不在乎脸皮的屠清都忍不住感叹，这个胖子当真称得上……吾道不孤啊………

被恶心到的君丹瑶阵阵无语，只丢给栾胖子一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气鼓鼓的坐在那里，沉默半晌又憋出句话。

“那胖子，我且问你，聂老皇主尸身被盗一事，你可知晓？”

这句话当真把栾富惊狠了，话音刚落他俩脚一滑竟然就跌坐在了地上，整个人难以置信的望着君丹瑶。

“你你你…你可是说，聂剑棠聂老爷子的墓被盗了？是那个武林皇主聂老爷子？”

惊讶的表情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他就好像三魂七魄丢了两魂，双眼空洞，整个人仿佛是没知觉的瘫在那里。

紧接着他“嗖”的窜起来拽着君丹瑶的衣襟，脸上表情咬牙切齿，竟隐约能从眼睛里看见几丝红光。

“聂老爷子的墓，真给人盗了？告诉我，到底谁干的！连尸身都不放过，活畜生，老子生扒了他的皮！”

被牢牢抓住衣襟，顿时君丹瑶也有些慌了，她心里只想着帮姐姐找出盗墓高手，不想栾富竟与聂老爷子有这么深的渊源。

看着他疯癫的神态，女孩有些不忍说下去，只好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宽慰。

“事到如今，还是找回尸身为重，胖胖你要节哀……”

八两金子那肥硕的大脸尽是沮丧，哽咽几声却又怒了，双手松开君丹瑶的衣襟，转身走出几步对着空气破口大骂。

“一窝王八蛋！敢合伙截老子的胡！看老子回去一个个把你们祖坟都刨咯！拿你们祖宗骨灰捏夜壶！”

……………

惊雷般的骂声随山谷回音飘走，紧接着是许久的沉默，尤其君丹瑶，隔老远都明显能看见她光洁额头上显露的几根青筋。

其实栾胖子暴怒在意料之内，因为江湖中盗墓贼并不吃香，零零散散出过几个高手，却难与武林门派匹敌。

况且掘坟刨墓也不是单枪匹马能做的行当，所以北四州的掘爷几乎都在枭州盘据，由几个常下墓的高手主事。

三个主事负责平时寻龙找穴，最后再由瞎眼师爷分配哪些掘爷下斗，流程井然有序，而这栾富栾八爷正是其中主事。

武林皇主聂剑棠的逝世震惊了整个江湖，即便在这消息严重阻塞的时代，都能几天内传的人尽皆知。

如此德才兼备的长者离世，坊间仍然有人欢喜有人愁，至少聚集在枭州的掘爷们是欢喜的。

聂老爷子墓穴当中金银财宝绝对不可能少，甚至有传言聂剑棠生前富可敌国的财富全都葬在墓中。

负责寻找这处墓穴的，正是栾富栾八爷，他用了足足整半年的光景才把荒山大墓的粗略位置摸索清楚。

迟迟不动手也不过是因为盗墓这行的规矩，墓主入土三年内，任何掘爷都不准随意开墓，否则便是犯了忌讳。

但这延续数百年的规矩却在荒山大墓首次破例了。

这片大墓绝对是北四州掘爷盗的，否则栾富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消息。

八两金子转过头正看见君丹瑶微怒的表情，心里也不禁有些尴尬，肥脸上泛起几丝赤色。

直到把前因后果给两人挑明，君丹瑶的脸上才好看些许，细看嘴角边却还带着些许愠怒。

“丧尽天良的地爬鼠，尸体都不放过，这闲事本小姐还管定了，胖胖，醉鬼，我们走！”

大夏十三州郡，疆域中央便是枭州，西通帝汉，东接奢州、炱州，南北有湖峯两州，可以说是整片疆域的枢纽。

虽然从枭州绕路也能抵达福陵，但比起直接南下炱州要多走上三五天的路程，抬眼看向那张俏丽的脸蛋，沉默片刻之后，屠清幽幽叹了口气。

“小妹子，既然你去枭州，咱俩就不顺路了，你路上多加小心，就此别过吧。”

说完屠清故作潇洒的回过头，左手提酒，右手持刀，嘴里哼着莫名的小曲，恍惚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苍凉感。

“我说，你不是这个时候要去炱州吧？”

这时候总有人破坏气氛，那是个单听起来就极其油腻的声音。

循声回头看去，栾富肥脸上带着三分讥讽，六分神秘，最重要的是余下那一分深入骨髓的贱意。

屠清没说话，心里却有种预感，似乎这枭州自己是非去不可了。

栾胖子继续侃侃而谈，把两只手背到身后，或许本是想装出高人的风范，却怎么看都是个奸商。

“炱州每年都要赈灾放粮，为了防止其他州郡百姓涌入，遇到五六月份炱州对外都不开放，除非缴纳高额费用，或者有朝廷公文，可这两样你应该都没有。”

紧接着他堆出个笑脸说道：“但不用担心，你负责帮我搞定那群混蛋，我包你进炱州，怎么样，成交？”

栾式笑容里里蕴含满满的腹黑，可屠清对这种人却提不起丝毫反感。

半刻钟后，屠清脸上出现几抹蕴含浓厚杀机的笑意，口中阴冷吐出两个字。

“成交。”

江湖有枉死之人，也必然也有该死之人，对于后者，屠清不会有任何怜悯。

虽然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可熟知放过一个恶人，他之后又要沾染多少条无辜的人命？

放下屠清三人结伴前往枭州不提，再回过头来，看奢州耽月湖。

时正值五月初九，湖边两岸有桃柳盛发，风光无限，粉的白的，柳絮在空中纷飞，美不胜收。

官道远处浮现几个身影，为首那人细眼睛，窄眉毛，眼下有颗粉红色的泪痣。

正是在酒家刚与屠清分别不久的六州土贼连云禄。

身后的七八条汉子便是耽月二当家毋玄，以及几个被带出来办事的喽啰。

“连大侠，您这次真是赶巧，前些日子我们大当家还提到您，应该是要请您做笔生意，您看这？…嘿嘿……”

毋玄这人八面玲珑，说话间脸上带着些谄媚的表情，似乎有讨好连云禄的嫌疑。

反观这位爷，他没说话，脸上表情仍然潇洒不羁，只挥手把金黄缎子的包袱往身后一甩，嘴里飘出句话。

“我连云禄做生意素来只看买家出多少银子，其余的话说了我也没兴趣听。”

二当家在连云禄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心里虽然有不满，但也不敢说出来。

从客栈到耽月湖大寨，路上只有几个喽啰时不时说几句话，偶尔还会说说哪家姑娘相貌俊俏，哪家窑子服务比较好。

约有两三个时辰，众人总算到了耽月湖寨门。

到了这里，饶是连云禄这等见多识广的都忍不住要赞一句：“此处当真人间仙境。”

三山十六湖说有一十九门山寨，但未必都是啸聚山林的贼寇，例如他眼前的耽月寨就雅致异常。

整个山寨如同是水上宫殿，精铁为桩，青石做基，以细竹铺出条小路。

左右有花丛，有池塘，有山石，有野兔，依序排列数十间竹屋显不出丝毫的简陋，细看之下却极为雅致。

再向前看，最中央静卧个纯青石砌成的屋子，缝隙中点缀着金银宝石，牌匾上书三个篆体大字。

“节鉞府！”

此处正是郝青眉居住的所在，也是耽月湖用来进行会议的场所。

毋玄三步并两步朝其中跑去，口中高声叫道：“大当家，快来看我把谁请来了。”

四周竹屋中走出不少的绿林汉子，每个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连云禄。

心中暗想，这人是什么来路？竟让生性沉稳的二当家如此激动，还要大当家亲自迎接，可见不是常人。

连云禄在无数眼神中并没感到不自在，反而极其随意的踱步到小池塘边上。

“咿！池子里竟然还有鱼，这应该就是耽月鲤吧？今个绝对要喝鱼汤，否则我还就不走了。”

话刚说完，忽听得远处传来个浑厚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却稳稳的送到连云禄耳朵里。

“自然让连兄弟喝上我这耽月鱼汤，否则那号称节鉞的郝青眉岂不太小气啦？”

来人身形雄壮，两条裸露的手臂如同虬龙，隐藏着霹雳般的爆发力，而最显眼的还是那两条淡青色的剑眉。

高手过招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单凭那绵长的浑厚声音，连云禄就敢断定，此人内力精深，且功法刚柔并济，不容小觑。

“嘿，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久闻郝寨主横练碧烟绵掌，修为以臻名家之境，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谈笑间连云禄缓缓转过身来，双手负在身后，面带些许浅笑，两眼看着郝青眉，没有丝毫波澜。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两人虽说都在江湖混迹，倚仗东西却有所不同。

节鉞郝青眉在奢州靠剪径劫道起家，凭的自然是一身精湛的横练武学。

而土贼连云禄虽说也在江湖中混迹，却属于盗门中人，大半功夫都在轻功上。

两者相见虽说谁也不怕谁，可两人也都不敢率先发难。

“连兄既入我耽月寨，理当守我三山十六湖的拜山规矩，可敢与我痛饮三大碗？”

郝青眉举手投足英豪气展露无遗，可连云禄却能在他神色中看到几丝挑战的火气，随即点头洒脱笑道。

“区区三大碗酒，焉能配得上寨主豪气？取酒坛来，我当先与郝寨主痛饮三大坛！”

节鉞郝青眉闻言放声大笑：“好好好！左右，且取三坛好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