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将离和天绝离开大牢后，顺道在街上买了些锅碗瓢盆的物件儿，眼见日落西山，他们乘了马车往县主府行驶而去。

一路上楚将离一边选购着生活用品，一边还在思索彭管家的死。彭管家的自杀是伪造的，不过伪造的有些太明显了些。

那京兆尹真的是傻子吗？楚将离并不这么觉得。

把被暗杀的这么明显的尸体让他们大张旗鼓地去调查。寓意何为？

楚将离越想，越...

饿。

楚将离掀开了马车车床上的布幔，看见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大声吆喝着。一大堆红彤彤的山楂串儿满满地挂在插杆上，让楚将离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天绝我饿...”楚将离可怜巴巴地小声说道：“给我买糖葫芦吃...”楚将离指着那个被错过去的小贩说道。

“...主子...”天绝避开了县主，楚小姐，楚姑娘这三个称呼中，唤了一声“主子”好让楚将离想起他们的主仆关系，让楚将离意识到不要再用这小狗一般祈求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是暗卫...您让车夫给您买好么...”天绝隐藏在暗处用内力传音道：“暗卫是不能露面的...”

“不嘛不嘛不嘛不嘛！”楚将离骄横地直蹬腿儿：“人都错过去了啦！车夫还得往回跑，车停路中央多挡路啊！你跑得快啦！”

天绝直想一头磕死在马车上。这娇滴滴撒娇的县主真的是把一百来个暗卫撩地上的那位“女中豪杰”？

真的是那个对王爷直呼其名的“未来王妃”？

“主子，糖葫芦吃了更饿...”天绝强忍着崩塌的三观，轻声回到。

“哼！”楚将离佯装生气，扭过头去小声嘀咕道：“我就是有点馋糖葫芦了...当年我爹还活着的时候，常买给我吃...”说到后边，楚将离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天绝愣了一下，嗖地一声现了身。

楚将离看着天绝用肉眼难见的速度一挥手便做了伪装，摘了面纱，贴了胡子，然后运了轻功向后方追寻那卖糖葫芦的小贩。

“停车！”楚将离吩咐道，然后盯着天绝的背影，嘴角挂着笑。

不一会儿天绝买回来五六串糖葫芦，还用了油纸细心包起来四串。

“主子，吃。”天绝挑起车窗布幔，把一串漂亮的糖葫芦递给楚将离。

楚将离接过糖葫芦嘻嘻一笑，招呼天绝上马车一起走。

“别再趴在马车底下了！”楚将离一边啃糖葫芦一边说道：“我真怕你被颠下去，你进马车咱们一起聊聊天。”

“属下不敢跟主子同乘。”天绝恭恭敬敬地低头说道：“主子若是实在担忧属下，属下可以去前边跟车夫一起赶车。”

“好吧好吧，”楚将离无奈地挥挥手：“其实我只是无聊啦...我也没个朋友，我哥太实诚，说什么都只会回个好字...我俩都没话题。”

天绝欲言又止，见楚将离厌厌得低着头嘟着嘴，表情有些伤感。他想了想，一挑车帘，进了马车。只不过是跪着进来的。

“属下可以陪您说话。”天绝并没有从地上起来的意思：“只是同乘就不必了，王爷若是知道，那属下的性命堪忧...”

楚将离眉毛一横，招呼车夫启程。看着天绝单膝跪在地上一语不发，叹了口气道：“天绝，我是你主子还是王爷是你主子？”

“您。”天绝不假思索回答道，只是头还是没有抬起来。

“那如果我现在让你去杀了穆天朔，你去吗？”楚将离忽然往后一靠，翘着二郎腿，嘴角泛起冷笑说道。

“啊？”天绝一惊，下意识地抬了抬眼睛，用余光去打量楚将离：“主子何出此言？”

“我就问你去不去。你不是我的暗卫吗。”楚将离盯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却并没有再咬下去。目光极其深邃。

“属下...”天绝的身子微微抖动了一下，旋即咬咬牙，鼓足勇气说道：“能问问为什么吗？”

楚将离哼笑一声，俯下身，用那糖葫芦的竹签尖儿，挑起天绝的下巴。目光冰冷不含一丝感情说道：“暗卫需要知道杀人的理由吗？”

“属下...”天绝惊诧不已，却不敢动。任那竹签扎进脖子里。

沉默，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楚将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她把竹签往前一推直接扎破了天绝的皮肤。天绝的眼睛迅速地眨了一下，却还是没动。

“为什么？就因为那厮一直在纠缠我，而我根本就没有那个权力去拒绝！我想当个自由的大小姐，他却非要娶我。他一个王爷三妻四妾没人管，我呢？”楚将离的眼神几乎疯狂：“我不过被他玩腻了就会丢开！”

天绝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出声，而是用牙齿咬住了嘴唇。

“我再问你，去不去？不去，就死。”楚将离歪着头，微微一笑，竹签轻轻转了一下。血珠，顺着天绝的脖颈，跌落出来。楚将离嘴角邪邪地上翘，说道：“横竖一个暗卫罢了。”

“属下...不去。”天绝闭上眼睛，平静地等待被竹签贯穿的一瞬间。

楚将离细细地打量着天绝，默默地把糖葫芦收了回来。

忽然，天绝觉得脖子上一凉。他微微睁开眼睛，惊讶地看见楚将离正拿着一瓶药膏涂在他的脖子上。

“你，够忠诚。”楚将离面无表情，细细擦拭着天绝的脖子：“也够胆大。”

天绝目瞪口呆，不知道是面前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梦境。

“主...主子？”天绝试探地叫着楚将离。

“不过你不够聪明。”楚将离依旧面容冰冷无比：“记住，下次我要是让你去杀穆天朔，你先一巴掌给我拍晕。”

“啊？”天绝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不解。

“因为那个让你去杀他的人，肯定不是我。是被人假扮的，或者我被喂了蛊被人控制了。真有那么一天，请一巴掌把我拍晕再说。”楚将离拿出创口贴，贴在了天绝的伤口上：“以后，如果我要是因为你不去杀穆天朔，而伤你。那我肯定是疯了，还是把我打晕了再说。”

天绝只觉得脑袋发胀，根本就没有思考能力。楚将离变脸太快，一瞬间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一瞬间又冰冷到令人发指。他分不清到底哪一面是真正的楚将离。

然而脖颈上那奇怪的小绷带，又告诉天绝，一切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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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将离回到家，喊了三遍林奶奶和石迄。却没有人回答。

“奇了怪了。”楚将离歪歪头说道：“他们一起出去了？买菜？还是去弄点心摊了？”

楚将离走到大堂，看着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没被动过。但是...有两把椅子倒在地上。

楚将离心头一紧。

“天绝，绕大堂找，找信。”楚将离蹙眉，冷声吩咐道。

天绝早已恢复了平静，不出多时便从大堂侧面的门柱上发现了一枚飞镖和飞镖底下钉着的信，递给了楚将离。

“子时，京郊，归燕岭，晗风县主单人前来，否则收尸。”

“呵呵...”楚将离紧紧攥着手中的信，眼底闪过阴厉：“还真是嫌命长了呢...”天绝忧心忡忡地问楚将离：“莫非是山匪绑架了？要不要通知王爷？”

“山匪？”楚将离看着信，微微一笑：“好一个不要赎金，清廉的山匪。”

楚将离把长发松开，扎回了马尾。又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小事罢了，何必惊动王爷。你我前去。”

“可是王爷说务必保护您的安全...”天绝有些犹豫道：“对方敢从县主府绑人，肯定势力很大...只凭属下一人...”

“天绝。”楚将离打断了天绝的话。微弱的月光下，一阵寒风吹过，楚将离一袭白衣随风轻轻浮动，长发飞扬起来，大大的眼睛仿佛镀上了一层冰霜：“就因为这是县主府，他们才敢绑人，你懂吗？”

“这就是一个孤女，被人看轻的样子。”楚将离盯着桌子上的饭菜，手指不自然地活动着，关节嘎嘎作响：“我不管他是不是山匪，今儿，我就得为民缴匪了。”

天绝惊讶地看着楚将离散发出惊人的杀气。直震得他身上一凉。

然而只是一瞬间，楚将离又瞬间恢复了平静，就好像无事发生一样。

“吃饭，吃饱了，等子时，去救人便好。”楚将离转身做到桌子前，细细咀嚼着林奶奶做的饭菜。

天绝愣在原地，看着灯光下的楚将离，只觉得陌生到心惊。

眼见快到子时，楚将离回了一趟卧寝，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天绝看着一袭红色纱裙的楚将离，觉得在这寒光下，楚将离仿佛多了一层妖冶，姣好的腰身在薄薄的纱裙衬托下若隐若现。

“主子...您...”天绝吞吞吐吐道：“穿裙子不好行动的...而且太明艳的颜色不好隐藏...”

“天绝，我洁癖。”楚将离微微侧头，笑了，那笑容如同鬼魅一般燎人。她顿了顿又接了一句道：“精神洁癖由为严重。我见不得血溅到白衣上的样子。”

那白色的大褂上染满了血...是楚将离一生的梦魇...

天绝刚想说，属下会拼死不让您受伤的。却见楚将离正低头活动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头也不抬地往府门走去。只得默默把嘴边的话咽下。

归燕岭，楚将离安静地往山头上走去。天绝隐藏在黑暗里，不远不近地紧随其后。

没过多时，寒风中飘来焦油的气息。一群明晃晃的火把自丛林中飘忽而来。

楚将离平静地看着走出的一群人，来者皆服装古怪，带着面纱，粗略估计了一下有二十人。

“不，不止。”楚将离眯着眼睛嗅着空气中的气息：“隐藏在暗处还有十人左右，不过天绝可以解决掉。”

“小丫头！”绑匪中走出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有胆量。”

“胆量？”楚将离哼笑道：“我一个孤女，唯一的两个亲人被你们给绑了去。我就是没胆量我也叫不动救兵啊。”

“呵呵。”那绑匪头子阴笑一声道：“你不是跟朔王有婚约吗，怎么不找他帮忙？”

“婚约？”楚将离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你是指皇上那名为安抚忠烈后代，实则为他那残废的弟弟寻个传宗接代的冤大头的赐婚？”

男子愣了一下，狐疑地问：“你这话是你很不乐意？你不是为了因那楚香雪揶揄朔王而给她打成重伤了吗？”

“做戏罢了。”楚将离摊摊手，眼神里全是漠然：“本以为朔王会心悦，然而...”

楚将离伸出手，两根中指可怖地90°向后折去，她表情凄楚地哽咽着：“他为了发泄，对我非打即骂。前日子我被打断了我的手指，到现在没好。”

月光下，那双诡异的手让绑匪头子不由头皮发麻。而他背后的绑匪也面面相觑，开始低头攀谈起来。

“阁下莫非是南疆人？”楚将离指着绑匪头子道：“看服装很像南疆人啊。不知阁下为何跟我一个小孤女过不去？”

“呵呵，有眼光。”绑匪头子冷笑道：“还不是因为你找我们南疆人麻烦？”

“哦？”楚将离眉头一挑，不解地偏偏头问道：“阁下这话倒是让小女颇为奇怪，我上哪儿来的胆子找南疆人的麻烦？”

那绑匪头子把刀一横，粗声粗气地说：“你三番五次找那将军府麻烦！前些日子，还带人抓了个将军府的管家！那可是我们南疆人！听闻他死在了牢里，你害得我们失了一个同胞。还说不是跟我们南疆过不去？”

“哎哟！”楚将离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真的是南疆人？！我本来只是跟他们有仇，那管家平时太跋扈，给过我脸子，我只是想找他不自在啊！”

“甭说那有的没的！那管家反正被人杀死在牢里灭口了！”绑匪头子恶狠狠地说道：“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我怎么可能！”楚将离尖声道，声音里全是惊恐，身子抖动起来：“真的是被人杀的...怎么办...”

绑匪看着被吓得哆嗦的楚将离，得意一笑，挥了挥手。

后边两个绑匪抓着林奶奶和石迄走了过来。

楚将离看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石迄和林奶奶，眼底闪过一丝寒意。旋即她带着哭腔说道：“这位好汉啊，你放过他们俩吧，跟他俩无关！不如让我当人质！”

“你不是孤女吗！用你当人质什么用！”绑匪冷声说道，一边大刀往石迄身上蹭去。

“等等！我起码也是朔王未婚妻！就算他再讨厌我！面儿上他也得过得去啊！”楚将离手指微微缩动了一下道：“你们绑我吧，他一个大男人就是装装样子也得拿钱赎我！”绑匪手中一停，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你过来吧！”绑匪头子向楚将离挥挥手道：“老子不会杀你，得让那朔王好好拿钱赎你呢！”

说完他阴笑一声。身后的匪徒也不怀好意地窃窃笑着。

石迄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的楚将离，急得直摇头。

“不能啊！”石迄嘴巴被塞住，只能呜呜叫嚷，在心中呐喊着：“离妹儿不能过来啊！”

林奶奶则急得满脸是泪。使劲儿挣扎着。

“可不能啊！”林奶奶急得几乎昏厥过去，心里念叨着：“一个姑娘被绑了就全完了啊！”

暗处的天绝瞪大了眼睛，手抚在了腰间的暗器上...

楚将离见绑匪把刀往林奶奶和石迄身上又近了近，慌忙喊到：“别伤了我家人。我这就过来。”然后露出恐惧的表情，一点一点往前走。

绑匪头子呵呵一笑，一把抓过只剩下四五步的楚将离拉进怀里。

刀，架在了她细嫩的脖子上。

“小丫头，你这么好看。就别跟那朔王过了。”绑匪头子淫笑着说：“来跟我们过，我们这群弟兄可会疼人了。”

“哦，是吗。”楚将离的脸上收起了表情，淡淡地说道：“我也可会疼人了呢。”

“哈哈你怎么个疼...”绑匪头子忽然一顿，只觉得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滴答，滴答...

他茫然地低下头看去，手中的刀啪地掉在地上。

只见在那安静的月光下，楚将离纤细的五根手指，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直直地穿进了他的肚皮。血，如盛开的曼陀罗，一点一点浸透了他的衣服。

“疼吗...”楚将离微微笑着，笑容和煦又明朗，手指又扭动了一圈，然后啪地收了回来。

“啊...啊...”绑匪头子的身体往后咧呛了一步，身体抽搐了一下，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他如同缺氧的鱼，张大了嘴巴，深吸着气，却发不出一个音符。

“老大...！”身后的绑匪皆惊骇不已，还没等他们反应，只见楚将离身形一动，两根手指直直地插进了正抓着石迄和林奶奶的绑匪的喉咙里。

噗噗，两声闷响后，那两名绑匪往后一躺，脖子间往外喷射着鲜血，浑身跟触电一样抖动着。

楚将离面无表情地把石迄和林奶奶拉至身后，喊了一声：“天绝，护住！”

天绝从暗处飞出，一排飞镖射出，十几个绑匪应声倒地。

楚将离没等石迄和林奶奶反应，掏出两个药丸，塞进了他们嘴里，又扔了一枚给天绝，天绝反应迅速，直接张嘴接住咽了下去。

一阵红色的烟雾从楚将离宽大的衣袖中飘出。树林里传来一阵惨嚎。

楚将离只是默默地站着，眼光投向地上还在抽搐的绑匪头子。

“南疆人，是吗。”楚将离轻声说，声音冰冷如同来自地狱：“我记住了呢。”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烟雾散去。楚将离向天绝露出微笑道：“扫地。”

天绝此时早已浑身冷汗，不敢多说一个字，默默低头去清点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