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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鸩》第11章 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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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鸩从那南山下来,风寒入体,她本就体弱,前段时间还死里逃生回来,现在经过这一夜折腾下来,竟病倒在床上。

她没有往白羽那儿去,而是在月城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了。她浑身发热,身子颤抖的厉害,也不知是什么病,她没叫大夫。

倒是这客栈老板娘见她身子这般,喊了个大夫来,却硬生生被她赶了出去。大半夜被喊来看诊,却被人赶回去,大夫心情很不好。老板娘也只好讪笑着给这大夫道歉,最后那大夫一拂袖子气呼呼走了。

这家客栈的老板娘人很善良,非但没嫌弃她这张脸,还收她住下了。又见她不肯看大夫,便熬了碗热汤端给她喝。白鸩谢过老板娘,却也没喝。现在那碗汤还放在桌上,已经凉了。

白鸩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发呆。客栈的床板很硬,那棉被也带着霉味,连那席子都带着草刺,扎得人生疼。身上仅剩的银两,也只够她住这简陋的偏房一夜。明日一早她就得整理包袱走人。然而她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连银两也不够。她寻思了半晌,好似也不知该怎么办,索性就先回中都吧。

窗外玉树斑驳,她望着手中的锦盒,眼神深深。

第二日月亮才露出个尖角,她便撑着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趁着还早,便离开了客栈,连声招呼都没打。

一日未食,现在饥肠辘辘,饿的头晕目眩。可是她顾不了这些,便匆匆往中都去。

她爬上了那天梯,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力气。她全身都冒着冷汗,脚步无力,可是还是坚持着爬到了天河边。

一路上有不少人看了她的脸,受到惊吓慌忙让路的,也有用着同情的目光看她的。

“哎哟,这人的脸怎么成这样了?”

“怪可怜的……”

她听见身边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虽然声音不大,但她听得一清二楚。果然,下次还是戴块纱巾吧。她可不喜欢被人当猴子似的观看。

她在天河边,倚着栏杆等船。今夜月色十分好,星子遍布,云烟缭绕,晚风拂面。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那船终是来了。白鸩这才从口袋中摸出一枚铜钱,递给船夫。这真是她仅剩的银两了。

好在那老船夫接了钱也没说什么。他这渡船的生意从不缺客人,给钱多少也都是凭客人自己。大多数人还是很客气地送上金子银子的,少则几两,多则十几两,出一枚铜钱的倒还真的少。然而所谓脸皮厚者,大概指的就是白鸩这种人。她面不改色心不跳,上了船找了个地方就坐下了。

待白鸩到了中都,此时已经三更,街道上无人。她又趁着月色,爬上自家那棵大榕树,从屋顶上翻进了院子。

门没锁,推开门,点了灯,白鸩从灶台翻出一小包薄饼,就原地站着,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幸好家里还有前些日子阿真带来的甜点,她不爱吃,便放着了。现在真算是雪中送炭,不然她真要画饼充饥了。

吃着吃着,忽然她眼角一瞥,看见桌上留着一封信。于是咬着半口薄饼,伸手拿来一看,原是阿真留的。她没拆开,看了眼署名便放回了原处。

休息了一夜,身子也不抖了,也不发热,病也就这么好了。第二日,日上三竿了,她才爬起来,伸了伸懒腰,打开了窗户。

自从没有了妖魔鬼怪的追杀,她仿佛又回到以前安宁的日子,平静的令她害怕。阿真已经成婚了,这里是不能来了。现在只她一个人,她忽然有点不知何去何从。

后来,她突然想起来,白家好似有个远房亲戚,住在松州。不如去投靠投靠。

做了决定后,她立即翻箱倒柜,找出了以前娘亲穿过的衣服,挑了些素净点的,用剪子裁了裁,缝缝补补,改成了适合自己的尺寸,穿了起来。又就着铜镜,将那青丝,用根发带挽了起来,戴了块水乳白纱巾遮住面部。现在她这一身,也算是极其朴素的模样。她很满意自己这身打扮。

松州离中都其实并不算太远,也就那么一两天的路程。她没钱雇马车,只好去船舫偷渡。本来那船夫还不愿带她,最后终于是以她帮船舫做工为条件,那船夫百般不情愿地带上了她。

那日,中都有户人家公子哥要游船,白鸩便被支使过去当苦力。她负责给公子哥们端茶送水,还得给他们打伞扇风。这种苦差事倒也不难,可白鸩脸色却是很不好看的。

若说单单做这些事也就罢了,可是,那家公子们却是个个纨绔。他们见白鸩不说话,觉得好欺负,便故意百般刁难。可惜白鸩不是个软性子的人,她也暗自做了些手脚捉弄他们。若是看到某个公子哥,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摔了个狗啃泥,哎呦哎呦惨叫。无需惊讶,白鸩就是那罪魁祸首。好在白鸩戴着面纱,就算笑得合不拢嘴,也丝毫没被发现。

后来那几个公子哥被白鸩捉弄的惨了,便也识趣地离她远远的,仿佛遇到瘟神般。

一天倒也过得很快。第二日,白鸩便随着这船驶往松州。

当白鸩来到这白家远亲门口时,仰着头看那大宅,才感叹一声,真气派!

这家宅子位于松州西南,周围是不少类似的豪宅,无一不是松州城的富贵人家。这宅子门外挂着一块鎏金牌匾,上面端端庄庄写着“万俟”两个大字。从外面看不见什么,但是那些冒出的楼阁尖角,个个都用琉璃瓦铺盖,尤其是檐角,雕刻着各种飞禽走兽,栩栩如生,很是细致。

白鸩敲了敲门,有人前来开门,是个小厮。

他斜着眼打量了白鸩这一身,用鄙夷的口气道:“有何事?”

“我来找……”白鸩仔细想了想,她好似记得,这远亲叫万俟瑞。

“找谁找谁?没事就滚一边去。”那小厮却不待她说完,一脸不耐烦,满满的嫌弃。

“我找万俟瑞。”白鸩见他这态度,也觉得好笑。

“大胆!竟敢直呼老爷姓名。”那小厮一听白鸩这么放肆,顿时火冒三丈。

白鸩正想好好说句话来反驳反驳他时,门突然被打开了,里面走出个贵妇人。云鬓朱钗,红唇白面,一身天青色缎面华服,广袖对襟,领口细细用银线绣着芙蓉花,腰上系着一条粉白色绸带,脚上穿着双绣花丝屡。这便是万俟瑞之妻,柳静仪。

这柳静仪出门来,带着两个丫鬟,恰巧就撞上白鸩站门口和那小厮对峙。眉头一皱,问了声:“怎么回事?”

那小厮见大夫人来了,忙不迭地赔笑着说:“夫人,这女子要找老爷,说是老爷的远房亲戚。”

“远房亲戚?”柳静仪眉头锁得更深了,拿那凤眼瞥了眼白鸩,眼里略过一丝反感。这一身破破烂烂的,哪来的远房亲戚,怕是冒充的罢。

小厮谄笑着说:“夫人不必在意,小的来解决便是。”

柳静仪点了点头,又扫了一眼白鸩,对着身旁的丫鬟,道:“也不必通知老爷了,拿点银子打发了去便是,省的给老爷添事。”

那丫鬟点头应声答是,便掏出钱袋,数了数银子,整整有五百两。她将装钱的袋子往白鸩手里一塞,道:“散了去吧,老爷今天不见人。”

白鸩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再纠缠,拿了钱也便走了。她来此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要点钱,现在不用见那万俟瑞,也省去了她绞尽脑汁想些客套话的麻烦,她岂不开心?于是乐滋滋带着银子往客栈去。

可是,白鸩虽然今天上门拜访,连门都没进去。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她阴差阳错,送进了万俟府。

事情是这样的。

白鸩本来打算,安顿好住处,今夜就顺便在这松州游玩游玩。要知道,她从中都来这松州,可是好说歹说让那船夫网开一面。她身上没有盘缠,这一路忍饥挨饿,好不容易到了松州,自然是不能枉费了这一趟。

当晚,白鸩便前往夜市游玩。经过一处莲塘时,猛然间听见有人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她不过是本着看热闹的心去的,这一瞧,她给愣住了。没想到这落水的,竟是个男子!

而且这还是个极美的男子。难怪会有这么多女子驻足观看了。

那人穿着云白薄衫,衣裳上用银线引着花纹,腰间系着一条锦绣丝带,墨色长发零乱飘散在水中。全身湿透。清俊的剑眉,一双丹凤眼紧闭,如玉的高鼻梁,红艳薄唇死死抿着,脸色发白。那张脸如月牙般,轮廓分明,俊俏得胜过女子,尤其是现在这情况,湿淋淋的,倒有些弱不禁风的感觉。

不过这人落水落的,有些奇怪。寻常人落水了,一般也会挣扎那么两下。反观这位,在水里非但不挣扎,反而死死闭着一双眼,手脚无力。要不是塘中央有艘花船,船上有人不断拽住他的衣角防止他继续滑落,否则他这副模样,早已沉入水底了。

“这苏家公子老毛病又犯了。”

“可不是吗!哎,真的……”

周围已经有人对着这场景议论开来,一片嘈杂。白鸩听着周边人说话,心里也大概明白了几分。

这苏家公子,得了种怪病,只要一遇到水便会晕倒。这病说奇怪也不奇怪,平日里喝水倒茶也没什么影响,偏偏就是不能见一些什么井啊江河啊。今日百花楼租了艘船游湖,这苏公子也来看热闹。没想到他的丫鬟一时间不注意,让这苏少爷跟着上了花船。那苏少爷只不过看了眼湖水,便晕了过去,身子没扶住栏杆,直直掉入了湖里,于是便发生了此番惨案。

看着已经被救上岸来脸色发白的苏少爷,还有那围在他身旁哭哭啼啼的丫鬟,白鸩嘴角抽了抽。

不过半晌,那苏少爷便悠悠转醒。他醒来后,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带着丫鬟,湿淋淋一身从人群中走了。大家也习以为常似的,见他好转过来,也都散了去。

白鸩也准备走时,突然不小心被人绊了一跤。这一跤恰好就摔在某人身上,这某人正是万俟家千金大小姐万俟央。万俟央被白鸩这么一推,直愣愣扑在了地上,哎呦一声摔了个屁股朝天,顿时大家哄然大笑。万俟央爬起来,脸色十分难看,气的满脸通红。

万俟央是谁?这可是松州出了名的嚣张跋扈之人,万俟府的千金。素来刁蛮骄纵的大小姐,被这白鸩一推,大庭广众之下摔倒在地,丢尽了面子,不由得恼羞成怒。她揪着白鸩的领子就要带往家里带,准备好好“招待”她一番。

白鸩本想赔礼道歉的,然而万俟央这动作摆明了不接受道歉。就在万分尴尬之时,那苏少爷竟循声回来。见两人纠扯的难分难解,便一手拉过白鸩到自己身边,对众人说,这是自己的表妹。还和那万俟央说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放白鸩一马,苏某当感激不尽云云。

偏偏万俟央这人,谁的话都不听,就爱听那苏少爷的。万俟央心仪这苏少爷好几年了,整个松州城的人都知晓。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此刻听说白鸩是苏少爷表妹,又见他情真意切的替她道歉,万俟央不放手也难。更何况他还给了她一个台阶,她哪有不下的道理?于是便也就愤愤松开了抓着白鸩的手。

白鸩一见有人替自己求情,也是一阵惊讶,看着那苏少爷的眼神也很怪异。这人平白无故帮自己是为何?

众人见两人纠纷已解决,没热闹看了,这才真的散去了。

而白鸩,被那苏少爷一路拉着,笑咪咪地到了苏府门口。四处没人了,她心想,这演戏也该演够了,她可以走了,于是便道了谢就此别过。苏少爷也没说别的,两人分道扬镳这么走了。

这一夜白鸩连个夜市也没看成,看了个热闹把自己牵扯进去了,便失了兴致,径直回客栈去了。

第二日,正当她准备离开松州城时,万俟府的大当家万俟瑞,携同妻女,登门造访苏府。说是造访,其实是来为昨日之事道歉的。万俟央不懂事,不代表万俟老爷不懂事。万俟瑞听说女儿昨晚和苏府的人闹了矛盾,大惊。这苏府可是他惹不起的。苏家的长女正是当今的皇后娘娘,这苏家算是皇亲国戚,哪能轻易得罪。

这不,一大早便带了礼品前往苏府道歉。好巧不巧,路上碰上了准备出城去的白鸩。那万俟央一见白鸩,顿时瞪直了眼睛,一手指着她道:“爹爹,是她!”昨日的当事人相见,分外眼红。万俟瑞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她”指的是谁,连连下了马车来给她道歉,说自己女儿不懂事,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这话听着耳熟。虽然知道是客套话,白鸩还是忍俊不禁想笑。好在白鸩戴着面纱,憋着笑,脸上表情有点扭曲。倒是那柳静仪,看了看她后,觉得眼熟。后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皱着眉头和万俟瑞说了什么。这万俟瑞一听,顿时脸上神情万变。刚刚还谄媚着笑脸,顿时阴云密布,命人带着白鸩前往苏府。

后来白鸩见了苏老爷,还有那苏少爷,几人对质下,才知道,这白鸩根本不是苏府的人,自然也无处表妹之说。白鸩无奈之下只好说了自己的来处。万俟瑞又听白鸩说起白郎中的事,知道她确实是自己的远房亲戚,顿时一阵尴尬。只是这亲戚特别远,他都无从说起了。

闹到最后,敢情是自家窝里的破事。知道原委,最后万俟瑞以一场误会打混过去,讪讪告辞,几人匆匆离去。倒是那苏少爷,一脸无辜,好似一夜过后忘了这回事般。

万俟瑞脸色难看地把白鸩带回了府中。又听闻了白郎中的死讯,一时间竟好似无话可说。听她是来投靠的,身世又十分可怜,赶她不是,留她也不行。最后万俟瑞也很无奈,就让她在府中过了一夜,准备第二日再给她点银子,就打发走去。

事实上,万俟府上的人无一不想她快些儿走。这远的不能再远的关系,摆明了是来讨钱的。而且这白鸩行为放肆,举止粗鲁,毫无礼节,压根不像寻常家中女子。他们对此很不快,但又不好明说。还好白鸩脸皮厚,也不在意他们对她冷冰冰的态度,舒畅地在客房住了下来。

尤其是万俟央,见白鸩这么安心住了下来,气愤不已。骂着她“骗子”,恨不得上去打她。但碍于万俟瑞在场,便只好收敛了动作。白鸩见状,还朝她做了个鬼脸,气得她直跺脚。

客房的门被关上那刻,白鸩觉得自己就是个旁观者,看了这么一出戏,便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讨得了银子。一时间还有些猝不及防。

是夜,白鸩躺床上,满足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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