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许晖不是省人医的正式医生，听到家属说要举报他的时候，心中没有一点压力。

甚至还有点窃喜。

要是能让自己提前结业就好了。

许晖心中甚至还有着这种不切实际的愿望。

大概是上一次的吵闹没有得到制裁，这一次豆腐西施更加肆无忌惮了，尖锐的声音在整个病区都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了？”

许晖终于等来了救兵。

王磊和护士长最先赶到了病房。

“这个患者可能有脑出血，需要做个ct。”

许晖和王磊解释道：“不过家属情绪有些激动。”

脑出血？

王磊却是没有听见许晖后面说的什么，注意力反而是完全集中在许晖的前半句话上。

这病人不是上消化道出血吗，怎么又变成脑出血了？

王磊之前看过了病人的病史，对病人的情况也有个大概了解，但是现在却只感觉有点懵。

作为医院的一员，王磊本来肯定是应该站在医生这一边，但是这时候却也不由得心中有一点点怀疑，更何况这还是个第一天来这边的实习医生。

他让护士长先跟患者交涉，然后自己把许晖拉到了后面，小声问道：“确定了吗？”

王磊只希望许晖有做过那个检查。

许晖自然没有让他失望。

“脑膜刺激征阳性。”

王磊的一颗心算是放下来了一半。

脑膜刺激征是一种神经内科的常见体格检查，包括颈强直，柯氏征（kernig征）和布氏征（brudzinski征），出现阳性症状则说明脑膜受到刺激。

脑膜刺激征阳性再加上患者的一些被掩盖的症状，确实有很大可能是脑出血，如果出血时间不长的话，只需要再做个ct就能基本确诊。

“可以啊，干得不错。”

王磊使劲拍了拍许晖的肩膀，心中也有了底气。

两个人又走到了患者床边，那边豆腐西施犹自在不依不饶：“检查检查，你们做了这个检查就能确定我爸他得了什么病吗？”

还拿出了患者最强大的杀手锏。

“我爸他来医院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让你们治疗半天，没见好不说，情况还越来越差了！”

“我们现在怀疑患者除了上消化道出血以外，还有另外的脑部疾病。”

王磊单刀直入，直接说道；“为了确诊，我们现在需要给患者做一个脑部ct。”

“做检查！做检查！你们医生除了会开检查赚钱还会干点别的吗？”

“不做检查也可以。”

王磊转身对着许晖说道，“你去电脑里写个查房记录，写明患者症状和脑膜刺激征阳性，然后说我们需要行ct检查查明病因，但是患者家属拒绝，写完打印出来拿过来让这个家属签字。”

豆腐西施明显愣了一下，“签字，签什么字？我不签字，都是你们医生没治好，凭什么让我们患者家属签字！”

“你如果不签字就是同意我们去做检查。”

王磊到底是见过世面，快刀斩乱麻，不和家属多做纠缠。

“另外的话，做不做治疗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但是如果你再在这里胡闹，扰乱医疗秩序，我们非常就要叫保安把你轰出去了！”

放下了狠话之后，王磊没有再给豆腐西施说话的机会，直接带着许晖走出了病房。

只留下护士长在后面唱红脸，打扫战场。

“还是老师厉害。”

许晖送上自己的彩虹屁。

“这哪里算得上什么本事。”

王磊摇了摇头，“倒是你，脑出血，怎么想到的？”

“他的症状里面有呕吐，精神症状再加上高血压，只是感觉有些像是颅内压增高的表现，所以就去给他做了一个脑膜刺激征，”许晖谦虚道：“也是运气好。”

运气好？

如果别人说这话，王磊可能还会深以为然。

毕竟，很多医生诊断出来一些较为罕见或者症状很隐蔽的疾病，确确实实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甚至有可能是开错了的一个检查，正好就查处了疾病的所在。

王磊到底做了十几年的急诊医生，这种事情见得也不少了。

不过，有人要跟他说许晖这是运气好，那他一定会嗤之以鼻。

许晖的诊断过程，他可是见识了大半，这中间外人只有给他泼凉水的份，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帮助，更不用说还有那个家属从中阻挠，要是换了一个医生，怕不是早就放弃了。而这个病人能够诊断出来，可以说是完完全全都是靠他一个人锲而不舍地追问。

这可是实实在在，真心实意的认真和努力，丝毫做不得假的。

再加上清晨那一例赵主任跟他说过的心梗病人。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运气好就能说的过去的。

“你这可不是运气了，”王磊倒是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真心实意地说道：“这急诊科里，除了赵主任，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恐怕都看不出来。”

两个人走回了办公室，折腾了半天，现在已经是午饭的时间，房间里没有什么人，只有林伊然还在和成堆的病历做着艰苦的斗争。

许晖直接回到了自己刚才的座位上，王磊也跟着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家属解决了？”

林伊然听到旁边的声音，她倒是对家属闹事已经习惯了，刚刚压根就在自己的座位上一点都没动过。

“那个患者就先观察就可以的，他这个样子，你这么来来去去也问不出什么的？”

“那个患者已经诊断的差不多了，看症状应该是脑出血。”

却是一旁的王磊替许晖说道。

“咦，王磊老师，你也在？”

林伊然这才抬起头刚刚看到王磊，“脑出血？”

作为一个学霸，她自然不会对这个病陌生，但是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出这个患者跟脑出血有什么关系。

“老师，你是又发现什么新的症状了吗？”

林伊然还以为王磊刚刚过去又发现了患者一些新的症状。

“这诊断跟我可没什么关系，”王磊连忙摆摆手，“都是你这个小学弟自己干的。”

“而且就原来那些症状。”

学弟？

林伊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许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好奇地问道：“学弟，你怎么诊断的？”

许晖只好把刚才的话又对林伊然说了一遍。

“这也太……”

林伊然已经找不到词汇来形容心中的感觉了。

还能这么诊断的？

她也算是开了眼界。

从结果再去看这个推测，好像挺有道理，而且还是很简单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在实际诊断过程中，即便有人想到了这一层，也很少会去怀疑什么。

因为这涉及到疾病诊断最重要的一个原则。

在医生诊断疾病的过程中，首先考虑用一元论来解释患者的症状，只有当一元论不能够解释清楚的时候，才会去考虑多元论的情况。

但是在这个患者身上，恰恰好，所有的症状几乎完全可以上消化道出血来解释，即便是看似有问题的血压，也能够找到合理的猜测。

如果不是许晖有着系统的提醒，又不愿意放弃，恐怕真的也只能够等患者新的症状出现才有可能诊断出来。